何清涟:1989年,中国与民主擦身而过

学生们在天安门抗议

“六四事件”是导致社会主义阵营瓦解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20年前发生的”六四事件”带给中华民族的伤痛,并未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消逝。随着中国社会局势的演变,随着民众在压抑中迸发的利益诉求日见频繁,我经常思考一个问题:中国因为”六四事件”这一国家罪错失去了什么?

“89民运”拉开了第三波民主化终结篇的序幕

“六四事件”是导致社会主义阵营瓦解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当时苏东各国政要与民众都观看了”六四事件”的现场转播,反应几乎趋于一致,那就是”绝不能够让这样的流血事件发生于我们的国家”。

在这一信念驱使之下,各国纷纷寻求和平转型的道路。亨廷顿1991年出版的《第三波浪潮:20世纪晚近的民主化》一书,将”第三波民主化”的开始篇定位于1974年葡萄牙一批青年军人的政变,而结尾篇就是苏东巨变。可以说,”89民主运动”之花绽放于中国境内,结果于华夏大地之外。

“六四事件”使中国错过成本最低的转型机会

“89民运”的主诉是”反腐败”与”要民主”。”六四事件”不仅使中国官场此后名正言顺地步上”权力市场化”的腐败之路,还使中国与民主化擦身而过。中国终于走到如此境况:

第一,政治体制改革渐成理论禁区。

在”六四”以前,通过渐进改革建立民主政治是除”毛左”之外的社会共识。赵紫阳提出的政治体制改革虽然还在探讨之中,但”党政分开”与”政企分开”已在试水,”小政府、大社会”的设想也在公开讨论。

但自90年代开始,不仅政治体制改革的话题从公共领域消失,”党政分开”的思路更是退回到”加强党的领导作用”,连外企与私企也建立了党支部,抨击西方民主政治渐成中国理论界时尚。在2008年改革30周年纪念会上,胡锦涛公开提出西方民主政治不适合中国。

第二,政治民主化越来越缺乏体制内健康力量的推动。

观诸各国民主化转型进程,其推进往往与执政集团中的强硬派和改革派、反对运动中的温和派和激进派这四类政治力量之间的消长互动有关。现在回过头看,在中国,这四类政治力量的角力只在80年代出现过,胡耀邦、赵紫阳两任总书记更是中共党内罕见的人格健康的”改革派”。而民间的改革力量也曾与党内改革派有过短暂的联手与互相呼应,知识界更是不乏改革的重要推手。而现在党内虽有派系,但各派系之间只有利益分歧,并无政治理念的不同。

知识界的主体早已满足于依附于体制获取物质利益,个别新左派学者更是构想出一个”自主型制度创新”的名词来代替原来的”转型学说”,表示中国已经走出了一条独特的成功之路,不再需要向现代民主政治转型。

第三,丧失了民主化成活所需要的最佳经济条件。

据美国政治学家Adam Przeworski分析,民主化可能发生在不同经济水平的国家,而民主化转型的成活率与经济发展水平的高低相关。20世纪以来,中国经济最有活力的时段是90年代,这段时期中国以透支生态环境与劳工的生命福利为代价,促成经济高速增长。然而这一经济成果不仅未能用于促进民主转型,反而被用来做为极权政治合法性的证明。目前拉动中国经济的”三驾马车”齐齐死火,严重的政府腐败、失业、贫富分化等各种矛盾浮出水面,民众已经丧失了对政府的政治信任。在利益冲突日益尖锐的社会矛盾高发期,中间力量的声音越来越不受欢迎,朝野之间几乎无法达成政治共识。

第四、”第三波民主化”之所以成功,”外部行动者”施加的压力至关重要。如60年代末期欧共体对扩展其成员的新态度,美国自1974年起积极促进其他国家的人权和民主化,等等。现阶段中国由于大规模吸引外资,与不少跨国公司在经济上形成了利益同盟,这些跨国公司在其母国都是强大的”院外政治集团”,对其母国政府的中国政策有极大影响力,它们成为”中国政府的好朋友”,使中国当局面临的外部压力大大减轻。

社会转型的两翼:自由化与民主化

第三波民主化为世界提供的一条重要经验,就是如何协调自由化和民主化的关系。自由化强调保障民众的基本政治权利和经济自由;民主化则强调政党政治的合法化、自由组党的充分空间、民众的政治参与及民主政治精英的形成等。这些政治发展上的这些进步,最终会达成向民主政治体制的转换。

但观诸中国现实,自由化的苗头体现为气若游丝的维权运动,这些维权运动卫护的只是生存权,基本政治权利的诉求根本未能提上日程。政治性社团的组建更被悬为厉禁。无论是自由化还是民主化,在中国还远未真正起步。

“六四事件”之后,中国走上了一条共产主义阵营从未走过的发展道路,但这条道路并未为人民带来更多的福祉。从目前社会反抗频发的社会局势来看,中国迟早还得走上现代民主政治的道路。正如”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那样,中国失去了1989年那次成本最低的转型机会,今后的转型所需要付出的社会代价将极其昂贵。

马萧:杜光访谈录

马萧:杜老,沉寂了二十年之后,政治改革的呼声又重新回响起来。对于当前中国的政治现状,大体上呈现出两种不同的倾向,一种观点认为,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的二十年,是中国历史上发展最好最快的二十年,民生得到了重大改善,政治制度优越性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大国崛起”的形象呼之欲出,因此,政治上不需要进行改革(或者只需要加以”完善”,即如何巩固现有体制)。另一种观点认为,二十年来,中国经济有了很大的发展,但是这种发展是以环境破坏、资源掠夺、低人权为代价换取的,属于畸形发展和难以持续,正是由于当前政治体制的原因,造成腐败横行、道德沦丧,经济发展的成果落入极少数当权者手中,广大民众并没有得到应当享有的权利,为未来中国计,政治改革势在必行。对此,您如何看?

杜光:我是同意后一种观点的。至于你说有些人认为”二十年来是中国历史上发展最好最快的二十年”,因而”政治上不需要进行改革”。我认为这个前提和结论都是经不起推敲的。不错,这二十年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发展最快的二十年,却绝对不是发展最好的二十年。恰恰相反,与八十年代相比,这二十年是倒退多于前进,例如,党政机关腐败的普遍化,社会上贫富两极分化,假冒伪劣盛行,人性泯没,道德沦丧,执法不公,骚乱不止。这一切的总根源,在于政治权力得不到有效的制约和监督。固然,这些社会危机的远因,是毛泽东时代种下的,但只有进入这二十年,才出现社会危机恶性膨胀的局面。建国六十年来,我们的社会肌体从来没有这样腐烂,这个事实,恰好说明了政治体制改革的必要性和迫切性。

马萧:关于政治体制改革的呼声,当前遭遇到强烈的反弹,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杜光:关于政治体制改革的呼声,自八九民主运动遭到镇压之后,曾一度趋于沉寂,进入新世纪后才逐渐复苏。近一两年来,这个呼声显得更加强烈,它异乎寻常地引起了改革反对派的猛烈反弹。从去年开始,朝野掀起了一股反对政治体制改革的狂涛,从驳斥普世价值、打压”08宪章”,到连篇累牍地宣称”绝不照搬西方那一套”,批判三权分立和”轮流执政”,曲解爱国主义,等等,一波又一波,形成了二十年来的第三次反改革高潮。与前两次反改革高潮不同的是,前两次是同时反对经济和政治的体制改革,而这次却集中在政治体制改革上。前面提到的一波又一波的浪涛,充斥于舆论媒体的文章、讲话、报道,都围绕着一个中心,这就是:反对政治体制改革,抵制政治民主化。改革反对派的这些超常反应,说明关于政治体制改革的呼求,已经成为朝野普遍关注的重大问题。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的前途,就要看朝野的推动改革和反对改革这两股力量的博弈和斗争了,它们之间的进退消长,将会持续一个相当长的时间。但政治体制改革是中国必须迈过去的一道坎,是进入和谐社会的门槛。不改革政治体制,经济和政治两大领域就不和谐,还谈得上和谐社会吗?

马萧:任何一场政治变革都蕴含着政治力量的对比,由”党国体制”转型为”多党政治”,这是一次非常巨大的历史性变革,您认为,未来推动这一变革的中坚政治力量来自哪里?这种政治力量又如何与拥有七千万党员、数百万军队、警察,汇聚了中国当前最一流人才、全面垄断话语权的中国共产党相抗衡?

杜光:我不赞成把推动变革的政治力量同当政的中国共产党对立起来。从逻辑上看,这是两个不对称的概念。在民间和执政党里,都同时存在着推动变革和反对变革的政治力量。当然,这个情况在民间、特别是在知识分子群体里,看得比较清楚,而且呼求变革的力量正在不断扩大。而在掌握政治权力的执政者中间,情况就有些模糊,仿佛是隔着磨砂玻璃看西洋景,看不清楚。有些人把执政党看成漆黑一片,铁板一块,我觉得不能这样看。应该承认,在共产党内,既有只想着升官发财的贪官污吏,也有志在改造社会的有识之士。问题在于这部分有意推动变革的力量太小,也太软弱。因为”六四”把在朝的改革派一网打尽后,官僚体制日益僵化,在这个体制内部,非常缺乏孕育生成变革力量的条件。尽管如此,事物总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共产党内既然能够出现胡耀邦、赵紫阳那样的人物,那么,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三十多年后的明天,四十多年后的后天,为什么就不能孕育出、产生出胡耀邦第二、赵紫阳第二呢?更何况现在有民间力量的推动,这是比当年胡赵更为有利的条件。我认为,中国社会的变革需要朝野合作,而不是党民抗衡。我们现阶段改革的主要矛盾和斗争不在于朝野之间、党民之间,而在于改革与反改革之间。民间的变革力量应该支持在朝的变革力量,帮助他们集聚力量,冲破反改革派的抵制、阻挠和破坏,推动他们大胆而谨慎地,逐步改革现有的政治体制。中国的社会变革,只有上下戮力同心,才能卓有成效。这种非暴力的变革方式,应该是我们当前的最佳选择。海外有些人鼓吹暴力革命,推翻共产党,这既不符合于国情、民心,也不符合于国家利益、社会利用、民众利益,可以说是变革社会的下下之策,我是不赞成这种选择的。

