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学良:“公家人”的隐私权

媒体报道,2008年3月初的“两会”期间,有多名人大代表提出,我国要立法规定政府官员定期公布家庭财产。马上就有官员反弹,说要求他们这样做,违反了现代社会的一条基本准则,即侵犯了个人的隐私权。

这种评论如果是真诚而发的,实在暴露出评论者自己缺乏时代感,不懂得现代社会的基本准则之一便是:完整的个人隐私权只适用于一个国家的普通公民。对于该国担任公共职务的人即“公家人”而言,他们的个人隐私权必须牺牲一部分;担任的公职越高,牺牲的部分越多;担任很高公职的人,几乎没有个人的隐私权。他们的个人隐私权之牺牲的幅度,与他们手中掌握的公共权力的“量”和“质”恰成正比——对于那些掌握军警权的人而言,即便他们的级别低于那些掌握民政权力的人,前者的个人隐私权受到的保护更少。越是法治严明的国家,这种“公共权力”与“个人隐私权”不可兼得的状况越是普遍,因为以“私权”损害“公权”,乃是人的本性。

比如在美国这样很讲究隐私权的社会,你要是申请联邦政府里跟外交和国防相关的职务,即便不是高级职称,你也得经过个人背景的严格“安全审查”,申报你的婚姻、家庭和财务等方面的状况。对于在美国政府里担任那些与外交和国防不相关的中低级职务的人,他们虽然不必经过个人背景的严格“安全审查”,但却时时处于新闻媒体的聚光灯之下,日子更不好过。所以在美国政界有一句俗语,叫做:“你要是受不了蒸汽熏,就别进厨房。”诚哉斯言!

其实记忆力好的人们都记得,新华社2006年8月29日就发表过一条相关的消息,当天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专门发了一个措辞严厉的文件——《关于党员领导干部报告个人有关事项的规定》,要求党的领导干部必须向组织部门汇报重要的个人生活情况,诸如家庭婚姻关系的变化、子女是否与外国人结婚、家庭的各类投资及所得。

中共中央发的这个措辞严厉的文件,并不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招,至少在1997年就发过类似的文件。时隔多年又重发重申,说明了什么呢?至少说明了两点:

第一,说明中国国内的各种物质条件、生活方式更诱惑人了,令人更加难以抵挡了。一不小心,就能让手中有权的人“黄了,黑了,跑了”。

第二,说明过去仅仅靠组织部门的监控越来越不够,他(或她)有了重要的个人新情况都不向领导汇报,你又怎么去监控?这恰恰就是“自上而下”的监控体制的盲点之一。

笔者多年前就呼吁,要把反贪污的廉政建设当作一项系统工程来稳步、持续不断地进行。要把“官员自我申报”、“自上而下”的监督和“自下而上”的监督有机串联起来,力求在全国范围内尽快建立起宪法保障之下的、常规的、多层次多方位的防范公职人士滥用职权的制度。这对政府好,对社会好,对他们的家庭好,对他们自己也好。

(作者系中国政法大学客座教授、香港科技大学教授)

资中筠:总结灾后教训不应“内外有别”

据说是50年未遇的大面积雪灾刚过去不久,又该是痛定思痛的时候了。

几年前在“非典”灾难刚刚过去之时,我曾写过一篇文章,题为《痛定思痛话非典》,表达了我对有关方面是否能认真吸取教训的担忧。因为我国的宣传往往报喜不报忧,灾难过后不去追究造成灾难的原因以为前车之鉴,而是大肆宣传领导事后如何重视、关怀,为“战胜”灾难唱颂歌。中国人对于惨痛的经历确实是相当善于忘却的,更确切地说,是容易被导向忘却的。

我的担忧不幸而言中。两年以后,吉林省一家化工厂爆炸引起松花江水污染的特大事件震惊全国。然而,在事故的原因还没有查清,全部受害百姓尚未得到善后安排,直接应为此事负责以及隐瞒不报的官员未见有所问责之际,已见媒体开始赞扬恢复供水之“功”。而且,居然飞快地制作上演了一出歌功颂德的大型专题文艺节目《水之情》。转眼间,丧事变喜事,速度之快,热情之高,文过饰非能力之强,与对待人命关天的灾难之冷漠、拖延、暧昧成鲜明对比。真是“化腐朽为神奇”!

我在愤慨之余又写了一篇文章谈此事,却遇到所有媒体噤若寒蝉,此文终未能见天日。言犹未了,几天以后,同一个省,又发生重大煤矿爆炸,又是上百条人命……

在以后的岁月中,大大小小煤矿爆炸、大桥坍塌、大型火灾、湖水污染又不知凡几。其中不得不与公众见面的方式基本上大同小异。有关责任者本能的反应是控制舆论,定调子、限口径,对记者如临大敌。问题尚未完全解决,就急忙大肆歌功颂德,而公众最关心的事故起因、各方责任、教训何在,以及如何“亡羊补牢”,却少见诸公开报道。

天灾不可抗拒,但是天灾中暴露出多少人为的问题,是否应该认真调查、总结呢?实际上,灾难考验下,我国应急准备之薄弱,各级政府反应之迟钝,行动之滞后,某些有关部门和官员之漠视民瘼、怠惰、失职,以及工程设备之劣质、脆弱,已经无法掩盖,有些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全国人民捐献救灾的热情和踊跃是感人的,但是救灾物资的分发效率如何呢?我们看到温总理风尘仆仆亲莅灾区,还两下湖南督战,并且向人民鞠躬道歉,确实令人感动,也感到总理以及其他中央领导的焦急和诚意。但是其他所有各级、各部门的责任人呢?如果每逢大灾都必须由少数党政最高领导出马亲自推动工作,不得不令人对我国行政机构之运转深感忧虑。

再者,政府的力量终究有限。发达国家在遇到灾情时,在第一时间、第一线组织自救的往往是民间组织。我国在需要时也呼唤和鼓励“志愿者”,但是现有政策却使民间志愿者组织平时没有发展的空间,一旦有事,难以临时抱佛脚。草民习惯于,也只能——眼睛向上,等待官府救济。更有甚者,据了解,这次有些地方确有志愿者自发组织起来,愿尽一份力量,却不得其门而入,根本无法接近受灾人群。也就是想做好事而不得。

凡此种种,都有极为丰富的经验教训,足以认真总结,以为后事之师。可是,我们现在见到的充斥于电视屏幕和主流媒体的,又是带有庆功性质的种种宣传。面对这么多问题,这么多未知或已知的隐患,哪些是天灾,哪些是人祸,尚未有科学的令人信服的估计,如何逐级严肃追究尸位素餐、玩忽职守以及过去的工程质量的责任,今后准备如何亡羊补牢,尚未见发动讨论,就急忙高唱“全民族战胜灾难的凯歌”,是不是太早了?

往好里想,也许在对“外”歌舞升平的同时,“内部”也在查问题、行赏罚、总结经验。只是照例“内外有别”。这里的“外”是谁?不是外国人,因为国际舆论倒是瞒不过的,他们对于面对灾难所暴露出的中国的弱点已有大量披露和分析。那么,这“外”就是广大中国百姓了。对执政者来说,百姓是外人吗?既然公众的“知情权”、“参与权”和“监督权”已经见诸正式文件,让百姓行使一回这些权利,共同参与总结经验教训如何?难道这又是奢望?

