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岳:教愤青如何与人辩论

人类的进步史某种程度上说是信息进步史,从造纸术、活字印刷一直到网络,其直接后果就是信息的成本降低,在信息与观念的交流中,人可以变得更聪明。如果现在大家还要找乌龟壳刻字,那花一年也出不了一期报纸,更不用说还会引发动物保护主义者的愤怒。

信息流通的速度快了,比如现在地球上的联网的人,几乎可以在事件发生的同时得到信息——当然,你的网络不能出问题——这样的并发症是假信息也会大量出现,真伪往往要经过验证和辩论才能得到,这个时间甚至还会拖得非常长,就像我们不知周老虎的结论何时会出。

我作为一个媒体人,其实写文章的主要任务就是与人辩论,当然也会研究一点辩论的技术及禁忌。能把对手激怒,失去理智,这是方便的取胜术,也应用得最广。在任何一场激烈的辩论中,你都可以发现许多人唯一的武器就是不停地宣布和论敌的女性亲属发生性关系(偶尔也有性侵男性亲属的),这就是在乱你的方寸。遗憾的是,上当的人还是很多,所以许多辩论后来得不到更多的事实,最后沦落成双方炫耀自己的性暴力。不屑如此表述的一方则可能羞愤难当,不再说话。

从纯技术的角度来看,先怒的那一方已经主动认输了,另一方大可欣赏自己的战利品。若发怒者没有彻底丢弃正常思维,一清醒,可能马上会发现自己处于悖论当中,反而会迅速接受合理的观点。

下面这个故事可以作为战例:

苏东坡一日觉得自己禅修大进,得意洋洋写了一首诗:“嵇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派人送给江对岸金山寺的主持佛印禅师。这诗的意思就不详细解释了,大意吹嘘自己定力过人,讥、毁、苦、乐等情绪影响不了自己。

佛印在诗作后跟帖只有两个字:放屁!

苏东坡看到回复后,气坏了,渡江指责佛印言辞粗鲁,佛印不认。苏东坡出示证据,你看,这上面“放屁”两字墨迹未干。

佛印笑嘻嘻地说:“不是八风吹不动吗?怎么一屁打过江呢?”

佛印在这场论战中胜利,就是成功地激怒了苏东坡,使其行为违背自己的主张。我们要汲取苏东坡的教训,在辩论中,若是怒了,就更得小心发言,那往往是最危险的时候。比如爱国情绪从来都能让人有圣洁、高贵的感觉,忽然看到一个你认为不爱国的观点,此时最正确的做法是从逻辑与事实上去证伪,而不是一怒之下声称要强暴别人的母亲——这样别人怎么相信你能爱国呢?万一别人的母亲比你还更爱国呢?那么一个爱国者威胁强暴另一个爱国者,以证明自己爱国,岂不是得意坏了不爱国的旁观者?

我的意思是说,辩论的道德与技术是合一的,逻辑与事实是唯一的判断者,脱离这个,只会让自己很被动,很被动。(原题为“一屁打过江”)

作家陈希我申辩小说不淫秽

繁体字版《冒犯书》样书因“性描写”遭福建海关扣留

昨日(4月7日),作家陈希我的《冒犯书》涉黄被海关扣留一案在福州举行听证会。福建作家陈希我的小说作品集《冒犯书》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后,繁体版由台湾宝瓶出版社推出。在陈希我接收12本样书时,却意外地被福州海关以淫秽书籍为由扣留了。在福州昨日举行的听证会上,陈希我强调:“我写的是文学艺术作品,是严肃地对生活的困境提出质疑,不能以黄色淫秽论处。”

《冒犯书》繁体版由台湾宝瓶文化事业有限公司于2007年3月出版。与同年一月出版的简体版相比,繁体版则多了一篇短篇小说。2007年6月20日陈希我接到福州海关邮局办事处通知,认为“《冒犯书》为禁止进境印刷品”,12月24日,福州海关做出予以扣留的决定,2008年2月22日,陈希我向福州海关提出听证申请。至于听证会的结果,陈希我表示还不知道。如果还是被福州海关认定涉嫌淫秽,他会起诉,在法庭上要求对方给予具体事实依据。

陈希我 性描写不等同于淫秽

陈希我认为,《冒犯书》是一部极为严肃的小说集,叙述的文学话题是:日常生活究竟是如何将激情、诗意和自由消磨的,体现的是作家孜孜以求的写作精神。陈希我并不讳言其中有一些“性”描写,但他认为这些“性”描写无论从内容还是篇幅来看,都不在于猎艳,不在于渲泄,更有别于法律规定的“淫秽传播”,这里的裸露类似于手术台上的裸露,是文学病理学意义上的裸露。

繁体版责编 没必要回避性

据繁体字版责任编辑张纯玲介绍,这本作品集在台湾出版时审查并没有遇到什么挫折,至于被福州海关认为涉嫌淫秽,她表示:“比简体多加的这一章的确更生猛,但也更具批判性。”在她看来,性既然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没必要回避,再者作者表面上在写性,实质上是揭露人性深处的欲望爱恨逃避等等。

福州海关 参照出版总署意见

但在听证会上,福州海关亮出一份由海关总署监管司对此事的批复。根据《海关总署令第161号》第四条第8款规定“宣扬淫秽、赌博、暴力或者教唆犯罪的”禁止入境。当记者向海关总署监管司行邮处了解情况时,工作人员表示,海关有关法律中的确没有对文学作品是否淫秽作出界定,这种情况下,海关是参照新闻出版总署的意见行事,记者电话采访新闻出版总署审读处,对方表示尚不清楚此事。

法律人士 建议文学分级

记者就此采访了法律专家,上海知识产权委员会副主任斯伟江律师,他表示目前我国对于文学作品是否淫秽的判断标准模糊不清,但在美国,这样的案件最终是由法官裁定的,而不是行政单位说了算。最后他建议随着社会日益开放,尺度应该放宽,甚至也可以对文学进行分级。

英国著名文学家狄更斯作品频拍高价

首版《雾都孤儿》拍得22.9万美元

近日,英国著名文学家查尔斯。狄更斯的作品出版物拍卖会在纽约克里斯蒂拍卖行举行。这次拍卖会共拍出了208件狄更斯的作品出版物以及与狄更斯作品有关的物品。

这套《雾都孤儿》是1838年正式出版的第一版,由狄更斯亲笔签名赠送给了著名作家威廉。艾斯沃。拍卖会上,这套书最终以22.9万美元的高价成交。这是有史以来英国文学家的作品出版物在拍卖会上创下的最高价格。

印刷出版的第一版《远大前程》也拍出了9.7万美元的高价。这套首版印刷的狄更斯圣诞故事集则拍出了4.3万美元,超出预拍价格一万多美元。

林达:美国《公民读本》的第一课:“你”

公民教育是个一直在谈的话题,许多中国学者都意识到,建立公民社会,要从公民教育做起,要写出高质量的《公民读本》来。美国很多学校有公民教育课程,《 公民读本》的教材很多,一般是学者写的,各地学校的老师从中选挑。可是,他们的大原则在那里,课本也就大同小异。我随意挑了一本看看。那是密歇根大学的教育学教授写的。

前言里引了一个伟大哲学家的话:“了解你自己。”课本认为,你要做个好公民,先要了解你自己。这一部分,一共谈了四章。从第一章,“你:一个人”开始,谈“一个健康的人”、“你和你的个性”、“和他人相处”,直到“做个好公民”。第二章是“你:一个学生”,谈“学习能力的不同”、“改善你的学习”、“清醒的思考”。第三章是“你:一个家庭成员”,谈的是“家庭是不同的”、“家庭的问题”、“做一个好的家庭成员”。第四章才是“你:一个公民”,谈“你生活中的政府”、“政府存在的理由”。

