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做爱情的难题”

《琴声如诉》,[法]杜拉斯著,王道乾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5月版,18.00元。

  凌越(诗人)
  
  在许多读者看来,玛格丽特·杜拉斯首先是《情人》的作者。在我看来,和《琴声如诉》情感上的节制和冷峻相比,《情人》不过是一部感伤而任性的通俗读物而已。《琴声如诉》是1958年出版的,其时杜拉斯44岁,是她写作的一个转折点,传统小说固有的许多要素都被她抛弃,取而代之的是对人物心理活动和内在感受的关注,因而杜拉斯也被评论家理所当然地视为“新小说”的一员,尽管她从来就不是“新小说”热心的参与者。这是一部激情洋溢的作品,只要你不把激情简单地理解为歇斯底里,有时候隐忍不发反而蕴藏着更大的激情。

  小说情节很简单:小说主人公安娜·戴巴莱斯特是外省某海滨城市一家企业经理的年轻的妻子,每星期五带孩子到一位女钢琴师家中去上钢琴课,女教师所住的公寓楼下面有一家咖啡馆。小说开始,在孩子上课的时候,楼下咖啡馆发生了一起情杀案,一个男人开枪打死他所爱的女人。下课以后,安娜看了咖啡馆出事现场,之后的一段时间,安娜又不断来到这家咖啡馆,每次都会遇见一位蓝眼睛青年肖万,并和他聊天,他们从情杀案谈起,模模糊糊地又带出自身的某些经历和情感。小说的主体其实就是二人的谈话,众多的信息——包括两人的身份等,都是在谈话中隐约透露出来的。

  杜拉斯关心的就是情感本身,或者按她的话说就是“那个叫做爱情的难题”。情感说到底是无形的,最拙劣的表达情感的方式无疑就是“直抒胸臆”(某种程度上),就像后来杜拉斯在《情人》中冒险一试的那样。在《琴声如诉》中,杜拉斯为情感找到了合适的载体——对话。小说一开始就是对话:“‘琴谱上写的两个字,你念念看?’钢琴女教师说。”此后对话完全主宰了这部小说,最核心的当然是安娜和肖万的数次对话,而且这些对话显然独具匠心。对对话的描写,使杜拉斯“安全”地将笔触控制在事物的表层,许多评论都认为《琴声如诉》着力刻画心理,可是在这部小说中,你看不到任何一个“他想”或是“她想”,所有对心理的刻画都是通过对话和行动折射出来的。——这当然是更高明也是更谦逊的做法。许多时候就是这样,你对“表层”越是倾心描绘,你越是容易达到理想的深度,作家如果试图直接按照自己的有“深度”的思想去图解反而会显得傲慢和浅薄。有一次,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杜拉斯说:“它不提出任何说法,不作任何解释。”“它”当然是指小说。

  《琴声如诉》中的对话——或者说安娜和肖万的对话还自有其特点,这个特点就是含蓄和躲闪。因为在小说开始的时候安娜和肖万并不熟悉,当然通过对话,我们知道肖万上一年六月曾经作为冶炼场的工人代表,去过安娜的家——别忘了安娜的丈夫是工厂的经理,“在您一半袒露在外的胸前,戴着一朵白木兰花”,可是安娜对此却是完全没有印象;而且他们的谈话自始至终都被小说家安排在咖啡馆这个公众场所进行,屋外玩耍的孩子、一边打毛衣一边不时偷觑两位主角的老板娘,还有咖啡馆里的顾客,成为自觉不自觉的监视者,使得两位主角的谈话更加暧昧难明。

  新小说作家一个明显的特征是限定自己的叙述视角,罗伯-格里耶就曾在《新小说》一文中攻击巴尔扎克小说中那位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的叙述者是上帝,“只能是上帝”,接着又自豪地写道:“在我们的作品中,相反,只是‘一个人’,是这个人在看、在感觉、在想像,而且是一个置身于一定的空间和时间之中的人,他受着感情欲望支配,一个和你们、和我一样的人。书本只是在叙述他的有限的、不确定的经验。”《琴声如诉》显然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小说不仅出自个人的视角,而且这个视角本身在小说中又受到多重“监视”,因而小说人物的对话和他们的心理之间平添了一道障碍,他们的对话因此只能似是而非,有时候甚至显得前言不搭后语,可是对话之间的空白和断裂正是杜拉斯心之所系,而在这个看起来有些局促的小说空间中,杜拉斯被证明是一位有勇气的智慧的作家。所谓戴着镣铐跳舞即是如此吧。

傅国涌:时评的痛感


  
  热言时代
  傅国涌 (学者)
  
  一个开放的、多样化的、包容的时代离不开时评,时评根植于我们的社会生活当中,它与我们每时每刻的生活血肉相连,时评的痛感就是我们的痛感,一句话,时评需要深入生活的底部,也需要仰望星空。

