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雪松:警察应如何使用武器

警察是高危险的职业,需要在第一时间内妥善处理公共事件,有效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在广东恩平市的特大恶性凶杀案(《民主与法制》)中,警察徒手出警,见场面难以应付时又返回取枪,对被害人一家四口的死亡是负有责任的。问题的关键是:在处理恶性治安事件时,警察应否随身佩带枪支?在已赶到犯罪现场后,警察能否以“取枪”为由擅离现场?对警察而言,合格的专业素质和起码的职业道德都是入此行所必须具备的。恩平两警察的这次出警实在是有些离谱了。在通常状态下,我们更应当假设的是:如果警察随身佩了枪,在这种情形下他应当如何使用他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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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广东恩平市的凶杀案中,犯罪嫌疑人的疯狂和残忍很容易让公众将舆论诉求集中于警察的开枪。但这种诉求却忽略了一个基本事实:很多时候,警察应如何使用枪支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它不仅仅是一个是否“敢于开枪”的“果断”问题。权衡开枪的理由,判断开枪的时机,选择开枪的部位,考虑开枪的后果,这都需要警察在具体情境中给予迅速和综合的把握。警察开枪的目的在于保护公众,制止犯罪。但这一行为从原则上不能剥夺犯罪嫌疑人接受公正审判和依法被定罪量刑的权利;更不能成为对无罪公民的生命安全的潜在威胁。世界上最难以把握和最容易产生不可预料的后果的莫过于“自由裁量”的权力,而警察的开枪权就是这样一种权力,它的生效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后果确是严重和致命的。警察的“自由裁量”若不能以良好的职业培训作基础,若没有一套完整的审查程序加以制约,若缺乏有效的问责机制与之相辅,当然容易产生从无辜者受害到逞凶者肆虐等一系列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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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方面,美国警察有一些比较完善的经验可供我们参考。在美国警察局的政策当中,对一些具体情境下应当如何作出反应、以及必须避免何种反应,都有非常详细的规定。这样,警察在执行任务时就有严格的程序可供遵循,例如不能向开动着的车开枪等,受过严格训练的警察可在下意识间做到依程序办事,完善的程序对于自己能够免因犯错而受追究已构成了有效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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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有效使用武器,在法律所规定的范围内是警察的必要权力,但这种权力必须以保护公民权利为前提。只要对公民权利构成损害,无论是不作为还是任意妄为,事后都必须对当事人依法严肃追究责任。就警民间的互动而言,梁家的行政起诉不论结果如何,对警察如何使用武器,以及如何正确行使自己的权力,都是一种有益的教育。

流涛:谁在套牢中国?

6 月 7日 ,中国沪深股市上演黑色星期三,双双大幅暴跌(其中沪市跌 5.33%、深市跌 4.64%)创中国股市 4年多来单日跌辐之最,继而的接连大幅下挫让广大中小投资者们损失惨重,不少经历四年熊市打击的中小投资者还没有解套却又被再次套牢,而不少禁不住暴涨诱惑刚刚入市的投资者们还没有来得及分享牛市成果却又被沦为新的套牢一族。

有人将暴跌归结为周边地区尤其亚太地区市场普跌对中国股市的影响,实际上中国股市一直独立于国际与周边地区股市走势之外,而且也并非象经济晴雨表一样反映经济发展状况与趋势,四年来尽管中国经济保持持续高速增长、周边地区股票市场高涨回报显著但中国股市却连年萧条就可以说明这一现象。

四年的漫漫熊市让广大中小投资者们损失惨重,据有关专家统计分析其损失金额足于修建几座三峡工程。近阶段中国股市的暴涨暴跌实际上仍然是中国股市系统性问题的反映,尽管中国推行的股权分置改革以非流通股东转送股份作为对价换取流通权,给流通股东造就了短暂的以套利为目的的牛市行情,然而从根本上并没有解决中国股市所需要解决的系统性问题。  

中国股市实际上就是上市公司的圈钱工具与投资者赌博的场所,过去是现在仍然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变。政府将优秀的公司包装到海外上市,让海外投资者得以分享投资回报,建立红筹股的形象,而将那些二三流公司、陷入困境的企业在政府支持下通过特权资源包装上市,蒙骗投资者,让中小投资者们为企业脱困背书。尽管目前上市企业已经不再限于国有企业,但没有政府的支持是不可能上市的,这也同时促成与强化了政商勾结,政商的腐败给垃圾企业上市圈钱创造了条件。在这样的环境下许多公司往往圈钱完成后,不到三年业绩就变脸,让投资者深套其中,后悔不已。  

在股票交易中,机构庄家与上市公司合谋,管理层与机构合谋,搞内幕交易,政府与上市公司操纵股价更是中国股市的特色。在中国股市中往往是机构在底部建完仓,然后机构与上市公司、媒体等一起开始炒作题材与讲故事,然后快速拉升进行派发让中小投资者们高位接盘并最后套牢。例如在半年多前就开始炒作华润生化( SH600893)的乙醇汽油概念,而在等到股价拉升翻了 3倍之多机构进行高位派发之后公司才开始发布澄清公告声称公司根本就没有这一项目计划,从而将位于高位的散户严重套牢损失惨重。机构与上市公司合谋发布利差消息吸货,发布利好消息进行派发在中国市场更是屡见不鲜,简直弄得投资者晕头转向,不知道究竟应该将消息正着听还是反着听。  

尽管中国证券管理机构一在声称要保护中小投资者利益,不仅没有作为然而却是操纵中国股市的最大后台。例如将中国银行违反操作流程超常规提前发行就是不保护中小投资者的表现,实际上也反映出中国股市只有特权。有人认为这次的暴跌更有可能是中国管理机构带领国字号机构的统一行动,起因就是管理层不希望市场涨得太快从而在高位派发后打压股价,并在中小投资者失去信心后再次进货,到时还可以配合中国银行上市创造上涨行情。为什么中国的市场监管无效,中小投资者缺乏的是保护自己权益的法律法规体系,更缺乏地还有公正的执法司法体系,所以在中国保护中小投资者利益简直是缘木求鱼。  

中国股市的投机,只能让价值型投资理念很难且不可能形成,从而也更加剧了市场的投机。对于上市公司而言,更是热衷于假重组、题材,更有甚者甚至虚假报表欺骗投资者,上市公司不是提升业绩回报投资者而是套牢中小投资者完全没商量。据 2005年年报显示,上市公司基本面并没有根本上好转,而且企业亏损面还进一步扩大,在中国经济不断高涨,上市公司的业绩却得不到根本好转,这也生动表明许多上市公司关注圈钱骗钱甚于提升业绩。在这样的情况下,市场走牛是没有基础的。难怪有海外投资银行说中国股市只有投机,只有极少公司具有长期投资价值。由于机构和中小投资者都不抱长期投资理念,只能更加剧股市的动荡。这样的环境得不到根本改变,股改送出对价套利与人民币升值预期完成之后,中国股市只会再次陷入熊途。  

与其说中国股市是融资平台,不如说是一种光天化日下的财富掠夺,是利用信息不对称以及专制特权对于中小投资者的掠夺,因此大多数的中小投资者从一进场就注定是要赔钱和套牢的,从而将财富轻而易举转移到少数掌握内幕拥有特权的人手中,这也让中国股市成为全世界最容易暴富的市场,最具掠夺性的市场,可怜的中小投资者们只有被倾扎的命运,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中国股市的问题表面上是监管缺失与黑幕交易,这实际上也是专制与特权的问题,一党独裁的政治专制不消亡,这些股市中的系统性问题永远存在,从而只会永远套牢中国,套牢中国人民,而且这也是套牢中国的根本原因。四年的熊市本给了中国的管理层足够地时间让其解决中国股市的系统性问题,然而中国的政治体制与权力架构注定他们不可能有太大作为,除了通过引入 QFII抄底之外就是将更广泛地套牢中国人民。  

台湾总统陈水扁女婿赵建铭涉嫌股票内幕交易能够逮捕,这实际上也反映出台湾的民主,其实这种黑幕交易在中国实在是太平常。没有民主政治与独立司法,是没有办法建立有效的证券交易秩序和投资者保护机制,这样只会更加套牢中国,广大投资者对中国股市唯有用脚投票,争取民主,反对专制与特权,才是保护自己利益的明智之举。  

昝爱宗:坚持“不改革”不动摇

现在发生的事情,也就是今天耳闻目睹的种种事情,政局的,社会的,民生的,文化的,都是以不改革为代价,谁改革谁下台,谁不改革,谁维持现状,谁忍气吞声遮丑,谁公然牺牲自由民主,谁就是“老大”。

活生生的反贪剧+警匪片

我们听到的所谓坚持改革不动摇,实乃是坚持“不改革”不动摇,而且这样的不动摇更像一部大戏,不光故事是真实的,导演也是真实的,演员们更是真实的。比如赖昌星一案,简单一个“红楼”,不但发生了官场腐败案,还有警匪勾结案、权色交易案,一位评论家这样说,警匪片、三级片,片片都是流氓当道,小人当道,简直没有一个好人。而在沈阳发生的刘涌黑社会凶杀案背后,更是惊险,警匪一家,一人双面像,上至分局长,下至禁毒队,众公安涉黑涉毒,警察与黑社会,联手无恶不作。单单在“沈阳黑帮教父”刘涌手下,就有4警察当骨干,这些骨干的上级,更是只露一角的“冰山下面的大冰山”。

现在,刘涌虽死,但千千万万个小刘涌却得到了保护。这年月,牺牲一两个演员不算什么,只要“铁打的营盘还在”,更多的贪官和更多的刘涌勾结,就像愚公移山一样,把国家的巨额资产转移到自己家里,转移到国外。

对于现实真实发生的“大片”,所有的评论无力而多余。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更变本加厉。我熟悉的一位评论家说,荧幕上的反贪剧+警匪剧热持续上升,其中《黑洞》的原型就是刘涌案。面对沈阳如此频密与震撼的官场一窝烂与警匪利益一家,评论早已多余,悬念本身才有“趣味”,真实的电视连续剧正在进行,忽悠吧,撕杀吧,丧心病狂吧。

再看辽宁籍首富袁宝璟,其死刑前举报的省政法委书记是谁?疑问一个接一个,辽宁的更多高官还安然在台上人模人样,或者说继续潇洒。

袁宝璟,辽宁省辽阳市人,北京建昊集团董事长,曾是中国最年轻的上市公司董事长,有“北京的李嘉诚”和“中国股票第一人”之称。2005年1月13日,辽宁省辽阳市中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袁宝璟死刑。2005年10月14日,本该被执行死刑的袁宝璟出人意料地活了下来——死刑被暂缓执行。10月26日,有媒体曝出袁宝璟没死是由于他捐出了价值近500亿人民币的个人资产。10月30日,有关人士介绍说,在当时长达11小时的庭审过程中,控辩双方激烈交锋,袁宝璟当庭翻供,称原口供系办案人员刑讯逼供而出。11月1日,袁宝璟律师邬明安对《新世纪》周刊表示,袁案存在众多疑问,如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袁雇凶杀人等等。11月8日,袁宝璟另一律师刘家众表示,袁被暂缓死刑,并不是因为他巨资捐款,而是由于他检举揭发了涉及现任某省常委、政法委书记的经济犯罪事实。(见《新世纪周刊》2005年11月14日)

