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云飞:冉氏新闻评论周刊(41)

 

一:雪铁龙,你不可以侮辱中国!

http://cache.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cars/1/76060.shtml

这条新闻在最近铺天盖地,为什么单选这个人的帖子说呢?原因是他很典型的思维。批评政府就是颠覆国家,批评现今政权就是辱华,拿毛泽东来做广告,就是侮辱中国。这种不过脑子的思维,害了中国人几十年,似乎还将害下去而不休。这样的思维来自于我们自小混乱的愚民教育,来自于官方的偷换概念与自我圣化。我们还不说毛泽东所犯下的诸种罪恶,可谓罄竹难书,单说毛泽东能否代表中国。我可以肯定地说,任何人都不可代表中国,更不可以代表中国的全体,没有谁做得到,连孔子也不行。这位叫purewhitelinen的作者说雪铁龙拿一个歪嘴毛泽东就是侮辱中国,并说“毛泽东是中国的国父,是民族英雄”。不客气地说,我见过愚蠢的妄人,我还没见过这么愚蠢的妄人。国父这样的称呼本来就是臣民与奴才对执政者的称呼,国与家的同构,领导与父亲合一,本来就是奴才政治的核心,他还在拿这东西来说事,让人感觉到他好像不生活二十一世纪似的。他是“民族英雄”,他是哪门子的民族英雄,只不过是个打内战抢果实的“成王”而已,我还从来没听说过一个兄弟血争还能打出个民族英雄,好像蒋介石是外族入侵似的。打击日本是他的功劳吗?他在抗战时做了些什么,多了解点事实真相,你就可以毛泽东得鼎是如何贪天之功与发国难财。国外用某退休总统做广告,完全是产商与总统自己的事,不关国家什么事。即便一个歪嘴毛泽东有受辱之嫌,其权利也应该毛泽东的直系后人为其主张权利,而不是“国父”、“民族英雄”的叫嚷者来主张。

二:南都周刊:各地怪规定一个接一个。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fb7fa6401008a2o.html

当今中国各级政府都是赵本山、郭德纲这样的笑星,他们制造出的那个规定,让你感觉各级政府真是“人民表演艺术家”。什么“报考公务员乳房要对称”、“微笑要露出八颗牙”、“不准在办公室嬉笑”、“违背生活作息规律不能租房”、“十二种走路方式要挨罚”、“收割自家玉米先办证”等,指不胜屈。一方面,表明中国各级政府,都是监狱制造者,把民众的生活搞成一个无时无刻不受他们诸种莫名其妙制约的大监狱。另一方面,他们是管闲事的保姆,干涉民众生活自由。民众该怎样生活,在法律范围内,任何人无权干涉,但我们的各级政府仿佛不是一群有脑子的活人组成的,他们滥用权力制订的各种规定之可笑,可以让他们搞笑的段子黯然失色。再者,侮辱人的尊严。如考公务员乳房要对称,微笑露出八颗牙齿等,都是有损人格和尊严的做法,但这样的规定还不时出现,真是滑天下之稽。最后,他们无处不在侵犯人权,如“初中没毕业不能结婚”等,难道我没文化我连找个人结婚行使我性权利的权利都没有了吗?中国各级政府制订的诸种政策,从侧面反映出各级政府是怎么低能、可笑、愚蠢,要真是实行民众票决,恐怕百分之九十五各级政府领导要下台。

三:石家庄多名民警农村圈地建36套别墅。

http://news.sina.com.cn/c/2008-01-16/015913265691s.shtml

我早说过而且还会继续说下去,现在的公安局就是母安局,他们花纳税人的钱,很多时候保的不是纳税人的平安,而保的是党的平安是官员的平安。只要保了官员的平安,顺了他们的意,这些警察与母安局的人,即使是无恶不作,这些母安局的官员和其他官员,就会睁只眼闭只眼,让他们作恶多端也不禁止。石家庄警察到农村圈地建别墅,就是这样合谋的典型。警察用违宪的户口管理制度,来双头谋利。给村民农转非的白条以便宜买地,同时又用一个非转农的方式来侵占农民的土地,这是双重的以权谋私。只要有这样把人们当作树桩来管理的户籍制度,那么如此双重犯罪的恶警察就不会没有。这样的警察,他只是倒霉,不幸被曝光了而已(当然具体处理是否能真正处理到家,我们也不能过于乐观),更多的警察等暴力机构人员,他们做恶多端,但逍遥法外,而没受到应有曝光处理的人更不在少数。这个社会,最能做坏事的人,就是这帮手中有权力,且有暴力手段(持枪)的人,他们是那样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仿佛是日本军人开进中国土地一样,以至有网友说他从来都把城管当作伪军。不少城管固然可恶,但不少正规的警察的恶难道就少吗?他们是一帮什么样的人呢?

四:经济学家称存钱意识抑制个人消费增长。

http://news.sina.com.cn/c/2008-01-17/001614758977.shtml

中国不少的经济学家之所以可恶,就是刻舟求剑,理论照搬,好像他们不曾生活在中国似的,他们好像生活在真空中。中国民众喜欢存在而不喜欢提前预支花费,原因是相当多的。其一银行对民众并不相信,或者说银行不建立一套能让民众提前花费的机制。当然最重要的是银行与个人,都对中国的发展缺少理性预期。由于中国是个人制国家,所以其发展缺少理性预期,变数相当大。再加上政府拿了国民众多的税,却在许多该政府出面解决的领域,没有什么作为,税收在某种意义上成了为一种抢劫。正是由于制度不健全,人治因素很重,使得民众不敢提前花钱,银行当然也不敢打赌。同时民众由于政府的诸种保障措施不到位,只好自保,再加上对这个社会的运营缺少理性预期,时常处于朝不保夕之中,你说他怎么不辛苦地多存点钱以自保呢?他怎么敢今天花明天的钱呢?其实拿出一点常识就可以解决经济学家说的这些不着二五的话。一个民众活着没有理性预期的社会是一个可怕的社会,民众不仅在权利方面受尽无度的盘剥,主张自己的权利即要受到许多恐吓,就连他们的日常生活都处于没有理性预期的恐惧之中,可谓恐惧无日无之。

五:五年后中国部分高校或面临破产。

http://finance.sina.com.cn/g/20080116/11294412393.shtml

我对高校适度扩招是赞成的,而且对其逐渐扩大招生规模,提高全国受大学教育毛入率,我也是赞成的。但我们的高校扩招的直接诱因,并非是为了培养人才和社会所需。而是为了解决当时就业压力增大的临时措施。即将一些在高中毕业的就业人数纳入大学里,延缓四年的就业压力,同时靠乱各种收费,拉动高校乃至整个教育这个畸形的所谓产业。也就是说,我们的扩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不是社会所需和培养真正人才的需要,而是在一定时段内减缓就业压力而已。但他们上了大学以后,最终依旧存在一个就业压力问题,也就是导致现在每年有百之十(这是官方数字,实际情形应该比这个更高),从而大面积形成一个更高学历层的就业压力。因为人数总量是不变的,就业压力始终是存在,却想以一种转移的方式把这样的矛盾化解掉,这是得不偿失的所谓小聪明。这就像当年知青上山下乡一样,也是为缓解就业压力,但最终怎么样呢?带来了至今仍就存在诸多社会问题。高校扩招并没有在本质上解决就业压力,许多人毕业即失业,加之现今高校管理混乱,到处乱膨胀乱圈地,冗员众多,带来许多资金与管理上的问题。与此同时诸种莫名其妙的研究基金所生产的垃圾遍地都是,却无度花掉许多纳税人的钱,但由此培养了许多高校知识分了的犬儒化。可以这样说,中国的高校不仅是面临破产,而且将来是问题的多发区。如谓不信,让我们拭目以待。

六:北京政协委员建议拒绝衣冠不整记者采访奥运。

http://news.sina.com.cn/c/2008-01-20/164213293711s.shtml

人大代表与政协委员,除了少数敢于说话的人外,基本上都是执政者的花瓶,而这些花瓶们的诸种表演真是令人笑掉大牙。他们的许多提议不仅搞笑,而且违犯他人的权利。成都的政协委员这两天在提案要弄出成都的生日,没有任何一个历史学家可以办到的事情,他却如此这样异想天开。先想一想,你能否记得你亲人的生日吧,来献这样的宝,真可谓丢人之至。广东人大代表又来一个手机实名制,以此打击和防范犯罪,这实在是搞“有罪类推”的恶法实践。而北京这个政协委员更搞笑,居然要规定记者采访奥运会的着装。记者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我想没有任何一国有什么规定,即便采访奥运会或者比奥运会更重要的会议,都没有哪一国有这样荒唐的规定。一个奥运会已经生出许多荒唐来,他们正在陆续上演,不知还有多少不长脑子的丑事恶事自行抖露出来?这些不经人民产生的代表与委员们,很多人不过是执政者的奴才与跟班,连一个公民都不如,所以才会提出这样许多荒唐可笑的议案。