(作者系知名学者)

茅于轼:政治好了,其他问题都不是问题

改革开放30年来,中国在财富、自由、对内和对外开放三个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成就,这和政治方面摆脱了毛泽东时代的不自由大为相关。今天中国所谓的问题,从道德滑坡到发展道路其实都与政治相关,其求解在于能否还权于民,用法制保护每个中国人平等自由的权利。

一、改革开放成就得益于政治的大变化

改革开放30年,我们的成就主要表现在经济方面。当然,政治方面也有很大的变化,否则这个经济成就也不可能实现。有人曾问我改革开放的最大成就是什么?我说,主要是三个:

第一,财富的巨大增加,这个大家都知道。

第二,个人自由大大地扩展了。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知道,改革开放以前中国人是多么地没自由:穿衣服没有自由,找工作没有自由,想挣钱没有自由,想旅行没有自由,想思考没有自由。新中国初期有一句话叫:“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也有称“国民党把人变成鬼,解放军把鬼变做人”。但在改革开放以前,这个“人”是没有什么自由的。现在呢?你找工作有自由了,可以当干部,考公务员,可以下海,自己摆个摊儿,干什么都行。到外企也行,出国也行,旅行也有自由。现在谁都可以出国,而在改革开放以前出国必须审批,批来批去要一年的时间。改革开放以前,买东西也没自由,这要票那要票的,许多东西干脆没有。现在,只要有钱,差不多什么都可以买了,除了土地以外。所以,中国人的自由大大地扩大了,这个是特别重要的。

第三,对内对外的开放,特别是对外开放,我们加入了WTO,加入了好多的国际组织,并且在国际组织里起的作用也越来越大。对内,我们也越来越多地跟国际接轨。比如,从1840年中国人追求现代化以来,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要不要学习西方,现在大体上解决了,我们承认要学西方。我们的法律很多都是从西方照搬过来的,包括很多重要的观念,什么人民代表大会呀、法院呀、律师呀,什么证监会、银监会呀,什么宪法呀,都是从西方进口的东西。但是对于我所说的“大体上解决”,也就是没有完全、彻底地解决,还是会有人打问号的。我想指出的是,像要不要自由平等这个问题,执政党到现在都还没有松口。在中国,自由多多少少还是跟资产阶级联系在一起的。尽管我们已经开始说宪法、说法制、说人权,但说得并不痛快,说得别别扭扭。正是在这个层面上,我强调我们在学习西方上还是有点问题的。当然,今天毕竟已经跟毛泽东时代完全不一样了。

二、不好解决的问题:政权还归于民

那为什么中国现在还有问题呢?在一党制之下,经济可以取得成就,但存在一个突出的矛盾,就是政权是为了极少数人的,当这个少数人的利益跟广大老百姓的利益不冲突的时候,那可以相安无事,但一旦发生了冲突,老百姓的利益就没有了,只有执政者的利益。我可以举很多的例子:首先一个例子就是所有的高级干部几乎全都是党员,但这个在宪法里头并没有类似规定,为什么中国只有少数党员才能治理,为什么党外人士不能当干部?再比如反贪污,反贪污你要是反到他们头上那你就倒霉了。有些人不明白,天真得很,我帮共产党反贪污,这不好吗?但一旦你做了,那你可傻透了。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上海一个叫郑恩宠的律师,他就是揭发检举周正毅的,周正毅被判了16年,他也被判了好几年,给他定的是泄露国家机密罪。这样的例子太多了,你不能够碰它的利益。你要反贪污,它自己也想反,你要反了陈良宇,它自己也挺高兴的,但你反了一个它不想反的人,那麻烦就来了。这样的例子一多,至少说明这个政权还没有完全还归于民:它可以允许你发财、创造财富,这是很自由的,但是有一个限度,你不能跟它的利益有冲突。所以,要说中国跟发达国家的区别在哪儿?区别就在这里!不过对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它不是很简单的,不好解决,而且它不完全是共产党的问题,实际上跟中国的文化传统、历史都有深切的关系。因此,不能说共产党一还权于民,这个问题就解决了,中国就民主化了。在中国,上下关系深受传统的皇帝和臣民关系的影响,要改变它,绝非短时之功,好几代人都在努力。现在,这种改变加快了、加大了,每天都在进行,各种维权的行动、互联网上的意见、新闻的报道,都是一个教育老百姓、教育政府的过程,在多元博弈中大家开始明白什么是民主、什么是法制。

法制就两个字,但真正做是很复杂的事儿。全世界能够走上法制的国家少之又少,像印度是个民主国家,但是我不认为它是个法制国家,它打个官司要十几年,那就等于没有法制,这个官司有什么用处?迟到的正义就不是正义。所以,印度这样的民主还不如没有。我们没有民主,但是我们比印度搞得要好,经济搞得好那关系就太大了。印度还有人挨饿,马路上有要饭的。中国也有乞丐,但他不要饭,要钱。北京的乞丐你给他个馒头他才不要呢,印度的乞丐他就是要饭、要吃的。你知道什么叫要饭吗?就是肚子饿。新德里就有饥饿的问题,但中国没有饥饿的问题,这当然大不一样。印度我去过两次,我觉得印度比中国差得太远了:它有民主,但它这个民主发挥的是民主的坏处,没有发挥什么好处,它没有解决民族、宗教这种纠纷。民主是一种生活方式,印度没有这种方式,它只有表面的选举。结果,原先打的今天还在打。你看印度的暗杀,从甘地开始,甘地、尼赫鲁的女儿,一个接一个地被暗杀。我们民国初年也有暗杀,以后就没有了。文革整死那么多人,也没有暗杀过。现在,执政党内无论怎么分歧怎么矛盾,但不搞暗杀。因为一旦搞暗杀就不得了,我相信他们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个世界不能破坏。斗归斗,下台就平平安安下台,赵紫阳下台也还活到了 90来岁,这些都是进步。从中印差异来看,我想强调的是:经济的进步是最重要的,有了经济的进步,它就会推动老百姓想民主、法制这些问题,否则,肚子没吃饱,你想什么呀?首先想肚子。

三、道德滑坡跟政治有关

至于如何重构中国社会核心价值观,这个价值观应该是全世界都接受的一个普世价值观,这中间可能有一点儿中国的特色,但它的基础是普世价值观。什么是普世价值观?平等自由是最基础的,其他的都是次要的。对此,中国上下的认识并不一致,尤其是上层还没有完全想通。有人说今天的中国道德滑坡,我想如果真的是道德滑坡,那跟政治是有关系的。因为我们的政治是个“假话政治”,它老是讲假话,你道德怎么好得起来?温家宝叫大家说真话,说真话当然重要。那好,上头先说真话给大家作个表率,但是,对于中国的很多事情至少上头是不敢公开说真话的,因为,没有一个说真话的环境,更准确地说是没有一个鼓励说真话的环境。在这种情况下,你却叫人说真话,谁敢说真话?像我们这些傻瓜蛋才说真话,我们说真话基本上就是和习惯一样,说真话就是习惯嘛。所以,道德的缺失、没有信用、骗人,这些都跟现实政治密切相关。当然,我们也看到,执政党它也很难,因为它舍不得跟过去一刀两断。

比如说,20世纪60年代出现的浮夸风。那时,如果你不浮夸,你就得挨整,那是很危险的,因此大家都得浮夸,一直到这个问题严重得根本下不了台,就是付出了饿死3000多万人的巨大代价才得到纠正。如果能说真话,会死这么多人吗?浮夸、说假话,教训惨重:抗战八年才死了2900万人。

所以,道德滑坡,跟政治有关系,政治好不了,道德也上不去。如果外国一个总统他说假话,是要下台的。大家眼睛都盯着总统,你代表一个国家的形象,你怎么能说假话呢?

四、发展模式说到底还是跟政治有关

政治好了,其他问题都不是问题。环境也不是问题,为什么呢?我们的经济增长达百分之十几呀,你拿出几个百分点环境就治好了,正因为我们现在的经济力量加强了,我们就有这个能力来治理环境了。先发展后治理这条路是很对的,我们就是走的这条路。你先发展起来了,现在有人力、有技术,就缺个决心,你下个决心就把它治理了。从客观上讲,完全具备这个条件,你穷的时候想干什么都不行,没钱,也没有人,也没有技术。你看看北朝鲜那个样子,它干什么都不行。现在中国可以说干什么都行,有钱了你干啥干不了?有污染的厂说关掉一些就能关掉一些,因为也就损失经济增长的几个百分点嘛。现在,我们全国治理环境的费用是五个百分点,我们的经济却增长了十几个百分点呀,我再拿两三个百分点,那一点儿不难呀。正是在这个前提下,我觉得经济问题不是大问题,能源问题也不是问题,环境问题虽然是个问题,但不是出在客观上,因为它既有办法可以解决,也有解决问题的能力,问题出在你不下这个决心。

所以,对于有人所说的我们的发展模式有问题,我的看法是:如果我们的发展模式有问题,说到底还是跟政治有关系,为什么?比如,现在我们的税收增加得太厉害了——2007年,我们的税收增加了30%,GDP只增加了11%,物价涨疯了——但是政府的开销没有限制,老百姓没有权力监督它,拿老百姓的钱买汽车、盖豪华楼、出国旅游,等等。而且我们的政府收税还不让普通纳税人知道:其实你一打电话就收了税;你在超市买东西发票一打出来就收了税;你付水费、电费这些都是有税的;连你坐出租车都有税。而在外国,政府都告诉纳税人:价格多少钱,税多少钱,是分开的。