富豪袁宝璟死刑被叫停,使得其“雇凶杀人”案件的疑点再增,而死刑叫停的真正原因,并非如坊间流传的他捐赠500亿元所致。死刑暂停还让袁宝璟再度成为公众焦点,袁的妻子、中央民族大学教授、著名舞蹈家卓玛曾不止一次为袁喊冤,袁宝璟律师也认为仅凭现有证据判处袁宝璟死刑立即执行的确牵强,甚至有人曝出,袁宝璟被判极刑另有原因。袁宝璟案开始变的扑朔迷离。

莫非,袁宝璟暂缓死刑是由于“重大立功表现”?袁宝璟辩护人之一、北京信利律师事务所首席合伙人刘家众律师对《新世纪》周刊表示,袁案峰回路转,缘于他举报了一起涉及1.2亿港币的经济犯罪大案,是辽阳市检察院而非法院的决定。而袁宝璟举报的犯罪线索涉及某省的一位现任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至今这个主角还没有出现,或许,死的总是大演员。否则,大演员一出场就死了,还叫什么好戏啊。只是遗憾,这样的“好戏”,以牺牲人民的利益和民主自由为代价,就像罗马尼亚共产党总书记齐奥塞斯库被断头一样,不能不说很残酷,很血腥。

官员们,都争先恐后地当富翁,当超级大演员,谁愿意被改革啊。而百姓们,却被政府引导着“坚持改革不动摇”,都水深火热之中,越改水越深,越容易动摇,毕竟被饿死、被虐待死,被贫困死,还不如反抗而生。这是悲剧的下场,却又是共产党革命起家的又一个轮回。

国家统计局局长是戈培尔再生

最近报道,属于多年来“西部大开发”地区之一的青海化隆和贵州松桃地区,非法制贩枪支活动由来已久。据说,当地群众的生活非常困难,一年的收入也就在几百块钱,私自制贩枪支可以买到1500—3000元,对当地群众有一定的刺激。6月13日,公安部召开新闻发布会,新闻发言人徐沪通报公安部部署开展集中整治爆炸物品、枪支弹药、管制刀具专项行动有关情况,并承认西部贩枪的实际情况。

公安部官员能够认识到非法制造贩卖枪支与贫困有关,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贫困是政府无能造成的,甚至是体制很坏及官员集体腐败造成的,逼出来的。他们官僚集团,既得利益集团,谁会愿意把自己的利益给“改革”下来?所以说,如果不解决那些地方的贫穷,要制止非法制售枪支,化解治安难题,缩小贫困差距和两极分化,肯定是无稽之谈。同样,如果不把政治制度改良好,管不住腐败分子集体之下的丧心病狂,那么,农民和工人起义肯定不在话下。

至于国家统计局局长、所谓经济学家邱晓华先生的最近说法,实在是天生的出演“戈培尔”的好演员。6月12日他在北京大学公开说,中国经济保持了快速、健康的发展势头,在“十一五”末期,中国经济很有可能赶上德国。目前。中国与德国仅仅相差4000亿欧元,也就是5000-6000亿美元(合人民币40000-48000亿)。按照目前中国经济的发展势头,“十一五”末期(2010年),中国经济总量很有可能赶上德国,将达到人均3000美元(24000元人民币)左右。15年后,即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年之际(2021年),中国将达到人均5000美元(40000元人民币)左右,总量基本上可以赶上日本。再过30年至35年,到新中国成立100周年时(2049年),中国人均将达到1万美元(80000元人民币),总量将大致赶上美国。

评论员梁发芾这样用心良苦地总结说,“原来我们国力已经如此强大,国家是如此富有,我们的前途是如此光明,那么,我相信,国家拿出相当的资金,把因为贫困而制造贩卖枪支的,背井离乡偷渡的,以及在乡下没有办法生存而到光鲜的城市作小商小贩给城市抹黑的人们的贫困问题解决,同样大有希望。”可惜,这样的话,1989年之前就已经说过多遍了,完全是一相情愿。1989年以后,随着血腥的“镇压大片”现场直播完,“稳定压倒一切”成为惟一能说的声音。17年之后,“超级大演员”、大嗜血的独裁者邓小平也死了,“稳定压倒一切”已经让耳朵生老茧了,所以邓的后人又换新一句台词“坚持改革不动摇”——详见“六四”十七周年后,6月5日《人民日报》发表的评论《毫不动摇地坚持改革方向为实现“十一五”规划目标提供强大动力和体制保障》,以及6月初《求是》(原《红旗》杂志)评论《推进改革开放努力实现新突破》,不过好不夸张地说,这是一句废话。

让我们再看看中国的实际情况,对比一下当下种种“大片”和“高级导演”、“高级演员”的真实发生,就可以知道,现在的中国实情,还叫“坚持改革不动摇”吗?种种迹象已经证实,现在实在是“坚持不改革不动摇”,官僚资本主义和医疗、住房、教育这“四座大山”,已经逼着广大民众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在劫难逃了。

丛林规则:赢家通吃,弱家被通吃

谁是真正的强者,谁是真正的弱者,往往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

平时我们看到招摇过市的汽车,闯红灯,响着警笛,却又不是警车的,我们只能理解车上坐着的是当官的,或者是有特权的。他们喜欢这样招摇,这样“公事公办”。否则,他若是一般老百姓心理,又不是警车,何必装警灯、拉警笛呢?

前不久,我去了几个沿海县城,看他们几位领导乘坐的公车车牌号,就知道他们的官职有多大。首先是县委书记,肯定是这个县里权力最大的人,他的车牌号只能是0001(后四位)。县长,二号人物,就是0002,然后就是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人大主任,政协主席,依次类推,随着车牌号上的数字慢慢变大,他的权力也就越小。这是官场上的规律,虽然他们当领导的未必承认这是特权,但至少他们心理平衡,会认为这是“至高荣誉”,是不花钱的政治待遇。

再看有钱人,自然在当官的面前不能称“老大”,但他们也可以有“豪情”,比如他们的车牌号可以是88888,也可以是66666,是99999。总之,当掌权者可以用权力换来“至高荣誉”的时候,他们当老板的,也可以用金钱换来与特权相呼应的另一种“至高荣誉”、“政治待遇”。

除了汽车的车牌号,还有电话号码,都处处可见特权的痕迹。最近,网上公布过东北某市公安局领导的电话号码,比如局政委的手机号码就是13×29500002,个人的电话就是6280888;局政治部主任就是13×29500009,个人的电话就是4688828。通过这些电话号码的数字可见,局长肯定是00001,局政治部主任肯定是在领导班子中位于第9位。其手机号码显示权力,而个人固定电话则显示出财富,否则他们就不会特选有那么多的“8888”。他们要权,又要钱,要“双赢”。

“防火防盗防记者”

我们不难看到,连我们身边的记者也成为“官老大”,手里有权,就有一切,比如利益等。

5月16日,新闻出版总署了公布北京四家报社的地方记者站负责人,如《中国工业报》、《中华工商时报》、《经济日报》农村版、《中国食品质量报》,以揭黑或曝光为条件相要挟,向采访单位和被采访人進行敲诈诈骗被逮捕的事件。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老牌的《中华工商时报》,就出了一个“名记者”,其有一句“名言”叫“阅后见报”,只是还没等见报,他索要的钱财已经到手了,见报的事情就算了。

今日《中华工商时报》原浙江记者站站长孟怀虎的敲诈细节更惊人:2003年6月,一名宝马车主在浙江省石油总公司某加油站加油后,发动机出现故障,车主提出索赔一辆新宝马车,双方协商未果。宝马车主将此事反映给浙江的《钱江晚报》报道了,此事赔偿后就算了结了。可没想到,这个报道被《中华工商时报》社浙江记者站记者获悉,当成一个大线索——似乎有“大鱼”可钓,进而穷追猛赶。该站站长孟怀虎遂联系当事人采访,并很快将一篇批评报道传真给浙江省石油总公司,居然像省委书记一样大笔一挥,要求公司“阅后见报”。最终浙江省石油总公司付给孟怀虎35万元,孟怀虎将其中17万元交给宝马车主作为赔偿款,余下18万元放在记者站账户内。此外,孟怀虎通过类似方法,在浙江多家企业中强拉广告、收取“活动费”、为企业进行所谓的“形象宣传”,获取大量非法财物。2005年11月9日,孟怀虎涉嫌敲诈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后正式拘捕。

像中华公商联主办的《中华工商时报》、国务院主办的《经济日报》农村版这样的大报记者都这样干,更别提类似《中国食品质量报》、《中国工业报》这种知名度不高的报纸了。目前这几个记者落网,似乎更证实了“只要会弄钱,人人都能当记者”的笑谈了。

其实,了解宣传部体制的人都明白,“阅后见报”的背后实际上是“官老大”的思维模式,一般掌握大权的领导人掌管着控制舆论的大权,民意未必能使批评报道“见报”,而“有权就有一切”的领导人就可以实现“阅后见报”。比如,某学校乱收费了,记者写好了批评报道让领导批示,该领导阅后就可以批上“见报”字样。假如这个领导不希望这个内容见报,就写上“阅”就可以不“见报”了。但是,假若这个领导是个小领导,或者没有掌管着控制舆论的大权,就只能看了稿子“破财消灾”了。其实,这个财也不会从他腰包里掏出一分,都是公款,他花起来同样大方。如《中华工商时报》社浙江记者站站长孟怀虎“生财有道”,先将一篇批评报道传真给浙江省石油总公司,然后要求公司“阅后见报”。最终,企业害怕,开始“公关”,对方提出“90万元”,后经过讨价还价,最后付给孟怀虎35万元。问题就出在这里,一是富得流油的浙江省石油总公司没有掌管着控制舆论的大权,摆不平《中华工商时报》记者,必须需要钱财开路“公关”;二是浙江省石油总公司不可能没有毛病,据说该加油站的油有“猫腻”,所以《中华工商时报》记者就这样一举摆平了浙江省石油总公司。

这就是现实。一方面,我们的宣传部门年年有这样或那样的规定,要求记者采编人员只允许采访和组稿,不得从事经营活动,但实际情况是,许多记者被要求去弄钱。形成“上有硬指标,下有黑手段”,新闻单位一方面树牌坊,另一方面逼良为“娼”,目标只有一个:繁荣“娼”盛。