马萧:有一种观点认为,中国共产党本质上是好的,是为广大人民大众服务的,只是目前的掌权者背离了共产党的初衷,换句话说,极少数掌权者挟持了中国共产党,变成了服务于极少数人的利益党,这种观点在”左派”比较流行,在民间也很有市场,应当说,这是中国走向民主政治一个很大的阻力,您如何看待中国共产党在推进这一社会变革中所起的作用?它能否在未来的民主政治舞台上占据一席之地?我想,这是目前绝大多数关心中国政治的人们所关注的一个话题。

杜光:中国共产党是否能在未来的民主政治舞台上占据一席之地,或者,继续处在舞台的中心,取决于它是否能够革新自身、完善自身,成为一个符合于社会发展需要的现代政党。中国共产党在成立之初,是一些怀着救国救民理想的知识分子,按照苏联布尔什维克党的模式建立起来的。它从一开始就宣布要推翻资产阶级,实行无产阶级专政。这是历史的误会。经过十多年的颠仆、摸索、思考,跌倒又爬起来,总结经验教训,终于找到了民主主义的正确道路,认识到”只有经过民主主义,才能到达社会主义”。这就是所谓的新民主主义。但在这个新民主主义的理论里,却包含着与民主主义背道而驰的因素,如:认为中国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是世界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的一部分,新民主主义国家的国体是各革命阶级的联合专政,政体是民主集中制,新民主主义文化要以共产主义思想为领导,等等,这就隐伏着离开民主主义道路的潜在危险。因为这些观念性的内容没有确定的量和质的标准,却可以由有权力者随心所欲地驾驭利用。

1949年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意味着中国的民主主义革命进入了一个新阶段,是继续完成民主主义革命,还是离开民主主义轨道,这是一个与中华民族的命运攸关的抉择。不幸的是,中国共产党选择的是后者,在中国远不具备社会主义的条件下,硬要推行所谓的社会主义革命。而一旦离开民主主义的道路,甚至以民主主义为敌,就只能向专制主义倒退。因为中国还没有出现可以孕育社会主义的物质条件和精神条件。要扫除民主主义,就必然要召唤民主主义的天敌–封建专制主义。这就是五十年代的过渡时期总路线的实质所在。

三十年前的改革开放,就其性质来说,是向民主主义的复归。但这个复归是非常不彻底的,经济上虽然已经打破了国有经济的全面垄断,但在政治上却依然深陷在专制主义的泥潭里,结果是社会危机重重,严重地削弱了共产党的威望和执政合法性。所以,共产党要重新获得人民的信赖和拥戴,就必须回到民主主义的道路上来。共产党应该自觉地掌握改革现行政治体制的主动权,放弃一党专政,把自己放在民主政治的浪涛里洗涤、锻炼,浴火重生,在”经过民主主义”的历史过程中经受考验,变革自身,改造自身。这是共产党的唯一出路。

马萧:国共内战期间,中国共产党曾经旗帜鲜明地反对国民党一党专政的”党国体制”,其中十分重要的一条就是批判国民党鼓吹的”国情论”。而现在流行的观点认为,中国国情不适合搞西方那一套(民主政治),一搞中国就会乱,推导出必须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党国体制”,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又进一步强化了中国这一”国情”。您怎么看待”国情论”这一观点?民主政治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国民必须具备公民意识,我主要归纳为三点:自由的精神、平等的权利意识、独立的人格尊严,实事求是的讲,中国正统的传统文化中并不包涵这些因子,您如何看待民主政治与传统文化之间可能造成的这种冲突?

杜光:”国情论”向来是抗拒变革、反对进步的一个重要借口。毫无问题,学习国外的先进经验也好,继承本民族的优良传统也好,都应该充分考虑此时此地的”国情”,结合一定的时间、地点、条件,否则就不可能实现预期的目标。实际上,最不重视国情的,恰恰是那些高举”国情论”的统治者和他们的帮闲文痞。国民党统治时期,人民要求民主、进步、宪政,蒋介石却宣传”一个政党,一个领袖”,大搞违背国情的法西斯独裁。抗日战争胜利后,当时的国情要求和平民主,国民党却撕毁和平协议,大打出手,结果把自己流放到海岛上去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按照当时的国情,应当与民生养休息,恢复被内战摧残的民族元气;同时继续推进反封建、反专制的民主主义革命。但毛泽东却热衷于运动,不断折腾,使社会濒临崩溃的边缘。目前那些高唱”国情论”的人,拒绝学习西方的经验,拒绝普世价值,反对宪政民主,实际上正是最脱离国情的人。因为目前中国最大的国情是广大民众要求肃清贪污腐败,建立和加强对政治权力的制约和监督,为此,就必须要改变一党专政的专制政体。而”国情论”恰恰是被用来作为拒绝改革政治体制的借口。所以,目前甚嚣尘上的”国情论”,实际上正是违背国情的谬论。

你还提到民主政治和传统文化的冲突问题,我认为民主政治和传统文化既有冲突的一面,也有协调的一面。就拿对我国传统文化影响最大的儒家来说,它同时包含着以”仁”为中心的人文主义价值体系,和以”礼”为核心宗法伦理。在儒家思想的这两大内涵里,后者主要是为封建专制主义政治体制服务的,是当代应该抛弃的传统;前者则是我们今天应该继承的文化遗产,其中的精华甚至可以成为适用于全人类的普世价值。如”仁者爱人”,”有教无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与民主政治完全可以相互补充。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继承与发掘传统文化的精华,使它符合于当代的”国情”和社会的需要。目前对待儒家思想有两种倾向,一是全盘肯定,甚至把它上升为宗教,成为”国教”;另一种倾向是全面抹杀儒家学说,认为它是我国两千多年来一切灾难的根源。我觉得这两个极端都是不妥当的。

马萧:今年是89天安门事件发生二十周年,有人认为,如果没有八九年的民主运动,中国共产党会沿着政治体制改革的路子走下去,正是天安门事件中断了中国政治改革的前景,有人认为,天安门事件使中国丧失了一次走向民主的绝佳机会(这一点您在《回忆20年前的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一文》中提及)。

一次大的历史变革,会伴随许许多多历史性的事件的发生、推动,包括对抗、和解、冲突甚至流血,您如何看待”天安门事件”对于中国现代政治发展进程所起到的作用以及”天安门事件”在中国历史上的真正地位?

杜光:在一百多年来的中国民主革命的历史上,1989年的天安门民主运动,是值得大书特书的辉煌的篇章。我曾经多次指出:一百多年来的中国历史,是民主主义与专制主义对抗与斗争的历史,民主主义革命时而掀起高潮,时而趋于低潮。由于中国封建专制主义的传统积累深厚,影响绵远,可以说是无孔不入,无远弗届,有时虽然表面上看来腐朽透顶,衰败不堪,但实际上却仍然蕴藏着巨大的潜力。所以,民主主义虽然曾经多次取得胜利,但最后却都在专制主义的反扑下败下阵来。”六四”是民主主义力量对专制主义势力发起的又一次挑战,结果还是被强大的专制主义势力压制下去了。

五十年代中期的”社会主义改造”,中断了中国的民主主义发展进程,从那时以后,五十多年来,有过三次民主主义革命的高潮。第一次是”社会主义改造”后不久,由”帮助党整风”而引发的大鸣大放,出现对专制主义的大批判、大讨伐,后来被”反右运动”镇压下去了。第二次是”粉碎四人帮”后的平反冤假错案和思想解放运动,在这次民主主义高潮里,民间的活动(以北京的”西单民主墙”为代表)和官方关于真理标准的讨论相互呼应,相互促进,展现出良好的发展势头。可惜,这个趋势很快就被”坚持四项基本原则”扼杀了。但它仍然取得了辉煌的成果,那就是为改革开放奠定了可靠的思想基础和社会基础,而改革开放正是民主主义向专制主义进军的一个重要形式。第三次高潮就是1989年的民主运动。同”五四”运动一样,八九民运是一场从学生启动而扩展到整个社会的群众民主运动。这是在八十年代比较宽松、比较民主自由的条件下孕育起来、成长起来的民主力量的大发动、大检阅,是对专制主义势力的大声讨、大抗争,它由胡耀邦的逝世引发出来,固然有它的偶然性,但八十年代积蓄的民主力量需要一个喷发的机会,却带有一定的必然性。当时民众迫切希望肃清贪污腐化,改革政治体制,而这两大诉求又是共产党和政府所面临的主要难题。民主力量的爆发为党和政府提供了解决两大难题的强大后盾,朝野齐心一致,为深化改革、特别是开展政治体制改革,为清洗社会积弊,促进社会的健康发展,创造了大好的条件。但是,专制权势集团却把他们的既得利益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为了保卫他们的统治权位和既得利益,不惜动用国家武装力量,对民主力量进行残酷的镇压。

“六四”镇压和随后的清查运动,把八十年代积累起来的民主力量,几乎一网打尽,使民主主义革命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损失惨重。这当然是令人痛心的。但是,就民主革命的历史进程来说,这些挫折和牺牲绝不是没有意义的。专制主义的铜墙铁壁,不是一次两次进击就能够攻破的;每一次进击都在不同程度上动摇封建专制主义的基础。”六四”惨案在全国人民面前,充分暴露了专制主义统治的残暴冷酷的狰狞面貌,进一步削弱了它的统治基础和执政合法性,同时也就加速了它的死亡。就这个意义来说,”六四”死难者的血没有白流。一百多年来,无数先烈抛头颅,洒热血,出生入死,前仆后继。他们都为民主主义在中国的胜利作出了贡献。他们的业绩,不论是有名的还是无名的,都将镌刻在历史的丰碑上,光耀千秋!

