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书情】从西体中用到结社自由

名家一上了年纪,文字就显得特别金贵,以至于连平常的谈话都受到追捧。吴敬琏如此,李泽厚也是如此。最近看到的一本《李泽厚近年答问录》,所收的就是李泽厚在2004年到2006年间的访谈文字。这些访谈虽也多半涉及学术,但给人以非常随意的感觉。其实要了解李泽厚的学问,还是要去看他的著作,而且也不难找。因此我对这本答问录,倾心的不是那些论学文字,甚至也不是那些论世(事)文字,而是几篇述身世谈人生的文章,读来非常亲切。比如李泽厚在电话中告诫一个同乡晚辈:“做事情不能只凭着兴趣,在兴趣爱好与生存之间,要以生存为最主要。兴趣并不是生活的主要方面,人生活在现实之中,必须理性地看待人生,人生苦短,必须要找准方向。……经济上不能独立,则其他方面再怎么也优秀不起来。”(见本书“关于‘成名’等等”一节)作为一个过来人,这番话对一个有理想的青年不无教益。

据说李泽厚原本是想写学术自传的,连题目都拟好了——浮生记学,但因动员他写自传的傅伟勋不幸去世而作罢,后来在2001年与陈明搞了一次对谈,名之以《浮生论学》。《答问录》的有些内容其实在《浮生论学》中就谈过了。冯友兰曾送给李泽厚一副对联:西学为体中学为用,刚日读史柔日读经。近年有传闻说李泽厚由支持新儒家改为支持新法家了,“这一说法不准确。我从来不支持港台现代新儒家。所谓新法家,我说的是如何可能实现新一轮‘儒法互用’,即把西方的三权(加上‘舆论’可能是四权)分立、司法独立等原理、体制、结合中国传统(包括大传统和革命传统)转换性地创造出一系列新形式……我讲的是政治上的‘西体中用’,即新儒法互用的问题。”(见本书“关于‘玩学问’”一节)李泽厚不相信新儒家的道德形上学开出民主自由,但法学家夏勇则想让中国的民本老树生出民权新枝来。

夏勇在其《中国民权哲学》一书中这样解释民本:《尚书》里所讲的“民惟邦本”,不仅是讲民为国之根基、源泉或凭持,而且是讲民为国之主体。不过这里要谈的不是这本书,而是他主编的“民权译丛”中新出的《结社——理论与实践》(顺带提及一下,“民权译丛”目前已推出了四种,除了这本《结社》之外,早前问世的《民权公约评注》和《人权教育手册》都更有常识性和普及性,值得参考)。这本《结社——理论与实践》收入了荷兰、德国、英国、美国和日本学者的15篇文章,其中既有理论的探讨,论及结社与政党、宗教、工会、市民社会以及社会公德等等之间的关系,也有作者对其国家结社现象的分析与说明。俗语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读这本书就是为了见见猪跑。

结社权利或者结社自由为什么这么重要?普林斯顿大教授阿米。古特曼首先从结社自由对保障言论自由的角度予以申说:“如果没有一个社会组织,它愿意并且能够为我们所珍视的观念和价值大声疾呼,除非我们正好非常富有,或者非常有名,否则,我们就很难让很多人听到我们的主张,也很难影响政治决策。”(见本书“导言”)当然,结社自由的价值远远超过其与言论自由之间的手段与目的关系,甚至可以说结社自由绝不仅仅是促进其他价值的一种方式,而是其本身就有价值的自足性,不论对于个人生活还是民主制度来说都是如此。

说到公民权利,就还要提到《我反对——一个人大代表的参政传奇》一书。这是曾经做过湖北省潜江市人大代表的姚立法的政治传记。12年艰难的自荐竞选,人大会议上频频说出“我反对”,主动向选民述职,反对人大主任的退休,强烈要求做一名专职人大代表,代表人民,监督政府,不讲情面……一名普通的小学教师成了轰动中国乃至世界的“姚立法现象”。这中间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曲折?中国基层政治生态到底如何?还是看看这本书吧。

作家们共论"现实主义文学的现状与走向"

2006年首届中国当代文学。南京论坛3日在宁举行。王蒙、李锐和陈思和等作家、评论家围绕“现实主义文学的现状与走向”主题进行了对话和探讨。

王蒙认为,俗文学、雅文学和主流文学这三种文学形态不能用一种标准来评价,现今很多跨形态的文学争论和批评,没有注意标准的不同,因此显得很不成熟。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陈思和说,中国当代现实主义文学表现出一个新的特征,很多作家采用底层的创作态度,并且用一种怪诞的方式去表现现实,超越了我们预知的审美经验,如余华的《兄弟》、苏童的《蛇为什么会飞》等。

“中国当代文学一个突出的问题是高端价值被蒙蔽。”中国作协创研室评论家吴秉杰认为,官场小说多写权力斗争,忽视了知识分子精神价值的创造和理想追求;爱情小说过于重视情欲描写,缺少表现爱情理想;战争文学延续了传统的英雄传奇式风格,缺乏悲剧精神;女性文学近10年发展很快,但侧重描写女性的无知、争斗,对女性追求理想刻画不够。

据了解,本届论坛主要针对中国当代文学创作上一些前沿性的重要问题展开研讨,分为“现实主义文学的现状与走向”“世界文学潮流与中国文学的当代发展”“中国当代作家研究”等5个专题。

苏童:作家不能为了生存丢失理想和追求

知名作家苏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作家要有自己的底线,不能为了生存丢失对生活、对人生的理想和追求。

苏童小说创作研讨会2日在南京举行。虽然《妻妾成群》《妇女生活》《红粉》《米》等作品相继被搬上银幕,使苏童在更多、更宽的层面被读者和观众接受,但苏童对一部分作家商业化写作的方式持否定态度。

“商业化写作一直是文学创作的一个分支,但永远不可能成为主流,因为多数读者都有自己对文学的评判标准。我不会去写剧本,也不会为了商业需要而改变自己的写作方式。”苏童认为,商业化写作不仅会“把一个作家的手写坏”,而且会影响到作家创作的私密性——写作最有魅力的地方。

对于作家的生存现状,苏童认为如果仅仅是为了生存,大可不必走写作这条路。他告诉记者,一个高产的作家1年可以写10篇短篇小说,但所得稿酬不过8000元左右,还不如一个高级白领一个月的工资。“写作离不开生存,但不能仅仅为了生存”。

苏童告诉记者,他走上写作道路完全是靠对文学的热情和喜爱,是出于对作家这个职业的纯粹向往。“那时我连什么是版税都不知道。”他说,上个世纪80年代,大家的写作非常单纯和狂热,互相的讨论也比较多,作家之间多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写作是作家的一种需要,就像人需要呼吸一样”。

在谈到文学的边缘化问题时,苏童认为,上个世纪80年代出现的文学黄金期具有特殊性,不仅和转型期社会的特征有关,而且和人们的阅读方式有关,那时“阅读是人们最方便和最快捷的娱乐休闲方式”。在当今社会,在电视、网络等消费娱乐方式的冲击下,文学被逐渐边缘化似乎是一种可以理解的正常现象。此外,随着现代人阅读的功利性增强,一些商战小说、益智小说开始流行,但这和“纯粹的文学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

苏童同时表示,不管社会如何物质化,人们仍然离不开文学这种精神食粮。“好的小说仍然能够畅销,只要作家认认真真写出优秀的作品,市场还是会认可的”。

五月花号公约:认识与理解美国的源头和钥匙

央视的超级震撼大片《大国崛起》所谈论的美国,是一个世界上亘古未有的最为独特的国家。它的国民几乎99%都是来自外国的移民及其后裔。前些年,我阅读美国人丹尼尔。布尔斯廷写的《美国人:开拓历程、建国历程、民主历程》三本砖头样厚的书时,那种阅读的感受,与阅读中国历史学家写的历史著作迥然不同。美国人那短短的200多年的历史,在布尔斯廷的笔下极为鲜活,简直比小说都好看。