  ——傅国涌
  
  《大公报》曾经是“中国最好的报纸”,胡适认为《大公报》之所以成功,无非是因为它做到了两项最低限度的报纸职务:一是登载确实的消息,二是发表负责任的评论。前者是新闻,后者是言论,它们共同构成了报纸的两翼,缺一不可。报纸的言论通常是以时评的形式出现的,包括社评和社外撰稿人执笔的个论等。自从1899年梁启超在《清议报》首创这一形式以来,在上个世纪相当长的岁月里,时评都是报纸的生命线。曾几何时,时评消失了,代之以副刊中带有更多文学色彩的杂文,这当然是一个不正常的历史现象。用一位朋友的话说,时评是每日的生命,是日复一日的拱卒,对于推动社会进步来说,以直截了当的批评为主要特征的时评,其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近些年来,仿佛一夜之间,新闻界重新发现了时评,许多报纸都有了时评版面,连杂文也都有时评化的趋势,这当中《南方都市报》的努力就是不可忽略的。现在出版的时评精选显示的正是南都近年来在这方面取得的实绩。在这些或平静或炽烈的文字背后,是我们经历的这个时代的变化,是社会生活的起伏脉动,无论是以那种形式出现的时评,我们都能读出作者和报纸的诚意、忧虑与关切。

  什么样的时评才是好时评?我总是一再地想起王芸生1943年在重庆《大公报》发表的《看重庆,念中原》。

  “饿死的暴骨失肉,逃亡的扶老携幼,妻离子散,挤人丛,挨棍打,未必能够得到赈济委员会的登记证。吃杂草的毒发而死,吃干树皮的忍不住刺喉绞肠之苦。把妻女驮运到遥远的人肉市场,未必能换到几斗粮食……灾荒如此,粮课依然,县衙门捉人逼拶,饿着肚纳粮,卖了田纳粮。忆童时读杜甫所咏叹的《石壕吏》,辄为之掩卷叹息,乃不意竟依稀见于今日的事实。”“河南的灾民卖田卖人甚至饿死,还照纳国课,为什么政府就不可以征发豪商巨富的资产并限制一般富有者‘满不在乎’的购买力?看重庆,念中原,实在令人感慨万千!”

  这不是文学化、哲学化的转弯抹角的文字,而是直面现实、毫无遮掩的文字,即使今天读来,依然令人动容,难怪当时此文一出,大街小巷争相传阅,拍手称快。这样的时评注定要永远留在新闻史上,因为它代表了一个时代的良心。《大公报》当年为这篇时评付出了停刊三天的代价。我们深知,要产生真正的好时评一定离不开一个良好的外部言论环境,离不开写作者本身内在的道义关怀、人格追求。前者,不是凭一己之力一时所能做到的。后者却是每个人可以自我要求的。

  批判是时评存在的意义所在,直截了当地说出真相,面对真问题,说出自己真实的良心判断,这是时评这一特有的文体所承载的使命。相反,不痛不痒、缠上一层又一层裹脚布的“时评”,戴着镣铐舞蹈的“时评”,常常失去了时评的本来面目,变成可有可无的东西。

  在《南方都市报》,我虽然还没能看到足以与王芸生、张季鸾这些前辈相媲美的文字,但它已走到了相当的高度。这一点,透过这本时评精选我们也不难感受到,《南方都市报》把这个时代命名为“热言时代”,并以自己在言论上的探索参与这个时代。我觉得,这确是恢复或接续“文人论政”传统的一种努力,尽管这个传统在一个新的变化了的时代里是否还能放射出夺目的异彩,今天仍是个未知数,但是,包括《南方都市报》在内的这么多报纸对时评的重视本身,就有可能开创出一个新的公共空间来。毫无疑问,一个开放的、多样化的、包容的时代离不开时评,时评根植于我们的社会生活当中,不是纯粹的文字游戏,不是时评家书斋中赏玩的对象,它与我们每时每刻的生活血肉相连,时评的痛感就是我们的痛感,一句话,时评需要深入生活的底部,也需要仰望星空。真正有生命力的时评不需要黄金铸造的桂冠,千百万读者会主动在心中为它加冕。

汪曾祺的寂寞

《文与画》,汪曾祺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5年3月版,24元。

  
   
  汪曾祺的怀旧文章写得好。一个人爱怀旧,原因很多,其中不免有些无奈现实中说不出的寂寞。汪曾祺创作力最旺盛的时光被拉去写样板戏,自是无奈。重生后再写些自己的心里话,却有人拿他的痛心史说事,乃感寂寞。汪曾祺和黄永玉都是和沈从文很亲的后辈,据说当年在上海时曾亲密无间,从黄裳的一篇文章看出,“文革”后的十几年,汪与黄已不大来往。黄裳觉得对两人来说都是很大的损失,依我看来,热闹的黄永玉比寂寞的汪曾祺损失小一些。

  汪曾祺主张小说要短:“短,才有风格。现代小说的风格,几乎就等于:短。”和他同时代的几位名满天下的小说家,似乎更擅长制作宏大叙事的巨著。他的短篇小说变成了鹤群里的小鸡,不过这小鸡是齐白石笔法的小鸡,虽然是寥寥几笔的小品,也足以传世。他的散文也与同时代的散文家不同,更像比他年长的丰子恺、梁实秋那一路了。在文字的世界里,能和汪曾祺对话的同代人并不多。