杜光先生简介

杜光, 1928年出生于浙江温岭,《零八宪章》首批303名签署人之一。任职于中共中央党校,先后担任理论研究室副主任、科研办公室主任;88年参与筹建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研究会,任干事长,兼《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双月刊主编。著《坚持改革的社会主义》、《为”自由化”证明》、《从人权保障看宪法的两面性》、《推进启蒙运动,发育公民社会》、《维权、新闻自由、法制》、《化解台湾危机需要新思维》等论文数十篇,致力于推进中国的民主、法治进程。

2009年5月22日

刘正清:治腐良方:分权制衡

腐败可谓是当今世界发展中国家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的一个难以根治的顽疾,被西方学者称之为发展中国家的“癌症”。这种“称喻”虽不免有点言过其实,然而,我们又不得不承认腐败的确又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是当代新兴的发展中国家尤其是我国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必须要面对的一个非常头痛的问题。治腐不仅是一项民心工程,而且是攸关一个国家长治久安的重大问题。从宪政的角度去探求和考察腐败之原及如何根治腐败,既是深化宪法学理论研究,促进宪法学发展需要,也是在新的历史时期强化国家宪政与法制建设的实践需要。本文拟从历史与宪政的角度作一些理论研究和分析。

一、问题的提出

人类自原始的蒙昧的自然状态进化到有行使公权力的组织机构——国家的出现,在这个机构里掌握公权力的人,由于人性固有的弱点导致私欲的澎胀,腐败就伴随着人类进入阶级社会后所前进的每一步,只不过是程度不同而已。

因此,在我国古代社会凡有所建树、胸怀大志者,莫不非常重视吏治,惩治腐败。唐朝的开国之君李世民当亡隋平乱之后,在规划这个国家、这个王朝未来的发展方向时,魏征向其献策说“整饬吏治”!李世民采纳魏征的建议,广纳有德有能之贤才,以博大的胸怀摒弃其个人的喜恶和恩怨,不仅吸纳了自已身边的同道人,而且也吸纳包括象魏征这样的与其曾经是政治上的敌对手者来其王朝服务,惩治献媚腐败之小人,从而得到包括其从前敌对阵营的政治对手的敬重而心甘情愿为其效力,从而开创了延续近百年之久的“贞观之治”的繁荣局面。(当然唐朝的兴盛是多方面的,而且随着开国之君李世民的离去,也同样落入了我们中国的“人亡政息”的窠臼而走向没落)。每当我们这个民族走衰败之际,自信心受挫之时,为了寻得一点精神慰藉,时常会自觉不自觉地梦回盛世大唐。但当我们梦游一番盛世大唐之后,我们看到了什么?学到了什么?!由于我们民族传统文化固有的缺陷,没有象古希腊古罗马那样的民主法治传统,从而就没有从制度上保障一个王朝的清廉会有延续性和持久性,最终还是摆脱不了“人亡政息”的周期率。

在我们民族的历史上有不乏开明之君,也曾出现过经济高速发展、社会极度繁荣的所谓“盛世”,如“康乾盛世”。然而这些所谓“盛世”也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形象工程而已。在一个相对和平的环境里,统治者以铁血来箝制思想,以恐惧来维持其所既定的秩序,以集权消声来发展经济,经济能有不高速增长之理?衡量一个时代一个社会是否“盛世”,当然不能只简单地看经济的增长,还有世道人心及普世的人们所期望的幸福指数。如果一方面是经济的高速增长,而另一方面又是大兴文字狱,冤鬼遍地的康乾是盛世的话,那么希特勒治下的德国,赤色魔王斯大林治下的前苏联岂不是超级“盛世”?!专制政体固有的弊端,在盛世的表象下蕴藏着危机,繁殖着腐败——甚至有些君王,明知有腐败,但为了现实的政治或其本人需要,却又不得不依重于腐败,从而使腐败得不到惩治与纠正。象和坤这样富可敌国的大贪官,人人皆知,也不乏朝廷命官的冒死弹劾,然而象乾隆这样一位号称十全老人的所谓“开明”之君,因其个人喜好及生活之需,竟扳不动和坤,非要等到乾隆死后,嘉庆皇帝才又一次将我国历史的“人亡政息”走向反面(该纠正的恶要等到其死后才能实现),把和坤这样的大贪官治倒。诚如历史学家袁伟时所言“官员贪污成风是导致晚清改革失败和清帝灭亡的重要原因之一”。——(见:袁伟时《晚清官员贪污的特点与根源》)

1943年是蒋介石及其国民政府在外交上是最风光的一年,美国从长远的战略出发,希望催生出一个民主和强盛的中国,有利于稳定战后亚洲的秩序,从而废除不平等条约,将我国跻身于“四强”。其实是名不符实的。由于腐败,根据《租借法案》,美国提供给给英国和苏联的租借物资,完全交由英、苏本国政府自行处理,而对中国,却有一个附加的条件,物资的处置必须在美国代表的监督下,没有别的,只因国民政府腐败,臭名昭著。所谓“四强之一”腐败至此,无不令人心痛脸红。抗战正酣,国民政府的高官们仍然是无官不贪,高官带头贪,身为行政院院长兼中央银行总裁的孔祥熙便是一个活标本,其利用美国的5亿美元贷款,发行“同盟胜利美金储蓄券”利用职权将未售出的350万美元储蓄券按官价购进,归入他的私囊,还有799.5万美元的储蓄券则由中央银行其他人员购进私分。1943年,当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傅斯年提出质询,监察院院长也提出弹劾时,蒋介石竟一面利用新闻检查制度封锁新闻,一面通过他的侍从室拿走全部材料,同时还派陈布雷说服傅斯年,以国家利益为藉口,力图把丑闻隐瞒下来,说一旦公开腐败案,日后恐再难得到美国的支持。既然“最高领袖”对贪污大案持如此态度,上行下效,各级政权的腐败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这样的政权不亡,谁亡?!蒋介石败退台湾之后,在阳明山闭门思过时总结其亡国之教训,得出:其亡,非亡于共党,而亡于内斗与腐败。这倒是历史的真实!可谓是悟出了其中的道理!

灾害和贪污,都不奇怪,任何国家和政府都会经常碰到。问题是在不同政治制度下会有不同的处理方法和结果。诚如诺尔经济学奖得主亚马蒂亚·森所言:“饥荒从来没有发生在以下国家:独立、经常举行选举,有反对党提出批评,允许报界自由报导,并可对政府政策是否明智提出疑问而不受严密审查的国家。”。道理很简单,在民主、自由社会里,某一届政府不关心人民疾苦,甚至不管人民死活,人民就要通过选票让你下台让贤。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每次天灾发生的背后都有人灾,是剥夺新闻自由和政治独裁专制的恶果。当北京奥运为了“国家利益”“国家形象”,新闻附庸于政治,丑恶包装成玫瑰,这回也确实让世界惊艳了这“无与伦比”的中华奥运“盛世”,然而当世人正沉浸于惊羡之中,当权者自恋举国体制优越的笑容还未褪去,三鹿毒奶就从其华丽的包装盒的缝隙里悄悄地流了出来,这流出来的毒液当然没有包装盒上的玫瑰香,只有闻之香食之毒的罂粟香。

贪腐能否彻底遏制,同样取决于有没有政治民主、分权制衡和新闻自由。这些都是宪政问题。

当年(1945年7月)黄炎培等6位国民参政会参政员访问延安,黄炎培对毛泽东说:“我生60多年,耳闻的不说,所亲眼看到的,真所谓其兴也渤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不少单位都没有能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毛泽东肃然相答:“我们已经找到了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率。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起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见黄炎培之子黄方毅《60前毛泽东与黄炎培对话,破解政权的宿命》)。

为了防止被胜利冲昏头脑,而滋生腐败,重蹈覆辙,毛泽东用心良苦地以郭沫若的《甲申三百年祭》来作为党的整风材料,告诫全党同志要吸取李自成教训。然而该文鞭笞的是封建之尸,宣扬的还是封建之魂——充其量不过是新版帝王之术的《资史通鉴》。毛泽东从西柏坡进北京的时候,一只脚踏进吉普车,兴冲冲地对周恩来说,我们今天进京赶考啊。我们决不做李自成,他说:“还有殿试呐!”毛泽东虽然是开玩笑,但还是反映了其心灵深处的暗影。我们当然不能做李自成!难道不做李自成就行吗?由于我们拜师(以俄为师)有误,再加之几千年的封建主义的幽灵不散,延安时期开始造神,待全国解放新政权的建立这样巨大的胜利,让人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从而对最高领袖的盲目崇拜和迷信到了登峰造极、恒古未有的地步。这样制度建设滞后,这些开国之君自己虽然没有成为李自成,但由于人性固有的恶他们也不是不想做李自成,也未能从制度上思想上铲除产生李自成的沃土。当人们怀念毛时代的“清廉”却忘了那时:人分几等的领导干部特供式集团腐败,毛喜睡硬木板床,其实不过是褪不掉的农民习气式的腐败。今天我们平心地、冷静地、客观地看我们今天的腐败现象,我们能说我们已跳出这个“人亡政息”的周期率吗?!