《公民读本》如此开端的原因,是此书在开篇第一句话就告诉孩子们的,这个国家“建立在这样的一个理念之上,就是每一个人都是重要的。它的政府制度、经济体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建立在这样一个理念之上”。你作为一个人,是最重要的,所以,在这个制度下,你必须能“自由买卖和拥有,你自己决定做什么”。而政府只是为你服务的机构:“当政府是你的仆人,你是自由的;当政府成为你的主人,你就像一个奴隶那样,不再重要了。”课本还告诉孩子,由于“个人是最重要的”,政府就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生意人,生意人就不能欺骗顾客,工会才必须要代表它每个成员的利益。因为“个人的尊严是至高无上的”。

课本同时让孩子们认识自己,尊重个人,不是惟我独尊。作为个人,人都是有不同弱点的,而自己的弱点是需要认识和改善的。一个好的公民是有民主性格的。课本对民主性格的总结,我觉得简直就是中国人的老话,译成中文很准确的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愿意被伤害吧?那么,你不要伤害他人。因此,课本教育孩子,必须学会控制自己,“一个好公民是一个善于调节自己的人”、“是一个善于学习的人”、“善于思考的人”,在以上前提下,才应该是“一个能够行动的人”。

一个好的公民是忠于自己国家的,这意味着你对国家是取建设性、而不是毁坏的态度。假如政府做错事,你严厉批评政府,那是希望它改善,这就是建设性。假如你明明发现国家在走向错误的道路,你却还是说,走得好走得好。那是一种毁坏的态度。

作为一个准公民的学生,《公民读本》告诉你,学科“分数对于精神活动的衡量,是非常有限的”,好分数只在测定“学校的成就”,而不是在测定你“人生的成就”。“智商是在改变的”,而“智力是不同能力的组合”。作为准公民,要学会“清醒地思考”。课本认为,能够清醒思考,是做个好公民的最基本品质之一。假如不能清醒思考,给你民主权利,你照样可能被人操纵和利用。

那么,如何才能清醒地思考呢?

首先是,“你的思考必须在事实的基础上”。所以,非常简单的前提是,你有权利知晓全部事实。作为一个为公民社会服务的政府,就必须让信息自由流动,让公民们能够得到全部事实。没有这个前提的社会,就很难有合格的公民。课本还建议学生,不仅知晓事实,还要“不断认识最新发现的事实”,知晓事实之后,一个清醒的思考者“要能够解决问题”。

课本向孩子们指出了最容易陷入的“思路不清”的误区。首先是不能有理想化倾向的“愿望思考”,例如,不能在心里希望一个理想社会实现,就认定它一定能实现。还有,要避免“情绪化的思维”,课本告诉孩子们,“我们每个人都是有偏见的。我们都有自己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事情,可是我们不要让它影响我们的清醒思考”。否则,难免走极端。而那些走极端的思路,“对个人和国家都会造成最大伤害”。课本还告诉孩子们,不要轻易下结论,思考要从事实出发,就是说“不要从观念出发”,不要从主义出发。

课本还对这些孩子,未来的丈夫和妻子、父亲和母亲们说:做个好的家庭成员,是做个好公民的基础。课本告诉孩子们,有各种不同的家庭,家庭是有种种问题的,解决家庭中的问题是多么地不容易,而幸福取决于你的生活方式、取决于你对家庭成员的关心和爱。虽然课本不能解决孩子们未来将面临的复杂生活,可是它给了你思想准备,让你懂得,重视“家庭价值”是一个好公民的基本条件。在关心国家、社会、他人之前,先要关心和爱护自己的家人。

然后,课本才对孩子们推出“自治”的概念。自治建立在公民具有民主性格的基础上,霸道的管理不是民主的自治。在家里有家庭管理的问题,在学校有学校管理的问题,课本鼓励孩子,你们可以从小尝试,学会组成各种社团,在“人民定规则”之前,每一个个人,要认识和改善自己,敢于承担责任、学会平等地和他人相处。

《公民读本》在告诉“你”,民主很具体。要改造社会吗?先从把自己改造成一个好公民做起。而最后,你会发现,这样的公民准备,又是在使“你”和他人的生活,都变得更容易。它和最初的出发点是一致的,那就是,个人的幸福,是最重要的。所以,《公民读本》第一课,谈的就是“你”。

德国《明镜周刊》专访中国知名作家刘晓波

 

德国《明镜周刊》专访中国知名作家刘晓波

作家刘晓波:西藏暴动欧洲反应让北京意外

(中央社记者林育立柏林八日专电)国际社会抗议中国镇压藏人的声浪不断,中国知名作家刘晓波接受德国「明镜周刊」专访时表示,中国政府的确没料到西藏会发生暴动,欧洲国家的反应比美国还激烈,尤其让北京感到意外。

刘晓波说,自从申奥成功后,中国将保护人权写入宪法,同时提供外国记者良好的工作条件,不过中国的人权状况事实上没有真正的改善,没有外国的压力情况还会更糟。

不过刘晓波相信,随着奥运举行,中国一定会改变,即使速度非常缓慢,因为一般人民和部份共产党党员追求自由的愿望,已经无法阻挡。

最新一期「明镜周刊」以铁丝网围成的奥运五环为封面照片,大幅报导中国政府如何镇压人民,背叛奥运的精神。

报导指出,奥运对中国的形象来说已经成了一场灾难,从北京镇压藏人和对付反对份子的手段来看,这个刚崛起的世界强权仍是老一派的警察国家。

包括德国总理梅克尔在内的多位欧洲元首,已经宣布不出席北京奥运的开幕式。 
今年下半年的欧洲联盟轮值主席法国总统沙柯吉,目前也面临国内的强大压力,要求他抵制奥运的开幕式。

徐贲:红潮往事: 告别“党人革命”

社会心理学家米尔格伦(Stanley Milgram)曾经设计过一个“小世界试验”,也就是如今大家所熟悉的“六度分离”。六度分离是说,在地球上,任意两个人之间想要找到联系,中间只需要通过四、五个人,最多不超过六个,就可以达成。六度分离说明了社会中普遍存在的“弱纽带”,通过弱纽带,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变得非常接近。在现实生活中,弱纽带能发挥非常强大的作用,许多人在找工作时会体会到这种弱纽带的效果。在阅读中,弱纽带的作用更是微妙,它能在从未谋面的人们之间,形成一种类似熟人的关系,使得阅读陌生者也仿佛象是在回忆熟人往事。

我以前曾经翻阅过哈若德。易萨克(Harold Isaacs,中文名字叫伊罗生)1938年出版的名著《中国革命的悲剧》,也读过他1980年重返中国后写的《重访中国见闻录》(Re-Encounters in China)。我虽然熟悉这两本书的题材,但却未必对作者有什么相熟感。不久前,我和伊罗生的一位朋友的朋友一起主持一门希腊思想课,常常有机会和她谈起革命年代里那些“在帝国主义上海的激进外国人”,这才渐渐觉得仿佛与那些曾经在中国红潮中搏浪的外国人熟悉起来。

我的同事名叫苏珊。魏斯曼(Susan Weissman),是我们学校的政治系教授,她的朋友名叫阿历克亚。布切曼(Alex Buchman),1933年至1939年在上海当记者。布切曼和伊罗生曾是朋友,而他们两人都是由国际共运的著名人物各拉斯(Frank Glass,中文名字是李福仁)在三十年代争取到托洛茨基派政治活动中去的。