我非常清楚地记得,在《美国人:民/主/历/程》这本书中,布尔斯廷给读者讲了一个早先从爱尔兰移民到美国的人,是怎么样写信劝说留在爱尔兰的亲友也移民美国的故事:那个捷足先登的移民为了描述在美国所过的美好生活,不是像我们所常见的中国人所做的那样,虚夸自己所过的好日子是如何像活在世外桃源,却是将自己所过的好日子打很大的折扣,写信告诉自己远在爱尔兰家乡的亲友。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把自己的亲友给引到美国来。比如,他在美国所过的好日子,当时,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就是每周都可以吃几回牛肉。可是,他就绝对不可以实话实说,而要改说成为每个月可以吃一回,否则,他在爱尔兰的亲友们就一定会以为他在骗他去遥远的美国受苦,因为那个时代的爱尔兰农民一年都难得吃上几回牛肉。自然,这个故事是在资讯传播非常不发达的年代才会成为社会的真实图景。如今的美国,就是中国一个穷乡僻壤的中学生也知道它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在我看来,美国之所以会在“五月花号”帆船登陆后的近400年来,成为世界各国移民的天堂,我认为是它的国家制度和社会制度成就的。

史载,1620年11月11日,在经过在海上六十六天的漂泊之后,一艘从欧洲驶来名为“五月花”的帆船已经可以看到美洲的陆地了。船上幸存的一百零二名乘客,其目的地原本是哈德逊河口地区,但由于海上风浪导致帆船偏离航向,他们错过了既定目标,于是,就在现在的科德角外普罗温斯顿港抛锚。船上的全体乘客,为了建立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新社会”制度这个共同的理想和目标,在上岸之前,由船上的四十一名成年男性乘客在船舱里签了一份简短的公约。在这份被后人称之为《五月花号公约》的文件里,签署人立誓要创立一个不同于欧洲的自治社会,这个社会最核心的理念是:基于被管理者的同意而创立,且将依法而行自治。 这就是美国在建国之前,其历史上第一份极为重要的政治文献。

好在《五月花号公约》全文不长,照录如下也不需要什么篇幅:

《五月花号公约》(Mayflower Compact)。

“以上帝的名义,阿门。

我们,下面的签名人,作为伟大的詹姆斯一世的忠顺臣民,为了给上帝增光,发扬基督教的信仰和我们祖国和君主的荣誉,特着手在弗吉尼亚北部这片新开拓的海岸建立第一个殖民地。我们在上帝的面前,彼此以庄严的面貌出现,现约定将我们全体组成政治社会,以使我们能更好地生存下来并在我们之间创造良好的秩序。为了殖民地的公众利益,我们将根据这项契约颁布我们应当忠实遵守的公正平等的法律、法令和命令,并视需要而任命我们应当服从的行政官员。“(英文原文附后)

以我读美国历史的体会,美国的立国精神,其强大的历史正义感和道德上的圣洁感,真正的源头就是这个极为简洁的《五月花号公约》。后来,美国的开国先贤所创立的国体、政体及其制度基础——《美国宪法》,都能够从这几百个字的公约中看到它的影子。我甚至一直认为,凡不能深刻理解《五月花号公约》的人,既没法理解历史上的美国,也理解不了当代的美国,更看不懂未来美国的走向。

尽管我是个对世界各国的法治建设历史很无知的人,但我却一直没有来由地认为,在近代世界历史上,美国宪法是一部极为罕见的“超稳定”宪法。“稳定压倒一切”我不知道用英语该如何说,但稳定压倒了美国宪法或是美国宪法压倒了稳定,毫无疑问是个不争的历史事实。这部简洁的美国宪法200多年来,除了增补了一些修正案外,历代美国人居然没有动其中的一个字!我甚至比较愚蠢地预期,再过100年,美国人也不会动其中的一个字。这是不是能够算一个人间奇迹?我以为,这应该可以算一个真正的人间奇迹。由此,我甚至敢下结论,美国人恐怕从来就说不来“与时俱进”四个字,英语字典里是否有这个词,我都高度存疑。

自然,我其实完全知道,美国不是人间天堂,那是因为,天堂是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但是,我如果说美国肯定不是人间地狱,它是一个仅次于天堂的地方,恐怕没有谁能够反驳我。如果有人非要试图驳倒我,我希望他不要拿美国来说事,他只要解释清楚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中国的政治精英、经济精英和文化精英无不对美国社会趋之若鹜,纷纷把自己的儿孙往大洋彼岸送?我一定会对说明白这个问题的人五体投地。

      附:《五月花号公约》英文原文:
(THE MAYFLOWER COMPACT
In the name of God, Amen.
We whose names are underwritten, the loyal subjects of our dread sovereign Lord, King James, by the grace of God, of Great Britain, France and Ireland king, defender of the faith, etc., having undertaken, for the glory of God, and advancement of the Christian faith, and honor of our king and country, a voyage to plant the first colony in the Northern parts of Virginia, do by these presents solemnly and mutually in the presence of God, and one of another, covenant and combine ourselves together into a civil body politic, for our better ordering and preservation and furtherance of the ends aforesaid; and by virtue hereof to enact, constitute, and frame such just and equal laws, ordinances, acts, constitutions, and offices, from time to time, as shall be thought most meet and convenient for the general good of the colony, unto which we promise all due submission and obedience. )

质问铁凝:作家要靠谁来养?

          新任中国官方“作家”协会主席铁凝

 

作家铁凝被意外推上全国作协主席的位置,开始执掌中国作协的帅印。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众望所归,但铁美女新官上任即明确表示:我国的专业作家制度暂不会取消,并公开抛出“这么大个国家养不起几个作家是一种悲哀”的言论,这一定会让不少作家对她更加拥护或顿生好感,从而为她的“执政”打下更加坚实的群众基础。因为铁美女说此话的意图谁都明白:一方面她是作为新官向政府表明自己的态度:不要取消专业作家制度,如果要取消,我铁凝第一不答应!另一方面,她也是在给她的作家卒子们表明自己的“施政纲领”,让他们吃一个定心丸:放心,在我在位期间,绝不会让你们掉饭碗的!这就好象现在很多国家贫困县的领导人上台后发表的安民告示:同志们,我们要坚决发展经济,全面建设小康社会,但是我们绝不能因此揭掉“国贫县”的帽子(掉了这个帽子,国家的大笔补贴就没有了啊)!

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既然当上了中国作协的老大,就要为广大作家们说话,维护他们的根本利益,铁美女发表此论的情感立场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但是,此言论的思维逻辑却让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大为不解。说实话,作为一个大国,养几个作家并不是什么问题。这些年,我们国家供养的作家还少吗?从县作协、市作协、省作协、国家作协,有多少人在吃财政饭,有多少人在拿纳税人的钱?现在就是再增加几万甚至几十万的作家,我们的国家和人民照样养得起。关键是,在市场经济已经不断完善并逐步成熟的今天,作家凭什么还需要国家供养?国家供养难道真是文学繁荣的必然选择?

作家供养制度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其产生的理论基础是把文学作为一种社会产品,一种群众必须的生活物资,国家须用计划手段保证它的足量生产和及时供应。目前,这种制度除中国和朝鲜还大行其道之外,其他国家早已难觅踪迹。随着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建立,文化的生产和消费已经由国家自上而下全面地支配和管理转型为市场化条件下的多元形态,很多文化产品的生产与消费也开始走向市场,走产业化的道路。唯独文学,还在计划经济的庇护下,做着幸福的美梦。这让我们弄不明白,如果作家需要供养,那么画家为什么不能,戏曲家为什么不能,歌唱家、摄影家、评论家、雕塑家等等为什么都不能。在其他什么家什么家都需要跟市场抢饭碗的时候,作家凭什么还可以养尊处优,过着无食无忧的生活?

