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贲:奥巴马就任总统宣的是什么誓

1月20日,美国第44任总统奥巴马宣誓就职,他的就职宣誓是美国宪法第2条第1项中规定的:“我庄严宣誓(或”宣告“)我将忠实、忠诚地担任美利坚合众国总统一职,我会尽我的能力维护、保护、保卫美国的宪法。”在此之外,另加上一句:“上帝助我!”

这个誓言由4个部分组成,是美国公职宣誓的基本模式。第一个部分是宣誓人承担个人责任。“宣誓”(oath)一词原本有宗教含义,指的是由神来见证宣誓者的诚意和誓言的真实。在美国,有的宗教群体,如基督教的贵格派,反对对神发誓。还有的人则信奉其它宗教,或者是无神论者。所以宪法规定,宣誓者可以就“宣誓”和“宣告”任选其一。

第二个部分是职责承诺(“尽忠职守”)。第三个部分是宣誓者效忠的对象(支持和保卫的是“宪法”)。1789年宪法原先的誓词中只说“支持”宪法,“保卫”是1862年,在南北战争中添加的。美国第一任总统华盛顿在他的告别演说中传达了“支持”的原义:“我们政治制度的基础是,人民有权利确立和改变政府的章程。但是宪法在任何时候都是存在的、神圣的,所有人都必须服从的。人们有权利缔造政府,它的前提是,每一个人都有义务服从那个他参与缔造的政府。”对公民来说,支持宪法就是服从由宪政民主程序所缔造的政府。

第四个部分表示宣誓者心目中的更高道德引导(“上帝助我”)。美国宪法中规定的总统誓言中并没有这句话,但第一届总统华盛顿在宣誓时就已经加上这个说法。在《葛底斯堡演说》中,林肯总统直接引入了神圣指引的观念,“这个国家,在上帝的指引下,可以获得自由的新生。”1953年,艾森豪维尔总统这样解释“在上帝的指引下”:“我们以此来肯定在美国传统和未来中的超然宗教信仰……使之成为国家在和平与战争中最有力的资源。”即使非宗教信仰者也可以把这句话理解为,人需要更高的道德指引。这就像不信神的人也可以有神圣感一样。

美国宪法第6条规定,“参议员及众议员,各州州议会议员,合众国政府及各州政府之一切行政及司法官员,均应宣誓或宣告拥护本宪法;但合众国政府之任何职位或公职不得以任何宗教誓言作为任职的必要条件。”担任这些公职者的宣誓词也与总统宣誓词是同一模式。例如美国参议员的宣誓词是:“我庄严宣誓(或宣告)我将维持和保卫美国宪法,不受国外、国内敌人的侵犯。我对宪法保持忠实和忠诚。我无保留、不回避地自愿承担这一义务。我将对自己的职务尽忠职守。上帝助我。”“无保留地自愿承担”表示的是荣誉感。

美国联邦法官的公职宣誓分为两部分,因此需要作两次宣誓。第一次宣誓是:“某某庄严宣誓(或”宣告“)对所有的人都秉持正义,无论贫、富皆有平等权利。我将遵照美国宪法忠实、公平地执行我担负的所有责任。上帝助我。”第二次宣誓的誓词与参议员的一样。

美国公职誓词的最显著的特点是,它的效忠对象不是国家,不是政府,不是国旗,而是宪法。美国宪法用短短52个字,在“前言”中规定了国家的性质。“前言”一共只有一个复合句。主句是“我们美利坚合众国的人民……为美利坚合众国制定和确立这一部宪法”。这是说,宪法是由人民制定的。从句是“为了组织一个更完善的联邦,树立正义,保障国内的安宁,建立共同的国防,增进全民福利和确保我们自己及我们后代能安享自由带来的幸福。”这是说,国家有国家的责任,而且国家的理念是正义和自由。效忠宪法不只是效忠国家,而且是效忠这个国家的理念。

公职宣誓是一种公开承诺,承诺接受宪法和法律的约束。然而,它不只是一种外在的约束,庄严的宣誓帮助宣誓者把外在的公职和法律规范要求内化为个体的荣誉感、责任心、神圣感,成为一种内在的约束。许多国家因此都形成了政治领袖向公众宣誓的惯例。(作者系知名学者)

申有连:中国没有经济学

通常人们习惯于将经济的成功归功于经济政策和经济方法、理论的成功。换言之,一旦某国的经济出现亮点,人们更多地是关注、评价和议论它背后的经济学理论支撑下的经济方法。今天的中国经济在沉默多年后突然闪亮登场,以13亿之众创造的经济数字似乎跨越了13亿这个数字本身,而引起世界对中国经济成就的高度关注。

不仅仅是在改革开放30年后的今天人们在评价和颂扬中国的经济成就,在过去的30年中就不断有学术界和西方政界在关注中国的改革开放并给予极高的评价。当然,在30年后的今天,有了以13亿之众创造的令西方赞赏有加的经济成就,中共当局更是沾沾自喜,为之抬轿的文化人也应召入市,以学术语言奢谈中国经济成就背后的经济学贡献,要与执政者分享30年经济成就的荣誉。

去年年末,由董辅礽基金会等机构主持的中国经济理论创新奖揭晓,148位中国经济学界的权威人士通过投票认定,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理论,是在过去的30年中对中国经济影响最大的经济学理论。

将中国的经济成就归功于广大农业界人士是当之无愧的。从中共当政以来,为支撑一个摇摇欲坠的国营工业体系,中国农民付出了巨大代价。巨大的工农业产品价格剪刀差就像饿虎的血盆大口,吞噬了中国农民几代人的血汗。但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封为“经济学理论”,实在有些牵强。

为抵制人民公社,广大农民进行了长期的抗争。上个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安徽农民悄悄发起了农村包产到户的经营方式。为此,发起人和支持者在文化大革命中惨遭迫害。人民公社一直到毛死后还在苟延残喘。70年代末,安徽农民再次冒着杀头的危险,发起“农村大包干”,这揭开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序幕,人民公社制最终被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取代。

从人民公社制到承包责任制,是一次全国性的农业生产方式的转变,但它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创新,更与经济学理论沾不上边。这不过是从一种严酷的、半奴隶制的生产方式转变为一种较为自然、松动的生产方式而已。且这次生产方式的转变是纯粹自发的,而不是遵从于某种先在的制度设计。这种生产方式显然比唐朝的均田制要落后得多,甚至并不比3千年前的周王朝推行的井田制对提高农业生产效率更有效;而人民公社制却比夏王朝推行的奴隶劳动制效率更低,它直接导致了在现代生产力状况下中国长期的票证供给制。是什么原因使中国走向倒退,我想已不言自明。曾经有位名叫申原的民间人士在改革开放中期以《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经济》一文指出,中国的改革开放不过是部分放松了对劳动者的束缚,要使改革开放继续发展,就应当进行政治体制改革,释放对生产力的一切束缚。此文因为在英国BBC电台上播出而使作者遭到当局的迫害。出狱后当局明令禁止他非议马克思理论,非议改革开放。

30年后的今天,尽管有一连串辉煌的经济数据,中国仍然面临这样的问题:是否进行政治体制改革。

首先我们要认清,中国的经济成就并不是什么学术理论的贡献,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来源于中国普通农民在人民公社束缚下的一再呼求和冒死实践,而不是学术理论界的研究成果;那种认为这是中国经济学家向政府的献策,显然是无稽之谈。中国的经济学家们不仅在这30年中,在整个60年中一直处于可悲的御用状态,不可能有什么开拓性贡献。而所谓的改革开放30年不过是部分“松绑”的30年而已,当政者对经济增长唯一有效的作为就是:松绑。正如申原在他的文章中所言:中华民族具有巨大的创造力,如不被束缚,重新领先世界也并非难事。而今天的中国之所以落后于西方,正是当政者的强力束缚所致。今天的当政者实际上比满清政府对人民的束缚更严苛。

除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理论说,中国的经济学家还提出过“国有企业股份制改革理论”和“价格双轨制理论”,称它们也是改革开放中功绩卓著的经济措施和经济学理论。连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理论以及像:“摸石头过河”、“猫论”,这样一些荒旦的名词,中国的经济学家都试图搬进经济学理论中,去玷污人类经济学术理论的圣洁殿堂。

譬如“国营企业股份制改革理论”。世人皆知,贪婪的权势集团是如何借此方式将大量国有资产收入自己囊中,成为一夜暴富的富翁。所谓“价格双轨制理论”更是改革开放30年中的一个突出亮点,掌握了计划价权力的权势者们通过批条和价格转轨,平步青云,轻松步入富翁行列。

以粮食价格双轨制为例。笔者所在的贵阳市两城区当时有150万计划粮供应人口,每人每月供应计划粮12.5公斤。贵阳市粮食局和所属粮食公司的党委书记、经理们暗中操纵,以霉变大米置于各粮站供应点,阻止市民凭证购买计划粮。此计划粮隔月作废,一经跨月,他们就将此计划粮转入市场价卖出。当时每公斤粮食的平、议价差在1—1.5元之间,而其在价格双轨制下名正言顺地全部以计划价上缴入库。如此轻松就每月获取近2千万元黑心暴利。