  在晚年,汪曾祺挥去生活的无奈,化为平和清雅的文字,慰藉了人心的寂寞。兴致高时,他也画画写字吟诗了。这本是传统文人的雅好,然而在这个时代也成了清流。在新编的《文与画》中,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汪曾祺的书画,心里说不出的舒服。汪曾祺的画,是快乐的画,也许他见过生活中太多的不快乐,想借画遣兴:“或时有佳兴,伸纸画芳春。”画画只为快乐这一点,很像他早年的好朋友黄永玉,可惜他们也没有多少机会一起探讨绘画了,这对他们真是大损失。汪曾祺不仅画得有意思,看画也很有见地。他说,曾经见过一张“小丁”丁聪的老爸“老丁”丁悚的画,画面简练:一个人在扬袖而舞;另一人据案饮酒,神情似在对舞者的嘲笑。画之右侧题诗一首:“张郎当筵笑郭郎,笑他舞袖太郎当。若教张郎当筵舞,恐更郎当舞袖长。”笔意在国画和漫画之间,能题这样也深也浅,富于阅历的诗的画家似乎没有了。我想,今天能像他这样写“也深也浅,富于阅历”的家常话的作家也越来越少了。

  汪曾祺写字画画只是为了自娱自乐,顺手送送朋友,讨个彼此会心一笑。就像他做菜一样,也是为了自己小日子过得自在点,再请些朋友一起品尝谈天。然而晚年名声太大,相干不相干的人都来求字求画了。他人太好了,有求必应,画画本可健身,如今反而累坏了身子。看过一篇写他在外地开笔会的文章,求画的人太多,他竟要熬夜作画。而要画者中有不相识不懂画的无赖,他也委屈自己,满足别人,看到这里,我想汪曾祺如果有一点黄永玉那样的“匪气”该多好,至少能让自己过得更自在一点。

  单从汪曾祺的文章书画中看,这是一个潇洒快乐的老头。然而,我竟莫名地读出他的内心是寂寞的,我想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他总希望后来人不要有那么多他们这一代经历过的遗憾与寂寞。他想用自己的笔让人自在些、快乐点。
  

渡边淳一拒绝纯爱新作仍大胆描写不伦之恋

  继《失乐园》震撼日本文坛9年之后,“写情圣手”渡边淳一的新作《爱的流放地》又因其对于男女“终极之爱”的描绘而成为轰动一时的话题。在纯爱之风吹遍日本大地的背景下,这部小说犹如一股强劲的逆流,其中过激的性描写显得格外“抢眼”,而作家本人也对时下的纯爱风潮进行了辛辣的反讽。

  探讨“终极之爱”

  尽管婚外恋几乎成了渡边淳一作品的“永恒主题”,但他却称自己在《失乐园》中描写的是使身心都得以愈合的成年人的纯爱,不过这次他想写的并非纯爱,而是想探究男人和女人在所谓的“终极之爱”面前,会有何种截然不同的表现。

  《爱的流放地》描写了陷入困顿的作家村尾菊治与有3个孩子的家庭主妇冬香之间的不伦恋情。为了同菊治幽会,冬香抛下了丈夫和孩子,得到的却是从未体验过的近乎疯狂的性快感。随着冬香的死,两人的恋情最终大白于天下,小说的场景也移至法庭,现实社会终究无法理解这种男女间的私情,菊治只得发出绝望的呼喊。

  渡边淳一说,作品中的主人公自认为找到了“终极之爱”,那就是令人销魂的性爱,而男人和女人最根本的差别恰恰表现在这里。相比女性对怀孕、生子的展望,男人的性爱随着激情褪去也急速萎靡,思维随之处于闭塞状态。这种根本性差别,以前没人在小说中写过。

  “纯爱”是幼稚的爱

  这部小说最先在《日本经济新闻》上连载时,过激的性描写就屡遭非议,有人甚至在网上大骂渡边淳一变态。渡边淳一则反唇相讥:“我之所以乐此不疲,是想证明文字依然充满魅力。”

  针对时下横扫日本文艺界的纯爱风潮,渡边淳一认为不少人深信没有肉体关系、只有精神相连的爱是最为纯粹的,其实那只不过是一种未成熟的幼稚的爱。而真正至高无上的爱应该是精神和肉体两者紧贴在一起,身心都像疯了似地在燃烧,这样的爱才能得以纯粹、升华。

  《爱的流放地》中所描绘的达到忘我境地的“终极之爱”可说是纯爱的顶点,能否感受到由此带来的“最高的愉悦”靠的并非是理智,而是感性。小说下半部所写到的庭审也正是体验过那种顶点感觉的人与不知其况味者之间的一场战争。

  同名电影即将开拍《爱的流放地》(上、下)于5月20日一上柜,即受到热烈追捧,不仅早早登上日本文艺类畅销书排行榜首位,销量也轻松突破了20万套。随着同名电影将于7月下旬开拍、今年冬天上映,日本媒体预测该片有望超越《失乐园》40亿日元的票房纪录。而到那时,渡边淳一重返日本作家纳税排行榜也就指日可待了。

  作为日本“恋爱小说第一人”,渡边淳一表示写《爱的流放地》是因为受到了有人说他无法超越《失乐园》的刺激,自己始终会将“写情”作为创作的主线。从今年8月开始,渡边淳一将在日本《产经新闻》上连载以繁华的京都为背景的最新小说。此番走入他视线的是一位沉溺于浮华世界的舞伎,而爱与性依然是他“永恒的主题”。

斯蒂芬·金恐怖小说代表作中文版近面世

美国恐怖小说大师斯蒂芬·金的代表作《尸骨袋》,最近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了中文版,首印1.5万册。这是世界恐怖小说史上的里程碑之作,斯蒂芬·金抛开了传统小说通过描述具体形象来获得恐怖效果的方式,而是不遗余力地营造事件的气氛来震慑读者。人们同样有理由相信,《尸骨袋》对斯蒂芬·金2003年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武侠作品渴望成为经典 新武侠揭起盖头来