我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了解或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大凡伟大的作家绝不是国家供养出来的!真正有水平的作家也绝不会靠国家供养才能生存和发展,作家也不会因为有了国家的供养就能创作出伟大杰出彪炳千秋流芳百世的作品。虽然马克思曾说“人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但是,在现代社会如果一个作家连这些基本的生活保障自己都没有办法解决,那么他绝对是个低能儿。再说,一个作家作品的创作质量与其生活质量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国家也没有任何必要把作家完全供养起来。铁凝解释说,她之所以不赞成取消作家供养制度,有一个深层次的原因就是我国的法制体系还没有健全起来。在法制不健全的情况下,在盗版还非常猖獗的时候,如果让作家全部成为自由职业者,他们的权益就没有办法保障。这让我们更加纳闷儿:难道只有作家面临着法制不健全的问题?难道只有作家的权益需要保障?这可是整个文化领域都面临的问题呀。

看来,铁美女的解释并不能自圆其说。说得白一点,她所担心的仅是我们的作家在习惯了被国家供养养尊处优之后,一旦被“断奶”,将衣食无着,无所适从,弄不好,或许还会沦为乞丐或烂儿。作协是娘作家是崽。做娘的,哪有不心疼自己的崽的。只是铁美女的这番言论抛出来以后,我们的作家恐怕连“断奶”的心理准备都没有了,作家供养制度的取消也将更加遥遥无期。

徐友渔:我们该如何反对“伪科学”

用科学的精神和态度反对“伪科学”

据《北京晨报》昨日报道,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所研究员宋正海发起“废除伪科学”签名活动,该活动已经征集到150名学者的签名支持。这件事在科学界、科普界和媒体引起了激烈争论,一方称,“伪科学”这个概念被人滥用,打击了我国的传统文化和民间科学,另一方称,这种做法是在为伪科学辩护,纵容了伪科学在中国的泛滥。

这场争论由来已久,之所以形成混战局面,主要原因一是没有厘清什么是科学、什么是伪科学,从而未能做到以科学的精神和态度坚持科学、反对伪科学;二是这场争论有复杂的思想、文化、社会背景,许多人未能在思想上区分“非科学”和“伪科学”,区分思想、信仰自由和科学认识的对错,区分个人主观的偏执和出于故意而在客观上危害社会。因此,这个问题不是靠简单选择一种立场可以解决的,需要细密地辨析,就事论事地对待。

在签名信中,宋正海称,“伪科学”一词原来是指“伪造科技成果或剽窃他人成果”,我认为说得不对。伪造和剽窃是赤裸裸的行骗,而伪科学的产生和得手却有很复杂的认识根源。否认存在伪科学,我们无法解释炼金术、发明永动机、李森科的生物理论等事实;在上世纪“文革”中和“文革”刚结束时,发生过美籍华裔生物学家牛满江的伪遗传理论在我国大行其道,著名作家杨沫以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身份到处为一个所谓“青年科学家”的伪理论呼吁的事,以上事例中或许包含行骗的成分,但更重要的是,人们没有能力和正确的方法区分科学与非科学,科学理论发现过程中失败的尝试和从原则上说不是科学形态的理论。

在中国,非科学倾向有深厚土壤,这有深刻的哲学上和思维上的原因,也有历史、文化和社会方面的原因。中国人没有经验主义和形式逻辑传统,擅长形象思维、以情动人,而不善于以理服人,偏爱结论的有趣而不重视证据的可靠。中国没有经历过欧洲那样的启蒙和理性主义时代,近现代的气质、思维方式没有革命性变化,人们习惯于“一分为二”、“一分为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类朦胧、模糊、大而化之的认知方式,不完全能够区分哲学和科学对于世界所作的论断,倾向于从哲学原理推断、派生出科学结论,以哲学代替科学。

宋正海说:“用西方科学体系的标准,打击一切其他非西方化的科学体系的成果,只能是让扎根于传统文化深厚土壤上的科技创新无立足之地。”我认为这个说法不对,科学就是科学,没有文化和民族之分,因为科学面对的是一个客观自然界,它起源于实际,只受经验的检验。在历史上,希特勒统治下的德国提出和弘扬过所谓“德国科学”,包括“德国物理学”、“德国化学”、“德国生物学”等等,斯大林的苏联和“文革”中的中国也区分过“无产阶级科学”和“资产阶级科学”,但后来都成了笑柄。

当然,科学只有一个,科学标准只有一个,绝对推导不出中医是伪科学的结论。中医的有效在于它的实际用途,即能治好病。它的缺陷在于治不好的情况也很多。中医能不能在西医的强势地位面前长期存活、发展,尚需时日才能得出结论,但中医和巫医的区别是明显的。

宋正海在信中提出三大“恳请”:“恳请学术界彻底搞清‘科学’的定义,恳请谨慎使用‘伪科学’一词,恳请将‘伪科学’一词剔除出科普法。”我认为应该支持。据我的观察,许多非科学的“科学理论”,实际上是哲学和玄想的衍生物,许多非科学理论的提出者,都是没有科学素养的哲学爱好者,他们的理论与其说是有意行骗,不如说是缺乏专门知识、走火入魔的产物。虽然我认为“伪科学”这个概念是成立的,但如果它可能被利用来实行打压,那除了在有意作假、行骗的情况,我们最好使用“非科学”这个说法。《科普法》中的“伪科学”一词,没有精确的界定,容易被滥用,事实上也被滥用了。其实,深入研究一下《科普法》,容易看出它更像一种政策性宣示,基本上没有法律意义的可操作性,需要考虑改变的,恐怕不仅是其中的“伪科学”一词。

我认为,目前我们面临的问题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我们这个民族科学精神和素养很不够,另一方面有些人在捍卫科学时本身不太科学,或者缺少宽容。如果科学工作者只愿意表现打击伪科学的决心和力度而从未表现出救治非科学病人的善心,那么就不容易得到广大民众的同情和支持,就有变成孤家寡人的危险。如果捍卫科学这件事在某些时候居然成了有些不得人心的事情,那是我们整个民族的悲剧。(徐友渔 作者系社科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

熊培云:杀鸡儆猴,猴为什么鼓掌?

几个月前,上海市公安局派出便衣交通协管员抓拍并曝光行人违法乱穿马路的照片,引起媒体热议。对于这种以“示众”方式纠正乱穿马路的陋习,有人相信“打到了文明陋习的软肋”,因为中国人多要“面子”,曝光示众会比单纯罚款更具威慑力。

无独有偶,深圳福田警方分别在上沙下沙、沙嘴召开两场公开处理大会,100多名皮条客、妈咪、流莺(站街招嫖女)、嫖客等涉黄人员被处理。据说,公处大会吸引了千余名当地群众前来观看,当警方宣布处罚决定时,“现场不时响起掌声”。(见《南方都市报》报道)

尽管许多有识之士不懈于呼吁尊重违法者的人权,但是这种伴随着“示众+鼓掌”式的野蛮执法,却时有发生。去年漯河市政法机关在漯河人民会堂广场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打击刑事犯罪定点揭露大会,会后,众多犯罪嫌疑人被押解着在市区“定点巡游”,同样引来数万市民的掌声。鼓掌者的理由是,“这种形式不仅能够震慑犯罪,更能大长咱老百姓的志气,增添与违法犯罪行为作斗争的信心”。

然而,“万人鼓掌”是否能为游街示众提供合法性?是否同样意味着托克维尔意义上的一种隐秘的“多数人的暴政”?是否意味着鼓掌者在公民权利上自戕?