李福仁当时虽然只有三十多岁,却远比布切曼和伊罗生在政治上成熟。他在一次大战结束前在欧洲当过兵,回到南非后,参加了共产党。当共产运动发生了斯大林派和托派分裂时,李福仁站在托派这一边,1928年被开除出南非共产党,1930年来到中国。李福仁是一个非常沉稳实在的人,他对伊罗生和布切曼的影响很大。

一、印刷机的故事

布切曼在上海当记者时,为好些报纸和新闻机构工作,其中有英文的中国新闻社、哈瓦斯通讯社(也就是今天的法新社)、塔斯社和中资的跨太平洋新闻社。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和李福仁、伊罗生、还有王凡西和杨其昌等中国革命者一起从事托洛茨基派的政治活动。布切曼和王凡西之间的友谊从三十年代一直维持到两人同一年去世。布切曼喜欢谈起他在上海的一件事。1935年中国的托派建立了一个印刷所,出版两个月刊,并出版一些国际反对组织的著作。当时他们经济情况十分困窘,没有钱买印刷机,印刷所的几个人就利用一个很原始的木框来植铅字,印刷效果竟然相当不错。可是后来,印刷所的一名工人同志叛变,偷走了印刷机。为了夺回这部印刷机,李福仁和布切曼装扮成公共租界的警官,另外两名中国同志则装扮成暗探,一起冲进叛变者家中,夺回了印刷机。这件事在王凡西的回忆录中有记载,但却漏掉了参与者布切曼。1944年11月24日王凡西给布切曼去信,向他更正了这个失误。

魏斯曼教授让我看过这封信的影印件,信中说:“袭击叛徒的事, 伊罗生在报纸上有报道,你可以在我的回忆录(哥伦比亚大学版,第176页)看到有关叙述。就我所能回忆,‘警官’是弗兰克(李福仁),而‘暗探’则是陈其昌和Jiang Zhen-tung[原文,引者注].前几天,在翻译伊罗生报道的时候,我隐约记起,当时应该是两个‘巡警’,其中一个是你。是这样吗?请回忆并告知。伊罗生显然是从李福仁的信中得知袭击事件的,因为事情发生时,伊罗生离开中国已经有二、三个月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伊罗生,但我参与了这个事件。我们一起计划,虽然我并没有参加行动。我记得我一直焦急地在等行动结果的消息(在李福仁的公寓里?),也就是那天晚上或稍后,李福仁说你也在场。”

印刷机的事我觉得特别有意思,因为1936年鲁迅去世前不久,发表过一封《答托洛茨基派》的信, 信中说,“我看了你们印出的很整齐的刊物,就不禁为你们捏一把汗,在大众面前,倘若有人造一个攻击你们的谣,说日本人出钱叫你们办报纸,你们能够洗刷得很清楚吗?”有的左派以此为根据,说托派拿日本人的钱。鲁迅信中说的就是这部土制印刷机印出的刊物。参与袭击叛徒,并被诬为汉奸的陈其昌因为从事抗日活动,1942年被日本宪兵捕去,严刑后牺牲。

布切曼、伊罗生和李福仁一直以为这篇文章是鲁迅亲自写的,一直到英国里兹大学本顿教授(Gregor Benton)于1994年6月在《东亚历史》第7期上发表了《鲁迅、托洛茨基与中国托派》一文后,布切曼才知道,这篇文章是鲁迅在病重时,由冯雪峰所拟稿的。

二、鲁迅为伊罗生饯行

伊罗生和1930年代的许多中国左派知识分子和作家都有很好的私交,他们包括鲁迅、茅盾、丁玲,等等。 布切曼和伊罗生一样,一直对鲁迅抱有尊敬和好感。鲁迅与托派的关系,一直是鲁迅研究中的一个争论问题。1980年伊罗生到中国访问,见到了他三十年代在中国的老朋友,包括宋庆玲、茅盾、丁玲。由于他和鲁迅相熟,一些国内的鲁迅专家拜访了他,向他求证当时的一些历史细节。

伊罗生在谈到这些访问者时,这样记叙道:“从他们那里,我倒是反而听说了一件我已经忘记了的事情。……居然把这事忘了,连我自己也觉得诧异。”伊罗生说的那个事就是他在1934年离开上海去北京之前,鲁迅为他饯行送别。

对那些“激进的外国人”而言,30年代初的斯大林派和托派之间主要还是理论和政策的分歧。用伊罗生的话来说,还没有划开一道“血线”。象李福仁这样公开的托派还能与象安格尼斯?史沫特莱(Agnes Smedley)这样的斯大林派有共同的语言。当时的左派书店不仅出售马克思的书,也还同时出售斯大林和托洛茨基的著作。李福仁自己也曾经在上海的塔斯社任过职。有一阵史沫特莱害怕被国民党特务行刺,轮流到她在法租界的公寓当义务保镖的就是托派的李福仁和伊罗生。

1933以后托派被斯大林派的对立愈来愈严重,那是以后的事了。1933年11月,伊罗生在一篇纪念十月革命16周年的文章中,没有提到伟大领袖斯大林同志,上海的左派大为不满。一天开会时,伊罗生被要求重写一篇文章赞场斯大林同志,他拒绝了,他和在上海的亲斯大林左派的关系因此跌倒了冰点。随后他又被给与一个到苏联学习,“认识错误”的机会,他有拒绝了。上海的左派更视他为托派敌人。这个时候鲁迅能公开为伊罗生饯行,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伊罗生回忆30年代初与鲁迅的交往,“不仅鲁迅常到我们家来作客,我也常到他家去看望他。这种来往相当频繁,所以我也就不特别记得那一次见面了。令我吃惊的是,我从鲁迅的日记中得知,1934年3月25日,就在我们离开上海去北京的时候,鲁迅特意为我举行了一个告别宴会,到场的有十个人,没有名字。”伊罗生是事后才领悟鲁迅送行的意义,“这件小事之所以重要,乃是因为它让我们看到鲁迅是怎样的一个人。当时……我已经停止和所有的共产党朋友往来,他们也不再理睬我,也就是说断绝了一切个人关系。然而,尽管鲁迅当时很接近在上海的共产党员,……但还是这样礼遇于我。……这样一个小小友谊行为其实有很重的政治和个人行为分量。”

伊罗生离开上海去北平,在那里写了一本关于1925年到1927年中国革命的书,这本书于1938年在英国出版,就是现在中国问题研究者几乎无人不知的《中国革命的悲剧》。它的序就是托洛茨基自己写的。1940年托洛茨基遇害后,伊罗生就脱离了托洛茨基主义运动。他的《中国革命的悲剧》后来经过不止一次修改,都是在美国出版的。在1951年新版的《中国革命的悲剧》中,伊罗生去除了托洛茨基的原序。伊罗生后来在MIT当政治学教授,1980年回中国访问。《中国革命的悲剧》的很多材料都是刘仁静提供的。刘仁静就躲在伊罗生在北平的公寓里。伊罗生是1986年去世的,第二年刘仁静也去世了。

三、伊罗生的《重访中国见闻录》

1980年伊罗生到中国访问,见到了30年代他在中国的一些熟人,其中包括茅盾、丁玲,还有宋庆龄,他的许多印象和感想都记在《重访中国见闻录》一书中。其中有一篇是谈茅盾的。1980年,茅盾84岁,离伊罗生第一次在上海认识茅盾,相隔了48年。伊罗生回忆道,“我第一次在上海见到茅盾时,他是一个瘦削、寡言、机警的36岁青年。鲁迅来看我们时,总是由他陪着,他给鲁迅当翻译。”茅盾的短篇小说《春蚕》和《秋收》的英译本就是发表在伊罗生所编的《中国评论》上的。和鲁迅不同,茅盾是个老党员,所以一直“把文学当作政治的工具,把作家看成是为党的事业服务的战士。”