100多年前,严复到英国留学,其业余爱好是到法院去听庭审,听了几天庭审之后,突然感到怅然若失,有所顿悟:发现英国富强的根源不在于他的船坚炮利,更重要的是他有良好的法律制度、政治制度每一天都在伸张公理,法官每天把公平正义送到家门口,无论一个人地位多少弱小,无论被起诉的对象的势力多么高强,他都有信心在这个国家的法庭上获得正义。严复认为这才是这个国家富强的根源。历史有惊人的相似之处,100多年后,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副政委刘亚洲中将访问美国后,慨叹美国虽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最先进的科技,其隐形飞机在我国来去自由,但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第一、他的精英体制,他的干部制度,他的竞选机制能够确保决策者是一批精英;第二、他的大气与宽容;第三,他的精神和道德的伟大力量——这是最可怕的。(见刘亚洲《美国真正的可怕之处在哪儿?》)从这种意义来讲,我们完全有必要从制度的层面上来探索治腐之路。

二、腐败之源

在我国古代就过性恶论与性善论之争。荀子认为“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人为)也,”认为人的天性就是“好利”“疾恶”“好声色”等情欲,由于这些情欲(恶的东西)的存在,所以就必须对其“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才能够“归于治”,而使社会健康有序。孟子则认为人性本来就是善的,说:“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之有不善,水之有不下”,人之所以不善是外来的作用引起的。在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关于人性的问题上,也曾有过类似这样的争论。性恶也罢,性善也罢,暂时不管二者谁是谁非,但两者有一个共同点,即人性固有的“好利”“疾恶”之恶必然会导致贪欲的膨胀,性善者虽其善,但由于外力的作用,其善也会渐变为恶,走向贪欲。二者虽立足点不同,但结果却是一样,即坏的制度可以使两者殊途同归。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在儒家思想熏陶下的中国社会里贪官污吏难道还少吗?今天我们争议这个问题已无实际意义了。不管是性善还是性恶,一个基本的事实,我们必须承认;人也和其他的动物一样,他们要生存就是要采取一定的手段和方法。人类在原始蒙昧的自然状态下,没有行使公权力的机构,当然尊循的是丛林法则,在这种情况,人们想贪腐,也没有贪腐的条件,当私有制产生后,有了国家,就有掌握国家(公权力)权力的人。由上所述,人性中固有的劣性的存在,如果这种权力得不到限制,就必然会走向腐败。

诚如孟德斯鸠所言“绝对的权力,就必然会产生绝对的腐败。”权力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具有支配性、强制性、扩张性等属性,这一属性就决定了“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易的一条经验,有权力的人们使用权力一直到遇到有界限的地方才休止。”

三、治腐之策

如前所述,绝对的权力,必然会产生绝对的腐败。这一结论是不容置疑的。我们不能设想,我们人类为了消除腐败,而回到人类童年的原始蒙昧的自然状态。人类要前进,经济要发展,民族国家的形成,社会秩序的正常运行,权力就是人类社会不可或缺的东西。问题的关键是要不要权力的问题,而是如何去运用权力的问题。基于权力都容易被滥用这属性,也就决定了权力运行的同时必须进行有效的监督和制约。否则权力犹如一匹烈马,不产生腐败,就会产生暴政,这是人类历史证明了的千真万确的真理。在任何时候,一个组织、一个机构,头上没有法律之剑,自己不受任何权力的制约,不受监督,那么,这个组织,这个机构必然要出怪事,出坏事。小则犯错误,犯罪,大则给国家和民族带来灾难。下面分析几种治腐之策。

(一)专制极权治腐。

专制独裁政体也好,民主共和政体也好,其政治精英们和开明的统治者,在主观上都希望消除腐败,然而治腐的方法不同,也将会出现不同的结果。在“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的帝制时代,皇帝就是国家,国家就是他的私产,皇帝当然没有贪的必要。但由于其拥有绝对的权力,腐就是绝对的了。为了其治下的这个国家久安,百姓安宁,皇帝当然是不会允许他的官员贪腐的,于是就以严刑峻法治吏。在我们民族的历史上,统治者你方唱罢我登场,却始终逃不脱从开国之初的清廉谨慎,到后期的腐败这一“周期率”。

而且专制极权治腐有很大的随意性。如前所述,象乾隆这样一位在我国历史上还算得上是一位开明的皇帝,但面对当时的腐败,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治不了。和坤这样的大贪本来早就要惩治了,然而他却从政治利益,从其私生活有赖于和坤考虑,乾隆的理由很简单:“整个朝廷可谓是到了无官不贪的地步了,将他们都治了谁来接替他们,这样,国家岂不瘫痪”。就是这样一个创“盛世”的皇帝所潜伏的社会危机,到了后世子孙手里,终于暴发了,以致灭亡。

蒋介石难道就不知道腐败的危害吗?他当然知道,然而当有人提出治腐案时,他考虑是“一旦曝光恐日后难得美国的援助”。以致后来便一腐而不可收拾。

专制极权治腐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先例。我们没有理由怀疑希特勒推行法西斯独裁统治是为了他自己的私欲以及他为日耳曼民族的献身精神。在其铁腕法西斯治下的德国社会可谓是清廉的。利比亚的卡扎菲通过暴动政变,确立其极政强人统治地位之后,在一夜之间就消除了的黎波里街头的娼妓等腐败的表象。我们的开国君王们的确是没有成为李自成,也在解放初期极短的时间内以铁血手段消灭了卖淫嫖娼,吸毒等社会毒瘤,效率之高令人惊羡。后来又是三反五反、四清,一浪接着一浪的政治运动,也确实在很大的程度上遏制了腐败,但是这种遏制了的腐败又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即集团腐败与毛式腐败。这是一种恐怖的治腐,是以牺牲人权牺牲经济发展为代价的治腐。这种极权治腐往往会走向反面,由于没有制度的保障,必然就没有延续性。而且还会贻害国家和民族。

极权政治在集中有限的社会资源,鼓动民众情绪方面,是民主政治难以企及的,因此其运用在经济发展上,有时也会使经济奇迹般地高速发展,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元气大伤的德国竟在纳粹统治下迅速恢复和发展,令蒋介石羡慕不已。因此,“没有制约的权力还会走向另一面,那就是必然会出现暴政”正如孟德斯鸠所说:“专制政体的原则是恐怖,恐怖的目的是平静。但是这种平静不是太平。”因此,紧握拳头的统治者梦呓:为了“国家利益”,为了为后世营造“和谐盛世”的形象工程,统治者就可以“和谐”为借口,将其自身不和谐的东西“和谐”掉了,就以为他的治下已是“和谐盛世”了;他的拳头将一切不稳定的因素消灭在萌芽状态了,就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它的政权就牢不可破了。

同时极权政治由于决策缺乏科学与民主,有时还会好心干坏事,容易出错误,而且出了错误还以纠正。五十年代我们满怀胜利的喜悦,在狂热的“超英赶美”的大跃进运动中,其动机可谓是纯洁的,其理想可谓是崇高的,然而正是这种纯洁的动机和崇高的理想下,干出了贻笑后世的笑料。

由此可见,专制极权治腐是不可取的。

(二)高薪养廉治腐

前些时候,我们非常推崇什么“新加坡经经验”“亚洲价值观”。在治腐方面认为要保障官吏不腐,最好的办法是高薪养廉。我们不可否认官员也是人,也有一般人最基本的需求,即生存所必须物质保障。然而今天我们所看到的现实,几乎没有一个贪官是因为生存不下去而贪!腐败贪官有几个不是:先养情妇,后包“二奶”、“三奶”……,澳门赌场一掷千金。这样无穷的情欲和无底的黑洞,高薪养廉,国家有多少薪能把他廉起来!今天中国官场的政治生态是:他们看重的并非基本工资是多少!而是有能否带来灰色经济的实权。因此“高薪养廉”可谓是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三、儒教治腐。

所谓新儒学派,认为今天世界存在的许多问题和我们中国的腐败现象,只有通过儒教文化和思想来解决,并号召青年人去读经诵古。暂且不管这四书五经将我们这个民族害惨了这一基本事实,单就腐败而论,我们并不否认有象曾国藩这样在思想意识形态上恪守儒教,克已守礼、廉洁自律的人物。问题是靠自律就能营造一个清廉的社会吗?答案是:不可能!一个不容置疑的历史事实是:在我国封建时代,有几个贪官污吏不是背四书五经考八股、深受儒家伦理熏陶出来的呢?因此儒教治腐、治国不仅误国,简直是荒唐!

(四)分权衡治腐

根据上述分析可得出:专制极权、高薪、儒教不仅治不了腐,而且正是这些制度和理论,给腐败的滋生提供了温床和机会。正如孟德斯鸠所说:“要防止滥用权力,就必须以权力约束权力。”为了做到以权力制约权力,他在国家政体方面设计了“立法、行政、司法”三权分立相互制衡的宪政理论。他的这一理论,经过几百年来的实践检验是行之有效的。当然,由于人性中固有劣性的存在,并不是说在这种民主政体下就没有腐败,关键是:它有腐败能够及时有效地得到制止。美国前总统尼克松小小的一个“水门事件”就被迫辞职下台,此事传到一个被神化了的独裁极权的政治领袖的耳里,由于其已习惯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领袖魅力。这点小事就得下台,对他而言简直是不可思议。正因为有真正的独立分权制衡机制,所以尽管是大权在握的总统。一旦滥用权力,就能及时得到制止,也正国为美国有这一套民主制衡机制,所以在其立国二百多年来,没有产生过暴政,也没有产生整个社会官僚体系大面积的贪腐。

今天在我国现行的体制中,也不是没有监督制衡机构,然而在这种监督制衡的机构之上,还有一个太上皇。虽然法律设置了一些制衡机构,但当其真要去监督另一个部门的违法行为时,往往要由一个部门或一个地方的党委一把手来决定,有时还要根据政治的需要来拿捏取舍。一位主管纪检工作的领导曾说过这样一件事:他们在查处某海关走私大案时,发现这个海关的所有官员几乎都有问题,后来上面就指示,查处几个主要领导干部算了,到此为止,不要再深挖下去了,如果再深挖下去这个海关就没人干事了,就要瘫痪。于是腐败大案就这样大事化小,抓了几个典型,就大功告成。这样治腐与乾隆皇帝当年的治腐,蒋介石当年“一旦曝光恐日后难得美国援助”的治腐,有多大的区别呢?!更为恶心的是:本来腐败成灾,涂毒我们民族的生机,但这套体制却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功——破了几个腐败案,杀了几个腐败贪官,于是乎就成了反腐取得胜利的宣传品。

治腐就要有一个真正的独立监督机构,且这种机构还要势均力敌。没有旗鼓相当的制衡力量,是达不到制衡权力被滥用而导致腐败之目的的。一个很现实的现象是:一个腐败案、错案,当事人、律师到法院去申诉,幸运者可能偶尔会因内部权力争斗,需要作为一个箭把用用,而得到纠正。绝大多是:法院首先考虑的不是你这个案件有没有错,错在哪里,而是先要权衡法院形象,及与原审法官、原审法院的关系问题;但如果是检察院抗诉,情况就不一样了。美国的民主政治,经济建设发展到今天这样的程度,如果没有一套完善的分权制衡机制,没有势均敌的和两党竟争,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从平衡术的基本原理出发,彼此间能相互制约才会稳固和安全。在我国古代的哲学里,就非常重视阴阳平衡。阴阳一旦失衡,必将导致疾病。诸葛亮在为处于劣势的刘备谋划未来时,就企求三国鼎立,才使强者在虎视弱者时,不得不考虑另一股力量的存在,而不敢轻易动手。权力也是如此,当有一支独立的力量时刻在盯住公权私用时,有权者就不得不要时刻想着怎样用好自己手中的权力。19世纪的英国,其本土人口不足三千万,然而它却统治着一个庞大的日不落帝国,就不是简单的船坚炮利的武力征服所能做到的。除了推行其法律制度外,更重要是利用当地的力量来互相牵制,彼此制衡,从而达到有效的管治。为确立美国的世界霸主地位,基辛格在制定美国国家战略时所倡导的“均衡论”,其道理也在于此。