虽然我们不能就此论定鼓掌侵权,毕竟,在这里鼓掌本身也是一种公共表达,显而易见的是,这种毫无权利底线的喝彩在心理上为“示众式执法”搭建了一个广阔的舞台。

不可否认,这种召集无数看客参与的“示众式执法”与古代“广场行刑”有着某种相似之处。显然,具体到对违法者个体权利的保护,我们需要的不是公众对游街示众“鼓掌”,而是对以侵犯他者权利为代价、藉此达到宣扬政绩或教化民众目的的行为进行必要的谴责。

从某种意义上说,通过执法进行“秩序宣讲”,是以法律的名义开始,以道德的名义结束。然而,表现在鼓掌围观者面前的所谓“道德正确”并不能代替具有普适意义的“法律正确”。

凡略有权利意识的人都会知道,这种“示众式执法”尽管赢取围观者的掌声,却是在公然侵犯被执法者的肖像权、隐私权与人格尊严。而肖像权作为一种具体的人格权,具有专有性,每位公民对其肖像的占有、使用和处分权,都只能归公民自己所有。若非得到公民本人的同意,任何个人或组织都不得对公民肖像进行非法复制、传播与展览,否则就构成侵权。

越是野蛮时代的人,越是认同“游街示众”。回顾历史,不难发现,“示众式执法”在人类蒙昧时代早已生根发芽,并随着人类走向更高的文明而渐渐被抛弃。而在一个国家走向文明政治之前,这种“示众式执法”主要体现在焚烧异教徒或对不合社会规范者公开行刑与批斗。我以为,在此情形下的所谓“政务公开”,其实不过是一种“残忍公开”,“教育暴力化”的公开。

生命是人类文明的基础,每个人都应该对生命尽职尽责。无疑,今日中国正在走向法治文明,许多人关于权利的观念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令人忧虑的是,这种“示众式执法”仍然时见于我们的日常生活。显然,“示众式执法”的过程,既是一个公民公然蒙羞的过程,同样令一个正在成长中的公民社会蒙羞。

这个展示权力威严的广场,同样为我们展示了“杀鸡儆猴”的统治密码。执法者居高临下,透过“游街示众”以显达自己的权威,同时通过对“鸡”的“公开处理”达到教育和训诫民众的目的。与此同时,围观的“猴子”则更一厢情愿地相信社会的不健康因素在这种“罪有应得”的过程中被清除或者隔离。

假如我们细心,亦不难发现,在“鸡”被“示众式执法”的过程中,所谓“被执法者”实际上还应该包括那些围观的“猴子”。作为“示众式执法”的另一端,执法者认定他们是一群需要被权力教化的人,进一步说,台上低头与台下昂首者都是执法对象。所以说,“示众式执法”不仅体现了执法者独步天下的决心与权威,同样是在以一种莫须有的态度对公众进行了某种“有罪推定”——既非同类,若有违犯,同此下场。

问题在于,既然这种侵犯人权的秩序宣示有若“杀鸡儆猴”,猴为什么鼓掌?

朱学勤:我们精神锚地在哪里?

“我们”是谁?“他们”是谁?“我们”如何共处于一国?又如何和“他们”共处于世界?当今国民认同的共识之底线在哪里?在求富变强?在意识形态?在晚清心态与儒家国教?——其实只在“民主加法治”

中国是个奇怪的国度。1688年中俄签订尼布楚条约,经外籍译员提醒并建议,清帝康熙放弃王朝称谓,同意以“中国”名义签约,“中国”才第一次获得“国名”。但在此前,中国人已经存在数千年,而且是以天下自居,只认王朝姓氏,不知“国名”“国民”为何物,活得很“自在”。此后二百年,有了“中国”这一国名,却不“自在”起来:我是谁?你是谁?“我们”是谁?“他们”是谁?“我们”如何共处于一国?又如何和“他们”共处于世界?我们的精神锚地在哪里?所有这些,此前都不问,一旦惊问,立刻发展为精神危机,煎迫起所有人。

中国第二个奇怪的地方,用历史学家蒋廷黻所言,“1840年以前,是我们对人家不平等;1840年以后,是人家对我们不平等”,前后都是“不平等”,惟独缺少一个双方“平等”,无论是“他们”对“我们”,还是“我们”对“他们”,都在病态扭曲中。中国人不是自己睡醒的,而是被别人打醒的,这一打,打出了一个民族认同,是“他们”逼出了一个“我们”。

这个逼出来的“我们”,今天还能看到:

其一,“富国强兵”不断成为民族最强音,非如此,不能凝聚人心,非如此,不能振衰除弊。但在“富”“强”之间,往往缺环。比如,“民主”使在上者变易为“为民做主”,在下者甘心“代我做主”,上下形成某种畸形共鸣结构。

其二,既“羡”又“憎”。既“羡慕”他们,又“憎恶”他们。这从今大学校园上下两端可以看见:老师辈举行汉学、中国学会议,时兴以英语发言,却是用英语声讨“西方帝国主义”;学生辈上午在课堂内大骂“他们”为“帝国主义”,下午则去“他们的”使馆门前排队等签证;更有已经赴外入籍者出国再爱国,出国更爱国,忽然更爱国。

其三,以政治意识形态满足心理饥渴。这在文革时期达到顶峰。海外华人隔岸观火,认同“红海洋”沸腾为大中华崛起,引起当地居民不安,某些地区至今尚留阴影——当年个别学界精英回国短暂观光,被文革上层笼络,回去后大发高调,配合宣传。三十年后应该知道真相,却不为当年言论致歉,继续保持文革式爱国高调。

其四,新儒家国教诉求。改革开放至今,思想文化呈多元化格局,儒学也在恢复。少数人急不可耐,欲升儒学为儒家,再升儒教为国教。

还可以再举出其五、其六。只要有这些因素在,外交部发言人说再多遍“我们是和平崛起”,客观效果也会打折扣。这一轮中国经济之崛起,乃“三千年一大变局”,倘若唤起如此共识,恐怕不是精神文明,更不是政治文明。

求“富”变“强”不仅正当而且必要,但是,更重要的是民主共识。国家主席胡锦涛今年4月去耶鲁大学讲演,曾提及“没有民主,就没有现代化”。“民主”为“富强”之纲,亦在“现代化”之上。“民主”为纲,方能下联社会,上联国防。

下联社会者,不是“均贫富”,而是“均民权”,以“民权”将社会大多数成员兜底托起,形成内聚之共识。社会有贫富,贫富会转化,而一时一地贫弱者总是大多数,共识若不从底部兜起,这个社会不被大多数人认同,和谐社会无从谈起。

上联国防者,自卫武力当然应发展,但必须以“民生”为底限,以“民主”为上限。武力倘能践踏“民生”,突破“民主”,听任少数人大放厥词,如“爆发核战,中国可牺牲西安以东为代价”,如此之“强”就不是“和平与发展”,而是让人惊恐的“铁血之路”。普鲁士、日本国当年崛起,都走过这条道路,陷民族于内惑,陷人类于战祸。

既“羡”又“憎”,只是一个晚清心态,既丑且陋。那时在挨打中觉醒,刚失落前一种“不平等”,又落入后一种“不平等”,或为洋奴买办,或呈乱民暴起,难以建立健康心态。百年巨变,中国已经独立,经济日益崛起,既“羡”又“憎”的客观基础不复存在,没有理由继续停留于这一丑陋心态。二战后德国成焦土废墟,阿登纳重建民主政治与市场经济,率战后内阁定期向盟军司令部汇报重建进程,须站立于地毯之后。阿登纳不亢不卑,留一脚于地毯之后,跨一脚踏上地毯,既承认德国战败是在盟军占领下重建民主,亦为德意志民族赢得应有尊严。阿登纳是60年前的资产阶级政治家,60年后中国境遇与当时德国不可同日而语,没有理由甘落人后,听任洋奴兼拳民之心态交替出现,自毁形象,令外人侧目。

以改革否定文革,虽一字之差,终于解救境内民众于水火,解脱境外华人于险地。如何维系多民族于一体,确实是大型、超大型国家之难题。苏联解体之前,有奥斯曼、奥匈帝国之解体,却也有加拿大、美利坚等成功范例。世界历史既有反面教训,也有正面经验,无论正反,能说明者无非是一常识:多民族内聚之凝固剂重在制度安排,只有以宪政维系民族,以民主维系人心,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儒家文化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之一支,其伦理部分在汉族农耕生活中留有传统老根,或可挖掘,亦可发扬;其政治部分,所谓“王道”“仁政”,在最好情况下仅止于古代之“民本观念”,祈求“圣君明相”;在更多情况下则表现为君权依附,复古政教合一。倘若公倡为国教,置汉族之外另外五十五个民族于何地?置汉族内部远离农耕生活的城市公民于何地?置汉族内外基督教、伊斯兰教、道教、佛教等诸多非儒家信徒于何地?是否以乡村伦理强制城市生活,以汉族少数士人信仰凌驾多民族社会?