久别重逢,伊罗生和茅盾当然有许多旧事可叙。见面前,作家协会的人告诉伊罗生说茅盾听力不好。但等伊罗生见到茅盾时,发现茅盾的听力根本没有问题,所以疑心他是不是一直在故意装聋作哑。伊罗生问起茅盾他们在上海分别后的情况,茅盾“开始背诵他的政治简历,”从1921年参加革命一直说到1965年不再担任文化部长。茅盾告诉伊罗生,文革时他没有受到冲击,也没有被关进牛棚。“你有没有写作呢?”伊罗生问。茅盾说,“没有。我觉得没什么好写的。在四人帮时期没有什么好写的。”茅盾告诉伊罗生,打倒四人帮以后,“作家们想写什么就可以写什么,但反革命的作品是不允许的。”伊罗生问,“什么是反革命作品呢?”茅盾答道,“我说的是反党的作品,”继而又解释道,“反党就是反社会主义。”伊罗生问,“那么由谁决定是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呢?”茅盾答道,“由群众决定。”伊罗生问,“要是鲁迅还活着,他会怎么看呢?”茅盾答道,“鲁迅是不会允许反革命、反党作品的。”伊罗生问茅盾是否还在写作,茅盾答道,“我在写我的自传,从青年时代写到1949年。”伊罗生问,“1949年以后要不要写呢?”茅盾说,“要是有时间,再写1949年以后吧。”茅盾终于没有能写出他的自传来,1981年4月5日,就在见伊罗生后的6个月,他就去世了。

除了与30年代左派故友的见面,伊罗生还记了这样一件小事。伊罗生离开北京前,鲁迅研究专家唐韬去看望他,带了一本自己的文集。唐韬特意让伊罗生看了文集里所附的一张照片。那是1933年肖伯纳访华时在宋庆龄上海寓所花园里摄的。照片中从左到右是史沫特莱、肖伯纳、宋庆龄、伊罗生、蔡元培、林语堂和鲁迅七个人。伊罗生写道,“我看着这张照片,心头袭过一阵回忆和感慨。我记得这件事,虽然忘了这张照片。我真高兴能有这个纪念。但这究竟代表怎样的纪念,我在看到照片时并不知道。”

伊罗生的记叙给人留下遐想,为什么他不知道那照片代表的究竟是什么记忆呢?原来还有后话。伊罗生和太太从北京到上海去,在飞机上,他太太打开了一包英文版《中国文学》的赠刊。就在流览一本赠刊的时候,她突然盯着书页,站了起来,把它递给了伊罗生。这本《中国文学》中就有一张伊罗生才见过不久的肖伯纳访华纪念照片。同样是宋庆龄寓所的花园,应该同样是那几个人,但唯独伊罗生和林语堂从照片上消失掉了。伊罗生写道,“我凝视着这张照片,觉到了它强烈而缓慢的冲击。我重返中国的所见所闻使我觉得象是一次乘坐时间机器的旅程,跨过了整个的人生隔阂又回到了中国。……对于我从前的朋友而言,我确实早已经不存在了。”

到了上海,伊罗生去访问鲁迅纪念馆时,居然在纪念馆的墙上又一次见到了这张肖伯纳访华纪念照片。照片没有经过特殊处理,上面还是七个人,不是五个人,但照片的说明却是这么写的:“史沫特莱、肖伯纳、宋庆龄、蔡元培、鲁迅及他人”。上海鲁迅博物馆的人士为伊罗生复制了这张照片。在接到这张照片时,伊罗生问,是不是可以替他写上照片里所有人的名字,而“不是‘及他人’。”所有在场的人一起发出一阵“会心的大笑”。

四、阮爱国就是胡志明

伊罗生和布切曼在30年代的上海时,认识了越南的胡志明。布切曼的公寓是托派外国人的一个庇护所。李福仁在他的公寓里免费住过一年。1930年代越南的胡志明在上海时,也在布切曼的公寓里藏过身。胡志明当时名叫“阮爱国”(Ngugen Ai Quoc)。胡志明躲避警方追捕,住在上海的中国基督教青年会所(YMCA)。当时负责保护胡志明的是伊罗生,除了给胡志明一些钱过日子,就是帮他偷偷逃亡到欧洲去。1933年中俄重建外交关系后不久,从苏联海参威来的货船可以进入上海港了。伊罗生跟当时塔斯社的通讯员契尔诺夫联系,看能不能让胡志明搭苏联货船偷渡出去。契尔诺夫冷冰冰地表示不行,深怕因此危及刚刚建立起来的俄中货易通道。伊罗生有对这件事的回忆,“契尔诺夫一定把我的提议看成是一桩‘左派幼稚病’,我则看到斯大林‘在一国实现社会主义’政策和苏联利益优先于一切的一个例子。”

布切曼没有参加共产党,但他同情共产党,更同情日本人统治下的中国人。布切曼在跨太平洋新闻社工作的时候,帮助他的朋友,《曼彻斯特卫报》(Manchester Guardian)的记者田伯烈(H. J. Timperley)编辑过一部手稿,这是一部纪录日本军在中国暴行的手稿。布切曼把手稿偷偷带出中国,1938年在英国出版。这本书早在1938年就有了中文译本。中文版的书名是《外人目睹中之日军暴行》(杨明译,1938年7月出版),那是在原著公开出版前,根据原稿副本翻译的。根据这一中译本进行转译的有两种日文版本,一个是《外国人目睹之日军暴行》,另一个是《所谓战争?日军暴行录》。田伯烈的书不仅仅披露了南京大屠杀事件,而且还记载了日本侵华战争初期在华北、华东各城市所犯下的暴行和日本空军狂轰滥炸所造成的灾害情况。

布切曼在上海拍拍摄了许多照片和一些纪录片。他原本是想纪录中国“工人受剥削”的情景,例如抗大包和拉车的苦力、纺织工厂里的女工、贫民窟的孩子、租界里的外国兵,还有三十年代的上海水灾。但现在来看, 这些照片和纪录片的意义远不止如此。1939年,托洛茨基已经流亡到墨西哥的考约奥冈(Coyoacan)。上海已经在日本人的统治之下,布切曼上了日本人的黑名单。李福仁说布切曼应该把他在上海六年里所作的摄影纪录拿给托洛茨基看,伊罗生为他写了一封给托洛茨基的介绍信,他就到考约奥冈找托洛茨基去了。

五、布切曼为托洛茨基摄影

布切曼最广为人知的作品就是他在考约奥冈为托洛茨基和他的家人朋友所留下的影像纪录。这些是布切曼给托洛茨基当卫士时(1938年秋到1939年4月)所摄的。许多关于托洛茨基的研究著作都用了他的照片。考约奥冈的托洛茨基博物馆、斯坦福大学的胡佛研究所、哈佛大学的托洛茨基收藏馆、英国格拉斯哥大学的俄国研究所、法国格勒诺布尔(Grenoble)大学的托洛茨基研究所、加拿大阿尔伯塔(Alberta)大学的乌克兰研究中心都收藏了布切曼的照片和纪录片。

布切曼是个工程师,他由伊罗生介绍到考约奥冈,主要是去改进托洛茨基住所的安全装置的,也给他当卫士。从1939年到1940年,布切曼在考约奥冈有五个月时间,改建了安全装置,照了几百张照片,还拍了一部托洛茨基的生活电影。从布切曼摄象镜头里看到的托洛茨基,完全是一个平和、慈爱的老人,养兔子、种菜、钓鱼、挖仙人掌。当然还有一些与托洛茨基在一起的人。1940年的时候,托洛茨基随时都可能被杀,他自己也很清楚。他非常努力地写作,只要活一天,就要为他心目中的社会主义理想留下记录。他被害时正在写作斯大林评传。在被害现场,他的血溅在了这部著作的稿纸上。