这大笔不义之财,除少部分用于搪塞应付各有眼无珠的监督检查部门和分给直接操作的粮店职工外,大部分都进了这些书记、经理们的私人腰包。参与贪污的有粮店职工,但他们不是贪污者,只是沾光者,贪污者是这些书记和经理们。

当然岂止粮食部门,包括医疗、教育和各权势部门,在这30年中各显神通,凭借现存政治体制的不公正法则,变着法子大捞不义之财。

今天中国的经济成就令人称道,它的贡献者是谁?应该是近10亿农民和农民工兄弟,以及那些无倚无靠的私营企业。然而对推行和促使这一系列改革的人物们,人们应该如何评价?但凡他们有些微是出于社会责任和民族良知而兴起此举,人们也应该称赞他们。但他们如果只是为了中饱私囊,为了增扩大他们搜刮的源泉而放松对劳动者的束缚,世人,或者历史又该如何评价呢?中国的经济学家们能将“松绑”一词也列入经济学名词吗?如果像“价格双轨制”这样丑陋的合法贪污制度也在他们笔下也被赞颂为“经济学理论”,要将之列入经济学词典,那“松绑学”就是当之无愧的大部头经济学理论了,因为它才是中国经济30年成就的根本原因。

陈破空:中国落后美国二百年

1月20日,美国举行新总统就职典礼,举世瞩目。典礼一如既往:盛大,隆重,庄严,辉煌。惟观礼民众更多,规模更大。巴拉克?奥巴马正式履新,开创黑人出任美国总统的历史纪录。正如宣誓现场料峭的寒风,当日,美国股市大跌,象征美国经济的艰困。巴拉克?奥巴马,又一位上任于危难的美国总统,整个美国和整个世界,都对他充满期待。

盛大和庄严仪式本身,象征美国民主制度坚若磐石。自1789年,乔治?华盛顿当选首任美国总统开始,美国民主与宪政,迄今已平稳运行二百二十年,富有生机,卓有成效,垂为世界文明典范。

人类可以庆幸,当今世界,最强大、最具影响力和最具领导力的国家,是民主之邦 —- 民主的美国,而不是任何极权势力。换言之,引领人类进步方向的,是以民主、自由、人权、宪政为核心价值的“美国模式”;而不是那些形形色色的专制与独裁体系,诸如中共炮制的“中国模式”。

自从民主制度诞生,人类发现:千百年来那种经由约束人民、控制人民、奴役人民而实行的专制统治,并非管理国家的唯一方式,更非管理国家的良好方式;相形之下,民主制度,对人民开放,让人民选择,由人民参与,更能够激发活力,更容易平息冲突,更可能达成和谐。国家管理变得更为有效,社会更为祥和稳定。

庄严而隆重的美国最高权力交接仪式,展现美国的辉煌与光荣,也展现人类的辉煌与光荣。在善的强权和恶的强权并存的当今多极世界,善的强权稳居上风。

中共暗示,中国相对贫穷落后,还不适宜搞民主。然而,独立后的美国,并不是在富裕和强大之后才实行民主,而是在贫弱之时,就首先建立民主。美国先贤们很清楚:美国的富裕和强大,有赖于民众的创造力,因而,首先必须让人民获得自由,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国家主人。

中共明说,实行民主,中国就会陷入混乱,四分五裂。但美国故事却提供了相反的证明:正是在民主与宪政的旗帜下,几个州的呼声,变成十三个州的响应,最后变成五十个州的联盟。北美疆域,不是因为民主而分裂,乃是因为民主而统合。

当今中美对照,如果说,论经济,中国落后美国五十年;论科技,中国落后美国一百年;论政治文明,中国落后美国至少二百二十年!恰恰是政治文明的落后,才导致中国在经济、教育、科技、环保、卫生等领域的全面落后。

遗憾的是,中共当权者,至今不思悔改,而是在历史错误的方向上,越走越远。北京奥运期间,中共假装做了几个开放动作,之后,一切还原,新闻重新被管制,互联网再度被封锁。就在美国举行四年一度的民主盛典之时,中共官方媒体甚至不敢刊发奥巴马的就职演说全文,而刻意删除了其中若干段落,诸如:“先辈们在抵抗法西斯主义和共产主义之时,不仅仅依靠导弹或坦克,还依靠稳固的联盟和坚定的信仰”、“那些靠着贪腐、欺骗和迫害异己保住权势的人,须知,你们站在历史错误的一边”……

继中共总书记胡锦涛宣称“不折腾”(即“不搞民主”)之后,中共政协主席贾庆林也“亲自撰文”,高呼“抵御西方两党制、多党制、两院制和三权鼎立等”。但贾某却无法列举:一旦实施这类制度,将给中国带来哪些危害?是带来更多腐败?更多仇恨?还是更多血腥?不言而喻,答案恰恰相反,这才是贾某等人不敢做进一步论述的原因所在。

不论是胡锦涛还是贾庆林,他们竭力维护的,不过是他们个人或执政党的既得利益。当权者从未将国家与民族利益置于其个人利益之上,这是典型的中国悲剧。

中共祝贺奥巴马就任之时,竟借机喊话:撤除中美军事合作障碍。即,要求美方取消自“六四事件”后实施的对中共武器出口限制。可见,此时,中共的重点,不是对照美国民主,反思自身差距,而是企图籍美国陷入经济危机、或有赖于中共合作之时,大行敲诈,图谋于获取美国的先进武器之后,更可以放手对付中国民众。

1989记忆的呼唤第四集:六四黑手刘晓波

    一九八九:记忆的呼唤  第四集   守望良知 的六四黑手刘晓波

                  

                http://www.youtube.com/user/1989glory        

 

             1989年的中国守望良知——刘晓波

 

仅以此片表达我们对为08宪章而被羁押的刘晓波先生敬意!他本是文坛文艺批评上一位才华横溢、一鸣惊人的黑马,学术前途令人钦羡。在1989年民主运动中,勇敢地承担知识分子的使命,成为象征之一。此后二十年,他坚守公共知识分子的良心,不避各种迫害,几度被囚,为推动中国的言论自由,维护公民权益,不断做出努力,成为21世纪中国民间运动的象征人物之一。2008年底,为纪念世界人权宣言发表60周年,联合中国各界303人发起联署08宪章,于128日被刑事拘留,后转监视居住至今。

·文学博士,八十年代文坛的风云人物

·八九运动中绝食四君子之一

2003-07年担任独立中文笔会会长;

20世纪90年代两获美国人权观察海尔曼人权奖;

2003年获美国民主教育基金会第17届杰出民主人士奖;

2004年获法国无疆界记者协会捍卫言论自由奖;

21世纪三获香港人权新闻奖。

零八宪章签名信箱被破坏 签名人数已超过8100人

“零八宪章”签名整理小组情况说明:首先需向大家报告,经过多次努力依然无效,“零八宪章”在最初发布时宣布的两个gmail签名信箱以及后来新设的一个gmail 信箱全部被人破坏,无法登入,在此,我们郑重声明

 

[email protected]; [email protected]; [email protected]; 三个gmail 签名信箱作废。非常抱歉,麻烦那些最近签名但在本次新的一批签名公布名单上没有看到自己名字的朋友再次发信到下列两个依然运作的信箱中签名。[email protected][email protected];对于我们这样一个有着折腾人传统的国家出现这种情况应不让人意外但依然让人感到愤慨,同时也令人鄙视。不过,正如人们对自由的向往不可阻挡,这类折腾也不能阻挡人们对“零八宪章”的支持。希望朋友们转告三个信箱作废的消息,并请想签名的朋友到这两个信箱签名。

 

其次,需要说明的是,尽管我们努力避免纰漏,但鉴于工作量的庞大以及情况的复杂,人手的限制,在过去的名单统计中还是出现一些重复、错写等问题,希望朋友们谅解。至于有些朋友来信希望更改一些个人信息的误差,如在日本的田仲文先生来信希望我们改正其身份为“自由职业者” 而不是发表时的“学者”,我们有时也只能表示遗憾。因为我们只负责汇集名单,一旦名单发布,被多方转载,我们便无法控制去各个网站上全部更改。这点,还希望有类似情况的朋友们能理解。须知有些签名信息辗转传来,就象这位田先生的信息一样,可能在传送过程中就有失误,我们只是照传来的信息登入,无法一一核实,故请签名的朋友尽量把自己的信息写明确。迄今为止,有个别的朋友来信因各种原因希望撤出签名。我们也因上述原因无法去各网站一一说明,如这两、三位朋友依然想撤出签名,希望来信告知,我们或许可以考虑用公开声明的方式做处理。

此外,个别朋友来信说只是希望在明确加入他所附加的条件和观点的情况下才签名,我们十分抱歉无法列出所有签名朋友的意见。我们尊重每个人的意见包括签名与否的权利,但显而易见不可能把个人看法在名单中逐一列出。

 