七:山西贪官出版廉政读本 印有与领导人电脑合成照。

http://news.sina.com.cn/c/2008-01-19/055914778318.shtml

两小时前作口若悬河地廉政报告,两小时后即被以贪污犯的名义抓进去审问,这样快速上演的丑戏,都不在少数。所以你对贪官作廉政报告,并不陌生。换言之,作了廉政报告被抓进去的贪官固然不少,但还有很多一直作廉政报告的贪官,一直没被抓进去,这样的贪官更多。贪官在中国是个风险很少的职业,所以基本无官不贪,因贪而被抓进局子的大贪官,简直就像中了六和彩一样困难。进去了就是中了尾奖的小贪官,中大奖的大贪官总是很少的,其实职位高的大贪官非常多,只不过他们受保护的权力,根本没有几个人能够撼动。山西这个贪官,只是不幸而倒霉,像他这样做的许多人都没有被逮出来而关进去。不从制度上解决贪污问题,比这更搞笑的贪官还会层出不穷。一言以蔽之,中国现今的制度就是为贪污腐败分子创造财富而剥夺一般民众财富的罪恶制度。2008年1月21日9:31于成都

刘晓波:中共的年龄划线与黔驴技穷

 

港媒:2012年十八大是"习李"体制。

港媒:2012年十八大是”习李”体制。

毛泽东死后的中共政权的权力更迭,尽管残暴性有所下降,但黑箱政治传统并未有实质改变。华国锋等人以军事政变的手段搬倒毛的传人”四人帮”,邓小平先用非程序手段搬倒华国锋,继而又非程序地废除两任接班人。换言之,意识形态破产导致道统失败,强人政治凋谢导致政统失灵,而纸面的权力运作规则(比如民主集中制)从来就没有正式运转过,执政集团非但不尊重《宪法》,而且连《党章》都不尊重。所谓的党内民主,也不过是黑箱权斗决定所有的规则游戏。与此同时,机会主义的计算和政治强人的离去,使高层权争无法采取极端手段,否则的话,很可能带来鱼死网破、一起玩完的最坏结局。

即便经过30年改革开放,中共的独裁执政方式也没有实质性进步。邓小平以来的历届中共政权,虽然不乏机会主义的小聪明,但最缺乏远见卓识的大气魄和大智慧,在中国未来的关键性政治议题,缺少筹划和决策;对跛足改革所积累的深层社会危机,拿不出治本的解决办法,而只能坚持僵化的政治体制,默守邓小平的跛足路线,使得中国多次错过政治变革的机会。在社会心理上,人们对个人和国家的未来缺乏明确的预期,深层矛盾的积累使社会转型风险不断加大。所有寡头都不愿在富有挑战性的政治议题上冒险,维持现状成为寡头们的共同选择。

一句话,这个不负责任的政权将越来越沉重的政治负资产转嫁给未来。

胡温政权上台以来,提高执政能力变成口头禅,但没有核心价值观的政权不可能具有道义凝聚力,利益至上的执政党也无法实施有效的治理。一方面,在道义上,中共现政权不但失去民众的认同,也失去了中共成员的认同,地方政权各自为政,党组织本身的纲纪不断溃散,党员的自我约束日趋弱化,庞大统治机器上的各个部件离心倾向不断加强,甚至,许多公权力机构走向黑社会化。另一方面,中共政权对社会各界的劝诱力趋于瓦解,党魁的讲话和衙门的号召在民间的反应,要么是一片批评之声,要么沦为政治笑话。君不见,胡锦涛在台上一本正经地宣示”八荣八耻”,老百姓在台下嬉皮笑脸地调侃党魁。

这种政治意愿上的僵化保守和执政能力上的平庸低能,也充分表现在十七大的权力分配方式上。十七大是中共掌权以来第一次强人空缺的大会,高层人事安排的年龄划线再次生效,甚至让强势人物曾庆红不得不”自愿出局”。这种以年龄划线的交接班制度的形成,绝非现任党魁主观意愿所致,而是政治强人死后的客观形势所致,是江、胡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十七大的权力分配和利益争夺,使习近平和李克强进入最高决策层,显然是寡头们讨价还价的结果。

以年龄划线的制度化,在中共掌权58年的历史上还没有先例可循。所以,有人说,这是一种进步。但我看,与钦定接班人相比,也许是一种进步,但并非是真正的进步,因为,迄今为止的政治史证明,就统治者权力的合法性而言,只有通过平等竞争公众选票的自由选举,才是最具合法性的公共授权;只有每人投出的一张选票,才是最具道义说服力的标准。而在自由选举已经成为普世化制度的今天,一个国家的最高掌权者,居然可以不通过自由竞选来产生,不通过选票来检验其人品、智慧、能力,而仅仅以年龄划线,在我看来,不仅是政治上的黔驴技穷,而且是极为蛮横的标准,把严肃的人事安排变成荒谬的闹剧,很难产生出被公众认可的杰出领导人。

这种年龄划线的交接班机制,仍然是一党的私家授受而非通过自由竞选。因为,在寡头体制中,政治强人的空白,让钦定接班人的传统被迫中断,只能通过众寡头之间的讨价还价来分配权力。而当众寡头之间的力量对比旗鼓相当之时,如果以人品、智慧、能力、政绩的综合标准来划线,肯定给不出量化的标准,争来争取,谁也无法摆平谁,弄不好还会恶斗得鱼死网破。所以,为了避免争得鱼死网破,总要拿出一个为寡头中的多数所接受的标准,于是,就有了不成文的年龄划线。年龄划线的好处是,由于其量化标准的简单明确,谁也无话可说。但这是中共现政权的无奈选择,更是独裁制度的怪胎,只适用于一时,而无法久远。

在五年之后的十八大上,如果年龄划线仍然有效,那么十七大九常委中只有习、李二人没有过线,未来五年里的习、李之争,将是胡锦涛接班人之争,也将决定十八大的高层人事布局,所以,十八大的接班人机制如何形成,是以年龄划线还是采用其它标准,将成为十七大后的五年里胡温体制必须面对和解决的关键问题。

胡温政权在未来五年内不会有实质性的政治改革动作,但没有了绝对权威的高层寡头之间的相互争斗,会形成不成文的权力中枢内的制衡规则,客观上为其他政治力量的参与提供一定的空间,既可以扩大了党内的参与面,也有利于非党精英的政治参与和民意表达,有利于自下而上地推动中国社会的渐进转型。

这种有利,决不是中共统治集团的主观意愿,而是客观存在的国内外大势使然,所谓”形势比人强”,中国社会的深刻变化将逼迫中共不得不有所变化,寡头们被动顺应民意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2008年1月4日于北京家中(BBC2008年1月21日)

承  思:中共驻墨尔本总领事梁梳根开会迟到三十分钟不予道歉

 

今天,一月二十号上午,我前往柯林坞区政府大礼堂,参加由墨尔本华联会主办的“庆祝澳大利亚国庆及中国新年联欢会”。宾客云集,超过五百人出席。

 华联会邀请的贵宾中,除了中国驻墨尔本领事馆总领事梁梳根外,还有联邦政府的代表移民部政务次长Mr.Laurie Ferguson,维多利亚州反对党代表,多元文化及公民影子部长Mr.Nicholas Kotsiras,以及 东北区华人协会会长、澳华社区议会维多利亚分部负责人蒋天麟医生等,SBS广播电台主持人、记者胡玫。

会议定于十一点正式开始。

可是,十一点已经过去,大会还没有开始。华联会工作人员苏俊稀女士宣布,因为墨尔本领事馆总领事梁梳根尚未到会,要等他来后才能开。可见,华联会非常尊敬他,他来了才开会,不来就等。

大家耐心等待了三十分钟左右,梁领事驾到,他坐第一排,会议得以开始。

华联会主席卢济生致欢迎词,英文、中文。然后是Mr.Laurie Ferguson和Mr.Nicholas Kotsiras讲话,压轴演讲人是梁梳根总领事。他先用英文讲,然后用普通话。学问是不错的。

满以为像梁梳根这种经过严格选择,政治觉悟高、有学问的中国政府官员,会为自己迟到三十分钟感到不安,在讲话时向大家解释一下并表示歉意。可是,他连这种起码的礼貌都没有,令我极为失望。

我本想即兴发言,把我的不满当众讲出来。考虑到梁梳根领事的面子,我只是写了一张条子。递给梁领事时,他迟疑了一下才接过去,我看见他读了这张条子。

我的条子是这样写的:尊敬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墨尔本领事馆总领事梁梳根先生,我今天很荣幸很高兴来参加由墨尔本华联会主办的“庆祝澳大利亚国庆及中国新年联欢会”。但是,你迟到了,会议为你而推迟,你浪费了我们五百人每个人三十分钟,我满以为你会因此对我们大家道歉。很遗憾,你没有这样做。我本想站起来发言,考虑的结果,写了这张条子。我认为,你来澳洲后,总应该学到一点西方社会的民主作风,自己做了不妥之事,要道歉。