在金庸、古龙等大侠逐渐淡出江湖之后,大陆开始打造自己的新武侠传人。近日,长江文艺出版社推出了一套“中国新武侠典藏书系”,将一些卓有名声的新武侠小说作家作品汇编成集,并以“武侠在仁道,天地有公心”为序列,预期推出10本,旨在反映大陆新武侠创作的最高水准。

武侠小说评论家坐镇

“中国新武侠典藏书系”第一批推出的是《小椴作品》、《步非烟作品》、《小非作品》、《杨叛作品》四本。象征博大壮阔的“武”归属小椴、象征自由不拘的“侠”归于步非烟、象征存在主义的“在”归于小非,象征平民关怀的“仁”归于杨叛。

从图书市场上动辄青春气息浓郁的武侠小说装帧来看,长江社很刻意规避了这一点。他们并没有采用卡通动漫的常规做法,而是以黑色为底,突出白字与红印。整个封面稳重而不乏亮色,灵性十足。

“我们要做经典,不是做流行。要让装帧配得上内容。这不是简单的一季两季的图书。是我们看到新武侠发展已经到达了一个程度,已经有这么一批作品接近或者达到了经典的要求,在这样一个氛围内我们才有这样的选择。”主持出版此书的长江社负责人方平如是解释为什么采用这样的装帧设计。

不仅仅是装帧上慎重,这套书系也邀请了德高望重的武侠评论泰斗宁宗一和严家炎出任顾问,而年轻一辈的知名学者王一川、孔庆东、汤哲声等出任编委,更有珠海社罗立群、新华书店刘国辉跨社相助,《今古传奇·武侠版》的两位新武侠方面的权威人物冯知明、向麒钢(凤歌)也应邀出任丛书的主编。

高学历、海归派投身新武侠小说的创作

记者了解到,著名新派武侠宗师温瑞安为该书系题写了名为《把手上一把好剑炼铸成自己就是一把好剑》的序。温瑞安认为,这部“中国新武侠典藏书系”“彻底有力、高瞻远瞩、大气大概地做了足以烛照过去、灿亮未来的武侠大计”,并相信“部分作者肯定可以写出传世巨著,并得到大众的认可”。

“武侠在仁道,天地有公心”,前面四字已经名花有主,后面六字会花落谁家?对于日益壮大的武侠创作群体来说,挑选合适的六人,无疑会让人觉得“乱花迷眼”。

“经典是需要被检验的,也是需要被认可的。”丛书的责任编辑何性松认为,“这套丛书是做经典的,选取的作品也一定是要有这个资格。”至于怎样才获得这个资格,何性松认为读者是最好的检验者:“很多读者是看着这批小说家成长起来的,也有些读者是看着这些小说成长起来的。他们与作者作品感情深厚,他们才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据悉,因为大陆新武侠的发展,许多作者投身武侠小说的创作。这些作者中很大一部分拥有高学历,既有北大清华的毕业生,也有英美名校的“海归派”。除开整体的高知现象,他们的个人职业却呈现出各种差异,士农工学商几乎无所不包。“兼容并包是一种特色,百花齐放是一种方向。”几乎越来越多的理论家和评论界人士注意到此点,他们认为作者的高知与丰富的经历,都是促使新武侠小说超越旧派武侠小说的因素。

长江文艺出版社将以“武侠在仁道,天地有公心”为序列推出10本新武侠作品 .

"郭敬明抄袭不道歉" 文坛,你为什么沉默

  陆天明(作家):
  这是文坛的堕落!
  为什么文坛会集体失语?我觉得,首先媒体应该自己责问。媒体关注的重心不是谴责这种抄袭的行为,而是炒作,无形之中助长了他这样的行为。北京的一家大报,竟然整版报道,还配上郭的大幅照片,却一点都没有谴责之意。并且媒体在事后一直没有追问这件事情,导致了现在说真话的人不多的情况。
  其次,这是市场经济下道德的丧失。郭敬明之所以这样,就其本身来说肯定是不对的,但是我感到惊叹的是为什么他这样子还有那么多的出版社为他出书,难道为了挣钱什么底线都能丢掉吗?这真的是一种荒芜,一种文坛的堕落。这样的文坛注定是会垮的。
  我觉得应该要有严谨的社会环境,给予青年们以宽容的态度,但是不能过分宽容。最起码的诚信一定要有,市场经济诚信也很重要,文人应该有诚信。郭敬明这样的形象一旦树立了,会影响已经置身文坛,或者关心文坛的以及将要进入文坛的好多人,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方方(作家):
  跟他们没有对话的语境
  对于郭敬明这一事件,首先我很高兴张悦然能站出来说话。我欣赏她的态度。但是,我不认为,所有的作家就应该有必要和责任站出来说话。我不想说,但不代表没有勇气来说,也不代表没有是非观和道德观。而是要看我的说话对象是谁,彼此之间能否进行正常的对话。
  现在的问题是,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对话语境。一旦有人站出来说话,就会遭遇一群蒙面人失去理性的谩骂,就像一群疯子和流氓。试想,如果你在大街上,遭遇流氓和疯子,你是不是应该抽身走人?
  我觉得,整个事件,它的是非应该是十分清楚的。法院已经作出明确的判决,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难道还需要我们这些前辈作家来说吗?为什么作家一定要站出来说话呢?我不认为作家有责任和义务来做这件事,他们不是八九岁的孩子了,都是20多岁的成年人了,应该学会自我教育和自我成长,现在的问题是,是非都这样清楚了,但还是有那么多“粉丝”去盲目追捧和崇拜,我觉得这不是作家的责任,不是文学的责任,而是整个教育的责任。未来的生存环境都是他们的,连他们自己都那么不珍惜这种环境,我们有什么责任?作家没有责任去教育别人,作家不说没有任何责任。即使需要我们说,也需要一个正常的环境。