事实上,根据一些新闻单位的记者反映的事情看,尤其是中央级的一些新闻媒体根本不拨给地方记者站经费,要求记者站自负盈亏;甚至有一些报社要求记者站每年交纳五到十万的管理费,甚至有的大报把地方记者站承包给个人,每年上交40万纯利后多余的全部返回给记者个人,《中华工商时报》就是典型例子。2003年4月,《中华工商时报》社与其浙江记者站站长孟怀虎签订“广告经营承包协议”,由孟怀虎负责承包15个广告版面,完成税前纯利40万元—多余的就返还给孟怀虎。为了规避政策,报社此前还擅自设立“中华工商时报浙江新闻中心”,违规从事新闻采编、报刊发行和广告经营活动。民间舆论评论纷纷谴责该报的做法,认为“有如此牟利之剑高,大肆搞敲诈,地方记者站焉能不择手段谋取利益?”事后,新闻出版总署对《中国食品质量报》社等4家报社记者站记者汪启明、孟怀虎、卜军、陈金良以新闻报道为名,向基层单位和群众敲诈或诈骗财物的违法违规活动发出通报。对《中国食品质量报》社和《中华工商时报》社进行了行政处罚,撤销了其违规设立的记者站,吊销涉嫌犯罪记者的记者证。

记者站记者可以不会写文章,但不能不会拉赞助,搞钱,尤其是借用记者的金字招牌瞒天过海,与政府上下层层拉关系,搞创收。创收搞不到就敲诈,于是,“防火防盗防记者”成为民间顺口溜。记者站没有记者,记者不写稿子,如此舆论工具,沦为四处敲诈的棍子,真不愧为“中国特色”。

民怨与弱势

特权,往往罩着特别的光环,似乎他们已经成为这个社会主流一员,已经成为这个社会最幸福的人。可当他们一旦被夺去特权,光环一一脱落,他们却难以找到平民百姓的快乐。事实上,由此引发的问题就是社会如何实现公义的问题。社会分配不公,效益高于公正和公平,权力就会异化为腐败的温床,自然就会制造更多的不公,导致民怨沸腾,导致社会发生动荡,暴力事件接连不断。

至于民怨沸腾的问题,已经不是什么新问题了,朱镕基当总理的时候就已经提到这个词。今天,北京也注意到了这一问题。5月22日,正在北京访问的德国女总理默克尔,除与国家领导人胡、温会谈外,还在北京的德国驻华大使馆会见了关注中国“三农”问题的《中国农民调查》一书作者陈桂棣与吴春桃夫妇。我们看到,当前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中国人口最多的而且享受权利严重低于城市居民正是农民,中国最大的问题也是“三农”问题。中国的农业、农村和农民问题已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经济问题,而是新时期执政党面临的最大社会问题。陈桂棣说,默克尔很想听一听农民的声音,她想知道实情。德国新总理之所以让陈桂棣、吴春桃夫妇感到非常激动,是因为这位德国总理给他们的印象显然与其他政府高官不同。而当天获邀请与默克尔见面的维权人士一共有4人,除了陈桂棣夫妇外,另外两人是韩会敏及魏伟。韩会敏成立了“打工妹”组织,专门协会外来打工妹,魏伟则专门协助农民工,且成立了“小小鸟”维权组织。

不光中国政府承认农民是弱势群体,德国总理也是这样认为的。陈桂棣提到,中国农村还存在着许多亟待解决的其它问题,如改革土地产权制度、改善农民工待遇、落实农村义务教育以及建立医保体系等等。认为这是一个长远而复杂的课题,只能循序渐进。

2004年春天,陈桂棣夫妇所著的报告文学《中国农民调查》一书,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同时纯文学杂志《当代》全文发表。该书揭发了陈桂棣所在的安徽省农民受官府欺压的实情,以及腐败导致的官场黑暗和乡村农民的真实惨况,真名实姓地道出了安徽阜阳地区一些贪官污吏滥用职权、对农民敲骨吸髓的丑陋黑幕,为此他们夫妇还被安徽当地阜阳市临泉县官员以侵犯名誉权为名告上阜阳市的法庭,北京著名律师浦志强亲自出马为陈桂棣出庭辩护,目前官司还未了解。可喜的是,该书出版后,在国内外引起广大回响,价格低廉、制作甚至很粗糙的盗版书籍在北京等大城市可以随意买到。2004年10月,该书荣获德国牵头主办的“尤里西斯”国际报导文学首奖,陈桂棣与吴春桃夫妇还亲自前往柏林领奖。

陈桂棣夫妇只是安徽省合肥市文联的普通作家,文联也是清水衙门,毫无特权,但由于这两位作家出版了畅销书《中国农民调查》,谁能说他们是弱者,而不是强者呢?

以往,我们都说大学生是知识分子,是天之矫子,可现在教育部高校学生司负责人发话了,认为应把大学生定位为普通劳动者。他这样说:“大众化时代的大学生不能再自诩为社会的精英,要怀着一个普通劳动者的心态和定位去参与就业选择和就业竞争。这需要广大毕业生尤其是家长更新就业观念,调整就业期望。”这里,我们就看到网络显示出互动的好处了,有人这样跟着问一句:你愿意你的子女做普通劳动者吗?

是的,我们大众最喜欢看领导人的家庭故事,就想知道他们的子女到底是干什么职业的,有没有普通劳动者呢?虽然教育部高校学生司负责人“奉劝”广大家长转变观念。但就有人觉得教育部的这位领导“站着说话不腰痛”,因为依据常理,这位领导不会愿意自己的子女当个蓝领工人。大量事例可以证明,很多官员充分运用自己手里的权力把子女安插到好的单位。笔者比较熟知的是,七十年代,笔者家乡所在的安徽乡镇,乡镇级别的领导多半是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学校当老师,然后通过学校调入党委政府部门,或吃财政的事业单位,如最好的单位就是供销社、教办室等,企业就是国营的化肥厂、机械厂等。八十年代,领导的子女就是进当地最好的工厂,就是自己开公司。到了九十年代就是出国,留学,当官,经商,似乎有了权力背景,赢家处处通吃,几乎没有什么权力做不到的事情了。

看官场的特权无所不至,以及当前大学生面临出了校门就失业的现实面前,人们不能不明白,现在年轻人不是不愿做普通劳动者,就是当普通劳动者也是人满为患,竞争激烈。

赢家处处通吃,弱家被通吃,这是非常可怕的丛林规则,不但使社会失去公义,还有可能使这个社会陷入一个可怕的极端:社会矛盾激化,产生暴力;权力又使用暴力来解决社会矛盾,最后以暴制暴,社会动荡,人人难逃劫难,国不安,民不宁。但愿,我们中国能够有幸避免这一天的出现。

首发民主中国

缇娅·彼得森 :一个激进性别活动家的肖像(访谈录)

一个激进性别活动家的肖像(访谈录)

缇娅·彼得森 (Thea Pedersen)  
京不特 译   

(2000年2月8日,丹麦笔会颁发首届丹麦笔会海贝尔奖(P.A. Heiberg Pris)。海贝尔奖的命名是依据于在1800年因为写作而被驱逐出境的丹麦作家和批评家海贝尔的名字。在海贝尔离开丹麦的200周年,丹麦笔会把这项奖发给了剧作家格丽特·乌达尔—杰森(Gritt Uldall-Jessen),为表彰她在戏剧和出版女性主义地下刊物方面对言论自由的勇敢的、追求极限和非常奇特的运用。这项奖金包括了去巴黎的一次旅行,因为巴黎是海贝尔流亡时所居住的城市。

但当时格丽特因为忙碌而只是受奖而来不及使用这次奖金旅行。事后,这奖金就被自动放弃了。)

缇娅·彼得森:看来许多人害怕女性主义这个词,在我们谈论女性主义的时候,他们常常只是微笑一下,但是在女性主义所为之而斗争的大多数问题上,他们却都是同意女性主义的观点的。

格丽特:但是这和来自父系家长制的各种对女性主义者的妖魔化和非性化是有关的。而同时,从统计和调查的结果来看(国际性的暴力调查)所有作为许多配偶关系中的暴力后果而发生的死亡事件,我们可以看出,从国际上看,暴力是女性死亡的原因之一,但同时我们却问,为什么会需要女性主义……

在今年的第一道温暖的阳光下,我坐在阿玛格尔哥本哈根大学前的一块石头上等着激进女性主义者格丽特·乌达尔-杰森。在格丽特从大学的大门中走出来的时候,我向她走过去,而她则带着热情的微笑向我走来。格丽特建议,我们一边采访一边吃午饭。在我们一路向餐厅走去的时候,我讲了一下这一期丹纳尔杂志的主题。格丽特马上说,要定义什么是女性主义是很艰难的。于是我们就开始了。

我从女性主义的环境中听到许多关于格丽特的事情,我认为在这个专题特刊中介绍许多不同的女性主义观点是很到位的,因此我选择了和她联系,让她向我们解说她在女性主义的名义下所捍卫和为之斗争的一些观点。

作为戏剧家,格丽特从戏剧学院毕业,现在她又到哥本哈根大学就读,她现在的专业是丹麦文学和哲学,忙于考试和各种正在展开的艺术活动。我很高兴有幸得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来采访他。

我们坐在长椅上,桌上是我们各自的凉菜和汽水(轻度的),然后我们就开始聊起来。

女性主义(亚)文化

缇娅·彼得森:我开始的问题是,她对于自己是一个女性主义者是怎样看的,她对于女性这一这个概念是怎样定义的。

格丽特:我是女性主义者。对于女性主义这个名词的问题在于我是,它本身包涵了一种对于性别的“本质先于存在论”的观念。女性是什么,女人是什么?我们能不能说,世界上有着许多种女性?在现实政治意义上有需要用到这概念时,我使用女性主义这个名词。否则的话,我宁可使用诸如“性别活动家”或者“同性恋活动家”这一类名词。

如果我要为我的这种形式的女性主义命名,那么我会把我自己称作激进或者革命女性主义。这样一种意义上的“革命”,我对现有理解的“革命”概念有所改动。对于我所参与的许多活动,我并不是以一种对话的方式参与的,但是我可以有所选择,比如说与流行文化、媒体等。我参与各种不同的活动圈子和关联,其中也有同性恋分离主义方面的。

如果我们问格丽特,女性主义是不是仍然正当盛年还是正在消亡,她的迅速回答是:

去问一个性别专家。作为女性主义者,我想来我自己并没有在消亡。这问题听起来就像是,它的发送者是父系家长文化。在这里有着许多可能的回答。人们又怎么来度量出女性主义是不是正在消亡?我认为,在公众讨论中,女性主义的视角在极大的程度上为人所知。

在女性主义的亚文化中发生着不可想象地诸多的事情,在同性恋活动家的环境中也是如此。当然,人们可以说,因为我们全都得去上班或者上学,大家没有时间去造反,所以“斗争”(格丽特微笑)就好像是停止了,或者说,它被带到了各种其他的环境中。它在大学、工作场所、以及在我们自己身处的女性主义环境中发生着。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不是全时的投入,或者说,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全时投入。女性主义到处与我同在,并且我不隐藏这立场。在今天的女性主义中有着如此多不同的分支和如此多不同的立场,这有着极大的积极意义。人们可以说,有着这样一种文化,或者说,有着这样一种环境。我具体地想到单位名列(Enhedslisten丹麦共产党的一个分支)的“同性恋委员会”,并想到妇女会中的那些新群体,在之中有比如说一个女扮男装群体“Copenhagen Dragkings”。在女性主义中有许多不同的立场在起着作用。

人们也可以看到,各种男性运动也开始出现,他们想要定义出自己的立场并且将他们的立场政治化。这标志了公共空间不再被看成是一种性别中立的区域,而是作为一个这样的地方,在之中各种性别可以政治化自身并使得自己被人看见,在之中权利和代表性必须被人讨论和达成协议。我认为可以去做的工作有很多。并且,去见证和体验比如说同性恋环境在怎样一种意义上是活生生和丰富多样的,这也是很美妙的。


被女性主义的网络捕捉

缇娅·彼得森:你是怎么成为女性主义者的?