当然,如果仅仅看经济发展模式,中国正在慢慢地改变:过去主要靠廉价劳动力,现在慢慢地变成靠技术、靠分工,这样劳动力的价格很快就上升了。最近这十年,中国的技术进步得非常快。举一个例子,中国现在客运航空的安全居全世界第一,这说明技术非常好,因为这个安全它是一个综合指标——硬件、软件、人员、素质、纪律——哪一方面出问题安全就表现出来了。这说明,我们要想干就能干好。我们的煤矿它老死人,就是没人管,而我们的飞机就有人管。可以说,现在中国到了一个靠技术挣钱的阶段了,我们正在越来越多地生产出很多很复杂的产品,因为有一个和平的开放的环境,老百姓都会自己去钻研,自己就上去了,而用不着什么号召的。总之,中国的经济发展模式正逐渐地转向从技术和社会分工来挣钱的模式,原先的低成本劳动发展模式正慢慢地让位给印度、孟加拉国,还有越南这些国家,因为它们的生产成本比我们要低。

如果发展模式不仅仅指经济发展模式,而是指国家发展道路,那么,政治的改变,既是前提,也是根本。

五、和谐就是法制

对于创建和谐社会,我完全认同。现在我们社会有什么地方不和谐?如果说有什么不和谐,那就是有人侵犯你的自由。正是在这个层面,我认为:和谐的问题在于利益的划分。至于有人把和谐说成是要取得全球化与民族化、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平衡什么的,那都是骗人的东西。真正的问题是每个人的利益要得到保护,做到这一点,中国就和谐了。设想,即使你有了全球化,你有了传统,你有了发展,如果你的利益得不到保护,当别人侵犯你时你却不能告状,你到法院去人家拒绝受理,这怎么和谐得起来?那种情况下,就只有上访了,只有去游行,这样一来,也就没有什么社会和谐的可能了。因为,有些人不遵守法律,这个社会就不可能和谐。因此,和谐的问题其实可以说是法制的问题,和谐就是法制。利益怎么划分,是法制来划分的。(本文原载于《绿叶》2008年第2期)

长平:官员的形象是怎样被破坏的

作者:长平,《南都周刊》执行主编

今年北京通州区开“两会”的时候,本地报纸《通州时讯》刊发了一张区长邓乃平作政府工作报告的照片,被认为“出现导向性偏差,政治影响极其不好,属于严重失职,是一起政治事故”。大家都知道被定性为“政治事故”的严重后果,拍摄该照片的52岁摄影记者王力利当即丢了饭碗。处理非常高效:“从拍出这张照片到被辞退,不到三天;从知道照片闯祸到被要求离开报社,也只有短短六个多小时”。(《南都周刊》2月29日报道)

这张照片究竟怎么了?原来照片上邓区长念稿时微微低头,精神不振,“形象不佳”,“区领导生气了”。王力利辩称,他也很想拍到区长更光辉的形象,但“区长就那一情况,就是不抬头,怎么拍也不抬头”,也许偶尔抬头但很难抓拍到。

从新闻的真实性来说,这张照片可能很准确地记录了客观事实。但是从领导的意图以及报纸想要营造的氛围来看,这的确不是一张好照片。明星和领导都有一种特殊的形象叫“镜头形象”,也就是说不管他们私底下如何,大多希望以一种积极进取、振奋人心的形象出现在媒体上。当然,领导也会遇到政治狗仔记者,不堪的形象被曝光出来。《通州时讯》显然没有这个妄想,他们只希望让领导满意。该记者也肩负着这样的使命,兢兢业业地拍了四年,孰料一朝不慎,全都白干。

有律师感到不平,要帮这个老记者打官司,但是他本人放弃了:“讨回一个公道又怎么着吧?”他对现实的理解也许更准确:这是权力的问题,法律奈何不得。这件事让人想到电影里的那句“××一生气,后果很严重”的台词,或皇权社会里描述权力恐惧的话“伴君如伴虎”,或契诃夫小说《小公务员之死》里面威权重压下小人物的命运。我不能说邓区长就和这些弄权者一样了,但至少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有共通之处,那就是利用权力来维护自己的形象。邓区长也可以为自己开脱说,那都是下面的人干的,或者是报社自行决定的,但不管怎么说,其本质都是为了维护领导形象而牺牲小人物的利益。

不可否认,历史上很多掌权者的形象都是这样维护下来的。但是邓区长应该看到,时代在变化,现代通讯和网络很容易突破消息禁锢,这样做的后果只有一种,那就是使自己的形象雪上加霜。那张照片发表以后,有人会觉得区长形象不够好,也有人会认为摄影记者没有拍好;这个处理结果出来以后,我相信在更多人的心目中,邓区长以及整个通州区政府的形象都大打折扣,其破坏之严重远甚于那张照片。

在我们这个社会,如果不是领导亲自出手,他的形象其实很难遭到破坏。大多数媒体都千方百计讨好领导,为领导文过饰非;领导说了一句好听的话,干了一件动人的事,马上就会被媒体放大一百倍,大肆铺张渲染。

我想起自己上小学时,学生都很怕老师,有一次我写出了老师的名字,竟然被同学告发。我正等着挨罚的时候,老师却说没关系。我顿时感恩戴德,觉得这个老师真是太好了,至今都很感念。希望邓区长能从这个故事中,发现维护自己形象的更好办法。

昝爱宗:空喊“改革成果全民共享”实质上是掩盖“劫贫济富”

“2008,火山爆发;我来救你,变成烤鸭”。这里的“我”,可以是“党”,也可以是“你”,更可以是“胡温”,人人可怜,人人无奈。由此可见,2008这一年,将会成为实在难过的一年。

当然,最深刻体会日子难过的人,无不都面临着一道逾越不过的”坎”——”利益”两个字,好沉重。

柴油紧缺,汽油价上涨,通货膨胀,其不言而喻,明显是民不聊生的预表。拿经济大动脉之重要一环的交通行业来说,油价上涨的影响极大,各类交通运输受困于“油”,雪上加霜,若要让以垄断获得暴利的石化部门给全社会让出”福利”,似乎也是”割肉”,是阵痛。物价上涨,经济上背着大包袱,国企内耗严重,政府部门浪费惊人,这对经济高速发展到底是刺激还是损害?一句话,是弊不是利。油价上去了,人们口袋里的人民币却没有升值,运输流量上不去,连累经济大动脉,导致发展不畅,自然损伤经济活力。全国一盘棋,盘活起来十分不容易。而作为财政收入之一的这税那费,年年增长,如期纳入国库,可人家美国使用退税方式让利于民,减轻次贷危机的不良影响,香港也退税给百姓发”红包”,可中国大陆当局又选择怎么样呢?是一如既往地按兵不动?

在大陆这个非社非资国家当纳税人非常不容易,这税那费居高不下,单说不光养路还养闲人的养路费,更是居高不下。作为南方经济发达省份的广东,2007年前十个月的养路费收入就已突破百亿。浙江省2007年的养路费收入约有90亿元,养路费真的需要这么多吗?再看一组权威数据:国家审计署2008年2月27日公布2008年第2号文件,披露了对18个省市收费公路的审计结果,这些省市违规设置收费站158个,至2005年底违规收取通行费149亿元。更有意思的是,安徽省交通部门以19亿元出售高速公路,后又以35.8亿购回,一来一回,流失国有资产几十亿,肥了”权贵”这个大方丈,自然是损了整个庙。仅交通部门全国就有10万公里的公路要收费(全世界有14万公里收费公路,中国占七成),而更尴尬的是千呼万唤的燃油税却迟迟不出台,严重制约运输经济、汽车工业、基础建设等相关行业的发展,到底是立法滞后、政府应对不及使然,还是权力部门的利益作怪、雁过拔毛、杀鸡取卵……

如果把公共权力比作树的话,那么公共利益就是树上的当然之果——且说这个利益为国家利益最大化,最终理应由全民来共享。因为这个”果”的存在,必然依托于树,那么,问题的关键不是谁权力大谁就可以任意摘树上的果子,而是谁才是有权分享果子的利益主体,其实也就是谁有权来分享这里的利益问题。前不久,发生在浙江的一则”养路费养肥了谁”的新闻掀起了轩然大波,新闻背后被公开的”秘密”,其实就是目前公共权力系统广泛通行的由权贵来分享全民”唐僧肉”这个”潜规则”,众多自掏腰包缴纳养路费的有车族也并非不知情,只是他们无权干涉而已。引出这个问题的由头是在2007年11月,浙江省审计厅审计出了浙江省交通厅2004—2006年把高达4.23亿元的公路养路费挪作他用的”漏洞”,其中有315万元是用于浙江省交通厅驻京办事处”吃喝玩乐送礼”等开支掉了。可问题仅仅是”养路费养肥了谁”还远远不够的,令全社会头疼的尴尬问题是”没有这些养路费挪作他用”,政府这个大摊子不靠这税那费,不大方地浪费,这些”衙门”该如何运转?说到底,还是目前的公共权力处在暗箱操作的潜规则阶段,政府公开说是为公众服务的,但实际上没有随意乱开支的钱,政府就无法为人民服务,所以惊人的浪费也就成为理所当然。问题是,公众知道了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如何应对,如何化解,比如如何让公共权力潜规则转化为公共利益显规则,让监督至于可创作范围,让暗箱操作的封闭行政成为阳光行政,以及如何让GDP在增长的同时,让民众分享高速增长所带来的效益?