前不久闭幕的中共十六届六中全会公报,列出和谐社会六大要素,排列首位者为“民主与法治”。寻求中国人民族认同,只能做减法,不能做加法。倘若做加法,每加一项,即排除一层合法公民,直至最后无可再加,此时最大者翻为最少者,宝塔尖只剩寥寥无几之寡头;倘若做减法,每减一项,即吸引一层合法公民,减至无可再减,最大公约数自然浮现,此时最少者翻为最大者,社会底座则扩大为全体居民。

当今社会共识的底线在哪里,构建和谐社会的最大公约数就在哪里。我们之所以成为“我们”,“我们”的精神锚地只是在这里,也只能在这里。

余 杰:“布什主义”改变美国与世界

美国知名政治记者、福克斯电视网的新闻节目主持人华莱士在《危机时刻的大国领袖》一书中这样描写布什总统宣布伊拉克战争结束时的情形:二零零三年五月二十一日,布什总统驾驶一架海军喷气式战机飞向太平洋,降落在“亚伯拉罕•林肯号”航空母舰的甲板上,宣布对伊拉克的“主要战斗行动”结束。他身上穿的是海军飞行员的戎装。自从乔治•华盛顿两百多年前为了挽救年轻的共和国而亲自率军镇压“威士忌暴乱”以来,这大概是美国头一回在位总统身着戎装。华莱士充满激情地评价这一富于戏剧性的一幕说:“布什总统勇敢应对他所认识到的严重危险,做了他之前的许多总统所做过的事情。当这架海军战机在太平洋上空飞翔的时候,操纵着飞机的布什一定会想到,未来绝不是可以等待的——必须去迎接它。”布什总统的此次戎装飞行以及此前一年在西点军校毕业典礼上的演讲,显示出“布什主义”已经成为美国新的国家战略。美国保守主义势力的崛起和“布什主义”的高调登场,为自由世界树立起了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布什主义”不仅正在改变美国,也正在改变世界。“布什主义”不仅将美国的武力用于保卫国家,还运用于在全球范围内传播自由。


美国人对于一个有道德力量的领袖的呼吁

二零零零年初,美国国会新闻网针对五十六位一流的历史学家和政治观察家所做的调查显示,所有历任总统中,克林顿在经济方面的成就排名第五,但道德方面却倒数第一,甚至比黯然辞职的尼克松还要差。传记作者马拉尼写道,一九八一年,年轻的政治学教授克林顿在阿肯色大学讲课,分析了政坛几位重量级人物,如林肯、邱吉尔、希特勒等人,“他对那班同学说,所有的政治领袖都必须在光明与黑暗的两面挣扎。黑暗面包括缺乏安全感、沮丧及家庭失和。对伟大领袖而言,光明可以克服黑暗,但那总是一番挣扎奋战。”马拉尼认为,克林顿是在分析自己的内心挣扎,尤其是说谎恶和玩弄女性。曾担任克林顿政治顾问的大卫•葛根指出,克林顿的问题是缺乏内在的指南针,他并不确定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试图以别人喜欢他的程度来为自己定位。克氏缺乏道德准则,或者说他认为道德准则并不能真正约束自己。“对每个机构而言,道德是上行下效的。总统就像是公司的执行长,为全体团队设定规则。总统必须以身作则,并为下级设定符合道德的高标准。”然而,白宫的工作人员却看到克氏自制力很差,一旦陷入困境,便会撒谎、逃脱、攻击别人。由于管不住自己,克林顿也就没有资格去约束别人。于是他的下属接收到这样的信息——在道德边缘游走是可以被容忍的。

虽然管不住自己的男性生殖器——美国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哪个总统的性爱过程在独立检察官的报告中被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但克林顿管理国家经济却颇有一套。在其任内,美国经济由谷底攀升之快,远超过其他总统的成绩。贫困状况降至三十年来的最低点,而下层劳工确实收入更丰厚。然而,作为第一位在二战之后的婴儿潮中出生的“后现代总统”,克氏却兼有“伟大的心志和残缺的品德”,他让美国总统这一万众景仰的职位蒙羞,一名领导人败坏的品德即深深地伤害了整个政府的威望。在克林顿完成了八年任期之后,美国民众再也无法忍受弥漫于整个社会的道德危机了,他们需要挑选另外一位有道德力量的领袖。

布什是美国历史上资历最浅的候选人之一。他担任公职(德州州长)仅有数年时间,知名度和个人魅力都远远不及已经担任八年副总统的戈尔。布什为什么能获得胜利呢?民调显示,美国人民刚刚有过一个“最好、最聪明”的总统,现在他们盼望的却是一个品德高尚的总统,他们相信布什正是这样的人。布什的传记《活出使命》的作者曼斯菲尔德写道:“在不道德的优秀和学校成绩平平、但带着道德罗盘的人之间,他们选择了道德罗盘。”

在私人生活领域,布什与克林顿迥然不同。克林顿与希拉里的婚姻多次出现危机,甚至还伴随着严重的家庭暴力,强势的希拉里虽然管不住好色的丈夫,却能左右丈夫的诸多决策,并在白宫形成一个可以同总统分庭抗礼的“夫人帮”;布什与劳拉的婚姻生活十分美满,第一夫人聪明睿智却又相当内敛,完全不像希拉里那样锋芒毕露,虽然他们的双胞胎女儿有时出点让媒体说三道四的小毛病,但总体而言第一家庭乃是美国传统家庭的典范。步入政坛之后,布什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桃色新闻。他以一种清教徒式的严谨,严厉整饬被克林顿搞得乌烟瘴气的白宫——在布什治下,总统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公然宣淫,简直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上任第一天,布什便签署了一项要求建立新政府的伦理道德规范的命令,要求政府员工“维持廉洁的最高标准”。

布什与克林顿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们对道德、原则、信仰等这些终极价值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克林顿肤浅的信仰与现实生活完全割裂的,他是一名玩世不恭的自由派和实用主义者。大卫•葛根分析说:“克林顿不像里根那样有一套明确的目标和原则,他似乎吸收每一个人的想法,从中做些挑选,结果产生不断变动的议程。在他的世界里似乎没有终极的真理,也少有核心信仰。像我这样比较传统的人,比较欣赏亚当斯所说的把握舵柄、选择航道、寻找港湾停泊的道路。”而布什正是这样一位清楚地知道个人的使命是什么的总统,对他来说,使命高于权力,权力是由使命赋予的。在“九•一一”之前,布什就坚定地说过:“我知道我是谁,我知道我相信的是什么,我知道我要把国家领向何方。”布什拙于言谈,其演讲水平远逊于多年担任大学教授的克林顿,但他却具有一种德州牛仔的坦率、真挚和坚定。这正是承平日久、本土突遭惨重打击的美国所迫切需要的领袖气质。如果当时担任总统职务的是戈尔,其优柔寡断的性格恐怕很难领导美国民众迅速走出心灵的创伤。参议员查尔斯•舒默谈到布什总统时说:“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布什总是按照他的本能去走,这是他的强项之一。当总统周围的风四处乱吹时,他仍有他自己内心的陀螺仪,这时总统就很了不起了。”故而布什能够“一美遮百丑”,获得连任的成功。


何谓“富有同情心的保守主义”?