格丽特:这可能是因为我感觉到那些压迫性的结构,我越来越强烈地意识到“置身于一些压迫性的结构之中”的事实,我最后不得不首先是将这种压迫结构用语言表述出来并接着对之进行清算。而我进入哥本哈根的妇女会,这也是决定性的,因为这达成了这样一个结果,就好像我找到了一种关联,突然我也找到了作为女性主义者和同性恋者的身份认同性。不只因为这仅仅是一种认同性过程——或许它曾是——但它也曾是一个政治性的过程,一个自觉化过程。 

缇娅·彼得森:在你开始对女性主义感兴趣的时候,你多大?

格丽特:我进入妇女会,那是在我二十几岁的时候。我进入妇女会是非常偶然的,而现在我是女同性恋者,并且许多年下来主要是和女性同居,我是同性恋者,或者,我也把自己称作是双性恋者。那时候我有点爱上一个日本女艺术家,然后我想要向她展示哥本哈根。因此我们就经过了妇女会,那里有一个人说我应当去参加这样的一个系列讲座。就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我就成为了一个女性主义者,格丽特笑着说,因为在之后我去参加了那系列讲座。
然后我在那里遇上了一些同样也多少是初到妇女会的其他人,并且我们组合出了一个叫做“抵抗者”的群体。

缇娅·彼得森:通过这样一个群体你们想达到的是什么呢?

格丽特:是,那是一个活动家群体,那是一个女性主义群体。我们开展一些女性主义活动。那时一个基本群体和一个行动群体的混合。可惜我们所达成的事情并不多,因为我们这群体的存在时间并不长。我们不是一个有理论基础的学派。或者说,我不知道别人的情况是怎样,反正我自己没有什么理论性指导。

比如说在五一节,我们在公共公园开展了“抵抗者”的活动,向我们群体的支持者出售写有“支持更多可怕的女性主义者”的标贴。然后我们与那些我们售出标贴的人们展开讨论,这就是行动的意义所在。询问什么是女性主义,为什么它是那么可怕,为什么我们将之称作“可怕的女性主义”?

女性主义色情片 

现在,在“抵抗者”过去了差不多十年后,格丽特在自己的女性主义中更有方向性了。比如说,她写了一篇叫“支持更多女性色情电影”的文章,在之中她讨论了非商业化的“为女同性恋和双性恋”的色情影片制作的可能性。在这里她谈论了这样的一类电影怎样展示女同性恋的性别,这在同性恋主流文化中本来可能让人感觉是隐形的。同时她为色情片和女性主义画出问号,这两者常被人看成是不同层面,并且她把色情也是作为一种稳定的范畴来提出讨论,——色情电影能够起到解放性而不是压迫性的作用吗?

比如说,这可以是女性主义的色情片或者由女性领导的色情片。在女性主义环境中开始了许多积极的首创来创造出一些空间以求诸如建立一种在商业性期待压力之外的另一种性别文化。这些创意在很多地方展开着,比如说在妇女会和青年会等等。对于我来说,看见这些创意是起着解放作用的,因为越来越多不是别人赐与而是我们自己去夺取的空间被占据下来了。去在异性规范文化之外创建出一种可能性的文化是一场多层面的自由斗争。

一些女性主义者感觉到被色情片伤害或者认为它不是女性主义的东西吗?

我不想对那些反对色情的人们作判定,但是,比如说,如果我想要去看异性规范的暴力色情片的话,我也不想被其他规范压迫。虽然我出于纯粹的政治原因而反对异性规范的暴力色情片,但是它仍然完全有可能为我带来刺激,我们知道,这是一种两难。性别性(Sexuality)自然也是从一个人的文化中形成的,因此它是文化的产物,但是只要我们意识到这种我们自己会经历到是身处之中的两难或者内在的冲突,那么我们就不得不自己去搞清楚我们怎样去直面这种分裂。人们能够被自己事实上所反对的东西刺激出性欲来,但是没有人应当开始去说,别人无权去看这一类电影或者去制作这一类东西。



想象中的或者现实中的妓女

人道性(humanity)和性别性(sexuality)之间的界限在哪里?比如说,从作为乐趣的卖淫或者为生计所迫的卖淫的角度来看。

关于界限在哪里这个问题,我想我可以运用到刑法、宪法和普遍人权协定。我赞同“自我拥有权”,在这里包括了人对自己的身体的权利,也包括了人也有“出售”自己的身体的权利。我很清楚,只有极少数女性是出于乐趣而“出售”自己的。大多数是因为生计所迫而出售自己。但是我希望这种自我拥有的权利不被人以某种方式来限制。我当然反对任何一种方式的对人的自我拥有权的侵犯,这里包括了人口交易——如果这种交易不是被出售者自己选择的。如果要举一个女人自己选择的交易的例子,那么,这可以是一种在约定的SM游戏之中的交易。

那些自己有作为享乐的愿望而想要去卖淫的人们淫荡有权利去卖淫,正如他们有同样的权利选择不去卖淫。我们要小心,不要以女性主义的名义相互压迫。我是完全反对那种在自己所选择的诸如SM游戏之外的奴隶制和人口贩卖。卖淫对于某些人是一种想象,但这也可以是一种赚钱的方式,比如说我现在想到在SM文化之中,如果“和客人上床”这一部分卖淫是令你厌恶的,那么在SM关系中你无需与人上床。在这之中我也能够看见一些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的可能性,以这样一种方式——她可以扮演“控制者”角色,——她可以通过时间不多的工作来赚到许多钱,而她的工作就是去折磨和拷打一些男人。但是,这当然必须有这样一个前提条件:她自己必须能够决定一切。这一前提是我自己认为必须作为要求而提出来的。

我这样理解:你觉得我们不应当为人们及其的想象(和对想象的交付)设定出界限?

界限当然是应当被设定出来的,也就是说我们是遵从刑法和宪法和联合国的人权协定的,但是作为女性主义,我觉得,如果我自己愿意做妓女,那么就不应当有什么别的女性主义者来教训我说,我不得去做妓女。我在这里所支持捍卫的东西,在根本上说是一种权利。我并不是以此来合理化那些人口交易,——如果我们一些被用于人口交易的女性群体作为例子的话——,那些用第三世界的女性或者前东欧各国的女性作商品的交易。

这又是一种两难,但是我只是在想,我们都知道,那些认为“卖淫应当被非法化”的人们,其实是一些希望为那些在卖淫的艰难境况中陷住的女人做一些好事,而不是在考虑那些自己选择了要卖淫的(白种的、西方的、受了高等教育的)女人,是不是?

这只是牵涉到了讨论中的细微差别。但我也对这种泛泛而谈感到厌倦,因为我常常认为我应当坐在这里谈论我的性别性(sexuality),而相反所有那些拒绝色情片和反对卖淫的女权主义者们,她们则从来不谈及她们自己的性别性,这在我看来是很可怕的。这看上去似乎是:她们的文化应当是在我的文化之上作为规范。

对话和真诚

格丽特看上去是对我想要深入进去的各种主题感到厌烦了——她总是听人们反复向她提这些同样的问题!这也许是因为,恰恰她对于自己的立场、想象和自己的性别性是真诚的。她觉得,在她的那些同志或者“敌志”的姐妹们一次次反复地试图从她那里钓取出各种言论而将之展示于公众(这也正是我现在在做的事情!)时,她们所缺乏的恰恰就是这样一种个人的真诚性。

常常是这样,我在这一类讨论之中觉得应当有更多真诚性和可视性——在各种两难问题上也是如此——比如说,一个异性女性主义者,如果她和一个看色情片的情人同居的话,她将会又怎样的心情?两难问题肯定是很多的,然而为什么不去谈论它们,为什么那捍卫比如说“工具化自己的性别性”之可能的人只有我们?为什么谈论个人两难的人只是我们,比如说我现在谈论我无法被色情片刺激出性欲,这可以使一个工伤,因为我在一家色情店工作,格丽特笑着讲述着,——但是为什么在讨论中能够谈及“反向作用的情欲”或者谈及“能够被那些人们因为政治态度而反对的东西刺激起情欲”的人只有我?

缇娅·彼得森:说来,你觉得那些从属于其他立场的其他女性主义者们缺乏公开性?

格丽特:是的,我觉得这里缺乏的东西还有,她们也许应当稍稍真诚一些而说出:“你知道吗,我们也会因为这些或者那些东西而被激发出情欲……”因为作为人,我们会陷入的正是一些这样的两难处境。比如说,一个人可能会被一种父系的族长吸引,或者一个在女同性恋关系中的人突然幻想起与一个“生物男人”的异性关系。在“作为人”的这个事实中有着如此多的两难处境和悖论,并且我认为,在谈论性别性和不同性别时,我们应当有更大的公开性。

对于被人妖魔化,我厌倦极了,而我觉得,如果人们在讨论中自己把更多的东西带入话题的话,那将是可取的,因为那会为讨论创造出更多细微的差异。我很理解人们不能总是在公众舆论面前这样做,因为这会被人用在政治上来中伤我们,但是在一种一对一的讨论中,我希望有更多的交谈和双向的真诚。

新女性主义?

缇娅·彼得森:你想将你的女性主义称作一种新的、现代的女性主义吗?