接着前面那个”不养路的养路费”的话题说,无论是4亿,还是100亿,对于政府机关来说,只是一个”财政收入数字”而已,这个”盘子”里只要有肉,肯定是政府要吃光花净的,否则,根据目前政府庞大的开支和浪费,比如陈志武教授所揭示的,这个政府就会出现无米下锅的危机,政府就无法运转下去。陈志武在最新发表的一篇文章《政府规模有多大》中提到,2007年,国家财政税收增加了31%,达到5.1万亿元,占GDP的21%,相当于3.7亿城镇居民的可支配收入、12.3亿农民的纯收入。也就是说,政府一年花的钱等于3.7亿个城镇居民、12.3亿农民一年可以花的钱。政府要这么多的老百姓才能供养,当然很庞大。据财政部长谢旭人介绍,2007年政府在直接涉及老百姓的医疗卫生、社会保障和就业福利上的开支,总共约6000亿元,相当于财政总开支的15%,为全年GDP的2.4%,分到13亿人身上,人均461元(相当于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3%)。而在没有国有经济的美国,2007年在同样三项上的开支约为15000亿美元,相当于联邦政府总开支的61%,为美国GDP的11.5%,分到3亿美国人身上,人均5000美元(相当于美国人均可支配收入的18%)。中美不能比,人家有钱不乱花钱,咱们没钱还乱花钱,用在刀刃上的钱更微乎其微。换句话说,中国目前的经济基础,就是各种财政收入项目如税、费、金的收入,首先保障的是政府运转,假如这些钱不让政府花,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更大的问题:政府收上来的钱由谁来花?政府还要不要?没有政府存在,还会有国家存在的必要吗?天下会不会由此大乱?

其实,中国的问题很独特,邓小平所说”中国特色”实在是说到点子上了,假如把上面把养路费挪作他用的”交通厅”替换成”国土厅”、”教育厅”、”建设厅”、”文化厅”、”劳动厅”、”公安厅”,把”养路费”替换成”国土资源转让费”、”矿产资源使用费”、”教育附加费”、”文化建设费”、”网吧许可费”、”治安费”、”暂住证乱收费”等等名目繁多的收费项目,岂不列出一长串的”某某费养肥了谁”的疑问来。这样下来,若这些费那些费不能养活这个部门的附属机构和驻京办这样的非常设机构,恐怕真的可以导致这个”厅”以及上面条条的”国家部、委”陷入停滞状态,”政令出不了中南海”难道不是其中一个后果吗?正是遭遇了”政令出不了中南海”这个”死胡同”,同时也衍生出”民意过不了长安街”这个可怕的”变态局面”,民意监督不了政府,政令往往被既得利益享有人及利益集团所左右,导致经济发展和政治改革陷入”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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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单说公路交通,就是大家熟知的民航”机场建设费”,收了几十年如一日——已经不是几百亿的大蛋糕了,谁知道”机场建设费”是否一直用于机场建设的?难道就没有机场建设费进入了”机场驻京办”的”盘子”里?我前不久与一个省级交通厅驻京办前主任(行政级别正处级)询问,他说驻京办无非就是花钱公关的机构,就是请客送礼,馈赠高档礼品,对上级有求必应,陪吃陪玩是常有的事情,就连一部畅销小说《驻京办主任》一书的主要角色就是以某省交通厅厅长和交通厅驻京办主任为例,由此可见,对于政府官员来说,不会花钱的官员绝对不是一个好官员,不会请客送礼”搞关系”肯定是工作严重失职,甚至被指不称职早晚被赶下台。如果说这是一条潜规则,其实各部门都是如此公开做的,审计署和审计厅年年审计,年年都有”不良记录”,可有哪一个责任官员因此下台?没有,所以这就不叫潜规则,而叫潜规则条件下的显规则,因为审计审查出来问题,只要你不装进自己的腰包,就平安无事。如果是纪委来查了,肯定哪里有包不住的”严重问题”了。可哪个愚蠢的官员会把这个钱直接明目张胆地留下证据然后装进自己的腰包?对于财政的钱来说,他们会吃、会花、会折腾的官员,就是能干的官员,就是”公认的”好官。还有一个奇怪现象是,在一些党委政府部门,公务员们往往称其厅长、局长、市长等一把手为”老板”、”老大”、”头儿”,就可以证明官员拿职务来”讹诈”人民,作威作福惯了,不把”权力私有化”才怪呢。看浙江省交通厅前厅长赵詹奇受贿和不明收入达600多万,后被判处无期徒刑,罪名里却没有他在任期的2004-2006年把公路养路费挪用和非公路养护开支的4亿多的责任。记得浙江省一个厅级办公室正处级调研员所披露的事实是,政府开支先预算,后拨款,如一笔关于调查某某城乡建设安全项目研究的财政预算是每年1200万元,到了年底这笔款若还有剩余300万没花完。对不起,第二年的财政预算就只有900万元了。每到年底,为了不把这笔钱剩下,他们就必须想方设法地花掉这笔钱,或作个”坏账”把这个钱支掉。,包括浪费也是划算的。所以,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经济改革深化起,就有财政的钱就是”唐僧肉”之说,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尸位素餐就是指典型的官场腐败,养无用的闲人,吃白食的多,机构尽管庞大臃肿,效率尽管底下,但真正干活或能干活的人员永远都是缺少。这样就走向一个极端:越是干活的少,吃白食的多,财政的钱就越不够吃;财政的钱越不够吃,就会想方设法地增加财政收入,”白吃”的雪球滚得越大,地面上留下的窟窿就越大。

这样算来,2004年—2006年浙江省交通厅仅把4亿多的养路费用于非养路费用,如果计算一以下2007年的养路费用于非公路开支的,恐怕也会超过4亿元的三分之一多。这笔钱完全有可能计入了公费出国考察(变相旅游)机票和住宿游玩费、娱乐中心的洗浴和足部按摩费、北京八达岭长城”到此一游”的门票、某某海鲜大酒店的餐饮上吨的五粮液白酒和”中华”香烟,甚至还有澳门及阿拉斯加赌场入场费和学费。正是因为这种种开支,都用于利益,并获得利益,所以导致河南省交通厅三任厅长”前’腐’后继”进了监牢,但河南省的高速公路建设速度和公里数却成了全国第一,这能说是官员的素质不行吗?为什么后来照样还有”后来人”跌倒,都是素质不行吗?对政府官员的权力监管不到位,对政府财政的监管睁只眼闭只眼,甚至连眼都不睁,只是做做样子而已,贪腐的”后来人”岂不到”子子孙孙”无穷无尽还不止步?

把全国各省近一半的省级交通厅长、市级交通局长”落网”归结于制度原因,而不加认真分析其中的利益因素,往往是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或者把”制度问题”当作个筐,什么都往里面装,也是极其不负责任的。假如他当五年交通厅长,把这费那费都挪用到吃喝送礼上,拼命折腾财政的钱,但从不把钱装在自己口袋里,纪委也不找他算帐,算他有功、廉洁?可他什么实事也不做,尸位素餐,这是算腐败,还是算制度原因?