还有,一些朋友来信询问一些问题,提出一些很好的建议,限于条件,我们无法逐一回复说明,也请大家原谅。黎树勇先生在海外网站上就签名发表一封信,提出很多宝贵的建议,我们表示感谢。但鉴于具体情况,有些建议如核对每个签名者的真实身份,我们恐怕一时难以做到。“零八宪章”签名联署,只是一个公民的意见表达,不是加入什么组织,我们还是相信绝大多数的签署人是秉持良心和勇气,以负责的态度签名的。我们只能原则性地提出一些签名信息要求,个人填写时对个人身份、地区和职业如何认定,我们没有办法绝对化地要求。至于以前出现的一些失误,让一些不规则的签名出现,当然是要由我们来负责,我们对此表示歉意,也在最近的一些签名整理中加以注意过。关于签名者的人数,我们只是按收到的来统计,尊重签名者的个人意愿。如能定期发布名单,我们会尽量争取,如因各种情况一时做不到,也希望大家理解。

 

最后,到这一批止,联署“零八宪章”的签名人数已超过8100。除极少数几位外国友人外,绝大多数是身居国内外的中国人,值此中国人传统的佳节春节将至之时,我们向所有联署宪章的朋友表示节日的问候,也祝愿我们的祖国能够自由、和平,国人幸福安康。左润德(甘肃秦州  经租房业主)

 

《零八宪章》第十一批签名人正式名单(共962人):

http://crd-net.org/Article/lingbaxianzhang/200901/20090122234653_13234.html

于浩成:痛悼戈扬(挽联)

(挽联)

 

新四军记者、《新观察》主编,一贯鼓呼民主自由,抨击国共专制,堪称永远反对派;

五七年右派、六四后流亡,毕生争取宪政人权,身兼中美国籍,实属伟大革命家!

 

戈扬老友 千古

 

 

愚弟:八四老人 于浩成敬挽

 

2009-01-20

 

于北京方庄 新绿书屋

孙文广:软禁是不民主的产物

因为”08″宪章,刘晓波被软禁了,08宪章阐述的是自由、民主、法治的宪政理念。

软禁是不经法律程序,限制公民人身自由,刘晓波被软禁,正说明了”08宪章”的必要性、重要性和现实性。

回顾世界民主化潮流,可以看到一个国家在进入民主化之前,多有软禁现象。

中国满清时期软禁过光绪皇帝,民国时期软禁过张学良,1949年后,更有大规模的软禁,”文革”几乎每个单位都有”牛棚”,关牛棚即软禁也,全国没有统计数字, 仅就我所在的山东大学物理系就一举抓了30几个”牛鬼蛇神”,包括”反革命”、”反动学术权威” “走资派”一律软禁在牛棚之中,我也未能幸免。

“文革”后这种软禁也是连绵不断。曾任国家总理和总书记的赵紫阳,从1989年软禁在自己家中直到2005逝世,长达16年,在这段时间里,对小人物的软禁更数不胜数,不必细说

国外软禁也很多。

前苏联,军人政变将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软禁在疗养胜地,与外界完全隔绝,直至在叶利钦领导下粉碎政变,他才被放了出来。

孟加拉的哈西娜,今年元月9日通过选举就任总理,这是她第二次当选总理,上世纪八十年代她是孟加拉最大执政党的主席,为了反对军政权,多次遭遇软禁。(见《环球时报》2009-1-16)

缅甸的昂山素姬,父亲是缅甸国父,她是缅甸民主精神领袖,为了调解军政府和示威人士介入政治事件,投入民主运动,并且成立全国民主联盟政党,从1989年7月20日起,遭军政府软禁六年,虽然她的反对党在1990年全国选举中赢得胜利,但却无法掌权,至1995年7月10日获释。2000年8月昂山素姬不顾军政府禁令,率领十多名支持者出席全国民主联盟会议,和军警对峙三天后再次遭到软禁,2002年5月重获自由, 2003年5月,昂山素姬三度遭军政府逮捕,并软禁。

软禁是不民主的产物,一个社会没有民主、缺少法制,有人出来争自由、民主,如果把他关进监狱,影响太坏,法理不容 ,于是就软禁。

最近胡锦涛先生提出,不要再折腾,不折腾的最好办法就是实行民主化,法治化,建设宪政体制,眼前2009春节即将到来,解除对刘晓波的软禁,放他回家,过年与家人团聚,应该是一种示好。反对折腾,不妨先从释放政治犯开始。

马英九近日强调:自由与民主是台湾在这世界上赖以生存的重要基础与本钱,因此无需与中国大陆军事竞赛,而应与他们(大陆)竞争民主与自由,”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一定会赢他们”. 大陆的掌权者中是否有人会回应马英九,愿意在民主自由上与台湾开展竞争呢?

2009年1月21日于山东大学0531-88365021,13655317356

郁郁:实实在在地虚无(诗四首)

实实在在地虚无

 

当我们都是工具、羔羊的时候
抵制和挣脱便成了把柄
——你们都有罪
主和统治者唱着一个腔调
唯唯诺诺恰好滋长了恶
——你们真苦啊

身边长满时间的灵芝
悲痛和幸福就是一对冤家
——你们太健忘
罪恶仗着资本,大摇大摆闯进了家园
那些财富和垃圾越堆越高
——你们真危险

存活在生死难卜的雪线
等待社会如狼似虎的进步
等待时代招首弄姿的展开
——你们做梦吧
富起来,穷下去
历史和真理是一把涂满血迹的双刃剑

当我们迷惘、绝望的时候
淫乱和吸毒能使灵魂出窍
——我们在底层
祖国高高在上叫人崇敬
没了爱也没了恨
——我们就实实在在地虚无

 

2006.5.24 晨3:30
于宝林荒园

 

你以为

 

你以为,满世界地飞
就为真理插上了翅膀和鲜花
你以为,一声不响地操
就为天下的子民营造了小康以及喜气洋洋
你以为,搁置争议共同开发
就为历史埋下了伏笔以及洋洋洒洒
你以为,全球一体化
就为时间留下了阴影和期待

 

你以为的世界
早已遍体鳞伤像一条野狗
在国家和民族之间,窜来窜去
拼命地叫喊,因为
饥饿的信念,全都成了利益的砝码

 

你以为,沉默是优雅的喝彩
不知火山是星球的嘴
你以为,遍地的尘埃是柔软的地毯
不知海浪是月亮怒目圆睁的脾气
你还以为什么,哦,忘了

还有那些蝇营狗苟的谋生
全然不知,别人的粮食,你的谎言

你以为,你以为,你呀
抱着自己的肉身拍拍打打
从此,太阳和屁股和脸混为一谈

 

2006.5.2 晚10.50

于海盐朝阳

 

组织上……

 

组织上说做人要厚道
你便将所有的想法埋藏于心
直到万籁俱寂
你才开始怀疑那些想法
是否切实是否可笑

形式上的关系是早年间的维持会
甫一离开,谁都会喊上几句
——平安无事门喽
在新的环境里
尤其是要以牺牲为代价
同志们全都成了叛徒和逃兵
组织是捉摸不定的
常常在你无望的时候
来几下聊补无米之炊的恩惠
又常常在你如痴如醉的时候
抽身而去,像一把身怀绝技的刀
组织很不可靠

我的身份本来就有问题
哽在现实和理想之间
那些绕过去的程序
都是些退而求次的自慰
组织上蜻蜓点水欢喜表面文章

2007.3.31 0:55
宝林荒园


正 月

正月,一个惆怅如梦的时辰
她好大喜功把那些悲欢离合
当作全部的财富,挥霍
往后的岁月似流水

正月,一个头序如麻的时刻
她决绝了从前的恩怨
以为上升了心情,远方
还会有诗情画意的等待

正月,一个不停翻滚的骰子
她的疯狂和憧憬
是硬币正反两面的迷信
香火缭绕了欲念的秘密
 

正月,一个随时点燃的爆竹
她把危险藏于民间
装点了狂欢也掩盖了难堪
尴尬的表情普遍人群

正月,一个没有大雪的年头
她的到来预示着,来年
不冷不热像人心不古的政府
统治的时间可长可短

丙戌年十二月十六
2007.2.3 23:00

于宝林荒园

                             
《自由写作》首发

吴思:一场为了寻找世界观的阅读

1978-2008私人阅读史之吴思

1.《韩子浅解》,梁启雄著,中华书局,1960

2.《明史》(点校本),中华书局,1974

3.《社会学和现时代》,苏联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编,潘培新等译,人民大学出版社,1979

4.《新阶级》(“灰皮书”),密洛凡-德热斯著,世界知识出版社,1963年版,中共中央政法委员会理论室1981

5.《马克思与第三世界》,翁贝托-梅洛蒂著,高铦、徐壮飞、涂光楠译,商务印书馆,1981

6.《增长的极限》,丹尼斯-米都斯等执笔,于树生译,商务印书馆,1984

7.《史记》,司马迁著,中华书局,1985

8.《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马克思著,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人民出版社,1978