  谢有顺(评论家):
  法律的意见才是最终意见
  这件事情发生后,张悦然给我打过电话,但我确实不想说。这件事情不需要一个非常伟大的争论。这是一个常识。它的道德是如此的清晰,作为郭敬明,他的个人选择,肯定是不对的,根本不需要再去说明。
  我为什么不愿意说?我比较反感现在媒体的焦点都聚集在80后的小孩子身上。其实,在中国,比它严重的抄袭案件,有谁说过要道歉吗?那些大学教授抄袭,不照样道貌岸然地出没在校园里吗?这是整体性的一个道德自律问题,我们的人格、文格,其实都面临一个严重的挑战。
  一个事件发生后,常会有人质问批评家,为什么不发表批评?我申明,批评家不会对任何事情去发表批评。在郭敬明事件中,法律的意见才是最终的意见。遵纪守法是任何一个公民的常识。不需要在法律之外,再去给出一个额外的警示。如果有人说,这对一个批评家来说,是丧失了立场、人格和良知,那么,这么伟大的道德要求实在是太沉重了。批评家不可能对任何事情都发表意见。王小波曾经在他的一篇杂文中这样说过,永远在判断是非的人,对文明的贡献是最少的。我个人很警惕成为这样的判断师。有的批评家专门判断是非,还有一种是用创造的方式,来介入社会,我觉得这也是很好的方式。沈从文对时代所表现出的爱与恨,远不似老舍那般的强烈,但是他也实实在在地做着事情,编著《中国服饰史》,你不能说他没有道德是非,这也是一种创造的方式,也是知识者的一种良心。不能所有的人都做老舍,向社会表现出凛然的是非观,还要有人做沈从文,有人做钱钟书,他们一样可以贡献社会。

  陈村(作家):
  这事该他爸管
  郭敬明做了不对的事情,理应遭到读者的唾弃。但是,这事不该由我们来管。谁该管?他爸该管,买他书的读者也该管。如果他抄袭了,读者拒绝买他的书,谁买谁耻辱,这种抵制才是真正有用的。

  苏童(作家):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因此没有任何可以发表的意见。

  张欣(作家):
  我不方便说
  关于这件事情我确实不方便说,但我唯一能说的是要有一种“自省”的精神。

王丹:讲述以色列的故事

    在纪念中国的“六四”的今天,我倒想讲讲以色列的故事。

    在各种民族记忆的历史中,犹太人对大屠杀的记忆工作是最为出类拔萃的。最近《纽约时报》关于以色列如何加强对于过去苦难历史的民族记忆的报道,对无论是台湾还是大陆这样曾经在暴政下生活过的人民来说都是极为珍贵的借鉴. 58年前,以色列在充满敌意的中东地区建立国家,结束了上千年的漂泊历史。从建国的第一天起,铭刻历史在人民的心中就是他们不分朝野的重要工作。他们的做法包括:开展记忆之旅,派遣学生到波兰等地的集中营遗址参观,让青少年亲身感受苦难的氛围;现身说法,让那些大屠杀的幸存者与后代晚辈经常聚会,让后者聆听苦难的每一个细节,并且让他们了解他们可能是最后一代可以亲自见证到历史苦难的人,以加强他们心中的历史使命意识;进行常态性记忆,以至于一直到今天,几乎每天都仍然有与大屠杀有关的文章出现在以色列的媒体上。曾经研究过以色列的历史记忆的记者TomSegev认为,“集中营记忆”根本就是维系以色列这个小而强的民族的精神纽带,他指出:“大屠杀是以色列认同的核心,为所有以色列人共同分享,在大屠杀面前,一切分歧都不存在。”

    记忆的层面也在不断的深化过程中。与已往注重对整个民族悲剧的记忆和对纳粹的追究不同,近年来,越来越多的记忆围绕着个人,关注那些弱小的个体如何在巨大的命运面前维护人性的光辉,关注那些普通的受难者们如何在集中营中共同分享一块小小的面包,如何保护失去双亲的孤儿,如何彼此鼓励对方的生存意志等等。新翻修开幕的大屠杀博物馆的设计就体现了这种平民记忆的风格,那里陈列了大量不知名的受难者的书信,诗篇和绘画作品,电脑系统中贮存了大量的文件和照片。现在生活在以色列的大屠杀幸存者还有22万人左右,他们在“二战”是大多还是儿童,但是现在已经是年迈的长者。他们中的很多人投入到建构历史记忆的民族集体工作中,不少人每年花大量时间陪同青少年旅行到波兰的集中营遗址,在承载了他们的苦难的现场向子孙们讲述一个个普通人度过浩劫的故事。尽管回忆是痛苦的,一遍遍的回忆更是反复的精神折磨,但是这已经成了那22万人的历史使命,他们仿佛传递教会秘密的使者,精心搭建民族记忆的宫殿。