我们必须要承认,不同的个体,不同的利益集团会有各自不同的利益需求。威尼斯商人们在追求其商业利益过程中,不是你死我活的角逐,而是互惠,于是就彼此间达成某种契约,制定各种游戏规则,为了利益彼此制衡,商业行为促使了地中海沿岸各城邦国家的兴盛,为后世民主国家的建立提供了可资借鉴的实践经验。日本宪政学者美浓部达吉认为国家就犹如公司法人一样,各股东为其利益的实现而组成公司,为了公平、公正地保障各自的利益,就得由许多机关组成分工处理各项事务,一人越权贪腐,就势必侵害别人的利益和权力,从而会遭到别人抵制和制约。正因为有各种利益的存在和制衡,才能防止公权私用,才能防止独裁政权的产生。

今日之台湾,陈水遍贪腐案之所以能揪出来并将其绳之以法,就是明证:如果在专制极权制度下,如果没有分权制衡的民主政治,如果没有势均力敌的反对党存在,陈水遍这一系列贪渎案要揪出来,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即是能揪出来,也极有可能是嘉庆皇帝治和坤或者是借经济问题而进行权力斗争的结果。因此,跳出党派偏见,站在民族的兴盛和国家的长治久安的高度,来探索分权制衡治腐之策,就不能不有其深刻的现实意义了。

结束语:坏的制度会使好人变坏人,好的制度会使坏人不敢作恶。昔刘邦率军平彭越之叛,将大权托付于宰相肖何,但又不放心,于是就时常派心腹密探肖何,肖何为避韩信之后尘,问计于谋士,谋士献计曰:唯有贪,让老百姓恨,才能解除君王的戒心,原因很简单,一个贪且又让老百姓恨的人,自然是一个只图个人享受而无政治抱负的人,这样的人也就不会对高高在上的皇权构成威胁。——这便是坏的制度使好人变坏人的明证;美国立国已有200多年了,其间也有产生了40多位总统,这些总统也并非个个都是伟光正,个个都品行端正,尼克松为了胜选不也有“水门事件”吗?克林顿性欲来了不也有“拉链门事件”吗?不过这不要紧,美国有一套制度那就是让坏人不敢作恶,即使作恶有恶了也可以及时得处置和纠正。

刘正清于2009年6月6日广州家中

联系电话:13543432448

陈破空:烈女刺淫官:暗示与象征

邓玉娇,女性,性别中的弱势群体;在县城宾馆服务的农家女,来自社会底层;修脚刀,粗糙的劳动工具。邓女用修脚刀刺死淫官,为官吏提供享受的器具,转眼间变成置官吏于死命的武器。…

发生在湖北省巴东县的烈女手刃淫官案,案情极具象征意义,象征了被污染、破坏而严重失衡的中国社会生态。

邓玉娇,女性,性别中的弱势群体;在县城宾馆服务的农家女,来自社会底层;修脚刀,粗糙的劳动工具。邓女用修脚刀刺死淫官,为官吏提供享受的器具,转眼间变成置官吏于死命的武器。换言之,在中共权势面前低眉顺眼的民众,随时可能变成反抗大军;他们手中的劳动工具,随时可能变成抗暴武器,倒戈一击。

邓贵大,地方小吏,是淫官,也必然是贪官,所谓“富贵纵淫欲”;用一叠钞票抽打邓女的脸,公然展示权势与金钱的淫威,视弱势者如草芥,肆无忌惮的嚣张;三名淫官,胁迫一名修脚女,竟遭修脚女以修脚刀“修理”:杀死一人,重伤一人,吓呆一人。证明:一群作威作福的贪官淫官,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色厉内荏;象征:中共腐败集团,外强中干,一旦遭遇民众群起反抗,恐立刻现形为纸老虎,不堪一击。

连人名都具有暗示性。邓贵大,富贵而庞大,分明是中共政权的写照;邓玉娇,玉蛟龙,中华民族的象征。在中共的淫威下,中国民众受尽欺凌,但华夏的龙脉还未被斩尽,国人的气节并未被杀绝,龙性一息尚存,不可一世的中共集团,面对这个民族的坚贞分子,仍会不寒而栗。

当今中国,整体上,权势与金钱,压倒了弱民;但局部而言,如这一案例,弱民却可能压倒权势与金钱。对政府、社会、法律都无从指望的中国民众,抗争,反抗,仍然是唯一出路。

烈女手刃淫官,官场恼羞成怒。湖北巴东当局,对正当防卫、自卫还击、及时主动报案的邓玉娇,始则投入精神病院,试图以精神病人的袭击为幌子,为被杀淫官遮丑;后又以“防卫过当”、“故意杀人”等罪名,加害邓玉娇,企图震慑民众,莫使效法。

而民间的反应,竟是一边倒地为邓女喝彩,大声叫好,民众仇官、仇富心态流露无遗,对贪官污吏,莫不切齿痛恨。即便国内媒体,也是一边倒地同情邓女,表明,只要稍有空间或缝隙,即便是官办、党办媒体,其良心未泯的记者和编辑,也会不由自主地倒向民众,就像八九时期的情形一样。

街谈巷议的焦点,更多的,是人情,而不是法律。为什么不是法律?川震后,家长们要运用法律手段,为死于豆腐渣校舍的孩子伸冤时,法院竟把他们拒之于门外;毒奶粉风波后,家长们要通过法律途径,为受害子女讨回公道时,法院同样把他们拒之于门外。

“法律”可以隐身,“法律”可以失踪。但,为了惩处杨佳、邓玉娇们,隐身或失踪的“法律”,却又堂而皇之地现形了。至此,谁还不明白,眼下的中国“法律”,不过只是当权者的专利,不过只是为当权者服务的工具!

加害邓玉娇,看似巴东地方当局的意图,其实并不简单。为了捂住盖子、遮掩真相,巴东当局不惜派出大批流氓,恐吓、袭击、殴打外来的记者和维权人士,这等行径,固然是中国官匪一家、官家匪性的普遍现象,不足为怪。但封锁水陆两路,断绝外人进入,不惜将巴东变成一座孤岛,则实属罕见,因为,这是严重妨碍公共交通、严重破坏公共秩序、严重损害公共利益的极端犯罪行为。巴东当局胆敢如此,必是获得中共高层的默许和纵容。

问题就在这里。最高统治者与地方官吏,看似互有矛盾,实际却是生死攸关的利益共同体。维持政权稳定,有赖于地方官吏的戳力,这是中南海所需;利用手中权力,鱼肉乡里,中饱私囊,这是地方官吏所需。双方各取所需,则互为默契,彼此照应:地方官吏胡作非为,激起民怨,有中南海“罩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人挑战共产党,质疑政治制度,则由地方官吏无情镇压、残酷迫害,中南海省心,高枕无忧。

只有一种情形例外,那便是,地方官吏不听使唤了,对中共高层阳奉阴违了,中南海就需祭出杀手锏了。如收拾陈希同代表的“北京帮”、陈良宇代表的“上海帮”,以及今日,陈绍基、许宗衡代表的“广东帮”。以“反腐”为名的权力斗争,不一而举。

陈子明:以自由之笔见证苦难:《走过冰山》序

(1989年“六四”镇压后,北京警官孙立勇呼吁建立特别法庭追究那些下令开枪者的法律责任。作为一个自己队伍中的“叛逆者”,孙立勇被以“反革命宣传煽动罪”判处有期徒刑7年。与孙立勇一同坐牢的89民运参与者陈子明,在孙即将出版的回忆录(劳改基金会,2009年)序言中描写孙的为人:即使在狱中遭受惨无人道﹑丧失人性的磨难,却仍保持不屈不挠的精神,待人宽宏大量,孙立勇就是这样一名汉子。)

在我迄今为止看到的中国良心犯撰写的有关1990年代的狱中回忆录里, 孙立勇的《走过冰山》是最翔实、最生动的一部,对于中国监狱里的三种主要角色――良心犯、普通犯人和狱警,本书中都有着全面、细腻的捕捉与刻画。只有象孙立勇这样与各色人等都有深入接触的人才能写得出来,而我在监狱里被严加看管,接触面非常之小,就不可能了解到监狱生活的方方面面。

1989年“六四”以后,在中国各地的看守所和监狱里曾经关押过数以千计的良心犯、政治犯,从中涌现出许多可歌可泣的人物和事迹。他们或刚烈、或坚韧、或大义凛然,或棉里藏针,孙立勇则兼而有之,他最突出的一个特点是具有侠骨柔肠,勇于承担,关爱他人。不论是在监狱内外,他都竭尽所能帮助其他的良心犯和周围的人。

(1989年“六四”以后,在中国各地的看守所和监狱里曾经关押过数以千计的良心犯、政治犯,从中涌现出许多可歌可泣的人物和事迹。)

孙立勇是我在北京市第二监狱坐牢时的难友。他原本警察出身,却在“六四”之后激于义愤,与几位知心好友在当时“红色恐怖”的气氛下毅然站出来,创办地下刊物《民主中国》和《钟声》,呼吁政治改革和为“六四”平反,要求成立特别法庭,追究下令屠杀民众者的法律责任,因此被以“反革命宣传煽动罪”判刑7年。1993年前后,我在二监放风时曾多次碰到他,我们隔着铁栅栏亲切交谈,每次告别相互握手时,他都迅速塞给我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小纸卷,里面密密麻麻用小字记录着他从“美国之音”等海外电台听到的最新信息,尤其是有关我和王军涛1 的消息。从这些冒着极大风险传递给我的消息纸里,我深深感受到孙立勇战友兼兄弟式的关切之情。