格丽特:我其实不知道它有多新,它在国际上已经存在了许多年了。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在认为,一种女性主义的形式是“我的”。但愿我总是在变化着。你知道,我写过关于女性主义色情片方面的东西。在事实上,我们可以看见,在与同性恋相关的反文化中,在很早以前,比如说一些在美国纽约的女性就试图制作她们自己的色情片,所以,在现实中这不是什么特别新的东西。也许我与之有着一种更为主流化的关系,就是说,我曾在主流之中进入对话,然后这就使得一些人将之看成是新的东西,因为他们不知道这种形式的存在于各种亚文化中的女性主义……

从前(这种分枝的)女性主义存在于一种亚文化之中,现在,因为诸如格丽特这样的人们的努力,它越来越多地在光明之下展示出自己。

那些激进态度中格丽特同时把一些“老派”的女性主义踩掉了,对一些这样的激进态度,格丽特的主要论据之一就是:作为人你总是不断地处在两难之中,于是这就得由你自己去作出理性的评估,对于“欲此而立足于彼”这样的情形,你应当怎么办。

格丽特在性别性和女性主义方面寻求对话和真诚。这我很明白,但在另一方面,我得使用她的论据之一了,就是说,在关于女性主义的讨论中我是不是应当在“我的性别性、我的想象以及它们所包涵的东西”方面更为真诚和坦白,这个问题是必须由我自己去面对的。界限在哪里,这必须由一个人自己来决定出来。

 

《自由写作》首发

 

格丽特·杰森作品选

格丽特·杰森作品选

格丽特·乌达尔·杰森   
(Gritt Uldall-Jessen)  

京不特 译   

(《为玛利亚·抹大拉所写的独白》和《司提反的内心景象》曾在马尔默的艺术建院和哥本哈根的尼古拉艺术大厦上演。上演时,这两个独白剧是在同一个剧场里的两个台上同时演出。)

 

为玛利亚·抹大拉所写的独白(独白剧)

 

从十字架的脚下,她向被吊起的他说话
那年轻的司提反为他而死
她作为门徒服侍他
但她也是在向所有到场作见证的人们
说话。她站在那里仿佛是站在自己没膝的
墓中,与此同时,生命正在离开他
这个被钉上十字架的人。

故事从结尾开始。
在骷髅地的山坡顶,地形好象是
人的头盖骨。
泛滥,她曾这样说。那时和现在都一样。
想象泛滥。这看来本该是如此:
她,玛利亚·抹大拉,站在
十字架脚下的门徒,这个马上就会从她的跪伏中
站起的玛利亚,在泪水中把油膏罐
挟在手臂下的玛丽亚·抹大拉画像,
她用来拭抹的披散长发,
玛丽亚,她这个不知上下、感觉不到
前后的,玛丽亚,她来自抹大拉,那一方
富饶的土地,常在旅行中接客,她需要
的是七情,按照故事上所说,他治愈她
驱赶掉了这七情。[1]

那时候的天气是特别地干燥。
每一步迈出都有尘云扬起。比通常
有更多嘎嘎的响声。头发乱糟糟。
牙齿之间和脚趾之间的石子。她步行
在这个早晨到处走,觉得自己
如同这样一种乌有——在某一天这乌有会变成
某种东西。
在身外她看见忙碌的人影。
背负着货物的陌生骆驼。在想象中
她觉得自己加入了许多货队中的
某一队;一个潜隐的旅客,离开了
自己的一方土地而流落到他乡。
看来她似乎是属于
任何一个地方。

此刻被钉上十字架的这个人,在那时来到城里
像一个客人。有人说,这个看上去像穷人一样的
他,是不同于那普通世界的
陌生人。这是什幺意思?城里的
耳朵、眼睛和嘴巴们伸展得
更大了。现在会有节日了。并且它们
全都从它们的隐藏之地冒了出来
他们要看他的不普通性是什幺。
故事可以开始了。但是什幺也没有
没有任何场景发生。可聚集起的
只有贫困和疾病。盲者们知道得
更清楚。他们更愿意等待那
非同寻常的东西只为他们而呈现。
神迹、奇事和特异的技能能够
赢得死者们的关注。但并非
也理所当然使她留神。

发生了什幺?
她记得,她为了那别的东西
而离开了她所熟知的东西。他们的路
到底是怎样交叉的?
那时,她就像往常一样坐在她的
头发上、坐在她的文字上,做出了决定要
离开自己的城市抹大拉。抹大拉,
除了那个在十字架上的人曾在那里逗留过、以及
它使得她有了这名字,这城市
对这故事有着怎样的意义?
差不多到了下午开张接客的时候。
她和更多的几个谈了话。交流了
各种故事。那是一些脚,
在下一个客人进来
的时候,她马上又忘记了
它们。她主要是在
倾听。竖起健全而发聋的耳朵。一颗
喉结。一道眉毛。一绺头发。有人说了
关于她的事情,说她不知上下、感觉不到前后。有人说了,
说她的美丽应当受惩罚。但是美丽无疑只是
相对于那些看她的人们而言。
一个贼的眼睛很愿意去把别人看成贼,并在
一路上做审判。
要使自己能够进行这一天的交谈
可以用掉一个上午的大部分时间。头发
要上油和梳理。脸要洗一下。
脚腕抹上油,关节要拿捏得咯嘎作响。
在以许多语言说话说了一整个下午
之后,她有了各种各样的故事。
这时她会觉得是如此不安宁,乃至她
几乎无法在她自己的头发上
继续坐着。
于是她能够拜访那内在的城,她所说的
抹大拉,头发是城门而眼睛
是看门狗。她曾坚信
她早晚要与那此刻被钉上十字架的人
进行交谈。
但命数等在那里。

她曾说及关于她自己,她说她是一件好
礼物。她使得那些在窗前的人们兴高采烈。要说陶醉
她是没有。更确切地说是精神振奋。她
不沉默。故事继续。有耳朵的人
应当听见。那有眼睛的人应当看见,正如
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所说。油灯
在她的美丽之前燃烧完全如同篝火。
她像一方土地那样茂盛。经常接客。
众多的客人。满是新的故事。
没有高声。她为今天、为明天
为那将要到来的东西而庆祝。

她曾去那法利赛人西蒙的家里
做客。那此刻被钉上十字架的人有过一张脸
她觉得这张脸看起来像是她的脸。这好象是
向下看在如镜的水面上。她的泪水
在这一烦心的辨认中喷涌出双眼
并滴落在他的赤脚上。她除了自己的
头发之外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用来
擦干它。
他不说话,她不说话,但是他们进行了
一场谈话。以这样的方式,他对她说了
在那同一个头盖骨之下她是一个
而不是几个不同的人。
在擦干了他的脚之后,她用一些她
所带的香膏涂沫了他的脚。也许这次
遇会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是哪一个的玛丽亚,在一种思绪的皱褶中
以肉身的接触合一于
那陌生者。那是来自伯大尼[2]的玛丽亚吗?
这是那此刻被钉上十字架的人的妹妹吗?
或者是那母亲?
为什幺她离开了自己的一方土地?
为什幺她在这故事的中央陷坐?
他挂在十字架上像另一个罪犯。
现在她站在那里作为混杂于更多个的玛丽亚。
所有人的眼睛看着她。
一群眼睛,如同在骷髅地山坡之顶, 
在那里,被钉上十字架的人正在
吐出最后一口气。她想象着,所有
这些眼睛是怎样从泥土里刺出来,并且
在她所走出的每一步之中,她都把他的眼皮
撸下。在大量的血液从源泉中被汲吸
出来的时候,他能够离开自己的岗位。这一刻
这故事可以真正开始了。

有人说,他在他的有生之年里
治愈了她。
这说法从一张嘴巴跑到另一张嘴巴,从一对耳朵
跑到另一对耳朵,从一双眼睛跑到另一双眼睛,说她在七情之中。
哪七种?
她自己只数得出一种。在头发之中。
在足踝趾周围。在小腹部。在那捏起的
拳头中。被命名的七种?单单七种?她
问了她自己,它们是不是能看见
她自己所不能看见的东西?通过门
和窗户?从坟墓!?
他们说,她有着巨大的迷惑。
说她是一个处在许多种性情中的人。
第一种、第二种、第三种并且直到
第七种。良言劝说她留在
家里用自己的手指来数出它们。
她愿沉默。以多种语言。
在她与那陌生人进行谈话时的情形
也是如此。她笑得很大声并且很久。她
从不孤单。虽然她只数出一种
性情。

在想要解放那些想法的愿望中她诉说出
她所具的那些持久的迷惑,
不管是在睡着还是醒着的状态中
它们置身于她自己的脑壳背后。
但多种性情中的玛丽亚,现在正说着话的
她,她的迷惑恰恰是有着准确的理由。
她能够获得一种知识,这是
这个故事所不打算省略的一种知识。她
因为这同一样品格而
被驱逐和被崇拜。 
而美丽?
也许那是虚构的?
那是一种无法拉直的
思维折皱。然而他在哪里?她站在空荡荡的
墓中。手上满是各种各样的物相。眼睛在奇景前
睁大。一个天使现身出来。一个掘墓者
也如此出现。现在,哪一个玛丽亚在说话?
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开始发言。
各种奇景成为了一体。“我
复活了”。“我将不再孤单地行走。”< BR>“去其它人那里,告诉他们这个”,他
这样说。彼得西蒙提醒别的
门徒记住,之所以事情如此
发生,是因为复活的意旨。他选择了
首先向一个叫玛丽亚·抹大拉的女人
显示出自己。为什幺是她,她
曾这样问。
她向如同在镜像返射中的他伸出手 。
“不要碰我”,他说。这一
交谈不是非同寻常的,她这样使自己
确信。那七情使得这一遇会成为
可能。“振作起勇气”,她听他这幺说。

一块地上的石头,只是一块
石头。但是一块被人从地上拿起并
置于手中的石头是一种武器。
一块燧石,在她家有着其固定的
位置。她,玛丽亚·抹大拉,一幅
呈示出的图象,对于一个有着披散的
长发以及把油膏罐挟在手臂下的女人
的虚构主题,如果她真的想要这样做,那幺
在她手中的这石头在任何时候都能够
把自己的脑壳打破。

但是现在让我们看司提反,年轻的门徒,
四处漫游的圣像,这个演员,这个与她
这女性的门徒,共享舞台的演员。光是这勇气,
他司提反在所罗门庙宇所显示出的
这勇气,在她看来已经完全构建出了那序幕。
在他的能力和奇迹受人嫉妒
之后,他被大多数人出卖,稍后
在律法大会前面对
审判,——在那里作出他最后的讲演。她
以在这种勇气之中的起跑继续了他所放弃的东西,——他
由于那些不幸的境况而放弃(现在这些境况降临在了她这幕戏文中)。
戏文的书页被翻动了。日子可以
数出来。但是他,死去的司提反,
对于那些紧接而来的岁月又有怎样的了解呢?

在司提反承受死亡的时候,她,玛丽亚·
抹大那,体验着一种巨大的生命意志。现在
她恳请他向她的方向走上来。以一个演员的
形式。他作为圣经故事集里的
烈士之一,被以一种
完全不同于她的方式被列出。她
所得的启示是生命。从终结到
另一次。在司提反被石头砸死
之前,他所得的景观是他能作见证的
开放的天国之门。
到底为什幺要讲述?谁会倾听?