这件事让我联想起澳洲前总理霍华德。他有一次与人约定去维多利亚省的一个老人院参观,迟到了半小时。同行的人质问他,你有什么资格浪费我们的时间? 霍华德赶快道歉。

两相比较,孰优孰劣,自有答案。

阿  森:美国警察真应该放人

 

忍不住向读者推荐一个最近网上发生的美国华人之间的故事。 故事并不精彩,故事并非离奇,这类故事随着中国的掘起,越来越多的发生在我们海外华人周围,有时让我们无奈,有时让我们沉思,有时让整个社会哭笑不得。

读这个故事时会有一些与故事无关的描写,比如:这是洛杉矶一个非常有诗情画意的夜晚……, 等等, 这些话语都作者本人加进去的,读者大可不必在乎,这些虚似的描写只是想增加故事气氛,并表明我对这个故事, 或称为 “事件”的诠释和理解。

圣诞临近了, 这是洛杉矶一个非常诗情画意的夜晚,Z先生相邀好友去附近华人餐馆就餐, 里面可能有中国最流行的川菜——水煮鱼。 华埠是与祖国命脉最接近的地方,华人在里面生活,生存,几百年来海外的华人通过这里把中华精英送向西方,又把西方文化婉转地带回中华。华人餐馆不乏有中国的顶级人材在里面端盘涮碗,Z先生因为经常去就餐就认识一位有医学博士头衔的服务员,Z先生可能是海外出生的华人,对此不甚理解, 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医生不做到美国来吃苦?博士回答他年近四十,同学中一半发财,一半坐牢,到美国苦几年,几年后就能和发财的朋友扯平了。结果没过多久,博士离开餐馆到更好的地方去发展了,去扯平去了。

Z先生那天夜晚相约的是一位与中国做生意的韩国朋友,太太来自中国。另一位是到中国学习过的美国经济学者,几杯酒下肚,脸色微红,大家交谈甚欢,不亦乐乎。突然,一位在这餐馆做服务员的女士参加了他们的谈话,使整个晚餐变得吊诡起来。Z先生认识这位女士,并知道这位女士的来龙去脉, 可见他是这的常客。女士是随丈夫来美国读书的,拿的是美国的奖学金,太太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到唐人餐馆赚点美金,她心里很清楚到目前为止,美金对人民币还在做乘法,不是做除法。她夫妇二人不但没交过一分钱的税,还把剩余的奖学金寄回家提供儿子上精英私校,顺便也给小县城的父母留点麻将钱。

Z先生与朋友的话题随着水煮鱼慢慢地谈到了中国的经济问题和政府管制问题,可能还有MADE IN CHINA的问题, 端盘子的中国服务员女士开始发话了。 “你们能不能向外国人说点中国好的东西?”“对不起,我们在谈论经济问题,再说,在这里我们是本国人,你是外国人。”显然这位女士不太高兴了,Z先生不理她继续和朋友们的谈话,至少他们不愿意有人干涉或改变他们的谈话内容。终于,女士发火了。

“你们还有完没完?你还是不是中国人,刚才我己经提醒过你了,怎么还在骂中国?她一转身对着美国人说 “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我告诉你中国真实的情况。 ”Z先生到是生在长生一个与中国的社会和制度极不一样的制度中, 他客气地对那位女士说,我们这是私下谈话,不关你什么事,你应该忙你自已的事,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客人?

女士听了他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提高八度喊到 “我就要反驳你, 你污蔑中国, 中国不好, 我们怎么可以到美国来读书, 你们美国总统克林顿读书的时候连饭都吃不饱, 很多人读不起书, 现在中国人怎么就上不起学了?” Z先生一听也来火了, “你先生到美国读书是美国政府付的钱还是中国政府付的钱? 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呢? 女士也不买帐 “我先生来美国读书是因为我先生优秀, 所以……….”

所以什么呢? 因为美国人烧包, 因为美国人愚蠢的可以, 因为美国人想在中国的第三代,第四代搞和平演变, 因为美国以高生活水平诱引你们去大使馆排队领签证, 还是你自己觉得西方社会比中国更有希望, 用你自已的脚投了反对票。

该女士的民族气节开始发酵了。他除了大叫不许你污蔑中国外,还摆出一付血战到底的民族气概。晚餐恐吃不成了,可Z先生还希望她尊重别人的自由,并明白无误地告诉她,这里是美国。店老板虽文化程度不高,却深深知道 “顾客就是上帝 ”这个真理,老板给了这位女士两条路,一,赔礼道谦;二,如果不,立即走人。想必这个举动, 改革开放后中国国内餐馆老板也会如此。

该女士不知姓什么叫什么,隐隐约约我觉得有点像江姐,不过江姐的儿子最近移民美国后并不认同他妈妈的革命理念,隐隐约约又感觉像刘胡兰,为了维护一个信仰,砍头只当风吹帽,如果她是男的,倒有点像董存瑞,浑身透着一股舍身不怕死的精神,不过,董存瑞可能是第一个有文字记载的自杀炸弹始作俑者。那么她又像谁呢?

此时此刻的Z先生大概、可能、或许慢慢地失去了耐心,他告诉她,请你离开,这是私人会谈,与你无关,再下去我要报警了。经过半个世纪无产阶级教育,又经过文化革命战斗洗礼,加之每年GDP以两位数增长的底气, 这种警告能吓倒咱们中国人?笑话! “随便你去叫警察, 谁来都不怕, 难道美国不充许别人说话, 美国不是民主国家吗? 无奈, Z先生只得掏出手机, 拨打了九一一。

美国警察有点工作效率的,几分钟后,警察赶到现场,听取报警人的陈述后宣布:先道歉, 然后离开Z先生五公尺以上。该女士不依不挠,决心要和污蔑中国的人对决到底,谁污蔑,我就跟他急,我就跟他没完没了。女士自感肩上的担子不轻,整个中华民族的荣辱全压她身上,加上有党的正确领导,有十三亿人民作坚强的后盾,她还怕谁,她鼓起勇气把桌上酒杯碗筷全部扫到地下,对着Z先生吼道:“这是什么民主国家,你们这帮中华民族的败类不得好死! ”

故事己近尾声,可事情好象没完。美国是出诺贝奖最多的地方,可美国的警察并不显得聪明,在一个不需要认真的地方加注了十倍认真,警察询问了所有在场的中国人,先确定这句话的存在,然后确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 “不得好死。”店老板英语不好,翻不出,Z先生中文不好, 翻不准, 不过那位去过中国,了解中国的美国人用英语作了翻译, “不得好死” 准确的意思是:希望他人非正常死亡, 而且是惨死。一项能置别人死亡的行为是非常严重的罪名,也是美国这个假民主的国家无法接受的, 警察随即给中国女士带上了手铐,并告之她己经触犯了美国法律的第几款第几条。 该女士在押上囚车时还在呼口号,凭什么抓我,我就咒他们死!

这个类似英雄上刑场的场景令我非常感动,实在难得。“不得好死”,多么深刻,这么多年我们所受的教育不就希望我们认为的敌人统统不得好死吗?我们不但说到,我们还做到了,国家主席刘少奇不得好死,平头百姓孙志刚不得好死, 半个世纪来,中国的大地上有成千上万人都己经不得好死了,再加几个又何妨?美国警察是幼稚的,他对中国的情况太不了解, 不知道中国革命教育辞典中从来就是要求尊重自已,不用尊重别人,这个世界只能有一种声音,中国好,中国什么都好。我们能去责怪那位女士吗? 集权制度教育出自大和无知的愤青大把大把的, 为了中国好,她(他)们展开了阻击战,不用在乎别人的人格,尊严,自由,不在乎时间,场合,不许美国人侮辱中国人, 不许日本人侮辱中国人, 不许……, 见一个批一个, 见一个杀一个, 杀到天下无贼, 杀到万马齐喑,忙得一塌胡涂, 当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批评中国之声的时候, 世界当真和谐了。

尊重这位伟大而无知的女同胞, 她是无辜的, 美国警察应该放人!