1995年在我第一次保外就医期间,孙立勇的家人见到了我妻子王之虹,并把一份有关孙立勇的申诉材料交给她。根据这份材料,我写了《介绍一位政治犯难友》一文,用笔名发表在《北京之春》2 上。文章开头写道:“现在,北京市第二监狱里仍然关押着上百名政治犯。除了任畹町3 等国际知名的政治犯外,还有许多不为人们所知但同样值得尊敬的政治犯。这里面大多数人是所谓的‘暴徒’,既包括富于正义感的热血青年,也包括年过花甲的老人。他们多被判处很长的刑期,有的还是无期徒刑。他们需要得到国际公正舆论更进一步的关注。此外,这里还关押着几位因为要求为‘六四’平反而被判刑的地下刊物的编辑,他们是:韩罡,28岁,《起跑线》主编,1989年七月被捕,判刑12年;陈晏彬,29岁,《铁流》主编,1990年9月被捕,判刑15年;张亚非,28岁,《铁流》编辑,1990年9月被捕,判刑11年;尚子文,35岁,《钟声》编辑,1991年4月被捕,判刑6年;孙立勇,33岁,《钟声》主编,1991年5月被捕,判刑7年。本文只能向读者介绍孙立勇一人,因为笔者与他有过直接的交往。”文章结尾呼吁:“我们相信,有千千万万孙立勇这样优秀的中华儿女,实现民主的中国的目标将不会太远。在‘六四’6周年即将来临之际,我们呼吁海内外炎黄子孙向孙立勇这样的中国政治犯表现出更大的关心和支持。” 上述文章在《北京之春》刊出时,我作为一名刚刚动过手术的癌症患者,已经再次被当局投入了监狱。我回到了北京市第二监狱八中队。在放风时,我徘徊在铁栅栏旁,等待着孙立勇的再次出现。但是,直到一年半后我第二次“保外就医”,始终没有再见到孙立勇。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为他的命运而揪心。

(当时孙立勇组织人搜集整理了二监在押政治犯(包括所谓“八九两乱人员”)的全部名单,秘密送出监狱。狱方根据关键(因间谍罪被判刑20年)的揭发,得知孙立勇是这一行动的策划者和组织者,将他关入禁闭室183天,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折磨。)

多年以后我看到孙立勇《走过冰山》的手稿,才知道他在二监的事迹和遭遇。当时孙立勇组织人搜集整理了二监在押政治犯(包括所谓“八九两乱人员”4)的全部名单,秘密送出监狱。狱方根据关键(因间谍罪被判刑20年)的揭发,得知孙立勇是这一行动的策划者和组织者,将他关入禁闭室183天,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折磨。我在禁闭室仅待了4个月,他却待了半年多。而且,他是带着手铐、脚镣以及把二者链接在一起的“链儿”度过了这漫长的时间。由于摩擦,手铐、脚镣接触的皮肤全都溃烂,铐子深深地陷进了肌肉。带着全套戒具的孙立勇根本直不起腰来,走路只能像狗一样,哈着腰提着脚镣子,吃饭只能用舌头舔。由于手和脚被链在一起,无法解开裤扣正常大小便,他只好一点一点地撕开裤裆,穿了数月的“开裆裤”,即便这样,由于手被绑着够不着,大便后还是无法用手纸清理,以致肛周感染脓肿。禁闭室恶劣的生活条件还使他得了中耳炎、美尼尔综合症、高血压等其它多种疾病……但所有这一切残酷折磨都不能使他屈服而放弃自己的理想。

(在孙立勇笔下,无论是犯人还是狱警,都不是面目狰狞的怪兽,而是有血有肉的常人。)

孙立勇以顽强的精神,承受了监狱的种种磨难,并把监狱当作学校,利用未关禁闭室时有限的学习条件刻苦攻读,他仅用一年多时间就通过了自学考试法律专科的全部课程考核,在狱中他曾经说:“我学习法律的目的是为将来出狱后更好地参加战斗打下良好的基础。中国的民主化必将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实现,而民主的最高保障就是法治。当然了,这是从长期目标来讲。从近期目标来说,再有三年我就要出狱了,尽管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浑不讲理的政府,但迫于国际压力和内部统治的需要,他们还会以‘法律’的名义与我们讲话办事的,这样一来,对我们本身的素质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只有懂法,精通法律,才能更好地进行民主活动的实践,更好地保护自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监狱中有各色各样的犯人,除了人性中的种种丑恶面,他们也还保留着尚未泯灭的赤子之心。)

孙立勇在狱中还写下大量有关监狱生活的笔记,并设法带出,以此为基础写作了这部《走过冰山》。这部用尽管的语言、真实的细节和感人的情节写成的回忆录,见证了当代中国苦难的“冰山一角”,因其真实性而具有无可比拟的独特价值。作者记述了与战友李爱民、尚子文、金橙等人在“六四”之后的奋起抗争和被枉法判刑的经历;对狱中政治犯难友王忠贤、陈晏彬、胡石根、路洪泽等人都有生动的刻画;作者也描述了包括普通犯人和狱警在内的“监狱众生相”。在孙立勇笔下,无论是犯人还是狱警,都不是面目狰狞的怪兽,而是有血有肉的常人。监狱中有各色各样的犯人,除了人性中的种种丑恶面,他们也还保留着尚未泯灭的赤子之心,当他们与良心犯相处时,多少会受到一些感染和触动。因此,除非受到狱方的特别指使,他们通常能够与良心犯和睦相处,并表现出对后者的钦佩和尊敬。监狱中的狱警作为“无产阶级专政的工具”,与良心犯天然处在政治斗争的对立面。但是,在狱警中不乏“白皮红心”的叛逆者,就像孙立勇本人就是中共警察队伍中的叛逆者一样。孙立勇主持搜集的二监“反革命”名单能够传出大墙,保存至今,这些叛逆者起到了无可替代的作用。我和王军涛在二监举行绝食斗争的当天夜里,我们的家属就获得了第一手的信息。

(在“剥权”期满后,经过长达数年的艰苦交涉,孙立勇终于拿到出国护照,随旅游团来到澳洲,成为一名远离故土漂泊异乡的政治流亡者。他不懂英文,只能从事体力劳动,先是靠拣瓶子维持生计,后来给搬家公司打工,扛着冰箱、洗衣机、钢琴爬楼。)

1998年出狱以后,孙立勇一面艰苦打工维持生计,一面任劳任怨地为仍然在押和出狱不久的政治犯难友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他开了一家小书店,可是办不下营业执照,只能“非法”经营着。当局拿这个“劳改释放人员”的小店非常挠头,关也关不得——关了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捏住孙立勇了,不关又是“非法”的。终于,由于国保的警车堵在书店门口干扰生意没法做下去,小店关门大吉。女儿开学时,孙立勇连女儿的学费都拿不出。在“剥权”期满后,经过长达数年的艰苦交涉,孙立勇终于拿到出国护照,随旅游团来到澳洲,成为一名远离故土漂泊异乡的政治流亡者。他不懂英文,只能从事体力劳动,先是靠拣瓶子维持生计,后来给搬家公司打工,扛着冰箱、洗衣机、钢琴爬楼……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生活条件下,他还与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成立了“中国政治和宗教受难者后援会”,大家从辛苦挣来的血汗钱中拿出一部分,支持国内的政治犯难友和家属。去年8月,我应朋友之邀访问澳洲,见到立勇和“后援会”的一些朋友,亲身感受到澳洲朋友的热情仁厚。借此机会,我也祝愿澳洲的“中国政治和宗教受难者后援会”越来越发展壮大,给更多寒夜中的人们送去温暖和希望;当然我更愿看到这个“后援会”早一天结束其历史使命,中国能早日迎来民主自由的曙光——这是一代又一代如同20年前的“六四”先烈、如同孙立勇这样的志士仁人付出坐牢乃至热血和生命的代价梦寐以求的。

编辑注释

1. 王军涛( 1 9 5 8 年- ) : 前北京《经济学周报》副主编。因参与“八九”民运,1989年10月被捕,后被当局以阴谋颠覆政府罪和反革命宣传煽动罪判刑13年。 ^

2. 一份由海外民运人士于1993年在纽约创办的月刊杂志。^

3. 任畹町( 1 9 4 4 年- ) , 1 9 8 9 年6 月9 日因参加“ 八九“ 民运被捕,后被当局以反革命宣传煽动罪判刑7年;1994年获美国罗伯特肯尼迪人权奖,被誉为“人权民主活动家”^

4. 中国政府把1 9 8 9 年4 月中旬至6 月上旬发生的民主运动称为是由极少数人利用学潮掀起的政治动乱进而在首都北京发展成了反革命暴乱。

井蛙:我是你们的敌人(诗)

 

因为我与你不能对话

不论哪里我们都形同陌路

 

我与你们不是一个瓶子里的

空气是优美的

花朵的颜色始终是洁白的

 

而你那些人

像梦过着安宁的生活

踩着别人的尸体

 

你们确实与我不一样

有了回忆

我的眼泪因为这一天

 

谁啊在蓝空下乱走制造了噪音使我伤感

 

两只相同颜色的碟子不是我的

我一个人被想象成你们的敌人

 

是的我承认

我是你们的敌人

一只花色碟子对抗着两只

 

或者更多参加我的热闹

但你没资格与我对话

 

我不是你们

我的手是干净的

 

为了不诅咒天空的反复

我什么都听不见

 

枪声在某一天里响成哀乐

尸体在某一天与更多的尸体相遇

 

他们谈论着你

你们眼睛里一堆黑暗的坟墓

 

我高兴广场上走动的人

你们活着一样走路

你们太像活着的人了与我唱着反调

 

很多人消灭我一个人

请你承认我是你们的女神

 

荒废的城市

雅典娜的身姿丧失了阳光

 

谁丧失了记忆

 

你们长得太像你们了

可我并不惊讶

 

我会在这一天回到我的院子回到六月

捡起腐烂的苹果让它一一复活

 

就像让那些活着的人自己复活一样

 

 

2009-5-13

CHINA HILL

一平:纪念(诗)

如此遥远
只有飞扬的纸片
如此贴近
就在脚下
永远都是那个时辰

自那个夜晚
一切都没了意义
巨大的城市烟雾般飘散

从那个时候
所有的事都归到了一处
仰望那些死者
等待他们说话

 