    没有人可以比今天的以色列人更以自己的民族为骄傲的了,这样一个沙漠中的孤岛,在世界扮演的角色绝不亚于任何一个欧洲传统大国。按理说他们有理由忘记或者淡化苦难的历史记忆,他们有充分的理由拥抱新世纪的繁华与喧嚣。但是他们选择了不断记忆,而且不断是刷新记忆,他们选择了让记忆成为生活的重心,这是非常耐人寻味的。

    中国也有过苦难,有过文革和六四这样绝对比犹太人大屠杀更悲壮的民族悲剧。但是今天的中国,还有多少人愿意回忆呢?提到“六四”,那些有着各种话语权力的人就出来说“让过去的过去吧”,这,同样也是很耐人寻味的,不是吗?

    (2006年5月24日)◆ 北京之春7月号

刘路:“党国一家”、“党即国家”的司法逻辑

“党国一家”、“党即国家”的司法逻辑

  评李元龙案一审判决书

刘 路

 

 2006年7月13日,即开庭两个月后,贵州省毕节地区中级人民法院终于对李元龙案做出一审判决:李元龙犯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判处有期徒刑2年,剥夺政治权利2年。

这个结果没有出乎我们的预料,在大陆目前的司法环境下,这样的一个政治性案件要求法院做出无罪判决是一种奢望。并且,相对于同类案件,这个结果是最轻的。但是,作为辩护人,笔者仍然不能不对判决书的逻辑感到惊讶。因为它欲说还休、羞羞答答地告诉世人:在大陆中国,党国一家,党即国家。

证据无法得出结论

判决书列举了11份证据,除了证据5之外,都是没有实际内容的程序性证据,其证据本身及其组合与指控的罪名没有法律上的关联性。

1、证据1系上诉人的供述,证据2和证据3分别是李元龙妻子和儿子的证言,这些证据仅仅证明李元龙通过互联网在海外媒体上发表了四篇批评中共的文章。没有涉及到文章的内容是否具有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品质。

2、证据4为搜查笔录、扣押物品清单、手稿、打印件及刑事照片,这些证据只印证上述文稿为李元龙所写,没有涉及到文章的内容。

3、证据6、7、8系鉴定结论,仅印证文章系李元龙所撰写、传送,同样没有涉及到文章的内容。

4、证据9《关于李元龙煽动颠覆国家政权一案有关证据的说明》证明李元龙文章在海外的反映:“点击率为1532人次,回复率为25人次。”没有证明这些读者受到李元龙的煽动,产生颠覆国家政权的想法或者准备采取行动。
    5、证据10证明《看中国》、《新世纪》、《人民报》等网站在海外。对本案没有实际意义。
    6、证据11贵州省移动通信有限公司毕节分公司e视通装拆业务登记单证实:李元龙于2005年2月5日在该公司开通了e视通业务。对本案没有实际意义。

不仅攻击党,而且煽动颠覆国家政权?

因为上述证据无法得出结论,判决书在对证据五进行分析时说:

“证据5 下载网页《在思想上加入美国国籍》、《生的平凡 死的可悲》、《从百岁老朽入党说开去》、《不光是涮涮八十老母去世还要继续开会的书记》证实:该四篇文章不仅充斥着污蔑、诽谤、攻击中国共产党的言语,而且具有煽动颠覆国家政权和推翻社会主义制度的内容。

这是指控李元龙的核心证据,但是,判决书并没有列举这四篇文章中哪些文字“具有煽动颠覆国家政权和推翻社会主义制度的内容”,并且经过法庭质证,公诉人也没有列举出上诉人的只字片语有“煽动颠覆国家政权、推翻社会主义制度”的含义。公诉人的逻辑是“污蔑、诽谤、攻击中国共产党,等于颠覆国家政权”,因为共产党是中国社会的核心领导力量。这个逻辑遭到了李元龙及辩护律师的批驳。判决书悄悄更改了这个说法,但却虚构事实,污蔑李元龙文章中具有“煽动颠覆国家政权和推翻社会主义制度的内容”,但这却是无中生有的陷害!根据司法惯例,法庭认定被告人杀了人,总要说明杀了谁,如何杀,使用了何种凶器,岂能凭空诬陷?毕节地区中院认定李元龙“煽动颠覆国家政权、推翻社会主义制度”,并且排除了批评中共的言辞作为根据,那么,请举出哪怕只言片语作为证据来支持这个结论,毕节中级法院没有丝毫证据可以在判决书上列举,让李元龙如何认罪?