司提反完全是通过自己的记忆而
讲出了他的这一部分。一种记忆,它如同风将他
吹往各个方向。她要告诉他那
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这遇会发生在这里
也发生在一种她所无法拉直的思维折皱
之中。他的叙述时段紧接着她的。

有趣的是紧接而来的时间,
她说。对故事的继续。
这是司提反所不知道的。
之后的那天。事情发生的那天。在那
被钉上十字架的人复活的时候。难道她
应当继续像一个睡者那样躺着幺?她
是不是应当继续自己的叙述?

她为司提反的勇气而敬佩他。但以自己的
生命作为见证,见证那勇气
在她的情形中所引向的东西。还有更多
要说的幺?

她认为,她所得到的启示
就是她所具的生活本身,这
是因为在玛丽亚·抹大拉的情形中
的喜悦。
那幺这一生命是什幺呢?它曾是
在一条荆棘丛生的道路上的漫长旅行。在
半途之中有着长久而本质的逗留。各种
年龄的孩子们像珠子一样地围绕着
她的脖颈。蚂蟥们把她血管中的鲜血
吸尽。在那些走到了羊栏之外的
羊群中,棍棒们打砸在她的
腰上。有时候这羊群
在自得其乐中去新的地方吃草。
在天黑之后,牧羊人也加入
它们。牙齿随着时间
而脱落。皮肤在光天之下被炙蚀。
毛发在虱蚤蓬乱之中脱落。

在她到达了新的区域时,她得到
像一个乞丐那样的接待。但是没有人
能够砍下她的手。她的
怒发向各个方向竖着。她曾
像一棵饱经风霜的树,在之下
人们会有可能获得遮蔽。有时仰面倒下。
有时重新挺立。重新回到自己的路上。迈出疣赘的足履。
一条完全按照她自己意志而贯穿一生的路。 

随着喜悦有一个悖论,在她上上下下
往返于骷髅地的坡顶的一路上她一直
有着这悖论。被外部世界,她因为
她的七情而受审判。作为因此的
结果她常常住在完全是她属于自己的城中,
玛丽亚的抹大拉,在脑壳的里面。在这里
她收集和散发第一到
第七玛丽亚,它们有着思维褶皱的外衣
只在她一个人面前出场。那此刻复活的人以自己的
目光使得她有可能收容自己的
这些性情。在外面
迫害追逐越发厉害了。

那幺,那构成了他生命的道路,通达到什幺东西,
向上沿着坡地、向一座由大地上的人们
如此坚实地竖植起的十字架,达到的是什幺?
她,一个女人,羊群中最黑的羊[3],
她的路怎幺会和他的路交叉、而作为这相交的结果
驻留于骷髅地的
一个山坡顶?

在这空洞的坟墓中,目光们所追随的是什幺?
对于其它以那被钉上十字架的人的名义
而信仰着各种变化的人们的残暴迫害。
造反和革命。作为书而被聚集起的
沙中的文字图案。以教堂的形式
而被竖立的纪念碑。丛林大火一样的信仰。成千上万
下跪的人。在空中飞翔的钱币。
律法的规则调节。她自己成为了
一幅图像。一个偶然出现的画家画笔下的主题。
一个可能供人讲述的故事。


[1]路加福音第八章:“过了不多日,耶稣周游各城各乡传道,宣讲神国的福音。和他同去的有十二个门徒, 还有被恶鬼所附、被疾病所累、已经治好的几个妇女,内中有称为抹大拉的马利亚,曾有七个鬼从他身上赶出来”。
[2] 约翰福音11:1到12:1
[3] 黑羊:就是相当于中国俗语说的害群之马。

司提反[1]的内心景象(独白剧)

 

一天早晨,人无法看天
因为天上阵雨般地下着吗哪[2]。
这看来就象地狱的时刻已经
到达。天上满是灰色和黑色的
线条划过空气,这些线条,当它们向大地靠得
更近时,显示为大大小小
密集的吗哪。每一次吗哪击中地面
都发出古怪的坠落之声。所有人
双手护着头尽可能快地
逃跑。“吗哪之雨降临。
逃命吧!密集的吗哪暴雨
正在落下。看来一切都将被击中。
把桶戴在头上。逃命吧!”
有些人则不跑而趴向地面
为了收集可能多的吗哪
而不惜让手肘子被磨破
出血。不多时
他们泪流满面。在你很久没有吃到吗哪之后
密集成堆的吗哪,突然
从某个高度落下,淹没你。而他
在那一天毫不醒觉。陷于深深的
沉睡中。

在睡眠中他看见人群蜿蜒如蛇
为一块面包而争夺打斗。那些
最强大的人们夺得面包而根本不看一眼
周围别人,吃下这面包。司提反感觉到
寡妇们的饥饿,他感觉到愤怒。
在他清醒的生命中,司提反
主要是处于一种深沉的睡眠。昼夜
在他那里流成一体。
睡眠的屋舍里有着许多隐蔽的空间
也包括为他自己留下的。睡意可以
和困倦结合。
他时而会当场倒地。这样他就能够
消失到另一个地方,并能够马上
又重新回来。在这种介于清醒和远离
间的睡眠状态中,许多物相
向他显现成为启示。最触目惊心的
在此刻变成了巨大的橙红色
蟑螂,在他的耳边飞。
蟑螂们强壮的肢爪抓住
女人们的头发,飞着把她们抓向天空
然后松开爪让她们坠落
到地面。
蟑螂们的肢爪说,它们要
到这个世界里走一趟,以便
征服这个世界。蟑螂们的触须说,
世界可以算是很大的但相对而言
很容易接手。蟑螂们的肚子
说,它想吃一点什幺。
这些蟑螂打算在地狱时刻的
腐烂尸体上举行
狂欢节。

司提反没有在沙地里碾死任何一只
蟑螂。但作记录。那十二门徒
任命他为穷人的监护者。
他聚集起那些女人并想办法为她们
找到吃的。

他的双袖中充满了奇迹。他所
发送出的这些奇迹救助着所有
需要这奇迹的人们。
看,他能够把他们从沉睡中唤醒。看,他
能够让耳聋的人听见。看,他
自己飞起来。但是马上他就会
被击落。他已经在自己的石头堆下
躺着了。

关于信念,是谎言所无法解说的,在他的
画像上这样写着。信念在他手中
与他同行。往墓中和往洗礼都是如此。
在他的路途上,他常常被人当成一个
无法无天的人来对待。这说法可以是“保持距离!”
“不要去听,因为言辞会把一切
摧毁”。然而司提反,这位世人熟知的
殉道者,并不是在袖中带着石头降临的。
那些舌头谈论着其它事情
把他理解为古文本中那些律法的
挑战者,但在他面前,这些巨大的舌头们
哑然无言。奇迹引发出惊愕。

在一个下午,当他被各种响亮的声音
围绕时,他没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去
压倒它们。一小群人聚集起来,一边把他推向
所罗门庙中的质询,一边就无中生有地指控他
曾说过他在事实上不曾说过的话。
在这里,在最高公会前的一幅景象中
他作为另一个主题站着。
他在睡眠中说话。饥饿噬咬。
大雨倾泻。他的讲话成为了一场
布道。不对伪证控告作任何
辩护反驳,而是为他所投身的
信念而讲演。
司提反不是怀疑者。他追随着自己的
内心景象。那些蟑螂有着闪闪发光的
护甲构成了一支行进中的强大
军队,而他则把它们桌上剩下的
面包屑分发出去。不是因为要让阳光
只照耀他而不照耀别人,
而是因为他能够这样做。
在这一意识的敲击下
各种内心的奇景
扩展开来。他在一切之上
看见闪烁的星辰。在人们心中不再
存活的各种回忆,在他这里获得了生命。
他处在一道间隔之中。很远很远
并且刚刚到达。

这意识在遗忘的躯体中轰鸣而过。一种
对于能参与袖中的信仰的喜悦,
这信仰对于集会的参与者们是
意义重大的。信仰不是任何人的财产
它属于所有人。“为那将要到来的一天而吃掉它!”
他说着,吃下一大口吗哪。

但是,袖中的奇迹或者天使,
在师徒彼得和约翰恰恰因为这同样的信仰
而被燎烤锁住时,曾帮助过他们,
现在却没有为司提反给出任何帮助。

在第一条五指紧攥着石头而升起的
臂膀举过他的头顶时
他说“看,天开了”
他知道,他将获得和平与
安宁。
他躺在集市的场地上。在他的
石头堆下面。在他的天空的土地上。每一块
将他送向死亡并
埋葬了他的肉体但并不埋葬他的记忆的
石头,都是一幅跃出他的前额的
内心景象。

在第二条手心里有着石头而升起的
臂膀举过他的头顶时
他说“看,现在天的门
开着!”

关于信念,是谎言所无法解说的,当那些
石头在他的耳边飞过时,他这样说了。
这信念在他的旅途中追随着他。往睡眠
和往天空都是如此。

看,他使得那被击倒的人
站起来了。看,他使得那麻风患者
蜕换表皮!看他为自己的
后续者开辟先锋的道路!但路途马上到了
终结处。他在他的石头堆下
躺着了,直到对他的召唤出现。

一天早上,天上的乌云压顶。
接着下起了血雨。这看起来仿佛可以是
一切化为了一体。天空
染上了血色。所有人都尽可能快地
跑着。长脚短脚地跑。“找地方躲啊!天上
下起带血的泪水。尽你们的全力
跑啊!一场着实的大血雨正在到来。
逃命吧!” 有些人则不跑
而趴向地面张开嘴
就好象是为了喝甘泉。
不多久,这血泉出现在他们的脸上
他不再苏醒。在又一场梦中
远离。

在酣睡中他看见更多为了
一口水眼而打斗的人们。那最强的人
强行挤过人群,汲干泉源
不让任何人分享。这时司提反感觉到
寡妇们的干渴,他感觉到愤怒。那些最强的人们
成为了棕灰色的大老鼠,在他的两腿间
窜行。老鼠们噬咬出向前的路,驱逐
那些女人。
老鼠们的肢爪说,它们要到这个世界里
走一趟,以便征服这个世界。
老鼠们的肢爪说,世界可以算是
很大的但相对而言很容易接手。
老鼠们的肚子说,它想吃一点
什幺。这些老鼠打算
在地狱时刻的腐烂尸体上
举行狂欢节。

司提反没有在沙地里砸死任何一只
老鼠。但作更多的记录。他聚集起
那些女人并想办法为她们
找到喝的。
他曾在睡眠中行走。
饥荒难以克服。
舌头因渴而干涩。讲演
成为了睡眠之屋里的布道。
他谈论他所正投身之中的东西。
大牙齿长尾巴的老鼠们
形成了汹涌向前的千百
大军,而他只是把剩下的东西
分发出去。阳光只照耀他而
不照耀别人。在这阳光的照射中
各种内心的奇景扩展开来。
他在一切之上都看见各种
色彩。信念属于所有的人。为了那将会到来的一天
干杯,他说。在向这世界的最后告别中
他喝下他自己带血的泪水。