9.《系统思想》,小沃尔夫-弗-迈尔斯主编,杨志信、葛明浩译,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

10.《逃避自由》,埃-弗洛姆著,陈学明译,中国工人出版社,1987

11.《反抗死亡》,E-贝克尔著,林和生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88

12.《社会生活中的交换与权力》,彼德-布劳著,孙非、张黎勤译,华夏出版社,1988,

13.《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现代社会与人”名著译丛),卡伦-霍妮著,冯川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88

14.《庄子》,庄周著,郭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15.《经济史中的结构与变迁》,道格拉斯-诺思著,陈郁等译,上海三联书店,1991

16.《15至18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费尔南-布罗代尔著,施康强译,三联书店,1993

17.《经济分析史》(一、二、三),约瑟夫-熊彼特著,朱泱译,商务印书馆,1996

18.《四书章句集注》,朱熹著,北京三联书店,1996

19.《罗马帝国衰亡史》,爱德华-吉本著,黄雨石、黄宜思译,商务印书馆,1997

20.《存在的勇气》,蒂利希著,成穷、王作虹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98

21.《乡土中国生育制度》,费孝通著,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22.《行为生态学》,尚玉昌著,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23.《文化的解析》,克利福德-格尔兹著,纳日碧力戈等译,王铭铭校,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

24.《经济学原理》,曼昆著,梁小民译,三联书店,1999

25.《枪炮、病菌与钢铁》,贾雷德?戴蒙德著,谢延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0

26.《生态学》,A.麦肯齐等著,孙儒泳等译,科学出版社,2000

27.《制度经济学——社会秩序与公共政策》,柯武刚、史漫飞著,商务印书馆,2000

28.《封建社会》,马克-布洛赫著,张绪山译,商务印书馆,2004

29.《神经元经济学》,切奇尼、格林切尔等著,汪丁丁、叶航、罗卫东主编,浙江大学跨学科社会科学研究中心译,上海人民出版社,

30.《合作的进化》,罗伯特-阿克塞尔罗德著,吴坚忠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7

上大学之前,我们能读到的所有书,都是当时挑选出来的。像托尔斯泰的,莱蒙托夫的,《斯巴达克思》已经算出格了,甚至连《牛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青春之歌》,“文革”期间都属于修正主义,不让读了。这些本来是五六十年代那个“格儿”所能容忍的作品。实际上,我们上大学前读的所有书,都没有超过五六十年代划定的框框。所有正宗的“资本主义”读物(即马克思列宁没有夸奖过的),中国古典的儒释道学说,基本都没读过。这就是我们文科的知识背景。

上大学意味着,可以放开读书了

1978年上了大学之后,第一轮读书恰好就是冲开这个框框。读什么书呢?先读以前看不到的,例如传说中的“灰皮书”。像德热à?斯的《新阶级》,当年作为批判修正主义的内部参考资料,印给少数人看。我不记得那本书是不是“灰皮”,那时也尚未解禁,但在学校阅览室可以读到。因此上大学对我们那一代人来说,就意味着——可以放开来读书了。

这一大类还是马克思主义这条线索,不过向左右拓展了,我们看到了列宁、斯大林和毛泽东这条主线之外的新学说。上学不久,人大名教授吴大琨就推荐了《马克思与第三世界》,谈的是马克思的亚细亚生产方式理论。作者是个意大利人,他详细介绍马克思对东方社会的分析框架。以前我们熟悉的都是斯大林的“五阶段论”,现在看到了这个体系外的异端说法。

再往下走,就开始流行西方马克思主义和早年马克思主义著作。青年马克思最热门的作品是《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重点谈“异化”理论。人是怎么异化的,劳动是怎么异化的,这又是我们以前闻所未闻的一个分析框架。读起来非常吃力,但还是啃了一遍。然后就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更多学说,像法兰克福学派,读了一些马尔库塞和哈贝马斯的文章。

寻找“什么是对的”

第二大类是以前完全被封锁的所谓“资产阶级”学科,比如社会学和心理学。我在插队的时候听说“心理学”这个词,觉得特别神往,当时想是不是有一门学科,学了之后就能洞悉人们的内心世界。我曾经拿了母亲的借书证,去首都图书馆借一本苏联人写的《心理学》,图书管理员不借,说是修正主义的书,还追问我的身份。那是1976年前后,社会学、心理学都是资产阶级学科,要单位开证明,打着批判的旗号,才有可能借出来。中国在上世纪50年代就把社会学和心理学取消了,就是因为这两个学科的阶级性有问题。1978年以后,我开始带着神秘感读这些书。读的第一本心理学著作,正是一本苏联人写的《普通心理学》。很快,大学里又开始流传弗洛伊德、马斯洛等学派的心理学观点了。

此外就是社会学,建国以后中国几乎没有社会学的书。我从学校图书馆借出的《社会学原理》,还是中国早期的社会学家孙本文在上世纪30年代写的一本教科书。隔了一两年,中国开始引进苏联的社会学著作,《社会学和现时代》上下两本给我印象很好。

第三大类是对中国传统典籍的补课。那时市面上还很难见到《论语》,我从图书馆借出一本,翻了一遍。《庄子》也是借了几个版本对着读,还有《六祖坛经》等等,儒释道的基本功开始补了一点。中国古典文学更是我们的专业课,就不用说了。

大学期间的读书不仅仅是为了扩展知识面,对我们这一代人而言,还存在一个动力,即解决世界观崩溃的问题。以前的社会实践,比如我们开门办学,上山下乡,整个生活经历好像都失败了。那什么是对的?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列宁斯大林如果不对,马克思恩格斯对不对?所以回过头来追马克思,实际上是清理自己的疑问;读西方和中国古典,则是为了寻找“什么是对的”,是为了在过去的理论框架引起强烈怀疑之后寻找一个新的世界观。

感觉最好的是制度经济学

大学毕业以后,我进了《农民日报》,当了记者,之前的三条阅读线索还在延续:深究马克思主义是什么,西方学术继续浏览,中国古典继续补课。在西方学术方面,“走向未来”丛书介绍了很多新学科新著作,如“罗马俱乐部”的《增长的极限》、《系统思想》、《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新的综合》等等,都是以前从未接触的西方各种流派的简介。紧接着,国内又出了好几套介绍西方学术流派的丛书,如“20世纪文库”、“西方学术文库”、“现代社会学比较研究丛书”、“作家参考丛书”,我买了很多来读。印象比较深刻的几本书,有布劳的《社会生活中的交换与权力》、马斯洛的《动机与人格》、阿德勒的《自卑与超越》、弗洛姆的《逃避自由》和《健全的社会》,还有贵州人民出版社“现代社会与人”译丛,是心理学色彩较重的一套译丛,包括《反抗死亡》、《存在的勇气》、霍妮的《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等等。

这时,我的阅读又开辟了一个经济学的新系列。以前对经济学毫无兴趣,觉得那是像帐房先生一样,一门很俗的学科。可是当了记者,不读经济不行。于是开始读农村经济学、发展经济学的基本知识。最初还在社会主义经济学的基本框架内,但很快就转入西方经济学的框架。到了上世纪90年代,中国开始走市场经济道路,经济学的地位越来越高,成了显学,加上我1996年开始炒股,于是,经济学的阅读量越来越大。上海人民出版社有一套市场经济学普及丛书,微观经济学,宏观经济学,计量经济学,都有简明的介绍。经济学里让我感觉最好的是制度经济学。最早我从盛洪那儿听说“制度经济学”这个词,最初读的是卢现祥写的一本小册子,后来德国人柯武刚的《制度经济学——经济秩序与公共政策》已广为流传了。“制度经济学”代表人物诺斯的《经济学中的结构与变迁》,也是这个学派的必读书。微观经济学方面,比较流行的是斯蒂格利茨的《经济学》,后来是曼昆的《经济学原理》,最近我看的一本是《经济学的思维方式——经济学导论》。张五常的《科学说需求》等一套三本书也很有新意。经济学史方面,我读的是熊彼特的《经济分析史》三卷,对这个学科的历史形成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新的世界观渐渐浮现出来

上世纪90年代初,以前一些阅读线索已经断了,之后,心理学、社会学的书也不读了。当我试图用它们来解释中国社会、解释我们看到的历史时,总是感觉其解释力不足,力量不够。它们不能提供一种世界观,不能代替我们经过试错,已经被证伪、已经崩溃的世界观。1978年以后的十几年间,我粗粗浏览了西方各种理论,再回过头补上中国古代经典。做完这一切之后,还是不能形成一个对世界的、完整的、说服力很强的、有系统的看法。上世纪90年代初,我放弃了这些努力,尽管还是不知道那个世界观在哪儿。

怎么办?多研究问题,少谈些主义。我转向一些非常具体的问题,比如学大寨运动为什么失败,比如从炒股票到理解公司和经济形势,再如朱元璋大力反腐败,为何还是垮台。从一个个具体的问题出发,做具体的利害计算,又读了大量历史资料,这才开始形成自己的想法,随后才有了《潜规则》和《血酬定律》。不想再靠在别人身上,借别人的框架去解释问题。最近十几年,我的见解随着这些具体问题一寸一寸地生长,一寸一寸地建构,不理睬别的什么主义,只是去解决问题,从经济学、博弈论、生物学、生态学、行为学之中寻找启发。