盛雪:雪魂飘隐处 满目尽葱茏

清晨起来,看窗外,天宇澄明,大地洁白。下雪了。心中顿然一片肃穆的静澜。《觅雪魂》也终于在加拿大雪花纷飞的时候面世了。

……

用诗歌描摹镂画雪的时候,还未曾叫盛雪这个名字。后来在北京一间杂志社工作,朋友连增,也是该杂志的主编,为我取了”圣雪”的笔名。 89年”六四”后出国,开始投入海外中国民主运动,朋友昊,帮我把”圣雪”改为”盛雪”,就这么叫了下来。有人听了我的名字后常会说,这就是你为什么来加拿大吧,你和加拿大有缘。也许吧。

开始写诗,是七十年代末,我十七岁时。那时在我的眼中,天是灰暗的,地是苍凉的,万物是悲戚的,人是冷漠木然的,生活是无可奈何的。不仅如此,我还常年体弱多病。所以,那时写了不少感时伤节,守护孤独的诗;也写了不少了悟生命,笑看死亡的诗;当然也有歌吟爱恋,追求真情的诗。诗歌那时是我暗淡无光的生活中一盏暖暖的灯,是我寂寞无趣的日子里一个秘密花园,是我孤独无依的旅程上一排环翔的信鸽。诗歌是我的密友、谈伴、情感的依靠。在一首诗中我说,诗歌是我”真情的宫殿,挚诚的楼阁”。有朋友评说我那时的诗歌是:日记一般连续不断的歌吟。几年下来,写了约百首诗,自己结集《草子诗句》。取意,愿我和我的诗,都像野草的种子一样,不论飘泊到哪里,都能够顽强地活下来。那时写诗,大都是有感而发,思路顺畅,下笔成篇的。很少费功夫遣词造句,修修改改,也从不打草稿或留底稿。

一九八六年深秋,朋友涤非借阅我的诗集。那天,下起了入冬第一场雪,我接到了涤非的电话。他说:我正在去你家的路上,来归还诗集。他到了之后,谈起雪和我的诗,说:对雪,过去是司空见惯的,今天却格外新鲜,当然是受了你的诗的影响。《草子诗句》我读了不止一遍,很是喜爱,最喜欢的几首还抄了下来。他说,有时读着你的诗,如同沉浸在一片感情的海洋中,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聊了好一阵子,他起身告辞,雪还在下。我说:”诗集呢?””啊!”他惊呼起来,”忘在了路上的公用电话亭。”他冒着大雪飞奔出去找,但是太迟了。

那些诗,那些倒映我多少日月的光影,激荡我多少歌吟的回声,那些给我多少慰籍和依恋的支撑,被一场初雪,席卷而去,杳然无踪 。

我凭借记忆,复写了约五十几首。但诗,就像许多其它的艺术一样,是无法重现的。错了一个字,就不再是原来的风景和感动。我,则更加落寞伤怀。

八十年代中,感受到中国社会的动荡和滞涩,我和杂志社的另外两个朋友相约出国。我们说,要到西方国家学习改革中国一元化社会结构和一体化意识形态的方法论。连增八七年到美国,安安八八年到美国。我在美国有几十名亲属,还有亲哥哥,但无奈赴美签证连连被拒。大使馆的领事笑呵呵地对我说:你叔叔前后担保了十六个人到美国,据我们所知,一个都没回来。直到八九年”六四”之后,我才辗转到了连个熟人也没有,一年中有半年下雪的加拿大。带着对”六四”屠杀鲜红的记忆,开始了在加拿大异乡人的新生活。就像我在诗中说的: 流亡的命运是乡间村头的磨 //用生存的冰冷和坚硬 // 将仓惶的你我粉碎再做// 慢慢碾碎遍遍细磨// 掺进流离的辛酸和现实的苦涩// 隐入众生// 嬉笑怒骂的从容与蹉跎。

我们的梦想呢?连增九二年客死纽约,八七年出国成了他与亲人的永诀。安安九六年取得社会学博士学位,不久放弃美国身份返国。我则在加拿大先后做了十五、六种工作,而十八年如一日投身中国民主运动。至今,已逾十八年被拒之国门之外,不得见家乡亲人朋友。父亲于 1992年病逝,我已经无法返国奔丧。 1996年感觉形势松动,曾经选在中秋节那天回到北京,想和母亲过个团圆节。但在机场被抓,审讯了 24小时之后,原机遣返回了加拿大。

八九年的民主运动和”六四”屠杀,凌然了断了我的多愁善感;出国后的艰辛困苦和纷繁忙碌,也冷静剥夺了我的享受孤独。可是再寂寞无奈,一时也无法叙写出如下轻盈悲戚的诗句了:

那时 春天象一个轻梦

停留在我欲眨未眨的睫毛间

是一束光

勾出黄昏我走向夕阳

那 率真而温馨的曲线

我爱那个春天

远天有一抹蓝

几只白鸽

悠悠地回旋

玫瑰色的晚云

摆开了天庭花的盛宴

转眼

白鸽不知躲进谁家屋檐

盛宴已散

— 我恋着那个逝去的冬天(1982 年)

于是,我的诗变的沉重而狂野,甚至出现了一些粗鄙的字:

” 我也可以混进人群

嚼着口香糖

踱着方步

眼角瞟着那个光腿的女孩

打个飞眼儿

似乎已经摸到了丰腴的屁股

一脸的心满意足

可是, 哥们儿!

我知道

六部口的残腿断臂也丰腴

哦!我的眼睛被血溅满了

抱着头撞向路边的灯座

了”

— 你 我 感觉 黑色( 199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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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加拿大写诗的朋友看了我的诗,无法接受我诗风的变化,竟然愤愤地说出了:”你要注意你的形象”这种气话。

出诗集,是从到了加拿大不久就有的想法。但忙碌的生活好像永远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及转身,人间的千禧年就过了。因为中文的读者毕竟在中国,所以, 2003年先生董昕回国,让他到国内一些出版社寻问一下。想不到得到的答复是:盛雪?想在国内出诗集?她在国内出书歌颂江泽民同志的”三个代表”都不行。

我确实有点不快,一本抒情诗集而已么。一个整天哭着喊着要跟国际接轨的国家政权,至于为一本诗集这么紧张么?我知道中国出版业有许多变迁,出现了很多具有一定自主空间的出版社,甚至还有不少地下出版社。近些年,看到有些对党国来说很出格的书作面世。我继续尝试,但一直没有突破。

二零零六年有幸结识刘真女士。真姐是个难得的侠义之人,热情助人仗义为友。在今天中国这样诡异险恶的环境下,更凸显她的勇气和胆识。真姐喜欢我的诗。我告诉她想在国内出诗集,但一直不得要领。她于是开始不辞劳苦地到处为我出诗集奔波尝试,找到北京一家正式的出版社决定出。在审稿的过程中,出版社多次提出修改意见,要删除一些敏感诗歌,我反复考虑答应了;又说要修改陈奎德撰写的诗集序言,奎德也答应了,并由着他们自行去删改了。我想,一个作者的作品始终不能和读者见面是最可悲而可怕的。

二零零六年十二月十六日,真姐告知,签约了。但她说,还要经过出版社三审,(即三人分别看过)才能最后通过。她说,诗稿在”魂”的部分删除了六篇,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这本书会被提前插入眼下正在做的这一辑书中(另一本书被抽出暂放一边了),这样做不仅快,而且节省费用。真姐说:让我们共同祈愿顺利成功。不久,出版社告知,三审过关。我也在这时搬到了加拿大首都渥太华,开始我在卡尔顿大学任住校作家的日子。好高兴。

渥太华是一个整个冬天都冰封雪飘的典雅娴静的城市。卡尔顿大学是我八九年出国时申请的学校。当时一到多伦多就病倒了,病好之后,再也不想往陌生的深处走了。就这样,一待就是 17年半,这才走到了这次旅程的终点,在这么多年之后来到了这所大学,但不是学生,而是住校作家。这原是不曾设想到的一步,但好像生活中许多步骤是水到渠成的,好像一条路上的许多大站小站,提供了一个个停留、喘息、补养的机会。

二零零七年一月二十二日,天冷得连空气都冻得灰蓝灰蓝的。开车到学校去,听到收音机里报道,加上风寒( Wind Chill)效应,气温是零下 36度。晚上回到住处,做完饭,屋子里已经是暖暖的,先打开计算机,接到真姐的电邮:”出版总署也禁了你的诗集!” 在冰雪环绕的那间渥太华的寂静小屋中,我呆呆地看着这行字,不陌生,但很刺眼。我闭上眼睛,让疼痛的感觉不再蔓延。我回函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但,不是放下的,而是摔下的。痛,好在始终清醒。”经过了那么多关卡,还是过不去。

真姐指我的诗集”也”被禁了。是因为一月十一日,中国新闻出版署副署长邬书林公开宣布要”因人废书”,封杀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章饴和着《伶人往事》一书。章饴和愤怒了,一月十九日发布声明说:”我将以生命面对你的严重违法行为。祝英台能以生命维护她的爱情,我就能以生命维护我的文字。” 而我,一月二十日和朋友起草了《反抗文化专制,抵制精神奴役》— 全球知识分子声明,正在为此事忙于征集签名和联署。好在我懂得”丧钟为谁尔鸣”的道理。

当然,我的诗集被中国当局禁止出版不是太大的意外。

二零零一年二月到五月间,我撰写了《远华案黑幕》一书。中国官方说,远华走私案是中国四九年以来的第一大案。远华走私案首要嫌疑人赖昌星,当时在加拿大遭关押。我给赖昌星做了一百多个小时的采访,并采访了和案件相关的死刑犯家属、律师、办案人员、远华公司职员、红楼服务员、中国情报机构知情人等等十数人。此外我还做了大量调查、咨询、取证、核实的工作。《远华案黑幕》一书于二零零一年七月三日在香港出版,立即在中国遭禁。包括:新闻出版总署、国家版权局、公安部、文化部、海关总署、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教育部、全国”扫黄””打非”工作小组联合、连续下发查禁文件,还用所谓”拉网式”的方式,在市面上搜索。