[1]司提反是耶稣·基督之后的第一个殉教者。他的故事在新约中可见于使徒行传6:1到8:2。

[2]出埃及记(16:23):这食物,以色列家叫吗哪,样子像芫荽子,颜色是白的,滋味如同搀蜜的薄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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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不特:伊甸园之前的传说(随笔)

 

伊甸园之前的传说(随笔)

京不特   

2003年年底我去北京访友时,中国戏剧家和导演张广天问我,是不是能够写一些介绍丹麦戏剧的东西给他。在我回到丹麦之后,我参加了(劳淑珍所主办的)丹麦的中国诗歌节;之后,在我着手写作关于丹麦戏剧史和丹麦现状的概述时,广天和劳淑珍与我谈起,也许我们也能够在中国举办一场丹麦的戏剧诗歌节。这一设想得到了丹麦的诗人和作家彼特·劳格森的支持,他推荐了一些丹麦剧作家,并且帮助我与这些剧作家取得了联系。后来我读了这些剧作家的一些作品;比如说,在我读到穆梯·韦斯基的《提翁》和《多利安·格雷》和格丽特·乌达尔—杰森的《阿提米丝的第一枝箭》的时候,我就马上有了将这些文本翻译成中文的愿望。这样,我就选出了一个丹麦戏剧选:《多利安·格雷》(穆梯·韦斯基)、《三部曲:阿提米丝及其他》(格丽特·乌达尔—杰森)、《桌下的世界漂航》(波·赫尔·汉森)、《我们知道,人首先是出生》(莲娜·克努琮)和《美国的伊莱克特拉》(斯蒂格·德拉戈尔),——这应当是一个由不同类型的剧本构成的戏剧集。

我自己是把这一戏剧集看成是我进入当代丹麦戏剧的第一途径。从前在中国,我不是一个传统的京剧迷,正相反,不管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剧还是革命工农兵剧,对于我的吸引力都远不及街头的武侠小说;而八十年代中国上演的一些舞台剧也不曾为我带来过很大的惊喜。现在,对这些剧本的翻译对于我成为了一种奇遇旅程,——它将我从一种自然主义叙述形式为主导的戏剧理解推向一种新的体验,——戏剧作为一种诗意的本质表现。

斯蒂格·德拉戈尔的《美国的伊莱克特拉》可以看作是一种在对伊拉克战争的反应下的现实主义的政治创作,但是,剧情则是作为希腊神话传说中阿伽门农和克吕泰涅斯特拉的女儿伊莱克特拉的故事的现代版本而展开的。剧本的表达形式对于中国观众来说不算是什么陌生的东西,故事所说的是一个美国的将军死在伊拉克,他的女儿认为他是被母亲的情人和母亲谋杀的,舞台上的家庭聚会演变成了一种揭秘和复仇。

和德拉戈尔的剧本相比,在汉森和克努琮的剧本之中则有着更多的表现性的元素,虽然它们也是为传统的舞台而被写下的。在我把《桌下的世界漂航》和《我们知道,人首先是出生》这两个剧本中的一些摘选台词寄发给广天之后,广天对之评价很高并且催促我尽快将它们翻译出来。我把它们翻译出来了,而在翻译过程中,我所获得的阅读体验是美好的。我特别喜欢汉森在《桌下的世界漂航》中所给出的诗性联想。

《桌下的世界漂航》的剧情发生在除夕之夜的一个哥本哈根的客厅。同居的一对,约纳斯和卡特琳娜在家办新年晚宴派对(他们在前一年也办了却没有人参加)。虽然他们期待更多人,但是晚上来了两个客人。约纳斯是和这两个客人直接有关的人,——一个客人是与他私下有过性关系的碧尔吉特,另一个是有可能为他找到新的工作的加尔坦;他的情人卡特琳娜的神经质接二连三地引发出这些人的自我间的相互冲撞。在渐进的醉意和迷幻的气氛中,剧中人物的内心世界渐渐地被揭露出来,与他们的外在角色不相协调的内在世界。剧中的人物被迫去面对这样的一种人格分裂:一边是他们表面上所想要是的角色,另一边是他们事实上所是的本身。这样,剧本以这样一种愿望终结——“很需要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之后获得一次小小的重生。”

克努琮让自己的故事发生在随便某个地方的随便某个时刻。《我们知道,人首先是出生》把舞台分成许多间隔,在之中,六个人物要解决爱情的问题。这是一部带有漫画性荒诞的喜剧,作者以一种表现主义的手法简化人物的个性,使他们成为象征符号去进入人际间的问题。故事在一种感伤的气氛中进入了一个美满的结局:“现在生活又挂在了一根细细的线上,是不是?也许,如果我拿起它将它扔进将来,它就会断——但是我拿起它……把它扔进去……而我很平静地知道,我打中了目标……”,然后“这真是太奇妙了——两个人在风中面对日出……”

在翻译的过程中,我也看见了某种新的使得一个诗歌写作者兴味盎然的东西,这就是,在一些剧作之中我能够再次看见诗。在阅读《多利安·格雷》和《阿提米丝的第一枝箭》的时候,我首先是将它们看成充满灵性流漾的诗歌。在我把《阿提米丝的第一枝箭》发上一个中文文学论坛的时候,中国作家和文学批评家七格马上就给我发消息说,他感受到剧本中的抒情力量,并且希望能够读到格丽特更多作品。而牵涉到穆梯·韦斯基,彼特·劳格森曾在给我的信中把他的剧作誉为“鲜花之餐”。我觉得劳格森对他的评价很到位:“穆梯·韦斯基首先是梦幻诗人,他的剧作是狂发的诗意,非常美;有时候丹麦的普通剧院爱好者难以理解,因为他们总是希望被以勺子喂。穆梯不使用勺子,他宁可使用鲜花。” 《多利安·格雷》和《阿提米丝的第一枝箭》都是一种独白式的诗篇,而相应也就没有预先定下舞台上的“演法”,——这种形式的戏剧在舞台表演方面向导演提出了想象力和创造力的要求,如果它们不仅仅是只作为长诗让演员朗诵的话。当然,我这里所说的是形式,下面让我们先看一下这两个剧本的内容,然后再回到形式的问题上。

从剧本的名字看我们能够知道,《多利安·格雷》是受奥斯卡·王尔德的长篇小说《多利安·格雷》的影响,但剧中的多利安·格雷是一个哥本哈根人,他有着一种双重的生活,“白天是整容医师,晚上是陪同”。为了一付永远年轻的外表,他拿自己的灵魂作交换,——“那永远年轻的是我,而变老的只是镜子”,于是,在他那永远美丽的躯壳之下,灵魂在腐烂着。资本主义能够使人达到一切,他获得了一张新的面孔;但资本主义也改变一切的质地,在“之前,在我心中隐藏有不少欣悦和快乐”,而这新的面孔为他带来的是无聊,“在我仍然有着我天生的面孔的日子里,我曾听说过,但从不曾真正相信过的那种无聊。那种甚至在情爱和男女的无限量的相遇中也会出现的无聊。”外表上的丑陋消失了,而恐惧渗透进了内在世界。意义丧失了。“如果能够信仰,那是一种慈悲的恩典”,然而对于他,一天一天过去,只是终结于无意义,“在肉身的背后是一个虚空”,“事物就在那里进行着”。剩下的是自恋,却没有尊严,——他想要知道什么时候女人们、甚至男人们会去注意到他,但是正如他在独白中所说的:“如果你们也想要我给你们尊严的话,那么你们就是在分派给我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尊严。社会不可能给你们尊严,这尊严应当是你们在你们的虚空里找到的东西,或者更确切地说,它应当是你们在你们的黑暗之中作为祭坛而建立起来的东西,而不是在我这里能得到的。去相信那最好的东西,那是天真。”世界也像是处在一场大整容手术中,覆满了表面上的美丽,而事实上是另一回事。中了毒的生活、隔绝的生活。他最后所能够向往的就是去那梦幻的玫瑰花园等待什么人,在那里他能够梦想世上的一切事物都有一个好结局:“我想我马上要去哪里,等到明天,等到那些鲜花醒来的时候——它们没有所有那些隔离之类的事情。哪怕为了这世界中甚至是最可怜的被遗弃者,玫瑰们也生长着。”他梦想着要去遇上一个能够使得他“成为人”的人。

从格雷这个人物身上的绝望,我能够隐约地感受到穆梯·韦斯基个人气质中的悲观主义。2004年夏天,在我为戏剧计划做准备工作的时候,我收到穆梯·韦斯基一封简短的信件:“亲爱的骏冯:我非常愿意参与你的计划。温情的问候。穆梯·韦斯基”。我没有想到我与他所建立的第一次联络成为了我们间的最后一次联络。2004年9月27日,有人发现丹麦抒情诗人、作家和剧作家穆梯·韦斯基因为过度服用精神药物而死在他哥本哈根的居所。这一年他41岁。

在韦斯基的剧本里,格雷是在被动中的陷入生命的无奈,而在杰森笔下,那主动出击的狩猎女神的阿提米丝也一样逃脱不了命运中“魔高一丈”的无奈。阿提米丝骑马游荡在黑夜的森林里,她用魔法把她有过的男性情人变成狗。她在狩猎着女性的侵犯者,她要惩罚那些伤害女性的男人们、将他们阉割并杀死。她脖颈上的珠链由他们的睾丸串成。她为让女性摆脱男性的侵犯而屠杀,但是她却因为这种屠杀而成为了一个暴戾的男人。剧本中所讲的故事展现出了一种极端的辩证法,这是我们在人类的历史和现状中也常常能够看见的:造反的受压迫者们与压迫者作斗争,不断地斗争,到了有一天他们成为了更残暴的压迫者;所谓反恐怖的力量不择手段地反恐怖,于是局外人所看见的景象就是这种力量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恐怖。中国有句成语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想,这就是阿提米丝陷入绝望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在托齐安《指环的主人》中人们最终不敢去动用那威力无穷的指环而相反不得不毁去它的原因。极端的女权主义完全可能把大男子主义中的本质完全灌输在自身之中。但杰森所要讲的不是一个绝望的故事,阿提米丝努力通过寻找回归的路而去重新获得斗争的意义。在剧中,拯救了阿提米丝的人是一个爱上了一个男子的女人(这女人恰恰爱上了男性形象中的阿提米丝)。她埋掉了她的睾丸项链,“想要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开始。”她是阿提米丝,在再生的过程中她沉思着自己的权利——“我有权成为自己”。这样,结局蕴含了一种希望,这希望反映出作者并不愿意成为悲观主义者。