直到前年,忽然意识到我有一种世界观了。在我寻找它20多年未果、已经放弃寻找的情况下,这种新的世界观正从一个个具体问题的答案中,渐渐浮现出来。

为了寻找启发而读的书

我的工作是编《炎黄春秋》,当了十几年编辑,也读了大量近现代史和当代史方面的东西。它们不断加深我对中国历史的感觉,会发现,一个人生活在10年前、100年前或是500年前,往往没有多大区别,他们在相同环境下的行为非常一致,历史在不断重复。

1996年以后,我的阅读重点是中国历史。以明史为核心,把重中之重放在明以来直至近现代的政治经济和战争史上。同时也读些世界史,《罗马帝国衰亡史》、《封建社会》、《十五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枪炮、病菌与钢铁》,都是印象深刻的好书。

五六年前,我又开始读生态学的书。人类总是神圣化自己,从生物学和生态学角度去看人类社会结构,会有让人眼亮的收获。达尔文的《进化论》是必读书,还有《生态学》、《生态行为学》,更具体的,如《野生短尾猴的社会》、劳伦兹的《所罗门的指环——与鸟兽虫鱼的亲密对话》和《狗的家世》、《与狼共度》、《黑猩猩生活探秘》、《细胞生命的礼赞》、《蚂蚁帝国》等各个物种的书,都是我为了寻找启发而读的书。

人类学的书,也有几本让我印象深刻,特别是格尔兹的《文化的解析》。还有费孝通的《乡土中国生育制度》,从大学时代就开始当作社会学来读。《江村经济》则是正宗社会人类学的路数。现在书桌上还摆着一本《地球上的人们》,也是这一类的。

除此以外,知识界流行的书也会涉及。上大学时一度流行“美学”,读李泽厚的《美的历程》、《中国近代思想史论》是个时髦。还有些大名鼎鼎的小说,像《百年孤独》、《追忆似水年华》、《日瓦戈医生》、《癌病房》、《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大江健三郎和博尔赫斯的书。阿瑟-黑利的《航空港》、《钱商》、《汽车城》那一系列,都当作“闲书”看着玩儿。读金庸和梁羽生的武侠小说也是种好消遣。

党国英:一代宗师和他的政治学遗产

题记 这篇文章有新写的,也有过去的。有片段在其他地方发表过。

美国杰出政治学家塞缪尔。P.亨廷顿不久前溘然逝世,随着他的逝世,已由颠峰落下的现实主义政治学的光彩也将渐行褪去。亨廷顿是一位伟大的学者,他身后留下了丰富的政治学遗产,政治学家们将长时间地翻检这些遗产,不会简单地将他忘却。

横亘在政治学领域的一座高山

亨廷顿的学术生涯堪称辉煌,其几部著作风行于世界政治学界,以至几十年来言必称亨廷顿。他的著作大多在中国有译本出版,对中国思想界影响颇大。就难把亨廷顿的政治学冠以某种“主义”,但出于归类的必要,我还是愿意接受国外学术界的一般说法,把亨廷顿看作一位现实主义政治学家。从马基雅弗里以后的各政治学流派都有现实主义的特性,甚至可以说越是注重逻辑演绎的政治学,才越具有现实主义的特性,但亨廷顿的现实主义更像写实主义。曾有留美政治学学者告诉我,在美国,狭义的政治学有两个流派,一个是以亨廷顿为代表的现实主义政治学流派,另一个则是以奥斯特罗姆现代政治学。前者的光环正在暗淡下去,后者显示出持续的生命力。更广义地看,经济学中的公共选择理论已经越来越成为政治学的基础,政治学正在超越现实经验主义的研究方法,走向科学体系建设的新时期。亨廷顿逝世以后,不可能再有人用现实经验主义的方法实现对亨廷顿的超越。亨廷顿是一座山,但也是一座政治学家身后的山。

亨廷顿的《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是其理论的奠基之作(本文的引语如没有注明出处,均引自这本书)。除此之外,亨廷顿的主要著作还有《难以抉择》、《文明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美国政治》、《现代社会中的权威政治》、《民主的危机》等。他的后续著作在方法上和思想水平上没有超越《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这部著作,尽管它们给他带来更多的荣誉。

解释社会冲突的一个范式

亨廷顿提出了一个著名的解释社会冲突的范式,但他运用这个范式来预测国际政治走向却可以说一败涂地。

人类社会的和平发展是一代又一代善良人士的理想,但是,在以往时代,特别是在欧洲文艺复兴时代以前,和平理想大多是百姓的朴素愿望或一些思想家、政治家的渗透了自己价值观的道德说教,而鲜见进行实证性分析的科学著作。从马基亚弗里、卢梭等近世学者开始,社会稳定或冲突问题进入了科学研究领域,其研究成果开始对社会发展产生真正的影响。二战以后,在政治学领域,亨廷顿关于社会冲突问题的研究颇受人们关注,并特别对中国学者产生很大的影响。《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凝聚了他关于社会发展与冲突的重要学术见解,读来让人颇受启示。这部著作出版已经跨越30年,国际社会的政治经济结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作者的基本思想在时间老人面前显示出破绽。

亨廷顿的著作给我们明确提出了一个关于政治体制与社会稳定之间的相关性的理论解释模型,这个模型的基本要点是:

1.一个社会的政治成熟程度与其政治的制度化水平密切相关。政治制度化是政治组织和程序获取价值观和稳定性的一种进程。可以用适应性、复杂性、自治性和内部协调性来衡量政治制度化的水平;这些理论指标越高,政治制度化水平就越高,反之就越低。

2.政治体系或政体可以根据其政治制度化程度、政治参与程度(亨廷顿对这一概念没有作明确讨论)及其二者比率的高低加以区别。

3.一般而论,政治制度化程度低,而政治参与程度高的社会,政治不稳定;与此相反,若政治制度化水平高,而百姓的政治参与程度低,则政治比较稳定。

亨廷顿的上述理论无疑具有启发性,至少有提出问题的好处。但是,这一理论的问题是显而易见的。从世界政治的发展看,在亨廷顿的著作出版以后,一系列的实际变化没有支持亨廷顿的论点。亨廷顿在本书的写作时曾把埃塞俄比亚归于政体稳定的一类,但埃塞俄比亚的局势在亨廷顿的著作出版不久即陷于剧烈的社会动乱之中,至今仍不平静。他还认为原苏联社会应该是稳定的,但众所周知的事实却不是这样。他判断埃及、阿根廷的社会是不稳定的,但事实上却比较稳定。一个理论如此不能解释和预测社会实际,甚至连短时期的预测也不可能,不能不让人对它的正确性发生怀疑。

亨廷顿相关模型失败原因之一恐怕在于使用了“政治参与”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概念。什么叫政治参与?亨廷顿没有作认真交代。从其行文中可以看出,政治参与(political participation)是指公民介入政治活动。亨廷顿没有使用经济学的方法了分析政治参与,他事实上把政治参与看成是一种无差异的活动。如果仔细观察当今世界的政治生活,不难发现民主国家(仅就政体而言,并非指“真正”的民主)公民的政治参与与其他国家公民的政治参与是两回事,性质上有显著差异。民主国家的公民按照一定的游戏规则表达一种政治意愿,而专业的政治活动由政治家去搞,政治活动事实上具有专业分工的性质,一般公民事实上远离政治,对政治活动比较淡漠。一些国家在大选中投票率下降便是证明。专制独裁国家的情况不同,在那里没有形成一种公民表达政治意愿的游戏规则,几乎一切有文化的公民都关心政治,没有形成政治活动的社会分工。这种政治参与的程度越高,社会的政治分裂就越严重。这种局势下的政治参与本身就是政治不稳定的同义语。一定意义上说,古代社会也有下层百姓的政治参与,不过,有时候程度高,有时候程度低;高的时候是起义、造反,低的时候是做顺民;高的时候社会危机严重,低的时候是所谓“昌明盛世”。当然,古代社会的政治参与也是政治不稳定的同义语。按照上述分析,我们可以看出,亨廷顿的理论分析模型实际上堆砌了一些同义反复的判断。政治制度化水平低,意味着政治结构的脆弱,而(在不发达国家)政治参与本身便是政治不稳定,那么,政治制度化与政治参与的比率低,当然是政治不稳定了。

农民和工人没有天然的政治袖标?