日前,和友人阿海说起诗集在中国没有出成的遭遇,他劝我在香港出版算了。好歹香港也是中文世界,而且共产党还管不到。想想也是,于是着手整理诗稿。到了最后关头,诗集名称还没拿定主意。虽然此前我一直心属《觅雪魂》,陈奎德撰写的序言也是按照这个思路写的。可好友石大师、刘爷认为这不是最好的,还可以再想。刘爷属意《把酒临风》,说这个书名展现了我的风格和气质;石大师则认为,诸如《忧伤的太阳》更切合诗集的感觉;和奎德商量,他认为《觅雪魂》仍然还是上选之一,或者干脆直接用《盛雪的诗》;顾大哥说,总觉得《觅雪魂》还不错;丹丹也说,还是喜欢《觅雪魂》。几天内就诗集名称费了不少心思。于是我想,在网络上搜索一下,如果《觅雪魂》这个名字已经有人用了,也就彻底放弃了,专心去想别的名字。在 GOOGLE上一搜,哇, 205,000项。细细看下来,除了我的”觅雪魂”这首诗带出了一些结果之外,竟然有不少是中国政府公安部、文化部、新闻出版等部门联合下达文件,防止我在国内出版该诗集的信息。

当然,这次我是吃惊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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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政府查禁书籍从来不是什么新闻,就在被有些人歌颂为如何赶超了欧美,引领了世界潮流的当下,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有时一些书籍通不过政审,被禁止出版;有时,一些书籍已经出版,被认为政治上有问题,又被查禁;有时一些书籍被宣布为非法出版物,遭查抄。但是,一本从未问世的书,遭中央连续下达文件在全国范围查堵,不知道以前有没有。

我当即确定,诗集就叫《觅雪魂》。既然中国当局已经如此费尽心机,大张旗鼓地先下手在查堵我的诗集,我也就别辜负了当局的这份用心,写了一本禁书,再来一本禁诗集。

看来,我可以把诗集当作二零零八年的新春礼物送给朋友了。特别要谢谢让这本诗集终于出版面世的先生董昕,以及刘真、奎德、阿海、黄河清、刘爷、顾大哥、石大师、还有婷婷、丹丹等一众好友。还要谢谢始终支持我出版诗集的哥哥锡光、嫂子韩莉、妹妹锡慧、妹夫高飞。最后,当然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要感谢我的母亲。七十八岁的母亲不仅天天给我做饭,还随时给我在计算机边放上一碟自家院子结的葡萄或削好的苹果。母亲虽然不懂诗歌,但是她懂得我的追求和梦想。正是她老人家的默默支持,才使得我能够在短时间内,重新整理出了这部诗集,完成了多年的梦想。

二零零七年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于加拿大密西沙加家中

附件:

关于查堵“GLOBAL WARNING”等非法出版物的通知

西宁市、海东地区、各自治州、西宁经济技术开发区工商行政管理局公平交易处(科)、青海生物科技产业园工商行政管理分局公平交易科:

接青海省新闻出版局通知,需对以下几种出版物做好查堵工作:

1、“****”组织支持的“中国民主后援国际”推出的一张名为“GLOBAL WARNING”的摇滚乐唱片;
2、美国旧金山KQED电视台拟推出的4集电视记录片“CHINA FROM INSIDE”(深度中国),该片攻击我国政府,煽动反华浪潮;
3、《刘宾雁纪念》文集;
4、境外敌对分子盛雪拟在境内出版的诗集《觅雪魂》;
5、色情贺卡。
各地接此通知后要立即展开行动,协同公安、文化、新闻出版等部门加强对印刷、复制企业的监管和稽查,严防省内出版和翻印。要强化对文化市场的监督检查,尤其要加大对摊点游商的清查力度。对非法出版物一经发现要立即收缴,并追根溯源。遇有重要情况要随时上报省局公平交易处。

青海省工商行政管理局公平交易处

二○○七年三月七日

 

强烈要求无条件释放疾病缠身的四青年

2001年3月13日无辜被抓并被判刑的徐伟、杨子立、靳海科、张宏海,在超期关押超期审理长达三年之后,于2003年11月被判刑。徐伟、靳海科各十年,杨子立和张宏海各八年。从被抓、关押到刑讯逼供、判刑,如今七年过去了。受尽了身、心、灵的折磨,尽管如此,却无一人认罪。就如徐伟无数次的大喊着告诉父亲一样:“我没有罪,休想让我认罪”。

虽然他们四个人在2004年5月份从安全局看守所转移看管到监狱,安全局的却仍是辖控这四青年人的魔头,因为北京市安全局某些人为了个人的政绩编造了这起冤案。

在极其恐怖的高压下,艰苦的狱中生活,致使四个青年都身患重病。目前靳海科仍躺在北京滨河医院。在2007年11月20日,海科在医院做了个手术,住院20多天。当其父亲给狱方打电话寻问时,海科的队长(海科在二监5队服刑),队长告诉其父亲是痔疮。海科本人说是切掉了阑尾。第一次住院20天,海科回去后两周,疼痛不止,如今再次住院已经15天了,仍在医院。海科告诉父亲,他非常疼痛,也不知得了什么病,无法得知真实情况,究竟给海科开了什么样的手术,切掉了什么,也无从知道。

杨子立,也在2007年5月份,开始发病,经常性的晕倒。经常眼前昏黑,舌头发麻,恶心、心慌、呼吸急促、大小便失禁、浑身发抖。病一发作持继半个多小时。螺旋性的晕状,使杨子立只有躺在床上,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却得不到医治。

2007年12月份,徐伟的父亲在二监看到徐伟,徐伟已经骨瘦如柴。而且在狱中花钱受控,经常为了花钱而不得不与狱方争执。连狱方对待“犯人”的基本的权利都没有。徐伟少言寡语,因为他受刺激,从被抓那天起就在歪曲他的思想与他的言语,因为法庭上惟一的罪证就是以李宇宙的证词,证明了他们四个人说了什么为证据而判刑。在与父亲见面时,经常吵着告诉父亲,他是被冤枉的,他是无罪的。

徐伟、海科、杨子立关在北京第二监狱,张宏海一个人被关在丽水监狱。他的情况也非常悲惨。经常挨打,经常被关小号。长年累月的托着病体在狱中受管治,他患有脱肛与内分泌严重失调,浑身都已经花了(白癜风),且浑身瘙痒,到处都抓破了,连个药片都没有。父母也都年迈,谈到他们的儿子,除了哭外,他们真想替儿子去做监狱去忍受这一切的痛苦与折磨。

四个青年不仅精神、思想受尽折磨,而且如今都身患疾病,得不到及时有效的医治。尽管海科住在医院,也得不到好的治疗及药物,狱方舍不得在他们身上花钱。我和其他三个人的家属有一个共同要求,就是无罪释放四青年,让病中的他们能及时得到医治。这里,我再次呼吁,立即停止对四青年的迫害并予无罪释放 !

──《观察》首发    转载请注明出处

盛雪:为什么加中旅游协议总签不成

图为作者(前排中)与赖昌星(前排左)等合影

中国国家旅游局局长邵琪伟与美国商务部部长古铁雷斯于2007年12月11日在北京正式签署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与美利坚合众国政府关于便利中国旅游团队赴美利坚合众国旅游的谅解备忘录》,这标志着美国正式成为中国公民组团出境旅游目的地国家。 中国国务院副总理吴仪和美国财政部长保尔森出席了签字仪式。

中新社的报道说,美国已成为中国第四大旅游客源国和第一大远程客源国。 加拿大旅游局官员曾在2004年预期,一旦加拿大獲得中国批准成为中国公民旅游目的地国家,预计每年至少会有50万到70万中国公民到加拿大旅游,给加拿大带来数以十亿计的旅游收益。

美国拿到了协议,让加拿大感到很不是滋味。加拿大从2000年起便与中国开始谈判公民出境旅游目的地协议的签署,但过程一波三折,中间曾经传出几次准备签署的信息,但始终未能落实。加拿大国际贸易部长艾民信已经定于一月中旬访问中国,外界估计,继续商讨签署旅游协议应该是他此行的重头戏。但他行前却强调,加拿大与美国在制度上存在一定差异,例如,加拿大於一九八三年通过的人权宪章规定,无论任何人,不分种族、宗教、肤色、文化,只要一踏上加拿大的土地,就受到加拿大人权宪章的保护。这一点增加了来自中国的移民和难民问题。

中美旅游协议的签署,再次引起加拿大各界对于加拿大迟迟未能与中国签署协议的猜测。有人借机指责加拿大保守党政府在一系列问题上让中国失望甚至愤怒,包括始终没有遣返赖昌星;授予达赖喇嘛荣誉公民身份,总理哈珀并公开接见达赖喇嘛等。但是,加拿大对于赖昌星和达赖喇嘛的态度并不是始于保守党政府,这些问题早在自由党政府执政时期就存在。另外,保守党于2006年初才上台执政,而加中旅游协议已经谈了七八年。