布什在竞选中提出了“富有同情心的保守主义”的说法,这是其国内政策重要的支撑点。

一直以来,美国两党的主要差异在于:民主党倾向于自由主义(左翼),共和党则倾向于保守主义(右翼)。以克林顿和小布什这两届政府相比,两党国内政策的差异正在扩大之中。简要而论,民主党强调政府的功能,主张政府应积极干涉社会事务;共和党认为政府越小越好,功能越弱越好,最好只是民众的“守夜人”。在社会关怀方面,民主党主张以政府为主,主张制定各种帮助穷人的补助政策,由政府向有需要的人发放补助;共和党则主张提供个人捐款减税额,鼓励个人作更多的慈善捐款,把个人行善作为社会关怀的主要部分。

西方知识界经常讥讽布什读书少,加拿大的一个读书节甚至宣布说“小布什与读书是世界上最遥远的两件事”。其实,拥有耶鲁和哈佛两所名校学位的布什,虽然不若克林顿知识渊博,却也并非毫无知识之徒。其“富有同情心的保守主义”一说,即来自马文•奥拉斯基的名著《美国同情的悲剧》。该书被誉为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关于福利和社会政策的最重要的著作”,美国前众议院议长、共和党人金里奇称之为“美利坚契约”之蓝本,布什在制定其福利政策时即将其作为重要参考物。

奥拉斯基在书中指出,在消除贫困的问题上,公共政策的作用实在有限。“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角度来看,六十年代的社会变革其实并没有给穷人带来什么好处。这场运动导致更多妇女和儿童被遗弃,或者陷入了极度贫困。穷人,尤其是那些无家可归者,被当作动物园的动物,到特定时间就等着别人来喂食。有些人被当作食肉动物,等着有人来把大块的肉投进自己的笼子;有的则像熊猫一样,还能享受到一些特殊待遇。”错误的福利政策,使穷人宁愿接受社会福利也不愿自食其力。那么,正确的做法是什么呢?奥氏认为,政府只有减少救济,让更多的人就业,恢复密切的家庭和社会关系,才是解决贫困化的出路。应当使穷人自强,避免他们成为福利组织的奴隶,“只有精神上的富有才能在灵魂上战胜贫穷。寻找新的方法固然重要,但如果不从灵魂上升华,新方法的成果终究还是有限的。”奥氏号召说:“我们应当向政府的福利项目宣战,不仅是因为它们太昂贵——很清楚,很多钱被浪费了,而且是因为,在把人当人而不是当动物看的这一方面,它们表现出来的不可避免的吝啬。”

在西方,福利政策日渐成为一个不可撼动的痼疾,欧洲经济被其拖得死气沉沉,但任何政客都不敢轻言改革。福利制度与“自由”、“平等”、“公正”等美好名词联系在一起,仿佛谁反对它谁就是冷血的资本家。对此,英国保守主义大师斯克拉顿分析说,贫困和匮乏是一国中不受约束的力量,政府必须重视之,因为“不缓解贫穷和匮乏就是助长怨恨。不缓解贫穷和匮乏无异于鼓励一种持久而普遍的观念:社会秩序缺乏道德上的稳定性。”但是,缓解匮乏是一回事,使所有人在匮乏面前平等是另一回事。福利制度不应该成为一种不加甄别地“劫富济贫”的行为,那样做将会给富人和穷人同时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并摧毁国家的经济与道德基础:“如果无视慈善动机的道德特性,把一种强制性的慈善事业强加于职业阶层,那无异于摧毁那一阶层的能力。”面对此种困局,斯氏遂建议说:“一个极度敏感的政治问题正在于:应把所有的力量纳入到一种权利与义务的既定体系之中。要实现那一目标,第一步是必须把公共福利观同与之纠缠在一起的平等主义运动分离开来。”

正是基于这样的一种认识,布什总统提出了“富有同情心的保守主义”的口号,他希望以此改变长期以来自由派对保守派所设定的“缺乏同情心“的恶谥。在德州州长任内,他发布行政命令,使德州成为第一个容许私人和宗教慈善机构参与提供社会服务的州,他还使德州成为第一个容许州监狱由基督教团体负责经营管理的州。他允许宗教机构创办收容无收入的未婚妈妈的“中途之家”,他还提出并签署了一条《好撒玛利亚人条例》,以保护那些为弱势群体提供免费医疗服务的医护人员的权益。在当选总统之后,布什更是努力在全国范围内推行这些计划。他认为,政府应当从人民背后撤退,因为贫困是一种信仰危机,所以应当将宗教组织纳入到消除贫困的政策之中。比单纯地给穷人食物更重要的是,帮助其获得就业技能的培训和心灵上的安慰,并使之重建人的尊严与责任的信念。而这些工作最好由社会团体和宗教机构来更多地参与和承担,政府不应当像管家婆那样唱独角戏。布什在“信仰与社区倡议全国大会”上发言指出,应当努力让美国成为一个充满希望和爱的地方,必须致力于“改变文化”,要把那种“如果感觉好就干,如果你有了问题就怪别人”的文化改变成我们每个人都懂得我们对自己生活中所作的决定负有责任的文化,使这个时代成为“负责任的时代”。布什确实是这样做的,并取得了惊人的成功:失业率和犯罪率明显下降,经济势头也良好。布什的国内政策给保守主义带来蓬勃的生机与活力,“富有同情心的保守主义”吸引了更多的美国人的支持。


向全球推广民主自由价值的外交政策

一九四二年,在珍珠港事件半年后,马歇尔将军对对西点军校毕业生说:“我们决心在这场可怕的斗争结束前,我们的国旗被全世界公认为既是自由,也是压倒一切的力量的象征。”六十年后,在同样的地方,布什拓宽了马歇尔的寓意:“无论我们高举国旗到何处,它不仅代表我们的力量,也代表自由。”按照布什的构想,美国仅仅将国力用于确保作为自由之恩典范例的美国的生存和繁荣是不够的,还有必要将美国的国力用于促进和保护他人的自由这一任务——“我们国家的事业历来比保卫国家更为宏大。一如既往地为正义而战——那是有利于人类自由的和平。……我们还决心在各大洲建立自由和开放的社会,以推广和平。”

在全球化的今天,美国因地理环境(两个大洋的包围)而形成“天然屏障”已经不复存在,美国建立在此基础之上的“孤立主义”传统也寿终正寝了。世界和平的观念正在改写之中:在基辛格主持美国外交政策的时代,所奉行的是一种近代欧洲自梅特涅以来的“势力均衡”策略(此基本思路一直影响到老布什政府和克林顿政府,里根政府是其间惟一的例外)。以此所达成的和平,往往只是一种短暂的、不稳定的且缺乏正义根基的和平。美国参与签署出卖东欧诸国的雅尔塔协定、在苏联镇压捷克和匈牙利人民起义的时候保持沉默,以及尼克松与毛泽东之间的“亲切交谈”,即是其无视人权的功利主义外交手腕给整个自由世界带来的难以抹去的耻辱。