一般认为,农民有保守的一面,也有激进的、易于引发社会动荡的一面。亨廷顿说:“如果农民默许并认同现存制度,他们就为该制度提供了一个稳定基础。如果它积极反对这个制度,它就会成为革命的载体”。亨廷顿的这个意见对我们有启示,这里不妨稍稍展开分析。

究竟显示那一种作用,取决于一定的社会条件。决定农民是否反抗既定秩序,主要有三个因素,即土地的分配状况,农民的组织程度和乡村的开放程度。一般来说,土地占有的分化程度与农民的暴力反抗倾向成正比,即土地分配越平均,农民越安定,越不易显示暴力倾向;相反,土地分配越不公平,农民就越倾向于暴力反抗既定秩序。农民的组织程度与农民的暴力反抗倾向成反比,即农民的组织程度越高,农民越有可能通过谈判方式与既定秩序达成妥协,从而越有可能避免暴力反抗的出现。乡村较高的开放程度对社会稳定的影响如同“拱猪”扑克游戏中的“加速器”,较高的开放程度与土地分配不公结合起来,会加剧社会不稳定;而与公平的土地占有制度结合起来,则会促进社会的稳定。乡村较低的开放程度对社会稳定有复杂的影响。开放程度低,特别是与城市交流的程度低,不易使农民强烈感受到社会的不平等,有利于降低农民的非法抗争的预期收益,从而有利于社会稳定。但是,乡村的闭塞往往会强化农民的宗教情感,并使农民处于严重的非组织状态,一旦出现诱发因素,农民便会揭竿而起,一发而不可收拾。同时,政府对闭塞乡村的控制能力不可能很强,农民一旦起来造反,政府必陷于政治上的窘境。

值得注意的是,农民的非法(或暴力)抗争不仅可以出现在未经过资产阶级革命的社会,也可以出现在经过了资产阶级革命的社会。

在现代化进程已经开始,但尚未完成政治转变和乡村土地改革的社会,上述影响农民政治行为的三个变量都取得不利于社会稳定的量值。土地分配是不公平的,农民不可能有稳定的组织形式,而乡村的封闭已开始被打破,农民可以说是蠢蠢欲动。一旦条件具备,比如说有出身于乡村的知识分子的号召,农民就会形成推翻既定秩序的强大力量。这种情形是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主要背景。农民的反抗主要表现为夺取地主的土地。当然,这种反抗也有可能采取政府和农民共同对付地主阶级的形式,但即使如此,一定程度的暴力也难以避免。在本世纪20年代末和30年代初的哥伦比亚,农民开始占领地主的土地,地主要求获得政府的保护,而政府却利用了农村暴力的压力,迫使议会通过土地改革的法令,承认农民所占土地的合法性,从而完成了一项大的社会变革。然而,并非所有国家有这样的运气(条件)。

在那些完成了土地改革的社会,甚者是在发达国家,也可能出现农民与政府的剧烈对抗。这个时候的农民主要针对农产品价格、农业经营条件和农产品贸易保护等问题与政府的政策发生冲突。30年代的美国,甚者二战后的法国,都有过农民与政府间的激烈冲突。但是在发达国家,农民人数较少,政府有较大能力对农民进行补贴,特别是由于农民的组织程度较高,使政府与农民的谈判成本较低(如果组织程度低,政府就很难找到谈判对手),从而使政府与农民之间不可能发生持久的剧烈冲突。在发展中国家,即使经过土地改革,但因为农村人口多,加之农村经济的分化使一部分农民丧失土地,农村人口的游离速度赶不上工业吸收劳动力的速度,便会农村动乱的危机。

亨廷顿还分析了工人在社会冲突中扮演的角色。“早期工业化国家中的社会冲突和工人罢工的最根本的原因,或许就是不愿承认劳工有组织起来的权利,不愿承认工会的合法地位。……一个政府越是坚决拒绝承认工会组织的合法性,工会就变得越激进。”“较发达的工会组织带来了更大的工业太平和政治稳定,但却减缓了经济发展的速度”。亨廷顿的后一评论是不恰当的。事实上,虽然工会力量使工人工资有了刚性,成为企业成本上涨的因素,但劳资关系的稳定增加了企业预期的稳定性,减少了罢工的工时损失,从而有利于企业效益的提高。

在现代工业社会,工会的作用已经发生很大变化。曾经有过多种职业经历的美国学者Schrank对工会发展趋势作过研究,他认为,由于人本主义管理方法的引入,工作场所的合作意识日趋强烈;技术进步使劳动条件发生变化,过度剥削的概念已日益模糊;不断扩大的服务业更使传统工厂中的那种阶级界限趋于淡化。这些情形使工会在劳资关系问题上更容易采取合作态度。

如果说工会的发达有利于工业社会的稳定,那么又如何解释有些产业部门没有工会或工会不发达的情形?亨廷顿没有提出这个问题。在美国,诸如Prudential、Polaroid、IBM和Texas Instrument这样一些大公司中没有工会,在这些公司中,管理部门为职工提供了较丰厚的报酬,还提供漂亮的咖啡厅,安静的工作场所,体操房和休息室。显然,工会的职能被管理部门替代了。不是任何公司都可以发生这种替代;只有那些白领工人较多、技术性质对工作环境要求较高的企业,才会降低人们对参加工会的兴趣,因为这种企业给职工提供较好的工作条件与其说是为了防止工会的产生,不如说是企业的技术性质使然。

学生和知识分子在政治活动中有没有建设性作用?

在政治活动中,特别是在制度转变时期的制度创新中,不同领袖所起的作用不同。亨廷顿注意到,在学生、宗教首脑和军人这三种人充当政治领袖时,前两者的局限性极大。“不管是学生还是宗教领袖,在政治制度的发展方面都不能起到建设性的作用。就其本性来说,学生一般是反对现存秩序的,他们通常不足以构成权威或树立起合法性的原则。学生和宗教界的示威、骚动和造反的例子不胜枚举,但从未有过学生政府。宗教政府也是凤毛麟角。……军人有内聚力、条理化和纪律性。上校们能管理政府,学生和和尚则不能。……世界上大多数地区的大多数政变牵涉的死亡人数实在不多。学生闹事,或工人总罢工,或宗教示威,或种族抗议,通常比军事政变造成的伤亡多的多”。

亨廷顿对各个社会集团的政治立场与社会稳定的相关性也做了分析,其中,给人印象极为深刻的是关于知识分子的分析。亨廷顿说:“在中产阶级的各阶层中最倾向于反抗、暴力、和革命的就是知识分子”。这个分析未免过于笼统。如果把知识分子看作拥有现代科学知识的社会群体,那么,知识分子并不具有统一的政治倾向。亨廷顿所说的知识分子实际上是一个极为特殊的社会群体,即自由知识分子,其主要成份是青年学生和具有自由职业特点的各类专业人士。只有自由知识分子才具有亨廷顿所说的与既定秩序进行抗争的政治倾向,究其原因,在于他们的特殊的社会地位以及由此决定的利益取向。

不论自由知识分子是否被政府所雇佣,他们都远离政治权力的中心,由既定秩序所维护的权力如果能产生额外的利益,也与他们毫无关系,因此他们对政治权力没有什么利益上的依赖,当然也不会有感情上的依恋。一般来说,自由知识分子的福利与社会整体的进步密切相关;社会越是发达,对自由知识分子的需求也就越大,他们的福利也就越大。自由知识分子所掌握的知识使他们对此深信不疑。如果说其他阶级或阶层对社会变革存有疑虑的话,自由知识分子则常常坚信社会变革对自己有利;他们对改革所产生的未来社会的不确定性估计得很低。所以,自由知识分子通常对改革持较为激进的立场,对既定秩序持批判的态度,但也因此自由知识分子始终是社会制度创新的主体,并有可能成为社会妥协的酵素。自由知识分子群体如果没有其他社会集团配合,并不会对社会稳定形成威胁。而且,抗争力量的整合,抗争过程中与中间力量的联合,甚者与既定秩序某种必要的妥协,都离不开自由知识分子的运筹。

腐败是转型社会的润滑剂还是毒瘤?

亨廷顿在《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肯定了一种颇有影响的观点:在现代化进程中,某种情况下的腐败有利于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他认为,如果官僚系统向上升迁的大门敞开着,高层腐败就可能与政治稳定相容,此其一。其二,如果上层官僚是清廉的,下层官僚的腐败则会“直接加强政治体系的稳定性”,因为下层官僚通过捞取钱财获得满足,不再嫉妒上层官僚。第三,如果官员为政党的利益而腐败,例如,以加官进爵来奖赏那些为自己政党捐款的人士,那么,这种腐败则有利于政治发展。美国和英国都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第四,腐败“也许是克服阻碍经济扩张的那些传统法律和官府规定的一种办法。”有美国的证据。在19世纪70-80年代,铁路、水电煤气等公益事业和工业公司对州立法机构以及城市委员会的贿赂,被认为加速了美国的经济增长。相应地,反腐败却有可能产生消极后果。新派人士“对现代思想所初步接触往往造成不合情理的清教式的标准,这种标准甚至会像在真正的清教徒中间一样严厉。……反腐败走向极端便会采取狂热的、激烈的清教徒的形式,……最终会带来和腐败本身类似的效果”“有人甚至认为,在像埃及这样的国家里,政府整肃腐败的一个结果就是给经济发展制造更多的障碍”。亨廷顿的这些论点在中国学术界颇有影响,我们经常听到有人在不同场合发挥这些论点。但笔者对亨廷顿的论点实在不敢恭维。