布切曼离开考约奥冈的时候,接替他的是哈特(Robert Sheldon Harte)。哈特接任后才一个月,托洛茨基的住所就出事了。墨西哥人西盖罗(David Alfaro Siqueiros)(一个坚定的斯大林信徒)带人袭击了托洛茨基的住所,但这次的谋害行动并没有成功。托洛茨基安然无恙,而哈特却被捉住并杀害了。布切曼一直怀疑,西盖罗的人能进入托洛茨基的住所,一定有内应。1992年前苏联秘密档案公开后,这次袭击的内情才真相大白。哈特是斯大林的秘密警察人员,西盖罗带人袭击没有成功,便将哈特杀了灭口。

布切曼非常精心地设计了托洛茨基住所的警卫装置,但对托洛茨基的死他一直有内疚。天下最好的安全装置也有一种人是不能防备的,那就是“朋友”。最后对托洛茨基下毒手的杀手叫莫卡多(Ramon Mercader)的“朋友”。布切曼曾经跟他在一起有整一天,总觉得他不对劲。莫卡多向布切曼炫耀他的别克轿车,又死活不肯让布切曼给他照相。布切曼后来才明白莫卡多是怎么一个人。

1995年,有一天布切曼打电话给魏斯曼教授,要她立刻到他家去。魏斯曼教授在布切曼那里见到了西班牙一个很有名的纪录片摄制组的人员,这个摄制组叫“行动中的零”(cero en conducta)。他们正准备摄制一部关于拉蒙。莫卡多的纪录片。纪录片采访了布切曼和夏朗(Mark Sharon)。这部叫《袭击天堂》(Asalta los Cielos)的纪录片于1996年放映,获得西班牙的“哥雅奖”和柏林电影节奖。

六、最后的日子

三十年代的上海托派朋友中,布切曼与之维持友谊一直到死的有李福仁和王凡西。布切曼也常常谈起伊罗生,和他有来往。但布切曼不赞成伊罗生在后来得版本中删除托洛茨基的原序。伊罗生去世后,布切曼和伊罗生的遗孀维欧娜(Viola)还有联系。但布切曼与李福仁和王凡西则是真正的“志同道合”关系。

布切曼和王凡西的通信有好几百页。王凡西的回忆录在美国的宣传和平装本出版都是布切曼一手操办的。布切曼还出资为王凡西准备出回忆录的西班牙文译本。西班牙文本是魏斯曼教授的丈夫Roberto Naduris开始翻译的,她丈夫去世后由Patricia Vargas Cooper和一个助手继续翻译。王凡西和布切曼都是2003年去世的。王凡西比布切曼早去世仅仅一个星期。

魏斯曼教授在1986年认识布切曼的时候,李福仁已经住进了洛山矶的一家老人院。当时,布切曼几乎每个下午都会去看李福仁。布切曼和李福仁生经常在一起收听魏斯曼教授的节目。魏斯曼教授有时也陪布切曼去看望李福仁。她说,在老人院里,布切曼和李福仁一起阅读《批评》、《西流》和别的左派刊物上的文章。看这两位老人一起讨论马克思主义的理念和美国时政辩论的情景,看到他们惺惺相惜的样子,她总是情不自禁地被感动。

对于布切曼和李福仁来说,托洛茨基有一种特殊的革命象征魅力,就象切。格瓦那对一些现代青年人那样。托洛茨基象征的是那种还有思想和理想活力的革命,它的对立面就是败死的革命。败死的革命带来腐败的权力、专横的政权和暴力的统治,也带来红潮消退后的颓废、失望、迷茫和幻灭。

1987年魏斯曼教授和布切曼一起到墨西哥去参加一个托洛茨基来到墨西哥Tampico五十周年的国际会议。这是布切曼1939年离开考约奥冈后第一次回到墨西哥。魏斯曼教授把布切曼介绍给维克多。赛尔吉(Victor Serge, 1890-1947,俄国革命家)的儿子,俄裔墨籍艺术家弗拉底(Vlady Kibalchich)。弗拉底说,他父亲和他都是“生活在托洛茨基慧星星尾上的人。”布切曼听了弗拉底这话,热泪盈眶,情不自禁地哭了。他和弗拉底父子是一样的。在会上,他们碰到不少三十年代的老托洛茨基追随者,如今几乎都已经去世。2003年布切曼去世,托洛茨基的外孙 (Sieva Volkov)非常伤心,1933年他母亲(Zinaida Volkova,托洛茨基的长女)在苏联自杀身亡时,他才7岁,托洛茨基的朋友把他带到墨西哥由外祖父抚养。布切曼在他小时候照顾过他,还教他摄影。他说,布切曼的去世让他失去了一个朋友,更失去了与外祖父之间最后还活着的联系。

七、革命和政治自由

伊罗生、李福仁、和布切曼都是在革命能够让人展现政治自由意识,虽然未必真正享有政治自由的时候投身到革命中去的,他们有的成为革命党人,有的成为革命党的同路人。但是他们却没有能找到自己心目中的那个革命。当革命堕落为暴力机器和派别残害工具时,他们幻灭了,但并没有颓废。伊罗生在《重访中国见闻录》提到,幻灭的不只是他们,还有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史沫特莱和艾德加。斯诺这样长期支持革命的西方“红色记者”。1980年10月15日,当时任《文艺报》主编的冯牧在见到伊罗生时对他说,“我们听到很多关于你的事。我们也听到关于史沫特莱、斯特朗和斯诺的不好的事情,都是负面的事情!”

永远不会改变看法的人对改变看法的人有“负面”的看法,这并不奇怪。象冯牧这样的人也许永远不会明白,“红色记者”们失望和鄙视的不是革命,而是畸型和败坏的革命。阿伦特1966年在为《纽约书评》写的关于《卢森堡传》的书评中谈到了她对革命的看法。阿伦特非常赞赏卢森堡夫人对革命的一些观点。她指出,卢森堡夫人“担心的不是失败的革命,而是畸型的革命,”畸型的革命不仅是不成功的“革命”,而且更是败坏革命本身声誉,使人们对革命本身产生怀疑和反感的“革命”。是畸型的革命,而不是失败的革命让人们厌恶革命,并要求“告别革命”。

在革命问题上,卢森堡夫人的许多观点都与坚持布尔什维克式革命的列宁不同。卢森堡夫人赞赏的是1905年俄国革命中工人议事会议的那种自发的共和精神,而寡头政治化的党组织不可能真正代表工、农阶级的利益,也不可能推动全社会(包括工、农阶级)向往的民主政治。夺取权力和把持权力是寡头政治的唯一目标。卢森堡夫人认为,“好的(革命)组织产生于行动,而不是先于行动设立。”她指出,象波兰社会民主党就“先是志同道合的知识分子结合,后来才成为政党。”

阿伦特对卢森堡所说的那种志同道合式的结合(peer group)特别感兴趣,这种结合是平等或类似身份者因理念和价值而自愿形成的共同行动形式(“五四”运动就是这样一种共同行动,它的参加者就是这样一种peer group,它并不是由“先进政党”领导的党人或党民革命。)阿伦特认为卢森堡的革命观具有了不起的预见性:“历史事件不是都证明卢森堡是正确的吗?苏联的历史不正是证明了‘畸型革命’有多么可怕吗?卢森堡所预见的道德崩溃(当然她还不能预见列宁继承者们所犯下的罪行)不是比……遭到失败对革命事业造成远为巨大的伤害吗?”