其实,制度是人定的,无论是潜规则,还是显规则,在中国往往就会成为形式,有句话说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村骗乡,乡骗县,一直骗到国务院”,”杀只鸡,宰只羊,就能忽悠住党中央”.比如农业税不让收了,他就收”树叶费”、”治安费”、”抛荒费”和”草木烧烤烟雾污染费”等等巧立名目的别出心裁的其他费类。且不要看这费那费,比税收还”坚挺”,温家宝说,”财政收入年年增长”,其实”费并不比税少多少”,仅拿浙江来说,一两年下来就约有超过百亿元的养路费收入,收费的上级部门——交通厅三年来仅仅拿4亿多用于”驻京办”和厅下属事业单位如教育机构的基本建设开支,是对社会的贡献,还是浪费?为什么国家设立的教育机构的基本建设就没钱投资了呢?如果不算清楚其中的利益帐,不把养路费和驻京办、下属教育机构的经费、职责、权利分门别类分清楚,什么肉都放到同一个”盘子”里头,当然就会烂成一锅粥了,公共财政也就徒有其虚名了。

真理越辩越明,真相越公开越透明,监督越公开越阳光越有力量。单那养路费说事,如果说审计部分只看到交通厅驻京办挪用了养路费中的315万元,可公安交通警察也把有关道路交通收费等法规规定的养路费的3-5%用于人头费和其他经费等开支,甚至还有请客吃饭送礼品甚至报纸的宣传费,这算不算挪用于”非公路养护”呢?一方面,政府对于公共事务投入喊”穷”,另一方面又露”富”,如浙江省审计部门认为,由于专项资金拨付缺少追踪监督机制,政府部门大把大把花纳税人的钱不心疼。这里,值得强调的就是权力和利益分割的问题,权力的要归于权力,利益的要归于利益,一旦权力和利益交叉不可分割,肯定是权力谋取利益最大化,甚至导致权力利益化、利益部门化、部门私人化——只要不把钱直接装进自己腰包,而是在名义上用在政府花费上,或不可避免地吃光、喝光、用光、玩光,似乎都是合法合情合理的。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而绝对的利益,也导致绝对的腐败。只要”大政府”还存在,必然会造就”公共服务这条腿细弱,部门利益这条腿粗壮”的畸形下场,必然会使政府的亏空和漏洞都摊在先天不足的”小社会”上,最后会拖跨政府这个”畸形巨人”,使社会自我修复和调节更加无序,更加雪上加霜,最后搞跨整个政府,搞乱整个社会。

我们似乎见怪不怪的是,一方面政府很强大,强拆居民私房;另一方面又把政府应该做的推给民众头上,导致住房、教育、医疗成为压在人民头上的新三座大山,这样就真的使”2008,火山爆发”不得不爆发了。笔者就参加过一个政府部门开的一个小会,百余人的会开两天直接开支就有35万元,包括吃住和礼品,交通费还不算。再说全国开一次”两会”,各省、各县市都每年一次”两会”,长达十几天,就不是几百亿元可以打发的。这就说明政府的钱太多了,不这样花就花不完,我们常说的跑”部””钱”进,就是这个意思,按照秦晖的是说法,”这种事在美国就不可能有嘛”.他解释,正是因为我们国家低福利,所以企业主们在应付政府”高索取”之余,”能够对工人作出的承诺可以很少,同时又低自由,不可能组织真正的工会”,事实上政府这个”特权”部门几乎没有想干而干不成的事情——多是祸害,而民众则成为弱势群体,不光其中的拆迁户,”工人也是基本上没有谈判实力的”,”农民的土地也是可以随便圈的,环境也是可以随便弄的”,这样的政府就实在是”如鱼得水”,不但浪费惊人,还吃光花净,还负债累累——同时他们居然高调”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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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中国经济改革深化和政治改革启动的成本都很庞大,经济、社会、政治、文化等多方面的问题都交织在一起,政府陷入”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无奈境地也就不奇怪了。解决当前这个矛盾,分权和分利则是当务之急,比如政府的权力一定要分清、分细,比如交通厅是否有必要既管交通建设、规划和管理,又管养路费征收;是否有必要投巨资养几个类似交通学院和交通学校的几个教育机构;是否可以设置一个由财政养的驻京办而非养路费养的驻京办?再说分利,能否把仅仅是养路的职责归于交通厅本职,而把教育的归于社会领域,把交通行政化改为交通行业管理NGO化,当然不失为一条不错的改革新出路。可是,谁来开这个头?与政府分利,无异于与虎谋皮,举例说导致孙志刚之死的”收容遣送条例”,仅仅是一个制度问题吗?其实还是一个司空见惯的利益问题,如果没有收容孙志刚们产生的惊人暴利,谁会吃饱了撑的,愿意打死人?《南方都市报》曾报道,收容遣送也有一个”利益链”,而公安就是主要的既得利益者。这个利益也是”一锅粥”,里面有收容遣送的”开路先锋”,有公安的加班补贴和福利,甚至还有公费出国考察(变相旅游)机票和住宿游玩费、娱乐中心的洗浴和足部按摩费、北京八达岭长城”到此一游”的门票、某某海鲜大酒店的餐饮上吨的五粮液白酒和”中华”香烟,甚至还有澳门及阿拉斯加赌场入场费和学费等等。正是”雪球”越滚越大,窟窿也越大,最后导致孙志刚这个牺牲者的血肉换成这一特出”利益链”的第一个”豁口”,豁口一开裂,”利益”全盘崩溃,收容遣送权从公安众多大权中分离出来,没有利益了,收容制度废止,也就随之起到了”分权”的目的——目前收容救助由公安部门改为归民政部门管理。

所以,现在提出科学发展观,则是很有现实意义,但这也是一个难题,边科学边发展,往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正如前面说述,若没有孙志刚事件此时发生,收容遣送的暴利到今天都不会停止。分权和分利,却是一个金币的两个面;分权,主要表现在形式上,往往很容易忽悠过去,比如制定一个制度就行了,但分利,却是实质问题,谁愿意在自己的身上割肉给别人?安徽官场有句话说,”当官没有权,请我都不来;当官没有钱,请我都不干”,很是形象,”没有这费那费挪作他用养肥一批人”,那些政府又该如何运转,GDP该如何增长?一条马路年年拆了建,年年建了拆,包括上海、杭州在内的国内经济发达城市都这样折腾,岂都是”GDP惹的祸”?所以说,如果”权”没有”利”相互促进,至少就没有那么多人想当官,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千军万马挤上”公务员”这趟”超载列车”,驶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快速路。换个角度说,如果我国改革当初提出”发展是硬道理”时,同时提出用科学发展来指导和制约权力,用分权来平衡分利,用国际通行准则和普世价值标准来替换”中国特色”,用显规则淘汰潜规则,用公开透明来抵制封闭和暗箱操作,中国的经济、政治、社会以及文化不就相对更加接近”和谐社会”了吗?

遇到问题仅仅推说制度的原因,太过广泛并不着边际,看看中国的香港特区就可以知道,制度建立在分权分利上,权和利独立,监督机构由在这个独立之外再独立,三个独立就可以见证到香港政治和社会的稳定和和谐了。当然,美国的三权分立制度更加到位。我看到有关资料介绍香港的例子值得借鉴,香港是目前世界公认的最廉洁的地区之一,还有台湾,都是大陆民主和自由的一面现成的镜子。香港还在各种国际清廉指数排名中始终名列前茅。几十年前,贪污腐败还是香港这个自由社会的痼疾。逐步改变这一切的是1974年问世的廉政公署。香港反腐败最成功的经验就是这个独立廉政公署的设立。香港廉政公署是举世公认的一流反贪机构,其具有不容置疑的权威,它的最大特点就是完全独立于政府之外,直接向特首负责。廉政公署的英文直译是”独立反贪污委员会”,其中”独立”显得相当重要,独立使廉政公署的拥有权威性。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目前,对于大陆来讲,最重要的是在大陆启动政治改革,要让监督机构独立——无论是反贪污贿赂局、反渎职犯罪局,还是预防腐败局,独立起来,或者直接建立一个独立于政府之外、直属中央但仅仅效忠法律的反贪机构,独立行使监督权,就应该可以控制政府腐败和防范政府的钱被”吃光花净”,不失为一种有效办法。发达地区及发达国家的经验证明,良好的制度恰恰解决了分权和分利问题,既能保障这个社会在遇到突发事件引起的巨大冲击和不确定性之时的稳定和有序,又能促使这个社会尽快形成民主、多元,以及决策过程的科学与平衡的稳定机制,真正保障”改革成果全民共享”,既避免”低福利”劫贫济富,又要防止”低自由”危害宪政、法治和民主制度的逐步建立。一句话,我们这个国家的经济改革进入深水区,以往的”摸着石头过河”经验,现在到了靠不住的时候了。2008年的中国,必然要经受一场强力的考验,正如前面开头所引用的

“2008,火山爆发,我(你,他)来救你,变成烤鸭”这句民谚,这就意味着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无一人可以避免受到牵连,受到伤害。如果政治改革不确实深化,继续空喊”改革成果全民共享”,恐怕就是让更多的权贵钻空子肆无忌惮地“劫贫济富”,直到火山爆发、人人变成烤鸭的那一天。

 

 

胡  平:美国为什么还没出过女总统?