现在我们可以回到剧本的形式来谈。在中国,戏剧本原是诗词和音乐的扩展(在中国文学史中有着诗经、乐府、唐诗、宋词、元曲的脉络)。在《悲剧的诞生》中,尼采也谈论到希腊戏剧渊源于酒神赞美诗。我在这里谈论“本原”,这并不意味了我要在现代戏剧的剧本中寻找古老的戏剧形式。其实,我并没有兴趣去欣赏那些对已死的艺术形式的古玩式拷贝,诸如对老式京剧乃至昆曲的重演(虽然把它们作为旅游文化去卖给西方可能会是一笔好生意)。然而我现在有着这样一种欣赏态度,我更喜欢那些能够让我活生生地感觉到戏剧的本原精神的剧作。是的,诗歌精神中的戏剧。在我阅读所选的这些剧本时,韦斯基和杰森的剧本在形式上的诗意和独白特征就让我得到了这种感受。我期待在中国的舞台上观赏它们。

那么,当今的中国舞台是怎样的呢?我不得不承认,在我住在国外的这些年里,我并不曾看过很多中国的戏。2004年,我到北京出版一些我所翻译的哲学书,正好碰上张广天的音乐剧《风帝国》的开演。这是我第一次看广天所导演的剧。广天自己是只把这个剧看作一个市场剧,但我是被打动的。我真正体验广天的艺术剧则是在零五年的南京,《理想主义的三部曲》(左岸、切·格瓦拉和圣人孔子)。最让我感兴趣的有两点:一是广天试图在格瓦拉故事中展示的辩证法——烈士的叛卖者正是那曾经呼唤烈士的民众本身;一是他在《圣人孔子》中所使用的表现形式:台词和动作完全在各自的两条线上展开。关系到丹麦的剧本,我就自然想到,如果韦斯基和杰森的剧作要搬上舞台,这两点完全可以重提。

2005年十一十二月份,广天在北欧(与杰森和我合作)演出了“PQF”的事件剧(happening),非常成功。然后他筹划了与丹麦诗人劳格森合作的诗剧。现在我觉得,这些事件和这些剧本都是在为将要到来的真正的丹中戏剧交流做准备。

 

《自由写作》首发

 

严 力:幻想(诗四首)

(诗四首)

严  力    

 

幻想的浮力

把铁锚从河底拉起

浮力不会从人心中消失

只有现实的水逐渐退去

船没有前行

甚至没有船也没有铁锚

干枯的河床上阳光在流淌

每天都是一个创世纪

幻想的水倒灌人心

 

200512

 

 

终身保修

 

在写作遇到困难的时候

请试试短裙与领带的搭配

或试试金钱和权力的章节组合

在拼读遇到困难的时候

请试试男女拼音

或试试权贵和大款的相互召唤

尤其在人生遇到困难的时候

请试试这个

终身保修的解决方案

 

20062

 

几天没碰电脑

因为我中了流感病毒

发烧流涕,功能尽失

全然是当机的感觉

几天不碰社会

除了药片

但我迷迷糊糊地发现

忽略身外之物的那种观念

也正是身处于某种病态的哲学

 

20062

 

 

其实就是一滴眼泪

 

其实就是一滴眼泪

有时候像钻石

有时候为了钻石

有时候不是为了贫困

有时候为了厚礼

有时候为了厚礼背后的真实

有时候不是为了求助

有时候出于同情

有时候同情自己

 

其实就是一滴眼泪

混合了精神与物质的人类

 

2006.2

 

《自由写作》首发

 

周 勍:和恐惧赛跑(散文)

阿 海:远离和栖留:明信片三章(散文)

远离和栖留:明信片三章(散文)

阿  海    

浪子心情


浪子之所以为浪子,不在于山高路远,暮色秋意;负笈远游,关山万里,原是好男儿本色。远离故土之后,襟怀中凭空增添了思乡之念,也阅历了他乡的好山好水、儿女情长。生活就是阅历,是串起美丽回忆的一条长长珠链,圆润的珍珠就是人生中经历的美好场景。走过高山,涉过大河,天涯处处是芳草。疲惫的时候,可以盘点行囊,盘点南方的贝壳和北方的红叶,东瀛的落日与西域的苍茫,也盘点心境,重读点滴在心的诗句。胸中块垒,也就 霍然而消了。

浪子心情,就在天涯之路上生长,成为行囊上的一面鲜红旗帜。正是这面旗帜,驱使着浪子马不停蹄,不断踏上新的里程。浪子行,三分无奈,七分伤感,最是温暖熟稔处, 又将匹马西行。浪子之心是命运之神盖下的印戳,鲜红而模糊,图案中显出离别的凌乱。浪子就是这样,前面是未经探索的广袤世界,后面是命运驱使的皮鞭。浪子并不因为背井离乡而成为浪子,浪迹天涯,早已是不变的使命。

浪子之心,犹如玻璃一般娇脆。红月清朗,芳草青青,一切都在浪子的念中。晚风吹起,浪子心情温柔犹如琴声,细腻如同水中的柳枝。浪子经常宽广成一泓清水,时有爱情美丽的鱼儿雀跃于胸怀。浪子也经常收缩成一个镜框,用边缘烘托图画中的娇容玉貌。西湖边,断桥处,浪子吻别怀中的娇客,离去也不回头; 怎堪半夜梦醒时,听空阶雨声滴落不停。最是伤人的浪子之心,最不愿伤了如花的女儿心。丝巾缠绵,缠得住浪子的心,缠不住浪子的宿命。

浪子心情,寂寞无比。天色向晚,归色匆匆的人群中,浪子没有一盏属于自己的灯。大河东去,浪涛翻滚,浪子只是一叶逆流的孤舟。浪子生涯开放的只是一些不结果实的花朵,绚丽芬芳,只因为全部的心血和果浆都奉献给了春光。秋意盎然的时候,有谁会看得见,这一地的落英缤纷?高高的山岗上,又有谁听得到,浪子吟唱的,正是无尽的思念之歌? 

 

断桥并不能断裂爱情

当晨雾降临,在草地上凝结出长夜的泪水;当落叶从地上盘旋而飞,在天空翱翔成鸟群;当鱼儿在水中游动成水草,音乐在风的双肩变成翅膀;晨曦中,我伸展开双臂,向着崭新的一轮朝阳歌唱,无比清新的空气 象是一支爱神的箭,射穿我的胸膛。当语言超越现实,思念超越距离,我知道,我来到了爱情的堤岸上。

生活是浩瀚的湖,爱情是湖中细长的堤,横亘在我们中间的,是一座古老的断桥。堤岸上的路被阻隔,桥头两岸伸展的石头,象是两只伸出的手,互相渴望而不能紧握。断桥是一把剪断心情的剪刀,一段被夸张的距离,一把折断了的弓,一道被封死的门,一只半空中跌落的风筝。我靠近断桥的时候,也靠近一种陈旧,一种遗憾,和一具想象中的枷锁。 

在爱情中,我把断桥想象成一台收割庄稼的机器,而我是一捆麦子。在我接近你的时候也接近机器的铁齿铜牙;我要让断桥把我拍打,让我赤裸,脱去我的麦芒,把我碾成白色的粉末,让我在湖水中向你的方向飘荡;我把断桥想象成巨大的蚌壳,而我是钻入蚌壳的一块石头;我要让断桥长时间地压迫我的呼吸,让风雨和泪水把我冲刷成一颗珍珠。在 最漆黑的地方,象一盏灯,点亮你灵魂的旷野。伫立千年的断桥并没有断裂爱情,也不能断裂一种美丽和一片浩瀚如湖水的思念。亘古以来,人们把距离和阻隔想象成断桥,想象成爱情甜蜜的堤岸上痛苦的断裂,而这只是误解。当爱情成熟, 经受过铁齿的拍打,不惜化为细微的粉末,或者经过磨难而变成犹如珍珠的圆润和明亮,爱情的果实,比万物都要甜蜜。正如一首英国的古诗中写道:

Oh, Love! They wrong thee much 

That say thy sweet is bitter,

When thy rich fruit is such

As nothing can be sweeter.

噢爱情,被误解的爱情

你的甜蜜被说成是痛苦,

当你终于结成富饶的果实

万物都胜不过你的甜蜜。

 

你的温婉是我心中的痛

我想念你,想象着你就在这里,坐在我的面前。我的想象是我瘦长的手指,梳理你柔软的长发;我的想象停留在你头发的波浪曲线,停留在你白玉雕成的额头的圆润,停留在你娓娓的语音弯曲的地方,也停留在你身影摆动的款款风韵。橙黄色的灯光下,你是一根简单的曲线, 象青草在风中弯成的弓,象萨克斯管盘成的半个圆,象红嘴的鸟儿在天空中划出的轨迹,象暖暖夜色下的一拱廊桥。你这样坐着,清朗如月,温婉如玉。

你的温婉,构成一片蔚蓝如绿的碧水,深邃而又缠绵。我的帆洁白,感情折叠成无数纸船,从胸中起航,向你漂来。在映照着森林的水面,我再次辨认青春模糊不清的面庞,辨认我心情的庄园里跳跃的麋鹿,辨认吟唱的歌曲中最为高亢的那个音符。你的深水中游动着温婉的鱼群,让我思念的大群水鸟飞抵你的水面。我的水鸟是你的温婉在天空中留下的花瓣,你的温婉是我的水鸟在水中投下的身影。你不说话,只让我的话在水面上,飘浮成许多散落的树叶,因为秋天的到来而色泽鲜明。 

我在群山环绕中涉过你的溪流,让你的温婉象山溪之水,清凉地漫过我赤裸的双脚。温婉是清澈,是水中之花,是冰雪中一头奔跑的雪豹。我在古木参天的森林中漫步,让你的温婉如同松树的芬芳,熏染我情绪披散的长发。温婉是雾,是烟雨 朦朦,是河流中穿梭的乌篷小船。我用七种语言,七次赞美你的温婉,在沙漠中种植下七棵仙人掌,排列出感情的曲折,象是七颗星星,指向北方。我用十二首诗歌,从十二个方向,为你大声朗读,象十二匹狼,呼啸出对你深情的渴望。

这是我的苹果园,我在密林深处的、广阔的苹果园。你的温婉,在我苍凉的胸膛上,飘落一地的红苹果和青苹果,一地的圆润和饱满。我守望着我的苹果园,在晨曦中捡拾起心情的果实;我高高升起红色的风信子,让风的眼睛把你远远眺望,我让木屋的炊烟飘扬成一面蓝色的旗帜,让温暖的炉火书写出苹果园的路标。我的守望,是一排隔断时间的木栅栏,在奔马的视野中幻化成呼唤的白色飘带。一望无际的时间丛林中,当季节变得苍老,褪尽羁绊清风的羽毛;当你款款而来的足音,在苹果园的路上奏响,你的温婉,一如既往,是我心中的痛。 

 《自由写作》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