再次退回党即国家的逻辑

原审法院无法回避没有证据证明李元龙的文章中存在煽动颠覆国家政权、推翻社会主义制度的言论这一客观事实,只有可怜巴巴的退回到公诉人的逻辑,判决书说: “被告人李元龙采用一些虚假的、没有合法来源的消息并加以夸大和歪曲,写入其文章,污蔑、攻击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妄图颠覆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地位,进而颠覆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政权。”

在这里,“污蔑、攻击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被进一步描绘成:妄图颠覆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地位,进而颠覆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政权。

首先,李元龙采用的消息是否虚假、是否没有合法性来源,公诉机关并没有予以证实,甚至在公诉机关给国家安全机关的退查材料中,对文章中关于“六四屠杀”和中共夺取政权以及执政期间8000万人非正常死亡的说法要求提供真实材料来证伪,国安在补充材料中言明他们无法提供,可见,李元龙的说法并没有被判定虚假,至于是否具有合法性来源,本来就是见仁见智的事,而且,互联网时代,信息爆炸时代,对每一条信息的来源都安排一个“合法性”渠道,恐怕受众将不胜其累,信息将为之闭塞。

其次,污蔑、攻击中共,是一种包含价值判断的情绪性指控,客观的描述其实就是批评中共,中共作为执政党,肩负管理国家、服务人民的重任,中共不是封建皇帝,李元龙作为人民的一员对其提出批评似乎并不该被视为大逆不道,至于批评中共等于颠覆中共的执政地位,进而就颠覆了人民民主专政的政权,我们看不出法庭的逻辑鸿沟是如何跨越的。并且,法庭在这里又退回到公诉人的逻辑上去了,即:党国一家,党即国家。

欲加之罪

原审法院认为:被告人李元龙在互联网上发表了《在思想上加入美国国籍》等系列文章,夸大、歪曲、捏造事实,发表、传播有害信息,攻击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及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政权,实施了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客观行为;《在思想上加入美国国籍》等系列文章在互联网上发表后,被多人次点击并回复,具有较强的煽动性,对我国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政权构成了危害。被告人李元龙明知自己在互联网上发表《在思想上加入美国国籍》等文章,可能导致他人实施颠覆国家政权的行为及危害结果的发生,并对此结果持希望的态度,其主观上的故意明显。

首先,“夸大、歪曲、捏造事实”,在十一分证据中没有得到任何证实,“发表传播有害信息”,要害是信息何谓有害?如果说批评的信息即为有害,那么,宪法规定的言论自由岂不是成了歌功颂德的自由?

其次,批评中共是客观事实,攻击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政权证据何在?证据缺失,“实施了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客观行为”这一结论,岂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再次,文章发表后多人点击并回复,“对我国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政权构成了危害”。有何根据呢?25人次回复,有些人还有不同意见,就能对“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政权造成危害”,那人民民主专政的政权岂不成了“风吹吹就会坏”的林妹妹了?判决书这样评价我国的国家政权,岂不是对其合法性的极度不自信?对执政党执政能力的极度不信任?

最后,判决书说,“被告人李元龙明知自己在互联网上发表《在思想上加入美国国籍》等文章,可能导致他人实施颠覆国家政权的行为及危害结果的发生,并对此结果持希望的态度,其主观上的故意明显。”

真是抬举李元龙啊,原来李的几篇文章就能“导致他人实施颠覆国家政权的行为及危害结果的发生”,李元龙的文章岂不成了精神原子弹?并且,互联网上比李的文章更深刻、更激烈的文字每天都浩如烟海、广泛流传,真有如此效果,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政权岂不早就灰飞烟灭?怎么至今坚如磐石?而且有能力把李元龙关进大牢?

可见,法庭的逻辑前提不过是杞人忧天,对犯罪构成的分析不过是强词夺理,对李元龙的判定不过是欲加之罪。

如此胡判,夫复何言?

“党即国家”,不过是“朕即国家”的变种,在21世纪的今天,这种皇权(党权)至上的意识仍然指导着司法审判,批评执政党仍然被看作危害国家安全,不能不说是对“依法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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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百华:“资格”随想

大约在1970年,我就读的中学来了一批“下放干部”。他们住到最西边的一间教室,打的地铺。我不知道他们干什么来了,只看到他们经常坐在地铺上开会。有一回,他们忙着往教室西墙上贴大字报,嘻嘻哈哈地发着议论。我至今仍记得的是一位戴眼镜的中年胖子说的话:批判“白专道路”、“分数挂帅”,学习好的来批才有说服力。

这些年的人生阅历,使我经常想起这句话。

我所以要说说“资格”,这句话实在是我个人精神史的榫子。

我从“资格”两个字看到的首先是一些青年的多重苦痛。

我认识几个真正底层的正直青年,当然是现在已经非常稀缺的优秀青年。他们即使什么都缺少,唯独改变黑暗中国的想法不少。每每听到他们痛彻肺腑的诉说,我的心情便格外沉重。底层的青少年就这样,由于家庭教育文化含量极低(我猜几千年没啥长进),也接触不到什么“高人”,即便碰上“比较有头脑的人”,也未必能有缘订交。他们纯朴、急切、苦闷……这些“少年卢骚”大多处于自生自灭、孤独迷茫的境地。“愤怒”于丑恶当然不是这些青年的缺点,正如怀抱理想不是青年的缺点一样。我跟他们交流不可能为了息怒、制怒,因为我自己也还怀着一颗“愤青”的心。我从王朔作品或者互联网知道“愤青”一词,好像都是贬义的。我不明白在如此黑暗的社会,“愤怒的青年”有什么不对劲。在我看来,如果人的概念涵有超出动物的伦理意义,没有了道义激情,便肯定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佛教固消极,唯其消极得彻底才成了佛教。但佛教确实从非制度的层面将世间的险恶说透了。不信教的中国正直青年,是彻底积极的。说什么积极自由、消极自由,一无所有的苦难者,挫折面前会灰心丧气,但只要不是宗教消极主义的,挫折过后便还会抗争奋斗。这往往意味着终身的内外不宁。我完全通过孤独的摸索才终于知道:现在的人只要基本温饱有所依靠、知识结构大致健全,就能建立多方面的积极平衡。无所谓真相假相的自然界,既平衡着又激烈躁动着;人的非消极平衡则一定建基于对种种真相的认知。