这次美国总统大选,精彩纷呈,变化多端,引人入胜。到目前为止,共和党方面,原先不被看好的马侃遥遥领先。民主党方面,前第一夫人喜莱莉和黑人参议员奥巴马相持不下。到头来,这三位无论哪一位当选,在美国历史上都将写下新纪录:如果马侃当选,他将是美国历史上最老的总统;如果奥巴马当选,他将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黑人总统;如果喜莱莉当选,她将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总统。这就引出很多话题。眼下我只谈一个。

有不少人问:很多国家都有了女总统女总理,而美国是老牌民主国家,又是在各方面都最现代化的国家,为什么迄今为止还没有出过女总统呢?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我这里尝试着给出回答。

不错,英国有过铁娘子首相撒切尔夫人,德国现在的总理默克尔也是女性。而美国,到目前为止,只出过女国务卿和女议长,还没出过女总统。其间原因何在?我以为主要在制度。

我们知道,传统观念对女性有性别歧视。性别歧视是一种本质主义。什么是本质主义?本质主义就是坚持根据个体所属群体的特征去理解或判断(该)个体。举个例,有位女生报考数学系研究生,考分不比男生低,但教授仍然不肯录取。理由是:女生的数学才能不如男生,虽然现在考分高,日后也没多大发展前途。在这里,论者先是断定女性这一群体缺少数学才能,然后根据这一群体特征,对具体的这个或那个女性下结论,认定她缺少数学才能。

当然,大部分人的性别歧视没这么僵硬死板。他们也许认为,大体上说,女生的数学才能确实不如男生,但并非没有例外。如果他们确实了解到某位女生在数学上出类拔萃,他们还是会承认的。一般人都同意,我们应该根据一个人实际表现出来的能力和品质去评判一个人,而不是把别人硬套进性别、种族、籍贯一类概念的框框里。但问题是,有些人和我们关系密切,我们对他们更了解,因此我们在看待他们时就能够不带成见。有些人和我们关系疏远,我们对他们的了解有限,一旦我们必须对他们作判断,我们就很容易把流行的成见带进去。

美国和英国、德国都是民主国家,但美国是总统制,英国、德国是议会制(或曰内阁制)。在英国和德国,行政首长是间接产生的,人民选出国会议员,国会议员从他们的同事中推选出首相或总理。因为国会议员们大家都是同事,接触频繁,了解深入,所以比较容易排除性别歧视的影响。反过来在美国,总统是广大选民直接选出来的,而候选人和大部分选民的关系都不可能密切,因此性别歧视就可能趁虚而入,发挥较大的作用。另外,在议会制下,总理或首相总是由议会中占多数席位的政党或政党联盟决定的,如果有竞争,也只是同党内部的竞争,输赢关系都不大,横竖大权最后还是落在自家人手里,因此人们就比较敢于尝试。美国是总统制,情况就不一样了。在美国,两大党一向旗鼓相当,总统大选常常很激烈。两党都力求推出最有力的人选,这就要求把争议性降到最低。相比之下,男性出马就比女性挂帅更保险些。如果你这个党推出的总统候选人就是因为性别原因而丢失了一些选票最终败选,总统的宝座就落到别的党手里了。这不是太冒险了吗?由此可见,美国至今还未出过女总统,那未必是因为美国的性别歧视更严重,而是因为总统制这种制度,使得各党在推出总统候选人时更容易倾向于保守。

美国国会现任议长南希。波洛西是位女性,国务卿莱斯也是女性,而且是黑人。在美国,国会议长由国会中多数党的议员担任。这和议会制里总理(或首相)产生的程序很相似。内阁的高级职位,如国务卿,提名权在总统手里,如果提名黑人或女性得不到参议院的同意,还可以再提别人,横竖还是提自己的人,所以不妨一试。这就是美国为什么容易产生女议长、女国务卿而不容易产生女总统的原因。这再次证明美国还没有出过女总统的主要原因是制度的原因。

那么,我们又如何解释,同样是总统制的菲律宾和印尼,为什么却早就出现过女总统呢?菲律宾已经有过两位女总统:科拉松。阿基诺和阿罗约。印尼也有一个女总统梅加瓦蒂。苏加诺。应该说,这几位女总统更多的是家族政治的产物。科拉松。阿基诺本来是家庭妇女,只因为她是反对派领袖、著名参议员阿基诺的夫人,丈夫参选遭到暗杀,反对派就推她出马。阿罗约是菲律宾前总统迪奥斯达多。马卡帕加尔的女儿。印尼总统梅加瓦蒂。苏加诺是前总统苏加诺的女儿。她们当上总统显然是和她们的家族大有关系的,并不意味着这两个国家比美国更少性别歧视。在美国,家族、门第在政治中也有影响。但相比之下,美国是个更讲平等的国家,更欣赏那种平民出身,靠自己本事打天下的人;家族的作用比较小,有时还有副作用。


 

余  杰:以“童子军”取代“仇恨教育”

据媒体披露,河南郑州一所私立小学全面推行所谓的“红色教育”,引起学生家长和教育界人士的争议。记者在报道中这样描述说:“东风吹,战鼓擂,中华儿女谁怕谁”、“扬我雄风,树我国威”……位于郑州市二七区德全学校里,传出了这样的口号。听到这震耳欲聋的歌声,年长的人们宛如回到了血雨腥风的“文革”时代。这些口号仅仅是德全学校的“红色教育”的一小部分,该校校长释德全声称,他“以此为荣”。每到放学的时候,三名四年级学生便臂戴红袖章、颈系红领巾、手持红缨枪,规规矩矩地站在校门一侧。这是学校轮流安排学生执行的“站岗”任务。

从校门上看,这所学校只是一所极其普通的民办学校,但一走进校门,顿时感到如同时光倒流,一股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革命”气息扑面而来。墙壁上到处是“做又红又专的接班人”之类的标语以及董存瑞、黄继光、草原小姐妹等英雄人物的图片。下课时,学校的大喇叭播放的是《国际歌》、《闪闪的红星》等歌曲。学校组织的广播体操比赛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全校十二个班七百多名学生全都必须参与。“学校每逢革命纪念日,都会举行各种各样的活动,这是学校红色教育的一项必修课。”释德全说,为了陶冶学生的爱国情操,他要求每个班级都必须有一个独特的口号。这些口号让人吃惊不已,“提高警惕,保卫祖国”、“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充满了“激情燃烧的岁月”的味道。学校还制定了一套严格的校规:校园内不许唱爱情歌曲,只能唱革命歌曲;老师必须进行“政治学习”,主要学习《纪念白求恩》、《为人民服务》以及毛主席语录等。

河南有一个著名的南街村,如今又有了一个德全学校,如果将德全学校迁到南街村,倒是相得益彰。然而,在我看来,德全学校实行的教育方式,与其说是“红色教育”,不如说是“仇恨教育”,或者用历史学家袁伟时的话来说,是对孩子们“喂养狼奶”。这是一种畸形的教育模式,它培养不出具备健全人格、充满爱心、懂得宽容的现代公民,而只能培养出被仇恨所笼罩、被谎言所左右、兽性远远大于人性的“狼人”。在大部分中国人欣然接受法治、宽容、和谐等价值理念的今天,此种“仇恨教育”却仍有一定的市场——德全小学并未门可罗雀,依然网罗了多达七百名的学生,此一事实再次表明:“文革”结束之后三十年以来,各界人士对“文革”的反思和批判一直未能充分展开。巴金老人直到逝世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他所呼吁和盼望的“文革博物馆”真正得以修建;在当代中国的历史叙述中,长达十年的“文革”的诸多细节被“戏说”化;“文革”的积极参与者群体正是当今社会的中坚力量,他们当中很少有人公开反省和忏悔那段人生经历。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些人物是:自称“红卫兵”这一名称的发明者的作家张承志,始终坚信当年的革命激情是单纯而清洁的;以青年人的人生导师自居的作家余秋雨,不仅否认四人帮写作小组成员的身份,还将自己塑造成“文革”中的英雄;当时的北师大女附中的学生、参与组织殴打老师的宋彬彬(毛亲自将其改名为“宋要武”),光荣回到母校并获得“杰出校友”的荣誉;北大第一张大字报的作者聂元梓,在回忆录中亦再三辩解说,她根本不知道当时校园暴力的真相……于是,除了“四人帮”以外,人人都摇身一变成为无辜者。