阿伦特非常赞同卢森堡坚持革命共和理念以及广泛的政治自由。她赞扬卢森堡“对革命抱有的首先是一种道德理念。”这种道德理念表现在“卢森堡始终热情地介入公共生活和公民事务,始终介入世界的命运。她参与欧洲政治,不是直接从工人阶级利益出发,因此不能为马克思主义者所接纳,她的这种高于某一阶级的思想在她要求法国和俄国(共产党)坚持‘共和纲领’时非常令人信服地表现出来。”革命不是一个阶级专政代替另一个阶级专政,更不是以一个专制权力代替另一个专制权力。革命是要创造一个先前不存在的政治自由空间,让所有的人都能平等,自愿地参与到公共事务中来。这才是革命“开始”和“缔造”的真正意义所在。

让所有的人都能平等,自愿地参与到公共事务中来,不仅如此,而且是热切地,几乎是身不由己地参与到公共事务中来,这就是卢森堡夫人心目中的革命。当革命之浪打来的时候,想置身事外都不可能。革命不一定要流血,不一定要暴力。正如埃利亚斯。卡内提(Elias Canetti)所说,当千千万万人聚集在一起,挥动旗帜齐声呐喊的时候,那就可能是具有革命象征性的时刻。2008年美国民主党候选人预选中,奥巴马的支持者在高呼“Change! Change!”的时侯,在他们把“变革”化为“社会运动”要求时,感受到的就是这样一种革命的热情。

在没有政治选举的地方,人们也会意外的在别的场合感受到类似的热情。还是在上一次台湾大选的时候,安替在网上写道,“我是比较早写社论把超女往民主方向拔高的,至今我还觉得网友的这句话说得最得我心:”这一辈子想选个总统恐怕是办不到了,我就选一个喜欢的女娃子。‘超女当然不是民主,但它是缺乏民主的13亿中国人对民主的幻想。“

安替问道:“超女能让这麽多人疯狂,那超男 —— 总统和议员大选呢?那会疯狂到什麽地步?”安替说:“我在台湾感受到了这种疯狂。台湾大选的时候,那种扫街、拜票、站台、游行,把几乎所有的人都卷入了超级风暴中。我们今天看到玉米们在街上发传单、抢手机,我们也可以想见,她们如果加入了某议员的助选团,那麽她们的选战一定是全球最疯狂的。我们甚至都能看到那天,中国真正实现大选那天,你会发现中国一下子会出现无数可以傲视全球的英雄。一次超女,就能出现张靓颖唱歌这麽好听的人,如果中国大选,那麽选出100个马英九算什麽啊?13亿啊!台湾才2300万啊!”

革命就是这样一种能把几乎所有的人都卷入进去的超级风暴。今天,我们已经看到了从“党人革命”和“党民革命”向“公民革命”的转化。在现代民主政治中,革命是在台湾倒扁的“红衫军”、在美国支持奥巴马的社会运动和在许多国家中集体更换“政治代表”的大选。在这些新的社会动员形式中,革命不再是“党人”或“党民”的事业,而成为一种真正由公民理念和公民价值自愿形成的共同行动。

本文部分刊载于《随笔》2008年第1期,此处为完整版本。

毕文稼:奥运圣火,烧烤中国

“祸兮福之所依靠,福兮祸之所伏”,中国老祖宗们说的果然不错,自2001年北京申奥成功之后,中国政府风光、炫耀了7年时光,可是,就是这样光彩万分的国际盛事,最终也转为一场灾难:自1989年“六四”以来,“抵制奥运”成为中国政府最大的公关危机。时代周刊星期日发表了文章:奥运圣火将烧烤中国吗?(Will the Olympics Torch Burn China?)

这场导致中国脸面大失、相当羞耻的公关危机,直接来源于3月14日拉萨骚乱引发的西藏危机,中国驱赶了国际媒体,调重兵入藏,并开动宣传机器抹黑达赖喇嘛,升高“金盾工程”言论自由阉割程度,从而成功的在中国内部把“管治失误引发民变”转化为“汉藏矛盾、统独矛盾”,也由此引发了“义和团”式排外、反西方媒体的国民洗脑后遗症。

然而,无论中国官方怎么表态、如何抹黑,西方社会尤其是国际媒体,根本就没有听信中国官方的说法,尤其是在西藏拒绝西方媒体采访之后,国际主流媒体更加同情黑暗统治之下的西藏社会和被抹黑的达赖喇嘛。而海外流亡藏民全球性的抗议活动,已经把中国最丑陋的一面,严重打压人权,展现在世界面前。

紧接着开展的奥运圣火全球传递,则成了全球抗议中国的最佳舞台,也成了中国政府在世界收集耻辱的时刻。时代周刊文章中说,奥运开幕之前,中国不得不处理那些可见不可见的抗议行动。北京奥运圣火上星期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遭遇了抗议者的强烈抵制,而之后的伦敦、巴黎圣火传递,则遭遇了更加强烈的抗议:伦敦火炬险些被抗议者抢走或被用消防灭火器熄灭,而巴黎出现的强烈抗议,导致警方不得不三次熄灭火炬,把火炬手送入大轿车中进行所谓的“火炬传递”。

这场抗议,已经成为自1980年莫斯科奥运会以来,奥运火炬最糟糕的传递活动。而被迫熄灭火炬的传递,也创造了奥运火炬传递历史最丑陋的记录。中国以奥运会来强调“大国崛起”的政治目的,并不惜耗费国家财政千万亿投资,来向全世界展现中共的成就,那就因果报应、不可避免的遭遇到所有被迫害者、被镇压者,以及所有国际人权机构的政治抗议。

支持西藏者爬上旧金山金门桥
支持西藏者爬上旧金山金门桥

同时,西藏危机引发的国际抵制奥运也在各国官方继续发酵,自法国总统、波兰总理、德国总统总理高调宣布放弃出席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后,加拿大总理也表态不会出现北京奥运开幕式;最新的发展则是,美国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希拉里紧跟众院议长佩罗西,呼吁美国总统布什抵制北京奥运开幕式,而欧洲议会也将在星期三予以投票表决是否禁止各国领袖出席北京奥运会。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旦美国总统和欧洲议会开始抵制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必然引发这场俗称“精明抵制”的奥运开幕式抵制活动,在各国官方快速传染。8月8日,北京奥运开幕式上,或许全球观众只能见到那些北朝鲜、伊朗、古巴、叙利亚、俄罗斯、津巴布韦、苏丹这样独裁、半独裁国家的官方代表。

北京的愚蠢还在于,以为在奥运会前通过重刑判决异议分子胡佳“颠覆国家罪”三年六个月,可以窒息国内所有的抗议声音,却没想到,这项罔顾中国宪法的判决,如火上浇油一样,激发了全球抗议奥运的能量,许多本身支持中国举办奥运会的中立、独立知识分子,也都开始了愤怒抗议北京奥运的声音。奥运火炬在伦敦和巴黎的狼狈不堪,成为许多独立知识分子所讥刺的笑话。其中有人曾讽刺北京奥运圣火引发的巨大耻辱,足够让希特勒(举办了1936年奥运会的德国元首)惭愧不如了。

星期三,4月9日,奥运火炬将在北美大陆唯一的城市旧金山举行传递,抗议团体已经组织了上万人的抗议队伍,将采用陆海空方式进行抗议活动。一场激烈的抗议大幕即将揭开,北京恐怕不能像鸵鸟那样,继续把“头埋在沙堆里”了,他们很有必要深思一下:为什么经济发展、国力崛起的中国,却走向“四面楚歌”,不得不在奥运圣火的烧烤之下煎熬?

沙叶新: 网友们,再见了!