当今政局对于新总统来说,乃是一个创造“新典范”的时机。于是,布什提出了“创建正义的和平”的国际关系新思维。他认为,一种稳定的、长久的和平,必然建立在民主、自由价值得到普遍的、广泛的认同的基础上,“我们不能以乐观的期望来保卫美国和我们的朋友。我们不能信赖暴君的话——他们庄严地签署了防扩散条约,而后又有步骤地撕毁它。如果我们任凭威胁完全成为事实,那就为时已晚了。”赖斯说得更加形象:“我们不能让冒烟的枪变成蘑菇云。”布什政府抛弃了对极端主义者和专制政权不切实际的期望,不再徒然地向他们抛出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橄榄枝。因对黎巴嫩和以色列问题的出色报道而两度获得普利策奖的弗雷德曼精辟地分析说,恐怖分子留下的纸条明白无误地写着:“我们想要毁灭美国,先从军事和金融中心开始。”由此可见,“恐怖分子并非在努力地寻求一种与我们共存的生活方式。他们想要的只是我们的不存在。”一厢情愿的和平主义不可能改变那些被邪恶的宗教思想和意识形态洗脑的恐怖分子,亦无法最终赢得和平。绝对的和平主义者深深陷入了一种理性的傲慢之中,如果它成为美国政府的决策依据,其后果将是灾难性的,正如肯尼迪政府学院院长奈伊论述的那样:“有些人仇视我们是因为我们开放的价值观和变革的机会。但他们不可能成为多数,除非我们自己无法保护和实践我们的价值理念。有些专制者和原教旨主义者总是会痛恨我们的,我们除了通过更有效的反恐怖主义政策来对付他们以外别无选择。”

布什的西点讲话不失为建立以美国国力为核心、以传播自由为目标的国际新秩序的奠基性文件。布什及其所代表的新保守主义者认为,“文明”只有一种,没有其他的“人类进步模式”,自由价值必须被“普遍化”。这不是一种美国式的傲慢,而是出于对自由的深切认识:当所谓的“自由主义者”都接受了文化相对主义和价值多元主义(即本•拉登的生活方式与美国的生活方式没有是非善恶之分)的时候,新保守主义者却坚信自由是成功的基石,也是文明世界的力量,专制产生的软弱使其在自由面前不堪一击。因此,在这样一个不完美的世界上,单边主义是必要的,也是必需的。同时,武力也是必要的和必须的。美国的军事存在有力地保障了世界和平。奈伊论述道:“美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我们军事力量的影响超过了任何其他国家。其次,我们也因此成为稳定的重要源泉。例如,新加坡前总理李光耀相信东亚地区十万美军的存在有助于保持地区力量的平衡,而这种平衡又是亚洲经济增长的基石。”那些一味批评美国在全球驻军、搞“霸权主义”的人士不妨假设一下,假如美国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世界将会变成怎样?

布什是冷战结束之后最热衷于向全球推广民主自由价值的美国总统,当然“九•一一”事件加速了这一进程,但即使没有发生此事件,布什也绝对不会满足于当一名守成的总统。美国学者罗伯特•阿特在《美国大战略》一书中阐述说:“美国人高度重视民主,因为它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政治理念。扩展民主作为国家的一项基本外交政策目标是自美国建国以来始终不渝地遵循的,而且美国在追求民主扩展的过程中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美国人相信,民主的政府形式是政治治理的最好形态,其他民族一旦给予自由表达见解的机会,也会同意这种说法的。”布什是此一传统的坚实执行者,他多次称赞前苏联持不同政见者、后来担任过以色列内阁部长的夏兰斯基所著的《民主的例子:以自由的力量消除暴政和恐怖》一书。夏氏为,一个真正的民主国家,必然也是对于尊重人权的最好保证。民主隐含着对生命、财产和自由的尊重和保护,而生命权、财产权和自由权真实人权的三个核心组成部分。如果唤醒人类被压制的自由本能,由此建立起稳定的民主制度,也就能够最好地保证政府不对本国人民或他国人民采取大规模杀戮与屠杀的行径。这样,国际安全与和平也就有了永远的保障。显然,这也正是“布什主义”的真义所在。


宗教信仰是其力量的源泉

世贸大厦倾覆之后的第三天,九月十四日,星期五。布什总统在华盛顿国家大教堂为死难者和失踪者举办的仪式结束时发表了一篇演说。他的讲话非常坦率:为死者哀悼,为幸存者祈祷,拯救活着的人,坚定地与敌人作战。这一讲话内涵着一种对林肯就职演说间接的、恰当的摹仿。法学家安德森评论说:“这一天,布什终于继承了总统职位的衣钵。作为一个宗教仪式,它在其宗教经文、布道和圣歌中有着明显的传统性。”

布什是一名并不极端的保守主义者——保守主义本身便排斥极端主义思维。英国保守党政治家黑尔什姆勋爵说过,保守主义者的主要兴趣根本不在于政治,而是在于“宗教、艺术、学术、家庭、乡村、朋友、音乐、乐趣和义务”。保守主义主要地是一种态度,间接地是一种政治信条。尽管布什本人在同性恋、堕胎、死刑等问题上观点鲜明,但他并没有顽固到反对一切世俗思想的地步。许多美国人喜欢布什,不是因为他出身豪门,相反乃是因为他身上浓郁的平民气息,“他就生活在我们中间,是我们当中的一员”。曾经为布什担任撰稿人、并长期与之相处的弗鲁姆描述说:“布什是一个好人,却不是软弱的人。他有许多缺点:缺乏耐心,容易发怒,有时说话随便,甚至较真;往往没有足够的好奇心,因而对一些事情了解不多;思考比较接近于常人,也许不大像一个领袖。然而比这些缺点重要得多的是他的优点:正派、诚实、端庄、勇敢和顽强。”确实,布什是一个有缺点的人,但能够使用民众都听得懂的语言传达信息,他并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精英分子。布什的性格和生活经历决定了他是一位温和的保守派。他的力量来自于美国传统深厚的、却一直被东岸知识精英所蔑视的乡村文化,更来自于他虔诚的基督教信仰。

基督信仰是“布什主义”的根基和磐石。布什在未能获得多数西方盟国支持的前提下毅然发动伊拉克战争,其勇气和力量来自于“正义之战”的信念。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是“布什主义”的两次实践,尤其是后者极富争议。但这两场战争自有其神学支撑。布什尽管收回了“九•一一”刚刚发生之后关于“圣战”的激愤的表达,但他并不讳言这两场战争的意识形态色彩,他指出:“反恐战争需要有决心和耐心,因此它也需要有坚定的道义目的。就这一点来说,我们的斗争类似于冷战。我们现今的敌人跟过去的敌人一样,只崇尚权力而不顾人的尊严。他们都企图迫使人们默默俯首听命,控制每个人的生活和全部的生活。”这两场战争完全不存在“我们为何而战”的困惑。天主教神学家、经济学家麦克•诺瓦克指出,伊拉克战争是“符合传统的正义之战的教义”。普林斯顿大学法学教授罗伯特•乔治也支持这种信念:“正义战争论是天主教、新教和东正教共同的传统,与犹太教传统对战争与和平的教导一致。因此,根据正义战争论,以军事力量对抗采取罪恶行动的恐怖分子网络与政权,当然有其正当性。”与其说发动战争的理由来自于奥古斯丁《上帝之城》中深奥的理论,不如说来自与布什每天阅读的圣经中大卫王的《诗篇》。

毫无疑问,美国并不是一个“神道”国家,但它作为一个由清教徒创建的国家,基督教隐然成为一种“公民的宗教”,美国文化亦深受基督教文化的洗礼。保守主义之“保守”,最重要的一个方面便在于保护教会和宗教在社会中的地位。英国保守主义学者斯克拉顿指出,没有宗教,法律和道德即失去了权威,宗教观念广泛而深入地渗透到当代世俗生活的各个层面,成为人们许多自然倾向和传统习俗与成见的源头。当代保守主义者的任务即是回击自由主义对宗教的抨击,维护以宗教观念为核心的传统美德和价值观。布什便是这样一位在信仰饱受攻击的时代里持守信仰的实践者:他在一次总统候选人的辩论中公开承认,他相信耶稣基督是有原则生活的最佳典范,也是他最崇拜的人。布什从来“不以福音为耻”。从一九九七年开始,联邦法令准许在政府机构中进行宗教活动,只要确保未信者不受到压力。在布什担任总统以后,白宫的查经和祷告活动达到了高潮。即便在出访路途中,布什也不忘参加主日礼拜。有一次他们在空军一号上做礼拜:将近四十名官员和随从涌进飞机上的会议厅,由父亲是长老会牧师的国务卿赖斯带领敬拜,最后以诗歌《奇异恩典》结束聚会。有位白宫官员指出:“没有人把白宫当作教会,但我们都知道我们持有的这个政治异象,乃是以信仰为基础。在白宫里有晨间祷告会和午餐查经班,整个国家都会蒙福。”可以说,如果抽空基督信仰来研究影响布什决策的因素,如果抽空基督信仰来分析“布什主义”的来龙去脉,无异于缘木求鱼。