笔者于2001年撰写了《远华案黑幕》一书,在该书写作和出版过程中受到来自中国官方极大的压力,包括电话劝阻、游说、施压、恐吓,也包括在中国的亲属被约谈等。该书在2001年7月3日,赖昌星在加拿大的难民聆讯开庭同日出版发行。

2002年五月,加拿大旅游委员会驻北京首席代表刘敦仁先生到多伦多和本人见面。他一上来就说,去年这时侯我找你找得好辛苦。我问为何。他向我解释说 ,他于2000年7月出任加拿大旅游委员会驻北京首席代表,主要任务就是要尽快同中国签署双边旅游协议,争取让中国把加拿大列为中国公民的旅游目的地国家,以吸引每年至少50万中国游客到加拿大旅游。双方从2001年4月开始谈判,两三个月就已经达成了初步协议。不曾想,已经准备好签署协议时,一天,中国国家旅游局局长将他叫到办公室说,协议不能签了。他问为什么。对方说,要等你们把赖昌星送回来。他吃惊地问,旅游协议和赖昌星有什么关系。对方说,我们就是要让你们这样的人,回去给你们的政府施压。

他说,当时香港中共政协常委徐四民也出面托他回加拿大找一个叫盛雪的人,因为盛雪在加拿大采访了赖昌星,做了很多调查,写了《远华案黑幕》一书。其中设计许多高层机密。但他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年底圣诞节他和老同学臧英年聚会,说起此事,而臧英年是我的二叔,二叔给了刘敦仁我的联络方式,让他到多伦多和我见面。

刘敦仁在2004年5月黯然离职,他在北京接受美国之音电话采访时也谈到一些情况。 刘当时说,中国既然把赖昌星的遣返和旅游协议连在一起,就很难改变立场。赖昌星的案子可以永无止境,很粗略地估计至少还要有五六年。而事实确实如此。

据中国国家旅游局网站的消息,目前中国公民出境旅游目的地国家和地区总量已达133个,其中已实施86个。

2008年1月4日(原载《动向》2008年1-2月号合刊)

 

傅国涌:主角、配角和群角

《主角与配角——近代中国大转型的台前幕后》(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年7月/见图)的酝酿前后有十几年之久,从我写出第一篇《主角与配角》的文章也已经整整 10年了, 1995年夏天,我就从“主角与配角”这个角度写了第一篇文章。之后的10年中,我一直在继续读史、思考,从自古以来主角意识的畸形发达和配角意识的匮乏,进一步想到群角意识的缺席,最后在2004年初决定从“角色意识”入手对辛亥革命前后20年这段近代转型的关键历史进行重新解释。

我之所以要写这样一本书,就是痛感以往的史书总是从宏大叙事出发,从既定的框框出发,不重视对关键人物的性格、气质,常常忽视他们人性中的弱点对历史的影响,总是从外在找原因。而实际上,历史是由许多个人书写的,这些个人的内心世界,他们的性格、品质、思想取向等看似细小的因素,有时候却是更本质的。在我看来,近代的纷纷攘攘背后虽然有种种复杂的因素,包括不同观点、不同的政见也即不同剧本之争的作用,但有一点以往常常被忽略了,那就是在尖锐、激烈的舞台之争背后起支配作用的还是主角意识,一个有着五千年文明史的古老民族到近代仍没有发展出健全的角色意识,很少有人愿意主动、自愿地扮演配角,黄兴可以说是个例外,像宋教仁这样有着清醒的近代角色定位的也是罕见,当然更不必说有人以扮演合格的群众演员角色为荣,并努力追求做一个群角,群角意识即公民意识的缺席是我们在文化心理上一直没有解决的大问题。

《主角与配角》出版后不久,我正好与尊敬的章诒和大姐见面,她开玩笑说:“小傅,你抢了我的题目,这本来应该是我用的题目。”我这才想起,她是戏曲史方面的专家,赶紧向她请教,从她的专业角度来看,我的想法是否成立,因为我对戏曲舞台完全外行。她告诉我,一个好的戏班不能光重视主角、配角,同时要重视群角,也即重视班底,群角绝对不是可有可无的,从某种意义上是群角决定了一台戏的品质甚至是成败。群角意识的重要性,是我们以往所陌生的。

少年刘邦在咸阳看到一统天下、不可一世的秦始皇,禁不住喟然叹息:“大丈夫当如此也”。同样年轻的项羽见到秦始皇出巡时的架势、风光,脱口而出的是:“彼可取而代也”。虽然两人性格不同、口气不同,但传达出来的内心轨迹却大同小异,都是对唯一的、绝对的主角宝座垂涎三尺。

翻开“二十五史”,不难发现我们这个民族最发达的莫过于主角意识和看客意识,看客其实也是想着当主角的。这是自古以来中国老百姓为什么要么做顺民,逆来顺受,忍受一切苛捐杂税的压迫,要么铤而走险,揭竿而起做暴民,惟独没有堂堂正正地争取自己的权益,朝着做人、做公民的方向去的主要缘由。或为主角,或为看客,没有更多的选择,也不容许选择,没有配角——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更没有人甘愿(当然也不容许)扮演并非可有可无、堂堂正正的群众角色。

毫无疑问,至少自秦始皇扫平六合以来,在喜马拉雅山和太平洋之间这片苍茫大地上,大多数时候都是由一个人独占舞台,扮演独一无二的主角(或者一群人抢舞台、抢主角)。无论是“问鼎天下”还是“逐鹿中原”,“鼎”和“鹿”都是唯一的,所谓“问鼎”、“逐鹿”等等,都是独占的、排他的,有你无我式的,唯一的舞台不容他人染指。天下就是一个舞台,早在我们的文化轴心时代就已形成的天下观中,“定于一”始终是那些具有主角意识、怀抱“大丈夫当如此也”或“彼可取而代也”的准主角们追求的梦想。

成王败寇的观念、皇权崇拜的情结根深蒂固,支配了一部象形文字书写的中国史,我们看见的只是王朝周而复始的循环,听见的只是胜利者“大风起兮云飞扬”的豪迈歌声,失败者渐渐被漫长的暗夜所吞噬,被遗忘了。在中国的史家中,被汉武帝阉割的太史令司马迁是少有的为失败者唱赞歌的人,因此我们才看到了项羽不肯过乌江的英雄末路,听到了他“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悲怆之歌。嬴家通吃,失败者连立锥之地都没有,要么抢到龙椅拥有一切,要么什么也没有,甚至连身家性命都难以保障,历史的逻辑就是如此严酷。这就决定了在每个王朝末世群雄蜂起之时,各个“打天下集团”之间不可能妥协、共存,即使在推翻旧王朝时达成暂时的联盟,一旦天下在望,就要合纵连横、大打出手,拼个你死我活,分出高下来,直到其中一个集团击败所有的对手,得到觊觎已久的“鹿”和“鼎”,才会罢手,然后等待下一轮的循环。

由于我们的文化基因中缺乏兼容、多元的因子,完全是封闭的,逐渐形成了一种“天无二日”(或你死我活,有我无你,不共戴天)的潜意识。这样的政治文化传统注定了只能是一个“打天下集团”击败另一个集团,单独扮演舞台的主角,一方面是残酷的专制制度本身造成了这样的思维定式,另一方面这种强烈的主角意识又进一步强化(乃至毒化)了一个民族的政治思维。我们一直没有形成一种彼此可以信任的社会空间,发展出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尊重你的人格等具有包容性的观念。比如我反对你的观点,但我一样捍卫你表达自己观点的权利,或者如梁漱溟信奉的“不要在人格上轻于怀疑人家”、“不要在识见上过于相信自己”这样的观念,这是构成一个理性社会或者说一个社会良性发展的前提。与主角意识连接在一起的就是“敌人意识”,排除异己,非己即敌,非黑即白之类就是自然而然的。历史因此弥漫着血腥气,鲁迅说翻开每一页都是“吃人”二字,翻开每一页,又何尝不是血污。明末的张献忠因为眼看着李自成进了京城、满洲人入了关,争主角失败,天下已不再属于他,于是他在四川大开杀戒。鲁迅一生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张献忠的“杀人如草”,就是为这种荒唐而残酷的逻辑充满痛苦,张献忠一旦确切地意识到做主角无望,可以想象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命运,所以他就杀人,尽可能多地杀人。正是独占的、排他的主角意识下容不下配角,甚至也不需要群众演员,天下人都只是供其役使的奴才、看客,唱的都是称“孤”道“寡”的独脚戏(从历史舞台到戏曲舞台,我们都可以听到帝王自称“朕”、“孤”、“寡”,也就是孤家寡人),竞争天下的失败者是无路可走的,恐怕欲做看客都不得了。