回顾历史,我们可以发现,那场惨剧的发生,固然缘于领袖们的精心策划,更是此前长期实施“仇恨教育”的必然结果。人们难以想象那些十五六岁的、如花似玉的孩子,为何在一夜之间突然变成无比凶残的打手?他们居然毫无心理障碍地对老师、邻居甚至父母下毒手,仿佛被魔鬼附体一样。其实,暴行并不是无缘无故便泛滥起来的,暴力文化乃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化最显著的特征。未成年人也成为崇尚暴力的成人世界的受害者,他们不由自主地参加到这场游戏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孩子们被学校、家庭和社会全方位地灌输“狼奶”,自然形成了的“狼性”。他们所接受的教育,使他们树立起了这样一种观念: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以阶级身份和阶级立场,人被划分为截然不同的两类——“革命同志”和“阶级敌人”。对前者可以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后者则应当像冬天般的冷酷无情。即便是老师、同学、邻居乃至亲生父母、亲生子女、兄弟姊妹或夫妻,如果阶级身份和阶级立场不同,也要立即将其划入“敌人”的行列。对待敌人,完全可以进行精神上的羞辱和肉体上的消灭。这是“革命”对“革命者”最基本的要求。

仇恨教育的恶果,便是对法律的蔑视和对暴力的赞赏。最卑劣的行动以最崇高的名义上演了。当年就读于清华附中的作家郑义,在回忆录《历史的一部分》中描述说:“在校园里,他们斗领导、斗老师、斗同学。年轻有为的校长被剃了‘黑帮头’,每斗必打,死去活来。留苏归来的分团委女书记被打瞎一只眼睛。我的高一班主任挨打不过,跳烟囱自尽。小小清华附中,没有几个教师躲过了批斗毒打。”一九六六年六月一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红卫兵如希特勒的冲锋队一样,冲出校园,“杀向社会”。在公安机关的配合下,刹那间,北京变成一个巨大的刑讯室、集中营和刑场。郑义写道:“瘟疫迅速蔓延。哪里还有人道、同情心、爱、道德、法律、人性?其他阶层的青年也有不少染上这瘟疫,充当他们的打手和帮凶,或宣泄人性深处的邪恶,或自保,或想从人肉筵席上分一杯羹。我的同窗王某,亲自带红卫兵去抄自己的家不说,竟亲自动手,将亲生母亲毒打致死!地主?革命?右派?——不,小业主!”在那个时代,像王某这样的心灵扭曲的孩子还有很多很多。他们是加害者,同时也是被害者。

仇恨教育并没有停止。四十年之后,在德全学校,悲剧以闹剧的方式重演。我不知道这位名叫释德全的校长,具有怎样的文化背景和知识结构,是否在童年时代有过严重的心理创伤,以至于不仅自己将仇恨当作生活的基本动力,而且强行将仇恨复制到七百名孩子身上和心中。我不知道他是否成长于“文革”时代,是否在“文革”期间参与过暴力事件,是否手上沾满受害者的鲜血。不过,即便在那些没有经历“文革”的人士当中,也不乏狂热向往“文革”的“革命者”,比如戏剧作家张广天、文学评论家黄纪苏、北大教授孔庆东、清华教授旷新年、旅美学者崔之元、经济学家杨帆……这张名单还可以一直开下去,开得很长很长。以这些人的学识和眼界,尚且不能摆脱“暴力美学”和“领袖崇拜”的魔障,释德全如此热爱“文革”、忠于领袖,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但是,释德全却忘记了,“仇恨教育”的最终结果,必然是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在这所“私立学校”中,释校长以土皇帝自居,呼风唤雨、颐指气使,焉知有多少学生和老师早已对其恨之入骨。一旦“变天”,他本人便会成为被仇恨吞噬的学生和老师施加暴力的对象。那时,他才知道“请君入瓮”的滋味并不好受。

这所德全学校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地实行“仇恨教育”,也与当地教育主管部门的失职和行政不作为有关。老百姓对政府部门的非议之一便是:不该管的事情偏要去管,该管的事情偏偏不管。虽然德全学校是一所私立学校,它在教学方式、课程安排和教材选择等方面,可以比那些公立学校具有更多的自主性和灵活性(这种自主性和灵活性也是教育多元化的标志),但这类私立学校与公立学校一样,也应当遵循人类的普世价值、法治原则以及教育的本质——赋予被教育者以真理和自由。教育主管部门不能以“市场化”的借口,放弃对公立学校之外的其他教育机构的监督和管理。比如,政府的教育主管部门有责任推动强制性的义务教育,有责任制止鼓吹暴力、仇恨和恐怖主义的教育——无论是某单个的教育工作者,还是某私立的教育机构,一旦有这样的举动,教育主管部门都理应当立即取消其从事教育工作的资格。以此标准来衡量,当地的教育主管部门不应当对德全学校的种种逆时代潮流的做法不闻不问。

其实,让孩子们具备勇敢、自信、坚韧、顽强、合作、团结等优秀的品质,不必使用“仇恨教育”这种极端而错误的方式,只要引进在全球青少年的课余教育中起到重要作用的“童子军”就可以了。一九零七年夏,英国陆军中将贝登堡勋爵在英格兰的白浪岛上带领二十一名儿童露营十六天,教孩子们从事野外观察、生活、烹饪、航海、追踪等实验性户外活动,深受儿童的喜爱,并产生了童子军第一团。一九一二年,英皇乔治五世颁布皇家特许状,授权成立“英国童军总会”,各英联邦国家也获准成立童军组织。由此开创的世界童军运动长盛不衰,至今已经遍布世界二百一十六个国家和地区,全球童子军的成员多达两千八百万人,堪称全世界最大的青少年运动。

“童子军”虽然名之曰“军”,却并非对青少年进行严酷的军事训练、教授青少年使用杀人武器。相反,童子军的宗旨乃是促进世界和平,从童子军的军徽便可以看出来:世界童军徽记的中间为光明之花,花上的箭头代表指南针,提醒童军要维护理想,坚定方向,三个尖端代表童军要实践三条诺言:对国家要尽忠,对社会要负责,对自己要健全;两边的五星代表真理和知识;环绕周围的绳子代表童军的团结,无论如何拉也拉不开,反而更紧;白色徽记象征纯洁,紫色为底象征领导与帮助别人。在一百年里,童子军的成员中诞生了无数的伟大人物,如十二位曾经在月球漫步的太空人中,有十一位曾经有过童子军的经历;攀登所有七大洲最高峰的最年轻者是童子军;第一位实现单人环球不停顿飞行的是童子军。仅以香港而论,童子军成员便多达十万人。香港的童子军曾经在香港发生天花疫情时,自愿组成防疫队,为市民接种牛痘;在香港酒店发生火灾时,也曾紧急出动,协助消防员。一九四九年之后,童子军运动在中国大陆中止了。这一运动理应得到恢复和重建、鼓励和支持,中国大陆数以亿计的青少年需要这样的辅助性的课外教育,以培养健全的人格、服务的意识和合作的精神。以“童子军”取代“仇恨教育”,是中国的教育者最佳的选择。

“仇恨教育”贻害无穷,“仇恨教育必须”停止。爱因斯坦说过,愚顽是指“翻来覆去做同一件事,还希望有不同的结果”。我们这个民族是最不善于吸取历史教训的民族。虽然中国有一个源远流长的“史官传统”,“历史”被许多中国人升华到信仰的层次,但我们的历史叙述从来都是残缺不全的,我们惟独将那些自己历史中的黑暗部分省略和遮掩了。我们批评日本人如此而行,但我们自身何尝比日本人做得更好呢?于是,我们便在同一个地方跌倒第二次、第三次。“仇恨教育”曾经让成千上万的中国人家破人亡,它早该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正是由于“文革”遗毒未能肃清,今天的中国社会依然充满暴戾之气,以邻为壑,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将暴力当作解决问题的惟一手段。此种暴戾之气,是中国未来实现公民社会、法治社会以及和谐社会的最大障碍。

爱国教育是必须的,但爱国教育的主调不应当是仇恨熏陶和暴力宣传。我们不仅要尊重每一个孩子的人格和自由,同时也要让每一个孩子都成为自觉地捍卫其人格和自由的好公民。我期盼着德全学校早日垮掉,学生、家长和老师一起站出来抗议独夫的倒行逆施,教育主管部门也积极行动起来完成其执法的责任。培养奴才和暴徒的学校不应该存在下去,一个伟大的国家是不能靠一群奴才或暴徒来缔造的。作家龙应台在一篇题为《纳粹》的文章中,写到了在狱中等候死亡的纳粹第二号人物戈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罪行累累的戈林对人民与领袖之间的权力从属关系,说过一番深刻的话:“一般人当然都不愿有战争,不论是俄罗斯、英国、美国,或德国。那是当然。但是,做决定的总是政治领袖,把人民拖着走是个简单不过的事,不管是民族还是法西斯专政,不管是议会制度还是共产独裁。不管有没有声音,人民是很容易被领袖使唤的,实在太容易了。你只要告诉他们外面有敌人威胁,然后把反对战争的人全打为‘不爱国’或说他们使我国陷于危机,就行了。这一招,可是在哪个国家都一样啊。”那样的时代早该告别了。但是,如果还有像德全学校这样的教育机构的存在,说告别就为时过早。