无疑,当今的世界格局并非福山所说的“历史的终结”那么乐观:国际恐怖主义结合了危险的现代技术,“九•一一”事件只需要几十个亡命之徒运用几十万美元便可以成功;地区性的独裁国家的态度咄咄逼人(如中共、伊朗和北韩),其统治者不时制造大规模的人道主义灾难,并挑衅西方世界;而西方(尤其是欧洲)深受福利制度之拖累,以及自由派“政治正确”观念的束缚,日渐习惯和满足于采取绥靖政策应对。在此背景之下,美国保守主义思潮的崛起以及“布什主义”的应运而生,正在深刻地影响和有力地改变着美国乃至整个世界的状貌。

──《观察》首发

王德邦:从陈光诚案看中国依法治国的伪诈!– 兼谈没有民主就没有法治

12月1日是陈光诚案二审宣判的日子,一大早我就起来开了电脑,半个小时就刷新一次,等着看朋友们发出来的宣判消息。虽然我对中国司法早已失望,但是仍然还是幻想着能有奇迹出现,毕竟陈光诚还有他的特殊性——一个盲人并且已经承受了当地官僚长时间的迫害报复,放他一马或许可能。这点幻想是基于人的最底线的要求,或者说是对人性还没有完全泯灭的相信。然而后来公布的结果,再一次残酷地摧毁了我那因侥幸心里而产生出的幻想。

维持原判!这陈光诚案的二审判决,庄严地宣告——在中国,法律就是婊子的牌坊!法律与正义无关!一切指望通过法律途径来讨回公道的努力都只能是幻想!

我无言了,我只能久久地凝视着电脑屏幕,在内心我一千次地自我安慰着——这本来是预料中的,没什么可难过的。这就是中国啊!若不是这个结果那才是奇怪的!正如前几天刚开庭完,我跟袁伟静通电话时,她表示审慎乐观,说若按照法律应该会取得相对好的结果,我当时就说若按照法律这一切原本就不该发生。当然我能体会到袁伟静女士的心情,她虽然不奢望能争取到光诚无罪释放,但她以及律师,应该说普遍关心这个案子的人,都认为至少应该减轻,最多判个有罪,但缓刑执行,而维持原判可能是谁都没想到的。陈光诚案维持原判的事实再一次警示我们,对极权的黑暗与残酷,我们怎么估计都是不够的!

透过陈光诚案维持原判的事实,我再一次认识到中国所谓依法治国的伪诈!在这里法律完全沦为极权迫害的工具。在极权统治之下的法律,不过是将阶级专政下的屠杀,通过法院来贴上一个标签,将赤裸裸的枪杀、刀戮、棒毙,置换成法院的宣判处死而已。只要极权政体没改变,法律就只能是极权意志的表现,只能充当极权迫害的工具,只能是极权的帮凶,而决不可能成为公正的维护体,更不可能成为正义的保护神。在这种情况下依法治国不过是依枪治国的别名,是在枪上涂抹起了一层伪装色,从而更方便枪杀而已。

应该说律法原本是人类对上帝设定的戒律的认识,用唯物主义的话也是对客观规律的反映。它原本不应该只是统治阶级意志的反映,只是后来马克思将这种谬误当作真理来阐述,进而一切信奉马克思主义的政党都以谬误为真理来遵行。于是法律作为统治者的工具就成了天经地义的事了,而将法律本应具有的本质完全掩盖了。这是地球上一切共产极权政体的共性。

在法律作为统治阶级意志反映的理论前提下,法律就只能是权贵意志的代表,是充当权贵掠夺渔利与维护统治的工具,而与正义、公理毫不沾边。由于有马克思谬论的支持,共产极权政体的权贵们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完全站在自己统治渔利的立场来制订法律,而不会去考虑天下民众的权利、世间万物的公理。这样法律从产生就是不义的,是背离法律自身精神的,因而是异化的法律。由于这种立法依据的错谬,就决定着法律的不义,而不义法律的执行,就只能导致不义结果的丛生。因此要想真正恢复法律的正义,首先必须使法律成为上帝戒律的体现,成为客观规律的反映,代表的是社会群体的意志,而不是统治阶级单方面的意志。而要想使法律体现群体意志,反映上帝戒律,那么集结天下人的智慧、权衡天下人的诉求、倾听天下人的心声,就成为立法的前提与基础。而能反映天下人心声、诉求与智慧的就是民主,惟有民主,才能最广泛汇聚一个时代的智慧,融合一个时代的心声与诉求。所以民主是使律法不背离自身本质的有力保证,是法成其为法的前提。没有民主的前提,一切的法律就必将是脱离正义、背弃公理的完全充当统治工具的异化的法。

当然民主的立法只是使法律回归正义本位的前提,但法律要真正转化为社会的正义,成为正义的化身,那还需要有正义的执法,即在行使法律过程中保证法律不变质,这同样需要民主的监督。如果没有民主的监督,一部正义的法律,在执行中都可能沦为非正义的工具。所以在现代文明的法治国家,审判团都是由民间随机组成,这样形成控辩双方之外的独立第三方裁判机制,诚如一个赛场有竞技的双方,还得有中立的裁判,否则就不会有任何善的结果。不仅如此,还有新闻的监督,反映社会各种观点看法的争辩论坛,这样即可以弥补陪审团智力的不足,也可以切断一切判决背后的干扰,从而最大限度地保证法律按其原本的精神执行。

在一个极权政体下,立法是权贵的专利,执法是权贵的合谋,法律从产生到执行都没有民主的影子,这样的法律我们怎么能指望它带来正义,成为维护我们权利的工具?所以在一个极权政体下,我们若指望法律来维护自身的权利,那不是缘木求鱼,就是痴人说梦!当袁伟静被警察丢出车外时,她痛苦的不仅是肉体,更是精神,是她对法律最后幻想的破灭,对在中国讨还公道路径的断绝,她彻底感到无路可走了,她只有发出一声“我再也不相信中国的法律了!”

陈光诚被二审宣判了,当然这个结果是不能接受的,是任何有一点人性与良知的人都不忍看到的,然而在中国它却成为逻辑的必然!面对这样的结果,律师与维权人士将毫不犹豫地选择上诉,直到用尽这个社会所能找到的一切法律救济途径。对此我不表示反对,并且我还将为这种不懈抗争的精神一如既往地振臂呼号。但是在这种沿着现行法制途径努力的同时,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这个社会法律救济的虚幻,必须认识到只要极权政体没有改变,我们一切通过现行法律讨还公正的努力都将是徒劳。我们如果只将眼光凝注于法律诉求之上,那我们离正义的回应就还非常遥远!而如果我们将法律的诉求作为警醒民众,昭示世界,揭穿极权本质,凝聚正义之力的杠杆,通过法律诉讼去撬开极权统治的闸门,最终通过结束极权的罪恶,来赢得正义的昭雪!唯其如此我们的努力才不致白费,光诚等等蒙冤受屈的勇士才可早日获得自由!

2006-12-1于北京

首发议报第27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