静默 还是静默

所有的言辞
都变得虚渺
身后的血
在时光中更加坚硬
活者在愧歉中
已经衰老

无法期待那个日子
权力的履带
依然占据伤口

伤痛留给母亲
任她们
在腐烂的废墟上呼喊

 

总会有一天
总会归还
天空的血清洁飘荡

腐烂吧
他们在高处
在遥远地凝望

并非只有此时
并非所有的脑袋
都贴在地面

祭奠的母亲
看守的兄弟
灾难之上
鹰群在飞翔
那是他们
是永久的铭文

09年5月 

                           
《自由写作》首发

傅国涌:“来日方长”二十年

● 一个人对惨绝人寰的“六四”事件做出什么样的判断,仰仗的就是人的良心。良心不仅是道德诉求,也是我们的终极关怀。一个人良心坏了,那就无可救药。

● 杭州傅国涌摄於胡适画像前。傅国涌因参加六四曾坐牢。

一九八九年五月十九日,赵紫阳在天安门广场含泪对广场静坐示威的大学生说:“我已老了,无所谓.你们还年轻啊,来日方长!”这是他最后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讲话,那一刻他知道,他坚持的“在民主与法制的轨道上解决问题”的主张已被否决,和平对话的大门已关闭,他自己就要离开权力舞台,未来的命运不可预测.历史给予他的唯一机会就是,他在谢幕之际,还能在广场上有这样一场告别,留下他的历史遗嘱。“六四”枪响,举世震惊,查良镛在香港《明报》署名发表的社评,题目就是〈你们还年轻啊,来日方长!〉。

我们还有多少个二十年?

“来日方长”,一眨眼就是二十年,当年在现场或电视机前听到赵紫阳这番话的青年,如今都已年过不惑,有多少人在记忆深处埋藏着这个“来日方长”?有多少人在意这个“来日方长”?难道时光真的已模糊,血迹真的已漂白,苦难真的已凝固?问号在每个人的心中激起的回响也许都是不一样的。二十年了,对每个参与者来说,对这个历经多少灾难的民族来说,至今伤口未癒,怆痛犹在,回望广场,感慨何及。

对於个体生命来说,二十年,这是一段漫长的时光,又一代人成长起来,那一年出生的婴儿已变成了大学生。二十年来,不少善良的世人一直期待着统治者的自我反省,期待着官方对这场造成许多无辜生命丧失、给整个民族蒙上阴影的杀戮重新评价,二十年等来的只是一个零。“来日方长”, 面对铁桶一样的江山,清一色的官控舆论,我们还有多少个二十年?然而,对於历史来说,二十年也许算不得什么,以百年的尺度、三百年、五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尺度来衡量,二十年不过是个零头.难怪有人发出如此的感歎:历史太长了,而生命太短。也只有放在历史的天平上,二十年前发生的“六四”惨剧才能称得出它的重量,才能分得清它的是非,才能找到它最深层的意义.

一个古老民族的自我更新常常要付出血的代价,通往现代的道路要以牺牲者的白骨做路基,从这一角度来看,劫难也许无法避免。可以肯定的是,在历史的天平上,“六四”的是与非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即使在它发生的那一刻,即使在下令开枪的掌权者心目中,他们也知道,这一步迈出去,或早或晚都要遭到历史的追诉,没有人逃得过历史的法庭,最终站在被告席上,这就是与当年有牵连的权贵或他们的子女都想将自己洗脱乾净的原由。坦克的履带可以把血肉之躯碾成齑粉,权力的齿轮可以磨平现实人间反抗的声音,但是从来没有一种力量足以磨灭铁铸的事实,哪怕可以暂时的遮蔽,可以暂时的篡写,可以暂时的尘封。因为王朝的生命也是有限的,真相总要浮出来,眼前的权力转眼都会过去。那就轮到权势者来感歎:历史太长了,而王朝太短。

比和解更重要的是寻求真相

在民间社会,有的人在呼籲和解,有的人在寻求妥协.和解、妥协都是美好的,与血腥轮回、以暴易暴相比,我们这个民族再也经不起你死我活、全输全赢的折腾了,廿一世纪乃至以前的历史几乎都是这样的零和游戏。暴力和更强的暴力一而再、再而三地决定了中国的历史进程,在暴力决定论之外开启新的民族生机,诚然是我们在廿一世纪要寻找的出路。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谁和谁不和解?谁和谁不妥协?答案几乎是不言而喻的,是掌握绝对权力的集团仍然以旧的控制型、压制型思维习惯运转,试图依赖武力和隐蔽的武力来保持自己的地位,什么也不想改变。一句话,就是不愿意让步,从而开启一条和解、妥协之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光是一味地主张和解、妥协是不够的,更重要的还是寻求真相,持续不断地把真相一点点呈现在阳光下面,从而让每个人自己做出良心判断。

二十年来,六十年来,包括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八九亲历者在内,千千万万普通的中国人在面对手握权柄者时,唯一可以凭藉的就是我们诚实的良心。我们外在的血肉生命、我们的一切随时都可以被剥夺,夺不去的是我们的良心,在这块人权没有保障的土地上,在良心之外,普通人没有什么可以守护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比这更珍贵的东西。一个人对惨绝人寰的“六四”事件做出什么样的判断,仰仗的就是人的良心。良心不仅是我们的道德诉求,也是我们的终极关怀。

一个人良心坏了,那就无可救药。良心所在,也就是权利所在。面对二十年前的这场惨剧时,就不是弱者与强者的较量,不是民间与官方的较量,据於天平两边的乃是良心的力量与世俗的力量。只要良心的力量佔了上风,多数人(当然包括权力体制内部的人)能够直面事实,做出自己的良心判断,而不是昧着良心,那么,历史的天空就会渐渐明朗。

有的人可能会说,看不见、摸不着的良心太虚无缥缈了,在那些只信奉权、钱和一切看得见之物的人来说,确实,只有世俗的荣华富贵才是生命最后也是最根本的保障。而我们这个民族的败坏、堕落也正是因为太信仰看得见之物,太迷恋世俗的物质层面了,一句话,我们追求的东西都太实际了,缺乏超越性。近二十年来,既闻到了二十年前的血腥,又遭逢追求世俗物质幸福的契机.一个民族挺立於世界民族之林,靠的主要不是那些硬体建设,而是那些不可量化的精神层面的东西,没有这种内在的支撑,无论多么繁华的都市也不过是上帝眼里的一堆废墟。

二十年前走向广场的一代人是天真烂漫的,我们也有各种各样的缺点和问题,但是,无论如何都否定不了我们的善良意愿,我们的道德追求,我们的理想主义热情。这一切正是一个民族最值得珍视的精神内涵。有人嘲笑我们的不成熟,嘲笑我们的单纯,却不明白正是这种不成熟和单纯才是一个极端功利化的世俗社会最好的解毒剂。失去了单纯、不成熟,一个只剩下世故,只会权衡利弊得失的民族,是不可救药的。

坚持良心判断发出真实声音

二十年了,还有多少方长的来日?没有人知道,我们能做的就是继续坚持我们的良心判断,把真实的声音发出来,在这个人的世界上寻求人的良心回应,而不是时时刻刻指望官方来重新做出什么评价,不再仰望宫阙,怀抱朝廷某一天突然开恩平反的心态.平反从来都是统治者居高临下的一种恩赐,统治者掌握着既可以施暴也可以施恩的权柄。良心判断是一种价值尺度,一个人只要忠实於自己的良心,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就可以自己做判断,自己来定是非。在大多数时候,官方的价值尺度总是地从维护自身利益出发,个人的价值尺度则完全可以不计功利,不在乎外部环境,而直接诉诸自己的良心。

二十年了,我们的民族最终能不能走出死亡谷,摆脱历史的阴影,真正回到阳光下面来,就要看这个民族是不是有越来越多的普通人能按自己的良心行事,展开人类天性中美好的那一面。有了良心的抉择,我们就可以坦然无惧地面朝未来,做每个人力所能及的事,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由这样的普通人所组成的民间社会,自然而然会有自己的价值认同,从而有力量推动社会往正义、公平的轨道上去。历史终究是我们自己创造的,要那么收穫,先这么栽。作为一个怀有公民理想的人,我们的兴趣已不再是改朝换代,而是一个人的权利和尊严有充分保障的公民社会,一个可以免於恐惧的制度,我们可以自由地过自己想过的寻常生活,不用担心自己的良心与官方发生冲突会带来伤害。如果说,二十年前,当我走上广场的时候,这一点还是朦朦胧胧的话,那么今天已变得无比清晰。尽管前面的路上依然佈满荆棘而不是遍地蔷薇,尽管我无法预言未来的二十年将会发生什么?但我坚定地相信,权利成为更多人的追求,权力逐渐受到约束,将是一个不可阻挡的方向,历史留下的将不再是一句“来日方长”的空空寄託。

(编者按:傅国涌为杭州作家,因参加八九民运曾入狱,判劳改两年。)

曹长青:跟共产党能够对话吗?

● 编者按﹕本文提出对六四诉求的不同观点.驳斥了两个最流行的说法﹕“没有共产党,就会天下大乱”。“共产党垮了,谁来代替?”