为何从博客引退

我是前年,2006年的年底吧?在朋友的帮助之下,在“博客中国”建立了自己的博客。此前,我一直对博客不懂,并拒绝,所以有一些博客网站的负责人希望我在他们的网站开博客,我都婉言谢绝了。

自从前年底朋友帮我在“博客中国”开了博客专栏之后,我才逐渐爱上了这一新型的言论平台,原因是:

一、发表便捷。在电脑上写,写好就贴在自己的博客上,极为迅速。

二、修改也便捷。在博客上,可以任意多次修改,可使文章减少错误,精益求精。

三、读者量大。如果一篇受到网友欢迎的文章,不但点击率高,还会被网友到处转贴到国内外其他网站上,那读者量是惊人的。传播也极为迅速。我的一些文章每每有这样的荣幸。

四、博客的言论尺度相对较宽。这在现在舆论控制甚严的环境里极为难得。我要特别感谢“博客中国”对我的宽容,虽然他们也删过我的博文,也删过我的评论和留言,比如前几天还删了我一篇转贴的文章和一篇我对评论的答复,但不是经常如此;他们对我还是克制的,容忍的。所以我也不生气,我相信我和他们的心是相通的。也正因为如此,我愿意呆在“博客中国”,当有人建议我在更大的门户网站去开博客,我都没答应。那些门户网站,车水马龙,人气甚旺,但像大街,过于吵闹,我不习惯;这里是小巷,安静多了,干扰相对较少,不至于树大招风,我喜欢。

五、博客可以交流互动。这是我最最喜欢的。不但作者和读者能在这里交流看法,读者和读者之间也可以相互探讨。我的博客专栏是开放的,民主的,我要让各种意见都能在我的博客“评论栏”和“留言栏”中表现出来,不论是支持我的、批评我的,我都尊重他们的声音,甚至下载收藏在我的专门文件夹中。我从未屏蔽过批评我的声音,从未删除过批评我的意见。我只是将非常个别的粗鲁骂人的或与我无关的帖子删除过。一年多来,记得我删除的这类帖子只有三条,这也可见绝大多数对我的批评意见都是理性的、文明的,讲道理的,对我有益的,是我珍惜的。 (08年4月6日上午),我在我的博客专栏上发表了69篇文章,访问总数493900,评论总数2414,留言总数430,支持总数29379,反对总数4837。

支持和反对的比例大约是6比1。当然这样的统计是不精确的,只是大概而已。我最近听说网上有专门的“五毛”,还有专门的“刷屏”,所以网上的统计数字只能做一个参考,不必过于认真。作为自己来说,重要的是要由衷地感激网友的支持,更要由衷地感激网友的反对。一个不能让人对自己说“不”的人,一个不许别人反对的人,一定是个非常自以为是,非常专制专横的人;一定是个心胸狭窄、甚至有点阴暗的人,是个迟早要遭到唾弃的人。我不愿意做这样的人。

各位网友们,最近我有非常紧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所以一段时间之内我不能再在我的博客中和大家见面了,不能发表我的文章了,也不能倾听大家的意见了。我真有点依依不舍,尤其我的博文《观众们,别上当!》引起了诸多争论的时候,我抽身而去,很不应该,只能对不起大家了。我的博客不取消,但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到这里来,重返这个还算比较民主的言论平台上来。我尽量争取早点回来!

在临别之际,我想回答网友最近对我提出的问题。

一:我是否想做中国的哈维尔?

不,我只是关心政治,永远不会参与政治和从事政治,那不是我的职业。我没这个野心,也没这个本事。如果我痴心妄想做中国的哈维尔,那我真的如一个网友告诫我的,“那是做白日梦!”我同意他对我的告诫。

我非常尊重哈维尔,也尊重捷克人民对他的选择,选举他为自己的总统。但我更尊重哈维尔是一个杰出的剧作家和思想家。他是一个在集权制度下多次被捕、几度入狱,仍然不屈不挠地为他祖国的前途和人民命运进行认真而痛苦思考的知识分子。李慎之先生在给《哈维尔文集》的中文译本所写的序言中对哈维尔有这样的评价: “历史将永远记得他是一位促成了后集权主义结束的思想家和实践家,他的最大功绩就在于教导人们如何在后集权主义社会尊严地生活,做一个真正的人。”

《哈维尔文集》是非常值得一读的一本书,可惜在这里无法出版,我书房中的一本是译者崔卫平女士送我的。

哈维尔的人,在当时极权的捷克被囚禁多年,现在早就平反释放了;我相信哈维尔的书在我们这里也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二:我是不是“粪土郭沫若”?

不是。我的文章标题应该有个问号的:《粪土当年郭沫若?》,在香港的《凤凰周刊》发表时这个标题是有问号的,收入一本集子时也是有问号的,后来不知怎么在博客和网上发表时漏掉了。我在正文里明确写道:“郭沫若幸亏无大权,所以也无大恶。况且他早年诗歌、散文、小说、戏剧的创作影响巨大,他的历史、考古、先秦诸子、甲骨文字的研究成绩斐然,他在某些领域的成就足以彪炳史册。郭沫若无论人格上有什么缺陷,他在文化上的贡献实在超过他的某些消极影响,怎忍心以 ‘粪土’辱之?”我“粪土”他了吗?没有吧?

大多数读者认为我对郭沫若先生的评价较为客观,较为厚道,除了在我的博客上可以查阅到读者这些评论之外,这可以查阅《中国选举与治理网》以及《天益网站》上有关此文的读者评论。

但我是否对所有历史人物都很客观、都很厚道呢?不!我对周一良先生的批评就刻薄了一点,不太厚道。这我已经在另外一篇文章做了自我批评。我博客中有这篇文章,好像是在《世纪体验——答朱竟问》一文中吧。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

前不久也有一位作家写文章不同意我说的“郭沫若无大恶”,他列举了很多事情,以证明郭是有大恶的,文章写的有自己的说服力,引起了我的再思考。

还有网友提出的如何看待X-Z问题、如何看待西方问题等等,可惜我没精力和时间回答了,等以后再讨论吧。只是希望朋友们能够多了解一点真实情况,能够多知道一些X-Z的真实历史。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至少不会盲从。我年轻的时候歧视过“右派分子”,跟着呼喊过打倒“走资派”的口号,“文革”中参加过无数次反对“以M帝国主义为首的各国反动派”以及支持“亚非拉”的游-行-示-威活动……当时也是激情满怀,总以为自己“真理在握”,现在呢?好惭愧,因为上当受骗了。现在的年轻朋友非常爱国,非常希望祖国强大,我非常高兴,真的高兴!但我不希望现在的年轻朋友重复我们过去的错误。

网友们,不论你们是支持我还是反对我,也不论你们是否接受,我都要说:“我爱你们!