这种中国式的天下观支配下的主角意识畸形发达是我们民族苦难的重要根源之一,假如不是唯一的话。几千年来,不断地重蹈覆辙,不断地恶性循环,所以我们只看到王朝姓氏的更迭,看不到制度的转型,文明的更新,文化的演进,当然也不可能滋生出新型的角色意识。直到近代,引进了维新、共和思想之后,情况才开始改变,但是长期以来被主角意识笼罩的民族要走出这一步又是何其艰难。到了袁世凯这里,他依然只想着扮演传统型的绝对主角,连做一个民主体制下的有限主角都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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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革命是中国近代史上影响最大的一次社会转型,依然逃脱不了陈旧的主角之争模式,这种主角之争,本质上不是剧本之争,而是舞台之争。争主角,争的是中国这方舞台,也就是要将天下据为己有,定于一尊。没有发言权的天下人不过是看客而已。宋教仁试图将政治竞争纳入和平的宪政轨道,以政见主张来争政权、争主角,就是要改变游戏规则,将数千年习惯的舞台之争变为剧本之争。谁的剧本更适合观众的需要,就将谁推上舞台。而舞台之旁容许其他人合法的监督、觊觎,上与下,进与退,都有程序可循。胜者不是王,败者也不是寇,是非高于成败,既然在和平的轨道上争主角,争的是剧本,就是以政见、主张来争,由具有群角意识的观众(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看客)来决定取舍。胜者也只是暂时的、相对的,不是永久的、绝对的,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一劳永逸地独霸舞台,而是要时刻面对七嘴八舌的议论、乃至喝倒采,或干脆撒手而去。这是一种全新的竞争模式,是宦海里浮沉了一辈子的

袁世凯们所难以理解的,因此他们才会视之如蛇蝎、如洪水猛兽,年轻的宋教仁也因此才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那一刻,如果孙中山、黄兴等代表的革命派,梁启超、张謇、汤化龙等所代表的立宪派和袁世凯代表的官僚派三方之间,从旨在争舞台的主角之争转向旨在争剧本的主角之争,而不是以武力为后盾暗中角逐,或者动不动就诉诸武力、大打出手,把古代史上一再重复的天下大乱时期那种“逐鹿”、“问鼎”式的主角之争,变成近代文明背景下的主角之争,争剧本而不是争舞台,以剧本论英雄,而不是气力争高下,近代的转型也许就顺利得多了。但历史是不能假设的,所有伏笔早已深埋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甚至本人都很难察觉,民族潜意识是世代累积的结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轻易改变的。辛亥革命是雷霆,是闪电,它撕开了满清数百年统治的长夜,形式上结束了皇帝的垂拱而治,但它不可能一夜之间改变古老的土壤,改变在漫长岁月中形成的民族文化心理。那需要阳光,需要和风细雨,需要几代人的努力,而且不单纯是政治层面的努力。

尽管如此,中华民国在亚洲地平线上的出现是一件破天荒的大事,孙中山辞职也是一件前无古人的大事,历史只有翻到这一页,我们才在孙中山、黄兴、蔡锷等极少数几个伟人身上看到他们勇于放弃权位、兵权的壮举,孙、黄一度主动扮演政治主角之外的社会配角,这样的配角意识更是极为可贵的,是真正的民主思想的体现。可惜昙花一现,很快就被一心只想扮演唯一主角的袁世凯打得粉碎。当然,孙、黄辞让背后有复杂的现实因素,但他们一辞总统,一辞留守,主动放弃主角地位,比起那些蝇营狗苟之徒不知高出多少。谭人凤虽然对他们的辞职大为不满,认为这是“放弃责任”,“博功成身退之虚名”,但他也热情地肯定“孙、黄之手段虽劣,其胸襟气概,固自高出寻常万万也”。

在主角意识畸形发达的土壤里很难自行产生出近代文明背景下的角色意识。本来,每个个体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的价值都无可取代,人与人尽管有先天和后天的差异,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人格上的平等,无论他们在社会中扮演什么角色,都应该同样受到尊敬。然而自古以来,我们这个民族只有两种极端化倾向,要么逆来顺受,跪着做顺民、做奴才、做奴隶,什么角色意识也没有,要么总想着有朝一日成为舞台的主角,从陈胜、吴广、刘邦、项羽到李自成、张献忠、洪秀全……想当主角的人从来都史不绝书,在康有为等近代人物身上我们也看到他拖着一根主角意识的尾巴。这种要么什么角色都不当,要么就当主角的观念可谓根深蒂固,自觉追求做一个合格的配角、甚至做个称职的群众演员的人从来太少、太少了。所以漫长的历史中并没有孕育出配角意识、群众角色意识(即权利当头的公民意识),当然也没有健康的主角意识,

即使到了近代,配角意识也只是在黄兴等极个别具备相当文明气质、人品高尚的人身上才隐约闪现。建立在具有独立人格基础上的配角意识乃是独断专横的主角意识最好的解毒剂,黄兴在革命阵营中主动扮演配角,从不想取代孙中山,即使这样的机会一再出现,他也是坚决拒绝。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孙中山唯唯诺诺、低声下气,他们之间更没有任何人身依附关系,一旦有了原则性的分歧,黄兴也照样光明正大地拒绝接受孙中山的意见。这些作为表明他已具备较为健全的配角意识,他和宋教仁身上体现出来的近代型角色意识都为后世提供了一个榜样。

传统型的主角之争之所以难以转化成近代意义上的主角之争,主要原因在于中国文化从来都只是为帝王服务的文化,一切都是围绕着世俗化的帝王这个轴心转动的,从儒家的“仁政”到法家的御人术,乃至道家的“无为而治”,无不如此。这一切都和配角意识、群众演员角色意识风马牛不相及。几千年来我们不乏“苟富贵,勿相忘”、“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或“彼可取而代也”、“大丈夫当如是也”)之类的豪言壮语,想当皇帝、做主角的遍地皆是,总是梦想着把自己凌驾在万民、万物之上,居于“神”一般的超人地位,而不是把自己放在一个普通人的地位。活跃在社会进程中的人们,一旦缺乏在人的意义上的自觉,就不可能作出恰如其分的角色定位,就不可能以宋教仁提出的“进而在朝,退而在野”论为导向,主动地将舞台之争变成剧本之争。

一个浮躁的民族往往缺乏平常心,也就很难产生出配角意识,循环往复的总还是抢舞台、争主角那一套。在近代转型之际,不论是官僚,军阀,还是改良者、革命者,几乎任何集团都想扮演权力舞台上的主角,都很难在民主的原则下容忍对方,他们之间的分歧不仅是因为政治见解、主张的不同,更要命的还有一个谁是正统、谁为主角的问题。在人身依附的纽带没有割断之前,健全的配角意识也是难产的,更何况那种甘为群众角色,以做群众演员为荣的角色意识。只有群角意识即公民意识广泛普及的基础上,社会转型才会最终完成。 (作者博客)

余杰:《纪念刘和珍君》为何被逐出中学语文课本?

在近期的中学教科书改革中,虽然大的趋势在向着世界文明潮流靠近,但也出现了一些局部的逆流。比如,上海的新历史教科书因为淡化了中共的“革命史”而被中止使用,鲁迅脍炙人口的名作《纪念刘和珍君》被从中学语文课本中删除。

对于《纪念刘和珍君》的消失,在知识界有不同的解读。近日,杂文家鄢烈山在《重塑鲁迅》一文中,谈及广州一尊新落成的鲁迅塑像,称赞这尊国内惟一的鲁迅和许广平在一起的“夫妻塑像”,鄢文指出:“与以往横眉冷对的鲁迅形象不同,这回的塑像着力凸现了他和蔼、宽厚、坚韧、睿智的文化气质。这不仅是为了‘缅怀两位先生在广州的情缘’,也表达了时人对鲁迅的新认识或者说新塑造。用鲁迅之孙周令飞的话来表达其立意,就是‘作为战士的鲁迅已经不合时了’。”紧接着,鄢文谈及当下中学语文课本中课文的更替,鲁迅作品大幅缩减,金庸小说得以入选,鄢文为《纪念刘和珍君》被撤换而叫好:“起码将《纪念刘和珍君》换下来还是有道理的。此文背景说来话长,文章中‘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这句表达激愤的话,被剥离了语境,成了一些青年人振振有词的座右铭,将之理解为对人对事心怀猜疑和敌意是一种很可怕的误解,还是暂不出现为妙吧。”

我完全不同意鄢烈山的看法。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见不得《纪念刘和珍君》一文,为何不愿接受鲁迅对中国人“下劣凶残到这地步”的评估,为何支持鲁迅的孙子提出的“作为战士的鲁迅已经不合时了”的论断。无疑,“横眉冷对千夫指”和“俯首甘为孺子牛”是鲁迅生命中缺一不可的两个方面。此前人们过多地接受其怒发冲冠、“横眉冷对千夫指”的一面,而忽略其温柔谦卑、“俯首甘为孺子牛”的一面,如今凸现后者、还原一个更加真实的鲁迅,确实有必要。但是,我们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试图用鲁迅“俯首甘为孺子牛”的一面,来完全地取代其“横眉冷对千夫指”的一面,那样所获得的鲁迅的形象,同样是残缺不全的。