六四屠杀二十周年了,理性回顾这场运动,我们可以看出,它并不是由於激进、理念太清晰、诉求太高而引来镇压,恰恰是由於对共产党本质认识不清,才导致那么多人被杀害。

初期学生们的主要口号是反腐败,后来只要求:承认是爱国运动,保证不秋后算帐。知识份子高喊:我们没有敌人。结果呢,迎来的是一场血腥屠杀。中共从一开始动用的就不是维护国内治安的警察,而是对付外敌的军队。但鲜少有人相信真会有屠杀,当子弹都在肉里开花了,还以为是橡皮子弹。这是典型的不识狼本性,被狼吃掉的例子。

中国文人的传统是向皇帝进谏.八九年学生在人民大会堂下跪递谏,既是继承了这个传统,更是知识份子一直对共产党认识不清、直接影响到学生的结果。中国文化人一直都没明白(我怀疑今天是否明白了),跟独裁专制者不是对话关系,跟共产党不能对话,就如同跟海盗、跟恐怖分子不能对话一样。跟他们只能是抗争的关系.话不应该讲给共产党,而应该讲给人民听。那就是,一党专制必须结束(这个被许多文化人不屑一顾,认为谁都懂的道理,事实上在中国根本没有得到广泛的共识)。

和共产党对话,即强化其合法性

在共产党还很强势的情况下,它怎么可能跟你对话?它要么根本不理你,要么就镇压你。只有让最根本的概念、一次到位的概念||共产政权必须结束,没有共产党,中国才能更美好||深入人心,才有可能逐渐形成民间强有力的反抗声音和势力(智慧产生真正的勇气),才有可能迫使共产党主动来跟人民对话,向人民让步。抗争才有可能成功。

一定有人立刻反驳,那不更被杀吗?你让大家都去找死吗?问题是,你下跪不也是被杀了吗?与其跪着被杀,为什么不站起来呢?其实问题的关键是:不敢站起来是次要的,不懂得需要站起来才是问题;不敢否定一党专制是次要的,仍对那个党寄予希望才是问题!

今天我们喊要结束(推翻)共产专制,绝不等於是要暴力革命。这里根本不存在人民对政府暴力的问题,只有政府对人民施暴这一条.手无寸铁的人民怎么个暴力法?想暴力也没有资本,所以喊非暴力多少让人感觉有些矫情。

在现实操作上,一次到位的可能性比较小(也绝不是没有可能,东欧全部共产政权怎么都可以在一夜之间没有任何流血就垮台?),但理论上,必须到位。思想是行动的前提,老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就是不肯说必须结束共产党,就是不肯把一加一等於二的简单高声喊出来(甚至是,谁喊打倒共产党谁浅薄),那我们就再熬一个二十年吧。

今天共产主义意识形态不灵了,但是,“没有力量能取代共产党”这个概念却深入人心;而只要“没有共产党,中国就会天下大乱”这个今天流淌在中国人(尤其是众多中国知识份子)骨髓里的概念不被清除出去,共产党的垮台就免谈。而只要共产党不垮台,什么自由、民主、宪政、共和、三权分立、言论自由、宗教自由等等,全都只能是对牛弹琴。全世界共产党的历史、共产党的性质,决定了你根本无法跟它论理。而每次试图跟共产党对话,事实上都是强化一次它的合法性;於是,你起到的要削弱共产党的作用,可能都低於潜移默化强化它合法性的作用。

中共今天又描绘一个地狱

知识份子现在面临一个要跟谁对话的问题.是跟普通民众还是跟政府?共产党是一个什么话都不听的政党.知识份子总担心老百姓接受不了一下子到位的说法。其实是知识份子自己的思想没到位。六四时最早喊出要结束一党专制的是民间,把毛像泼墨,高喊结束五千年皇帝统治的也是民间.我不止一次地被反对我强烈反共态度的文化人质问:“你给我说说,共产党垮了,谁来代替?”

那我就回答你:中国有一套相当健全的行政体制,目前全是靠这个行政体制在运作。所谓共产党垮台,只是党的系统退出行政,一切照常运转.因为县有县长,市有市长,省有省长,下面还有乡长,镇长等各个层次都有一套行政领导体系,共产党退出了行政,共产党垮了,但这个行政系统仍在,完全可以起到稳定局势,国家继续运转的作用。而且今天中国已经基本是行政系统在起作用、在领导管理,没有了共产党那些“书记们”的干预,这个行政系统只会运转得更好。

共产党一垮台(或者只要开放党禁、报禁),一天之内会有一百、几百个政党出现,一个月之内就会有新的政治明星、政治势力出现.下次谁想当国家主席、省长、市长、县长,就要靠竞选来当。就这么简单。就这样逐渐过渡有什么可怕?有什么不可以呢?!东欧全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台湾也是这么走过来的,都没有流血,都没有暴力。中国人怎么一定就不行呢?难道中国人是低等动物?那种认为“没有共产党,中国就会天下大乱”的人们,是最自我歧视的种族主义分子,是那些自认“自己是一条虫”、必须有共产党的金箍棒拨弄的成龙们才相信的。

事实是,这个“没有共产党,中国就会天下大乱”的概念,和当年虚构一个共产天堂让人们勒紧裤带去追求一样,今天,共产党又(在无数文化人的协助下)虚构一个地狱,把中国人吓死;用这个没有共产党领导,中国人就得下地狱的恐惧,让你满足现状,不挑战专制。中国人曾经被第一个谎言欺骗了半个世纪;在绝对封闭的环境下,有情可原;但在今天这种发达的信息下,在全球民主国家现状有目共睹的情况下,如果中国人仍然相信中共和那千百个御用文人们制造的谎言的话,不是他们的错,是我们的失职,是那些骨子相信自由的人没有把真话说到家,没有把最基本的理论、最简单的常识说到位。

继续“进谏”, 继续被杀

共产党现在可以用“颠覆政府罪”抓人、判刑。但当你从一开始就清楚地喊出,我绝不颠覆政府,我只反对一党专制,恐怕共产党定罪也麻烦(他们不也弄一些多党花瓶吗)。当千百万的人都明确了不颠覆政府(没有全国大乱的恐惧),只抗议一党专制,那会是一股真正的力量。

中国今天的经济繁荣,绝不是(!)共产党领导的结果,是亚洲人勤劳、有商业头脑的文化历史传统的结果之一,是海外以华人为首向中国巨额投资的结果之一。在有了民主选举、健全的保护个人私有财产的制度之后,中国的经济只能更加繁荣;在有了公平的司法解决纠纷的情况下,中国社会只能更加稳定;在有了新闻自由的监督下,官商勾结的贪腐一定会大幅降低,民间的商业竞争才会更合理。更重要的是,在有了政治选择权之后,中国人才不再是奴隶,而成为自豪的自由人!

从六四到今天,一路的教训都是,不清楚共产党的本质,继续做“进谏”的梦,那就等於在继续牺牲的同时,却起不到传播彻底否定共产党合法性的作用。至於很多文化人还停留在呼籲给六四平反的水平上(让屠夫说,你们是好孩子,我把你们当坏孩子杀了,杀的不太对),那就更没法多说了。

二○○九年五月二十日於美国

张伟国:杜导正声明露玄机:鲍彤是赵紫阳遗嘱执行人

刚刚问世的赵紫阳录音回忆录,在海内外引起巨大的反响,这对刻意迴避六四20周年的北京当局,无疑是被将了一军。在此背景下,看杜导正先生在香港《明报月刊》刊登声明,实在可圈可点。杜先生的声明,一是斥责英文版的序言和标题「扭曲了赵的原意」;二是不同意在目前的时机出版。

众所周知,赵紫阳的录音回忆录的作者是赵紫阳,著作权是赵紫阳的,赵紫阳去世了,这个着作权就是赵紫阳的家人的,或者是赵紫阳委託的「遗嘱执行人」。杜导正等人当初劝赵紫阳为历史留下证言,并为赵紫阳录音回忆录的製作呕心沥血,功不可没。而且,他所主持的《炎黄春秋》杂志,近年来屡屡发表田纪云等人怀念赵紫阳的文章,实际上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开始逐渐恢复赵紫阳的名誉,客观上为今天赵紫阳回忆录的出版做了重要的铺垫。这无疑是令人敬佩的义举,定将载入史册。

但我相信,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杜导正并无意要分享赵紫阳回忆录的着作权,也非赵紫阳选择的「遗嘱执行人」。更何,对于赵紫阳的观点和有些说法,迄今为止依然身在中共体制里的杜导正也公开表示不完全同意,更不要说对大洋彼岸哈佛大学教授麦克法夸尔英文序言的提法有自己的看法,或者在出版时机的选择上要求以中共处境的政治需要考量,都在情理之中。

英文版序评价读者不难有结论

然而,我也相信,杜导正先生肯定十分清楚,他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见,却不能要求作者和编者听命于他。他当然可以对于自己撰写的序言提出修改意见,也可以对已经出版的序言发表这样那样的声明,但是在赵紫阳回忆录中究竟选用序言的哪个版本(或以哪个版本为准),除了事先的商定和尊重作者要求以外,主要应是编者、作者和出版者的协商(或协定)而定。当然,海外这种出版规范与大陆出版业的「潜规则」显然是不可等量齐观的。

说到英文序言到底是否「夸张赵紫阳个人的功绩」,相信一般读者在读了赵紫阳的回忆录,了解了中国经济改革的实践过程后,是不难得出自己的结论的。其实,麦克法夸尔本来对赵紫阳的评价也是有一些保留的,但恰恰是在研读了赵紫阳回忆录的全部书稿之后,形成了现今全新的独立看法:邓小平是中国改革的教父,赵紫阳才是中国改革的真正设计师。当然,杜导正完全可以批评麦克法夸尔对中共的政治机制没有像他那样的深刻了解;同样的是,麦克法夸尔与中共体制也没有任何的利益瓜葛,决计不会因为需要某种政治保护,而必须迎合中共的主流意见,与中南海对邓小平的评价保持一致。更不用说,由于时空条件上的优势,以及严格的学术训练,麦克法夸尔在别人对他的论点提出批评之前,自己早就在反覆不断地证伪了。

或另有苦衷

杜导正在声明中悤调反对现在这个时候(也就是六四20周年)出版,在此之前他接受媒体访问时也曾表达了过了六四20周年再出版的意见。当初他劝赵的时候则说,作为「六四」当事的一方,写出事件的全过程,前因后果,总结一下经验教训。然而,当这些经验教训有了最好的用武之地的时候,杜先生给人的印象似乎有些反悔了。我不说这是叶公好龙,但多少有点自相矛盾,也许他有苦衷——不得已向自己所在的体制所作一种「交代」。

其实,对于出版时机的选择,主要由出版商与作者和编辑之间协定确定,这中间,杜导正或其他人无论是作为一个赵紫阳的老部下,还是作为一个参与赵传製作的工作人员,可以提建议,也可以公开或不公开的发表自己的意见,但不能越位拍板。赵紫阳女儿王燕南在接受媒体採访的时候说,首先肯定录音是真的;其次,现在出版不是早了,而是晚了,早在赵紫阳讲这些话的时候就应该出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