——二零零七年十二月十六日

 

26位人权活动人士就滕彪、李和平事件给国际社会的公开信

对华援助协会2008年3月8日

对华援助协会新闻稿

对华援助协会今天转发由26位知名人权活动人士签名的题为“人权是不能交易的——就滕彪、李和平事件给国际社会的公开信”。下面是公开信全文。

人权是不能交易的——就滕彪、李和平事件给国际社会的公开信

我们义愤地获悉,中国著名人权律师滕彪先生于3月6日晚上9点左右在家门口被三个人蒙头绑架,秘密审讯41小时。大约10个小时后,另一位著名人权律师李和平先生在驾车送七岁的儿子上学途中,遭到警车撞击,本人受伤,孩子受到严重惊吓。

滕彪、李和平长期致力于维护民众权利、揭露中国政府危害人权事实真相的艰难工作,是令人敬佩的、具有道德勇气的律师。

滕彪、李和平事件是中国政府一手制造的,是流氓政府行为,是对自由世界维护人类尊严和权利的决心的又一次公然挑战。我们呼吁国际社会对此事件表达严正立场。

我们必须用行动告诉中国政府:人权是不能交易的,奥运金牌并不能给基本权利得不到尊重的中国人民带来荣耀和尊严,中国政府也因此不会有真正的荣耀和尊严。

这是考验每一个人的道德良心的时刻。我们呼吁世界政治领袖,经济、文化、社会精英,各国运动员,像斯彼尔博格一样拷问自己的心灵做出选择。任何一个人权的朋友,都不可避免地要回答斯皮尔伯格提出的问题:我们还能忍耐多久?

我们再一次申明,你们,无论是作为观摩者还是参赛者,出席北京奥运会不应该是无条件的。请你们向中国政府公开明确提出你们各自参加北京奥运会的人权改善的前提条件,或者在你心里设定一个你能忍受的最低人权标准,假如中国的人权状况低于这个标准的话,就请你像斯皮尔伯格一样,放弃你的参与。

同时我们吁请各国领袖通过公开和私下的外交管道,向中国政府表达对中国人权状况的关切和严正立场,敦促中国政府停止掠夺、迫害、非法关押、恫吓骚扰自己的人民。

假如我们没能利用北京奥运的历史机会促进中国人权的改善的话,也许未来我们记住的不是人权的敌人做了什么而是人权的朋友的沉默。我们的沉默对专制政府是悦耳的赞许,我们不能忘记马丁路德的教导“ 一个地方的不正义是对所有地方正义的威胁。”

杨建利 胡平 盛雪 王丹 徐文立 潘永忠 黄河清 王军涛 傅希秋 张尔平 陈奎德 严家琪 周锋锁 刘国凯 费良勇 林牧晨 封从德 陈破空 唐元隽 汪岷 姚勇战 周健 薛伟 王天成 潘晴 张伟国 (按联络人收到签名的次序排列)

2008年3月8日

 

刘晓波:黑暗权力的颠狂

在奥运年,在两会期间,在自己家门口,腾彪博士遭遇公然绑架!

中共十一届人大开幕了,早已排定的换届大戏上演了。看电视报道,人民大会堂正面的国徽很庄严,会议大厅里的灯火很辉煌,代表们的表情很灿烂,送给温家宝的掌声很热烈。

然而,3月6日晚上八点半左右,天早就黑了下来,但比自然界的黑暗更黑的是人世。绑架者是身分不明的黑人,绑架所用的汽车也是黑色的,腾彪就被这样的黑暗所吞噬。

现在,失踪四十一小时的腾彪,终于回家了。

担惊受怕的妻子,有理由不再堵心;关注腾彪命运的朋友们,也有理由松口气。然而,当在电话中听到腾彪报平安的声音,我非但没有任何庆幸的感觉,反而被一种黑乎乎的毒素浸透。

我生活在怎样的国家?我每天面对的是怎样的权力?我还要见证多少同胞毫无缘由地突然失踪?

没有传唤证,也没有拘留证,更不告知家人,一个大活人,说绑架就绑架了,甚至没有任何公开的说法!

四十一小时后,说释放就释放了,还是没有任何公开的说法!

他们也真干得出来,不必给理由,也不必找说法,甚至连歪理都不讲!

号称崛起大国,居然如此猥琐地践踏人权;号称和谐社会,居然如此偷摸地撕裂善恶;号称亲民政权,居然如此卑劣地威胁国民;号称依法治国,居然连恶法都不讲。

不必问,我们就是生活在这么黑暗的国家;我们每天就是必须面对这么疯狂的政权。黑暗释放的阴冷和恐怖,如影随形地紧贴着我们。因为,独裁制度具有先天的黑暗性,黑暗产生恐惧,恐惧制造敌人,敌人思维必然导致权力的疯狂,权力的疯狂用到极限,终将导致整个社会的疯狂。

一个合法性匮乏的政权,先天的疾病就是内在的虚弱和恐惧,极度的虚弱必然以动用强硬的暴力来平衡,极度的恐惧必须以让所有恐惧来安慰。

独裁政权是高度警觉的,警觉到时刻瞪圆专政的眼睛,毫不懈怠地寻找敌人,不会酣睡、不会小睡、不会打盹、甚至不会打个哈欠。没有敌人也要寻找敌人,只要寻找就一定能找到,因为它会本能地制造出敌人,否则的话,看不到敌人的独裁者将更加惶恐。特别是在独裁政权大搞自我加冕的庆典之时,它每时每刻都处在黑暗之中,每个白天都能看到阴影,每个夜晚都可能被噩梦惊醒。

独裁者与热爱自由的人性相反,具有把公权力变成私权力的极端渴望,是人性向残暴、多疑、嗜血、虚伪的畸变。独裁者从不会高枕无忧,而不会高枕无忧的原因,不是因为客观上失眠,而是主观上就不想睡好。它非但不讨厌噩梦连连的夜晚,反而热爱充满噩梦的夜晚,越恐怖的噩梦它就越喜欢、越沉迷、越陶醉,以便能够尽早被噩梦惊醒,连夜发布追捕“敌人”的命令。这是独裁制度异于其它制度的独家创新,更是独裁者异于正常人性的畸形心理圆满。

“噩梦”中的“敌人”让独裁者恐惧,也是他实施恐怖政治的最大理由,不制造敌人的独裁政权,便失去了滥用暴力和实施恐怖的借口。权力的内在恐惧必然转化为无孔不入、无时不在的外在恐怖,独裁者为了缓解他个人的内在恐惧,必然把亿万人置于恐怖政治的威慑之下,只要与独裁权力沾边了的人群和土地,皆无法逃脱恐怖的阴影。因为,独裁者的逻辑是:“不管其他人是否喜欢,我的噩梦连连的夜晚,必定就是所有人的夜晚;我个人的恐惧,必须由所有人来分担。”

权力的黑暗是独裁政权的癌症,无论它曾经多么蛮横和强大,或迟或早,它必然被这黑暗所吞噬。

2008年3月8日于北京家中

独立中文笔会狱中作家委员会关于滕彪博士遭绑架失踪的声明

独立中文笔会狱中作家委员会惊悉,本会狱委法律顾问滕彪博士3月6日晚遭绑架,至今杳无音讯,下落不明已逾36小时。

根据笔会信息,滕彪博士遭绑架事件发生在2008年3月6日晚上8时40分左右。当时,在北京市回龙观小区家中等待滕彪开车回家的太太王玲女士,听到楼下的争吵声中有丈夫的声音,赶下楼去只看到他的车停在那里,却不见人的踪影。据在场的目击者说,滕彪从车中出来后,遭到旁边一辆黑车中出来的几人纠缠,随即被强行塞进黑车带走。该小区门卫证实,一辆黑色无牌照轿车于8时半进入小区,8时45分冲出小区而去。 王玲女士随后即向有关公安部门报案,但至今仍未得到任何信息。

滕彪博士是中国政法大学讲师,2003年孙志刚案后以对“收容遣送制度”提起违宪审查的三博士之一而知名,近年来作为人权律师参与一系列维权案件,2007年获法兰西共和国人权奖。

独立中文笔会狱中作家委员会认为,滕彪博士在家门口遭绑架是一起公然破坏社会安定的严重事件,极有可能是黑势力对其维权言行的报复,北京市公安部门及有关当局有责任抓紧侦破此案,使滕彪博士得以早日安全回家,并依法追究此绑架案制造者的罪责。

2008年3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