在我看来,《纪念刘和珍君》是鲁迅最好的文章之一,是鲁迅最动感情和最用心血写的文章之一,是中国现代文学的经典,是中国现代历史的缩影。这篇文章作为中学语文课本中的范文是当之无愧的。一九八九年秋天,我刚刚上高中一年级,在学习《纪念刘和珍君》一文的时候,老师一边朗读一边落泪,他是用哭腔念完这篇文章的。虽然大部分同学都不明白老师为何如此感动,我却心有戚戚焉。那时,天安门屠杀刚刚过去三个月,血迹还没有干,谎言已经开始弥漫。对“六?四”期间的言行的清查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人人都谨言慎行。语文老师是一位大学刚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惟有讲授这篇文章的时候,他才得以真情流露。

许多年过去了,老师朗读那些段落时的情景,宛如是在昨日,历历在目,这些经典的段落也时时涌上我心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四十多个青年的血,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学者文人的阴险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纪念刘和珍君》过时了吗?没有过时。因为屠杀并没有远去,屠杀就在我们身边;屠杀不仅是段政府的杰作,更是邓政权的佳绩。在那些日子里,万马齐喑,指鹿为马,道路以目,我们年轻的语文老师惟有通过朗读《纪念刘和珍君》来表达对死难者的哀悼和对独裁者的愤恨:“但段政府就有令,说她们是‘暴徒’!但接着就有流言,说她们是受人利用的。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这些句子深深地打动了我少年人的心,我就像当年目睹十二月党人被沙皇绞死的赫尔岑一样,由此发誓与一切专制独裁的力量战斗到底,这篇文章奠定了我的生命和我的写作的本色。十八年过去了,我不知道有多少中学生有过与我相似的经历,但我相信《纪念刘和珍君》一直是青年一代精神启蒙的重要一课。我在北大念书的时候,曾经在校园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与刘和珍、杨德群一起遇难的燕京大学女学生魏士毅的墓碑。在月明星稀的夜晚,我独自前去祭拜孤独的学长,并为她诵读《纪念刘和珍君》。

这是一篇和着眼泪和血写成的文字。这是一篇不容轻慢、不容亵渎的文字。如今,中共的教育主管部门将《纪念刘和珍君》一文从中学语文课本中删去,表明他们害怕这篇文章,担心让老师和学生们联想到一九八九年的天安门大屠杀。这篇文章不符合中共当局炮制的“和谐社会”的谎言。杀死孩子之后不仅不认罪,而且还继续逼迫死难者家属的政府,有什么资格说“和谐”这个词语呢?作为老百姓,谁不希望和谐、平安与幸福,可是谁愿意以做奴隶为代价来换取所谓的“和谐”呢?

《纪念刘和珍君》所描述的不是过去的中国,而是当下的中国。这就是鲁迅文章的力量所在,“死诸葛吓死活司马”,对一个已经不存在的旧政权的谴责,居然让一个武装到牙齿的新政权心惊胆战!是的,如果说中华民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是“三?一八”,那么中华人民共和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是“六?四”,而后者的残酷与血腥程度远远超过前者。作为当代的写作者,应当自己写出一篇篇像《纪念刘和珍君》一样严词谴责凶手的文字来,并慰藉那些死难者的灵魂和他们哀伤的家人;然而,我们没有写出来,因为怯懦,因为逃避,因为升官发财的欲望。于是,我们只能借用鲁迅先生的文章,借用这篇八十多年前的老文章,曲折地、隐讳地、战战兢兢地表达我们的心思意念,这本身便是一个巨大的退步。然而,当《纪念刘和珍君》被从课本中删除的时候,当更大的退步发生的时候,杂文家鄢烈山不仅不反对之,反倒为之叫好,因为“和谐社会”不再需要“战士”了!

其实,鄢烈山早已宣称鲁迅的时代结束了,今天的中国不需要鲁迅了,需要的是“公民写作”,是“建设”而非“破坏”。是的,死去的人既然不能复生,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要学会向前看,谁让我们生活在一个鄢烈山形容为“中国人权状况最好的时代”呢?这个时代,想当战士的人,只配落得个堂吉诃德的下场!但是,在我心目中,鲁迅永远都是战士,是独自面对各种黑暗势力、组织及流氓小人的战士,是同时受到“敌人”和“自己人”猛烈攻击而遍体鳞伤、却“怒向刀丛觅小诗”的“异类”。一旦剥离其战士的质地,鲁迅便不再是鲁迅了。战士的身份,是鲁迅与胡适、徐志摩、梁实秋、林语堂等人最大的区别。鲁迅迁居上海之后,脱离了政府、大学等建制,完全靠写作维持生活。在此意义上,鲁迅比胡适等人更加自由和独立,这种自由和独立也更值得尊敬。鲁迅不仅与北洋政府、国民党政权战斗,不仅与帝国主义和资本家战斗,也与中共控制下的左联领导人“四条汉子”战斗,与习惯吃人血馒头的大众战斗,凡是有黑暗的地方,便有他战斗的身影!

我们这个时代恰恰是最需要鲁迅的战斗精神的时代。这个时代的黑暗并不比鲁迅那个时代少。鄢烈山当然有权选择风花雪月,当然有权不当鲁迅那样的战士,当然有权否定昔日也曾经战斗过的自己,甚至也有权批评和否定鲁迅的立场,这是他的权利和言论自由;但是,我们同样有权批评鄢烈山打着“重塑鲁迅”的旗号所做的歪曲鲁迅的工作,我们同样有权呼吁更多的知识分子像鲁迅那样生活和战斗。换言之,我们理解和宽容明哲保身的选择,但我们不能认同逃兵对战士的攻击。今天的中国,并不是像王蒙所说的那样“要是有一百个鲁迅,天哪,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今天的中国,需要有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鲁迅,在人权状况极其恶劣的状况下为自己及同胞争取基本人权,在缺乏言论自由的环境中为自己及同胞争取言论自由。面对山西黑窑的奴隶童工,面对辽宁被铁水瞬间蒸发的工人,面对被流氓绑架殴打的人权律师李和平,面对奥运前夕被赶出北京的上访村的访民,难道应当见怪不怪、视若无睹吗?我相信,如果你是一个良知尚未泯灭的人,必定会像鲁迅那样愤怒并呐喊。这些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事实表明,现实社会的残酷与邪恶远远超过我们的评估与想象,也是对鲁迅《纪念刘和珍君》中鄢烈山最不喜欢的那段文字的印证——“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

同样在繁华而溃烂的广州,鲁迅研究者、作家林贤治的感受就与鄢烈山截然不同。鄢烈山拼命维护“和谐社会”的面子,甚至写文章歌颂中共十七大的“表达权”,林贤治偏偏要揭穿那一幕幕“不和谐”的画面。在广州,有被警察打死的大学生孙志刚,有被武警射杀的太石村村民,有被冤屈下狱的记者喻华峰,也有“小康”不久的鄢烈山。林贤治以鲁迅为镜子,照出当代知识分子的“小”来,他说:“我们这些学者之类的算啥?哪个人会自始至终想到沉默的大多数,哪个人会想到社会不合理的存在,哪个人会正视专制主义的存在,哪个人敢挑战专制者!我们有谁能够真正做到?有些人说鲁迅好斗,不好。这是一个很可笑的东西,恶势力在那里,斗还是不斗?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然而,鄢烈山却不接受这最简单的常识,不承认战士在这个时代的价值。不是鲁迅在变化,而是某些人自己在变化,变得世故、圆滑、冷漠、自私、“过于聪明”,正如林贤治所说:“我们身上没有一点战斗的因子,我们已经失去了感受的能力。”

鲁迅从来没有掩饰过对专制权力的厌恶,从来没有想过要用某种“艺术化”的方式来隐讳地表达这种厌恶。是与非、善与恶的判断,其实是很容易作出的,不需要太多的考证和研究。毫无疑问,《纪念刘和珍君》是一篇从心底里喷涌出来的文章,鲁迅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从来没有考虑过是否可以发表、在什么地方发表,以及发表之后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危险。这样的文章才是千古绝唱。某些人,一提起笔来便反复斟酌如何发表、在哪里发表、能得到多少稿费、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在此心态下写作,是非正常的写作,是自我阉割式的写作。在此精神状态下写出来的文章,必定没有生命力。

《纪念刘和珍君》是一篇许多人不敢也不愿阅读的文章。虽然它被从中学语文课本中撤除掉了,但它不会消失在历史深处。我会把它介绍给许许多多的年轻朋友,我相信它会打动越来越多同胞的心灵,因为我们所生活的外部环境,与鲁迅生活的时代相比,并没有本质性的变化。这篇字字泣血的文章,其重量远远超过了某些帮闲文人所写的所有帮闲之文。

——二零零七年十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