第一,如果高层官员中间腐败盛行,官僚系统的大门就不会是敞开的,按照亨廷顿的逻辑,政治体系的稳定性也就谈不上了。腐败集团因其利益所系,为了安全,总是倾向于封锁信息;他们彼此之间更易认同复杂的、较为隐含的身份信息,如世交、同窗或同乡等,这种身份信息易博得相互之间的信任;同时,认同这种信息的成本也较高,排斥其他阶层的作用很强。在一个腐败社会,能力、学历的身份符号已经很难将一个人引入上流社会。这种政治上的封闭性,必然引起受过教育的下层社会子女的不满,甚至会引起军队中下层军官的不满,从而潜伏不稳定因素。

第二,按照亨廷顿的意见,上层官员的清廉与下层官员的腐败可以同时并存,这在逻辑上很难成立。清廉的上层官员总会受到来自人民中的压力来反腐败,那种腐败的正面作用也就不存在了。下层官员的腐败往往以直接剥夺人民为特征,在信息方面缺乏隐含性,更易引起人民的不满,它的“稳定”作用也就大打折扣了。亨廷顿的这个意见也不适用当今世界的大多数不发达国家。这些国家的政治领袖要么出自某种原始共同体的酋长家族,要么是通过武装起义取得政权的军人,没有什么贵族传统,当然也没有从家族继承下来的贵族风范,他们当政以后以攫取财富为己任,在政治上或者建立专制统治,或者陷于不同派别的无休止的相互争斗,置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例外的是一些共产党国家(也有个别非共产党国家),在强有力的意识形态的约束之下,像原苏联、中国和古巴这样一些国家的高层官员在较长时期内就保持了一个廉洁的形象。但即使是这些国家,也需要适时进行全面变革,才能继续维持政治清明廉洁,否则也会陷于不稳定之中。

第三,为党派利益而给一些提供政治捐款的人士加官进爵,这在现代西方发达国家也比较普遍,并为大众所接受,事实上已很难说是一种腐败行为。但是,这种做法能否代表政治成熟,或能否促进政治发展,要考虑其他条件,特别是社会对政治家和党派活动的监督程度。一般而论,如果党派之间存在竞争,舆论对政治家和党派活动的监督力度比较强,党派利益与政治发展才可以并行不悖。

最后,所谓腐败促进经济增长,反腐败抑制经济增长,只是一种假象。这种肯定腐败正面作用的观点忽视了一个重要变量,即政府对经济的控制程度。90年代之前,不发达国家一般对经济活动有较强的控制,在这种经济体制之下,具体可以看到这样几种情形:一是革命意识形态对官员的约束力比较强,且社会贫富差别不大,则官员腐败程度较轻,经济在一定时期也能快速增长。中国50-60年代的某些时期就属于这种情形。二是社会贫富差别已经增大,但革命意识形态对官员的约束力已经下降,这个时候官员的腐败便难以避免,官商勾结将成为普遍现象。这种情况下,一些资本密集型产业在官府支持下短期内可以有较快增长。韩国是这方面的一个例子。但韩国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近几年为了维持经济的持续增长不得不展开反腐败运动。三是台湾的例子。台湾有一个较为廉洁的政府,经济发展在总体上不比韩国逊色。这些例证都不能用来支持亨廷顿的论点。进一步分析,只要是国家垄断经济,就为官员的腐败创造了条件;这种情况下反腐败的成本也比较高,并容易显示出一种经济运行的僵化状态;此时反腐败产生的所谓经济停滞,实质上是在反腐败的同时没有铲除腐败发生的土壤,即没有变革官僚垄断经济而产生的结果。

政治腐败是指国家官员利用公职牟取个人私利而违反公认准则的行为。腐败是一个历史概念。在传统社会,公共物品和私人物品没有明显区别;这种区别只是现代社会的观念。在传统社会看来合法的东西,在现代社会可能被认为是腐败行为。无疑,这个准则的变化有深刻的社会意义。现代社会结成了复杂的交易体系,社会生活充满了多变性和不确定性,维持现代社会活力的基本规范是天下平等和以成就与能力取人。而这个原则实现的前提是对能力的判断,但能力大小是一种隐含的信息,除非通过市场竞争机制来使这个信息显化,任何其他办法将扭曲这个信息。这便是市场机制产生公平与效率的秘密所在。而市场机制发挥作用的条件是权利边界的清晰,特别是公共物品和私人物品之间边界的清晰。政治腐败正是在这一点上破坏了市场机制存在的基本条件。进一步推开来说,官员的遴选与评判也有一个信息的显化问题,市场机制在这里虽然帮不了忙,但应该另有一套机制发挥作用而政治腐败则只会加剧信息的隐匿。概言之,政治腐败加剧了社会生活的不确定性,增大了交易成本,破坏了生活的秩序化过程。所以,从根本上说,人们拒绝腐败的政治,是现代社会生活过程所产生的内在的行为规范的要求。

亨廷顿注意到L.R.埃尔福德等人的一个研究结论:“阶级分化越严重的国家,似乎政治腐败就越少”。这是很有意义的、值得讨论的结论。在阶级分化明显的国家,进入高层政治机构的大多是富有阶级,因其富有,其消费偏好与效用函数已不同于穷人,他们有较大的兴趣来通过维护公共利益换取自己的声誉;这一批人在社会地位上的一致性,易使他们形成较统一的价值观念,并使之转化为某种政治理想,努力去建立一种相应的政治制度。这是一种理论分析。历史与现实似乎也提供了支持这一结论的证据。英国和澳大利亚这两个国家在现代化进程中,传统贵族阶级没有受到大的打击,阶级分野比较清楚,政治活动中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上层阶级的伦理道德和贵族风范。一般认为,英国和澳大利亚政治中的腐败程度要比北美国家为轻。近几年观察意大利政坛的情况似乎也可以说明问题。意大利天民党是富人为主的党,而工党成员的家庭出身一般比较卑微。近几年意大利的政坛腐败案件频频曝光,而两个政党相比较,工党的腐败情形更为严重。但是,笔者认为,埃尔福德的这个结论不具有普遍意义。阶级分野程度与政治清明之间呈正相关必须有这样的条件:阶级分野既有稳定性,又有有序的开放性。如果阶级分野没有稳定性,经常如国人所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政治舞台成为冒险家的乐园,政治家就会奉行短期行为,政治清明也就谈不上了。另一方面,如果阶级分野缺乏有序的开放性,那便会出现寡头垄断政治,虽然政治家个人不腐败,也会是一种集团腐败。从中国历史看,过去封建社会的阶级分化不可谓不严重,但政治腐败却同样严重。虽然中国的科举制度似乎给下层社会的百姓提供了一种向上走的渠道,但这远不是一种有效的制度。中国封建社会的阶级分野既不具有稳定性,也不具有有序的开放性。

“文明冲突论”的肤浅

亨廷顿的政治学始终具有国际视野。1991 年,亨廷顿出版了《第三波: 20 世纪末民主化浪潮》,探讨了发生在 1974 —— 1990 年期间的全球民主化浪潮。他指出,从 1974 年葡萄牙走上民主化的道路开始,大约 30 个国家由非民主政治体制过渡到民主政治体制,相继走上了民主道路。民主制度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急速成长,成为人类历史上最壮观也是最重要的政治变迁。但就在少部分国家走向民主化道路的时候,这个世界似乎更加不安起来,各种局部冲突时有发生,其中最重要的冲突是西方国家与其他欠发达国家的冲突。为解释这种国际现象,亨廷顿1996 年出版了《文明冲突和世界秩序重建》一书,系统地提出了他的“文明冲突论”。他认为,世界格局的决定因素表现为七大或八大文明,即中华文明、日本文明、印度文明、伊斯兰文明、西方文明、东正教文明、拉美文明,还有可能存在的非洲文明。冷战后的世界,冲突的基本根源不再是意识形态,而文化方面的差异,主宰全球的将是“文明的冲突”。

按照亨廷顿的理论,所谓文化是某些民族的一种固有的东西,由此产生的民族间的差异很难消除。进一步推理,若文化差异是世界冲突的决定性因素,那么,世界冲突将永远不能消除。亨廷顿的这个理论实在是一种牵强附会之说。也许他为了理论上的“创新”,完全灭杀了自己的历史审视能力。

所谓文化,不过是一种行为规则以及反映这种规则的符号系统而已。广义的文化还包括一个民族的物质遗产形态。作为行为规则,文化的背后是人的心理基础。实验经济学已经确凿地证明,人类行为的心理学基础没有任何差异。如果给定相同的条件,人的行为选择不会有任何差异。可见,人的行为选择的差异是因为某些条件不同造成的。在人类社会经济还很落后的条件下,地理因素足以引起不同地域的人们有不同的行为方式;又因为一些偶然的因素使民族间有了语言与艺术的差异。人们之间为了利益而对抗,又进一步放大了行为文化的差异。但因为人们毕竟有相同的心理基础,当民族间的经济活动高度融合以后,民族间的文化类型差异也越来越不重要。西欧、南欧和北欧国家在历史上也有过长时间的战争,其中的原因似乎也与文化有关,但文化差异最终在经济共同体面前变得不再重要,最终还是实现了铸剑为犁的和平局面。当今更大的世界不过是欧洲的过去而已。