雷颐:“层层剥笋”法

“文革”强调的是“灵魂深处爆发革命”,每个人都要“狠斗私字一闪念”,成天价日没完没了的“学习毛主席著作讲用会”、“斗私批修”会、“晚汇报”……企望能洞穿每人个的“灵魂深处”,这样才能真正把“专政”“落在实处”。不过,凡事过分,结果反会事与愿违。

曾任《人民日报》总编辑的 李庄先生回忆,1968年年年底他在“五七干校”时,有一次开小组会,人人过关,要检查自己对毛主席的态度。当时最大的过错莫过于“反对毛主席”,能坦白交待这个错误意味着彻底 “触及灵魂”,于是几个平时根本没有反对毛主席言行的发言者由于说不出缘由、根据和具体事实,只好含含糊糊地说了“这个错误”。而一位副总编辑为了表现 “积极”,“他说他不是一般地反对毛主席,而是自觉地反对毛主席。果然与众不同,比前边的发言大进一步,彻底得不能再彻底”。大家听得目瞪口呆。他还回忆,最难的是每天晚上都要写出书面汇报材料,写明今天办了或遇到什么事情,有什么行动和想法,尤其是要写清有什么“私字一闪念”。把这两条写清楚已属不易,更难的是还必须找一条对口的毛主席语录,“看伟大领袖对这种事情的教导,要非常贴切,要对症下药”。由于他以前曾主管业务,经常的工作就是结合每天的新闻找“对口”的“语录”,因此对《毛主席语录》非常熟悉,现在又经常要写检查,所以尚不感到特别吃力。而“同室两位过去并不搞编辑业务的同志十分为难,有时从晚上9时憋到11时。看无别人,也发牢骚:”老李,挑土、担粮我都不怕,就怕这个晚汇报。这是谁发明的?缺德。‘每遇同室领导人出去开会,这两个同志就稍感轻松,我可以代找一些《毛主席语录》供他们参用。在这种情况下,我就有点用处了。“(李庄:《三上干校》,《在”五七干校“的日子》,中共党史出版社2007年版)

作家崔道怡在“五七干校”时有次到村中小杂货店买松花蛋想略微改善生活,这时本村的一个老大娘走进店来用自家当天收得的一个鸡蛋换取针线和盐。他不禁心中一动:“解放多年,农民还是如此穷困,连一个鸡蛋都舍不得吃,要用来换更紧缺的生活必需品!”然而,在讲如何“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狠斗私字一闪念”的“讲用”时,他交待、批判了自己的“活思想”:我这正“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识分子买松花蛋吃是追求享乐,正说明需要“改造”。他深知,“解放多年,农民还是如此穷困”的想法是千万不能讲出来的。“作为特定时期的大众普遍言行,‘讲用’活动曾经触及诸多人士真假虚实的隐秘心灵。在这方面,我的 ‘两重’人格又一次发挥了作用。我敢于说‘阳’的一面,我之所讲,是认真而真诚的。跟农民相比,我确实觉得应该自讨苦吃。而‘阴’的一面,不言而喻,藏在心里――在‘全国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而是大好’的形势下,谁敢说句‘不好’而自讨苦吃呢?‘文化大革命’以来,我便是以‘两重’人格在夹缝中求解脱的,现在还得以‘两重’人格在磨炼中超生。”(崔道怡:《在‘咸宁’五七干校的日子》,《在“五七干校”的日子》)

不仅“成人”如此,中小学生等“未成年人”也要这样“讲用”。

1968年秋,此时“文革”正在高潮,“工宣队”“军宣队”进驻学校,接管“领导权”。我所在的中学自然也不例外,大家在军代表和工宣队员的领导下开始搞学校的斗、批、改。那时“文化课”已废除数年,我们整天除了“学毛著”、学工、学农、学军以外就是对从赫鲁晓夫、刘少奇到不少我们连名字还叫不出的老师进行“大批判”,当然还要结合学毛著“斗私批修”,“灵魂深处爆发革命”。除了几乎天天都有的“大批判”外,每个星期都要开一次“斗私批修”会,人人进行自我批判。

最初开“斗私批修”会时,大家的发言无非是检讨自己的迟到早退、劳动偷懒,学毛著没有带着问题学,男同学打架斗殴偷偷抽烟女同学拉小圈子搞不团结讲吃讲穿之类。但有一次,我们排(当时完全军事化,年级称为连,班级称为排,小组称为班)的军代表听后极不满意,在严厉批评我们并没有“狠斗私字一闪念”后,按当时部队“斗私”的方式给我们作了“狠斗私心”的示范。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他是这样“狠斗私字一闪念”的:“同学们,这个私字总是藏在灵魂最深处,不用层层剥笋的方法根本就斗不出来,我给你们斗个样子看看。同学们,昨天下午我晚来了几分钟,耽误了大家几分钟时间。为什么我会迟到这几分钟呢,这里面有私心。当时我正在洗衣裳,知道时间到了,还是想再有几分钟就能把军服洗完晾出去。为什么非要先把军服晾出去呢,这里面又有私心,就是想一下午这件军服就晾干了,明天还可以穿。为什么非要仅着这一件衣服穿呢,这里面又有私心,就是想自己今年可能要复员回家,尽量仅着一件军服穿,到时候上交,带回家的那件衣服就尽量新一点。为什么想到复员回家了呢,这里面又有私心,我已经超期服役两年了,提干看来是没希望,心想那就不如早点回家,再加上母亲也想要我早点回去结婚成家。同学们,革命战士要时刻听从组织指挥,自己是走是留这是组织考虑的事,组织要走就走,要留就留,自己根本就不应该想这个问题,我却想了那么多。你们看,迟到几分钟看起来是小事,里面的私心可不小……”

后来,我们这些十四五岁的中学生必须绞尽脑汁一次次如法“层层剥笋”“狠斗私字一闪念”,不然就过不了关。但长期如此,毕竟会出现“没有素材”的困难,于是同学也发明了“互相交换”的办法,自己只要写一两次,就可与外班、外排、外连的同学“交换材料”,大家都省事不少。不过,毕竟经过这种“训练”,直到现在我写文章时,还会自觉不自觉地使用这种“层层剥笋法”。

诗人贝岭策划 作家在台北行动节明天登场

旅美中国诗人贝岭策划,邀请袁红冰、林祁、戴萍、严力、孟浪等近二十位国际诗人、作家和学者参与的「作家在台北」行动节将於明天登场。作家们将步行到「自由广场」与下班人潮互动,并於入夜后为汉藏族间的和平和西藏文化祈祷。

主办单位说,这是贝岭受聘为二零零三年台北国际书展文学策展人后,时隔五年,再次在台北策划的国际文学活动。从构想到实现,贝岭用了半年,让这些散居在世界各地,以文字为生的艺术家,齐聚在自由的台湾参与这次行动节。

贝岭表示,这次将有来自澳洲、瑞典、德国、中国大陆、香港、美国和日本等地的蒋浩、傅正明、阿海、唐夫、蒋浩、赵无眠、陶洛诵、王一樑、秦晓宇、张桂华、OlgaLomove、JonKowalls等近二十位诗人、作家和学者,和詹彻、张默、李敏勇、王拓等台湾诗人、作家、学者一起,用中文、英文、捷克文等语言,用朗诵、表演和肢体,演化作家的行动艺术。

「作家在台北」行动节为期四天。明天下午二时,这群作家将在台湾大学法学院会议厅以作家对谈方式,探讨小说在祖国、流亡中的小说,以及诗歌在祖国、流亡中的诗歌。

明天下午四时,作家们将步行到自由广场,进行现场文学朗诵;期间,诗人和作家将不断与游客、路人、听众互动。入夜后,部份作家将再度前往自由广场,为汉藏族间的和平和西藏文化祈祷。

四月十一日上午十时,在台大法学院会议厅和政治大学综合院馆会议厅,将举办为期两天的「中国苦难文学」及「戒严与后戒严时代的台湾文学」国际研讨会。

研讨会议程包括:十一日下午将举办「流亡文学」和「中国文学中的苦难主题」专场,分别由宋国诚、秦晓宇、周冰心和袁红冰、傅正明和苌瑞松发表论文;四月十二日上午将举办「苦难︰作为传记的文学」和「文本、影像与历史︰中国的地下文学」专场,由阿海、贝岭、严力和张桂华、孟浪、王一樑发表论文。

四月十三日下午三时,在桃园大溪艺文之家(前总统蒋介石的大溪行馆),这些作家将和顽石剧团合作文学表演,并举办一场露天文学朗诵会。

「作家在台北」行动节详情可洽倾向工作室,或上 http://www.tendencychinese.com网站查询。9704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