人类300万年的历史同时也是一部战争史。把历史越是推向古远,战争就是越是一种常态。古远的人类并没有形成民族国家,而只是处于一种部落化的社会结构。在部落社会和民族国家之间,横亘了数十万年的历史跨度。而不幸的是,人类发展不是同步的,这个历史跨度的人类群体同时上并存于当今世界,其中一端是非洲“国家”的人们,另一端则是先进的北半球的部分国家,其他人群散落在两端之间。在部落社会的一端,尽管那里的人们已经拥有了一些现代社会的元素,但构成民族国家的基础制度尚不存在。所以,在我看来,现代国际冲突本质上是“关公战秦琼”一般的历史冲突而已。如果亨廷顿一定要将国际冲突归结为“文明冲突”,那也要承认,他的文明分类并不确切;而可分的文明类型也不具有并列价值。世界人民总归是一家人,人类文明具有趋同性。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和他在《变化中的政治秩序》的观点形成了逻辑上的冲突。

政治学必须回归理性主义传统

亨廷顿相关模型对社会政治稳定解释明显的不足,使我们看出传统政治学的局限性。把现实主义政治学当作一般历史学著作来读,总还能给人一些启示,这是政治学家可以做好的份内之事。但现实主义政治学家如果要多走一步,去尝试建立一步的理论模型,那就要露出它先天不足的马脚。现实主义政治学家治学的一般方法先是大量观察实际,然后作出概括,进一步在逻辑推理的基础上建立分析模型。这种方法的问题在于,应接不暇的现实生活使学者们忙于修改他们的结论,具有持久生命力的理论模型根本无法形成。特别是一般政治学不是从人的基本行为出发来构建理论体系,给规范的理论实证研究带来了困难。

经典政治学家重视对人的基本行为的研究,并以此作为建立政治学分析框架的基础。可能是出于标新立异的目的,亨廷顿不大重视前辈政治学家的某些“老生常谈”,而这些老生常谈恰恰被证明能够经受历史的考验。大卫。休谟在他的著名论文《论国会的独立性》的最后几行写道:“政论家们已经把这确立为格言:在设计任何政府体制和决定宪法的一些控制和平衡时,每个人都应该被假定为一个恶棍,并且在他的所有行动中,除私人利益外别无其他目的。利用这个利益,我们能够统治他,并且利用这个统治,不管他的无穷的贪婪和野心如何,使他能和公共利益合作”(休谟文集,1742年,第1卷,117-118页)。美国早期政治家汉密尔顿也指出:“每个政府的最安全的靠山就是人的利益。这是人性的一个原则,公平地说,所有政治思想都必须建立在它上面”(A.Hamilton 1784,Letters from Phocion,Number 1,In The Works of Alexander Hamilton ,ed.John C ,Hamilton ,New York:C.S.Francis 1851,Vol.II,322.)。实际上,与汉密尔顿同时代的美国政治家都有这样一个认识:一个人们一心追求物质利益的国家,会具有稳定的、没有动乱的特征。就稳定这一点而言,他们所设计的美国的政治制度是成功的,这也证明了他们的认识的可靠性。

现代学者的研究结论对早期学者和政治家的思想提供了支持。凯恩斯讲过这样一段话:“人类有许多危险性格,因为有发财机会之存在,而导入比较无害之途;假使没有这条宣泄之道,这些危险性格也许会引发为残暴、不顾一切唯个人权势是图,以及他种自大狂。我们宁可让一个人做他银行存款之暴君,不要让他做他同胞公民之暴君……。在一理想社会中,人们可以因教育、感召、环境等关系,根本对于赌注不发生兴趣,但若一般人或社会上很大一部分人对于发财欲有强烈嗜好,则让人在规则与限制之下作此发财之戏,恐不失为聪明睿智的政治家作风”( J.M.凯恩斯,1936年,《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凯恩斯的这番话给我们这样一个极为重要的启示:设计或运行一种政治制度,不可以使政治活动领域成为一种唯一最吸引社会人力资源的领域,换句话说,不可以使政治控制成为垄断一切社会资源的力量,而必须在社会领域创造更多的选择机会,特别是在经济领域创造一种通过竞争展示人的能力差异的机会。惟其如此,社会才有安定的基础。

社会稳定的一般模式

总体看,亨廷顿的理论丰富了政治学的思想,特别是他提出了政治制度化这个核心概念对于我们理解社会稳定的规律,具有重要意义。下面我想通过对亨廷顿关于政治制度化概念的扩展,对社会稳定的规律做一个概述。这里所讲得政治制度化是从目标上来理解的,并特指在社会公共物品生产与消费中的一种规则健全、合作有序的状态。进一步说,政治制度化是一种交易成本较低的政治制度运行方式,当然也是有利于社会稳定的政治制度模式。这个政治制度模式应该有下述几个特点。

(1)拥有体现民主政治的宪法秩序。宪法秩序规定一个社会中的个人和社会集团的基本权利和基本行为规范,而作为体现民主政治的宪法秩序,其核心是公共事务决定中的多数原则,即投票中的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尽管这个原则在理论上遭受了许多批评,但在实践中仍是能被人们普遍接受的原则。至少这一原则是有利于社会稳定的,因为政府拥有的暴力潜力和多数人的利益要求结合到了一起,使政府的暴力潜力更加稳固和强大,并通过选举或投票的结果,向少数派传递了这种力量对比的信息,无疑有利于防范少数派的轻举妄动。通常,对民主选举持批评态度的人常常指责选举过程产生的巨大“浪费”,殊不知这种浪费是换取社会稳定的必不可少的代价。固然我们不能排除不经过选举产生的政治领导集团代表多数派的可能性,但有关这种代表性的信息是无法传递给少数派的,少数派的代表人物可以误认为自己代表着多数派,进而去寻找机会争夺政权,结果会酿成无休止的社会冲突和动乱。有了选举过程就不同了,普遍的、大规模的选举过程同时是信息整合、传递的过程,其结果既选出了一个多数派,又选出了一个少数派,少数派不得不与社会多数派进行合作。概言之,以多数原则为核心的宪法秩序有利于降低社会合作的交易成本,有利于社会稳定。

(2)拥有发达的党派政治。党派是职业政治家或政治集团进行政治活动的组织形式。发达的党派政治与小集团寡头政治相对立,前者在体现民主精神的宪法秩序下活动,党派本身立足于一些大的社会集团;后者实质上是脱离社会民众的阴谋集团的相互倾轧,不可能进行有序的政治活动,因而是社会动乱的重要根源。按照马克思主义理论,共产党根植于广大劳动阶级,因而共产党国家能够形成成熟的党派政治。小集团寡头政治是南美、非洲和过去亚洲一些国家的政治生活的特点,政治动乱和流血冲突由此成为这些国家政治生活的痼疾。发达的党派政治标志着民众的高度组织化程度,而民众的组织化程度越高,社会合作的成本越低,合作目标越容易达成,社会也就越容易和谐。这个分析仍然建立在社会功利主义基础上,并不意味着党派政治的有多么高尚的道德基础。完善党派政治的道德基础的途径是公开化的信息披露制度,而这在任何国家都需要漫长的过程方能实现。

(3)拥有权利边界清晰、职业分工明确的社会权威结构。社会权威结构实质上是关于社会秩序这类公共物品的供需结构,供需双方的职能分化越是显著,社会权威结构就越是稳定。如果一个社会人人都想作社会秩序的供给者,内在就意味着这个社会处于无序状态,在实际生活中这种情形表现为人人关心政治活动,想介入政治活动,这当然是一种极端的情况。然而,即使多数人想介入政治活动,即想充当社会秩序的供给者,那也是不正常的,无效率的,由此形成的权威结构是不稳定的。权利边界清晰、职业分工明确的社会权威结构要求少部分人是职业政治家、职业官僚,由他们专事各种公共物品的供给,军队、警察是他们手中的工具,是他们生产公共秩序的车间、工厂或劳动力。为了使职业政治家和职业官僚忠于职守,潜心于他们的职业,应该使他们能过上体面的生活,享有一定的荣誉和社会地位。对于权威结构的另一端,即认同社会秩序的多数人,除过通过投票表达自己的政治意愿并借此影响政治决策之外,不应该是政治活动的热情参与者。当这个多数人群体要求改变公共秩序时,应该通过给那些能反映自己政治意愿的政党投赞成票来实现,而通常这样的政党是会存在的。当既定的公共秩序没有通过一定的程序改变时,这个多数人群体只能服从秩序。这种情形按照肯尼迪简单的话来说,就是要“使斗争离开大街进入法院”(亨廷顿语)。

上述所有这些,便是所谓政治制度化的一般图景,也是政治秩序由村社共同体向村社共同体之外扩展的理想状态。毋庸置疑,这个状态将促成社会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