正直青年几乎都是天生的行动主义者。他们不耐烦甚至不愿意或者不能够多思索。“做事的资格”便是我漫长摸索之后出于挚爱与责任,(我由此回想到我接触过的兄长)跟青年朋友“说出真相”的主题之一。首先当然是:只有对苦难有充分了解与准备的青年,才有可能炼成丰满的正直品格。

我甚至有些武断、霸道地警告青年朋友说:现在的中国没你们多少可做的事,诸如维护人权等需要做也做不完的事情,首先也不是你们的事情。真想改变中国的话,需要的首先是努力解决好共产党政府不能给予一丝关爱的生存,和尽可能多快好省地知道方方面面的真相。就像没有性生活还想生育的男女一样,我自己因为知道得少耗费了太多的情感心力。“民主自由为什么迟迟不能受孕于中国”,这是青年人首先要弄清楚的。共产党说青年是革命的先锋,我到1996年才终于懂得:如果一个社会的先锋是青年,而不是相对成熟智慧的中年老年,这个社会就是无望的,至少说明了父辈祖辈们不够勇敢,很可能更是不良成人利用或者煽动着青年而已。当然,必须在例如真诚可信的李大钊、陈独秀们与道德低劣、手段残忍的毛泽东们之间作出区分……

我坚持认为,首先要有道义激情,要有鲜明的爱憎,其次才是力争让自己的知识、技能,与正义感对称平衡起来。正直的青年首先是把这个“其次”做好。我当然看到了,很多青年知道得少的时候还能可爱些;一旦知道得多了就变得圆滑犬儒了,这常常让我想到鲁迅不能因为有人浪费而不种地了的比喻。我不知道,卢梭的科学艺术堕落论,是不是源于对人的日常观察有感而发。我的人生阅历告诉我,一些人正是在知道多了、能量大了之后变坏了。

但是,科学艺术本身当然没有堕落的酵母,“知道”本身决非坏事,知道得越多越不是坏事。现在的中国大学除了一点专业知识以外,也差不多笼罩在无知愚昧之中了,即便是博导离开专业领域,一开口就叫人听不下去,甚至连普通工人农民的良知都没有了。例如院士政协委员钟南山,作为抗击SARS的专家型英雄之一,很了不起的,可最近自己的手提被抢,就迁怒到废除收容遣送上来,显出了思想上的鄙陋。但鄙陋归鄙陋,钟南山这个名字意味着多种意义上的资格。假如没有SARS,专业之外便言不及义的钟南山,恐怕也享受不到让省委书记、100多警察为他的手提忙活的待遇。钟南山不傻。

不傻甚至很有些精明的胡适,其实不傻甚至也有些精明的鲁迅,都曾赞美过“傻子”。但中国人内心里都盼着别人做“傻子”,很少有人愿意做“傻子”。偶有几个傻子活着,所有的“社会资格”被褫夺光了,以至最无知的看客都敢吐几口痰水以示非我族类。

我喜爱的一些青年无一不是“傻子”。中国也真正太需要有些生气,这生气当然主要通过道义实践才能开发出来。但是,正直的青年的确不太可能充当实践的主体。他们首要的任务是尽快成长为“不傻的傻子”。

不傻不是世故,但肯定包含了了解世故。就世故的“基因”而言,我相信中南海决不比乡村更文化更高级,是一样的,否则,那些谈不上有多少学识智慧的人物不可能成为党政国家领导人。

中国人的世故最令人震惊的一点,我以为就在:即便是崇尚道义,也要使道义的人生比重缩到最小。这个秘诀至少从孔子开始就存在了。儒家讲不讲道义?讲的,但一定不能讲得太多,即便讲道义,也要包裹在宗法秩序或者干脆说皇权秩序中来讲。今天的官场(广义的,不限于官员)开明派,骨子里都以“维护党国秩序”为重,只是希望压迫剥削得轻一点,并非真正在意民众的苦难,决意要造成新国家。这个“不逾矩”的本领在孔子那里就有了。在存在论意义上,中国是一个官民对立极为严重的社会,但在诸子百家及其徒子徒孙们那里,站在民的立场上的言说实在太少,即便说到了爱民、恤民,那意思还在为官着想——我的概括就是:中国其实一直没有左的政治传统,有的只是右的传统。请不要跟我说“不患寡而患不均”、“扶助农工”、“瑞金苏维埃”等等,我是说“中国政治”(或者同样语义不清的“华夏政治”?)。今日所谓政治精英(在道德的意义上念成政治痞子亦无不可)、经济精英、文化精英的狼狈为奸,哪一个朝代不如此?“不合礼度”的一律是“贼”,大盗贼反可以称王。昔日慈禧党骂革命党的话今又成时尚新论了,值此官民矛盾尖锐年头,不奇怪的。当然欧美也只是到了现代普选与广庇型福利制度实行,才开始有了左翼政治——说明迄今人类有光的历史实在不是从耶稣教开始的,更说明如今的中国在政治上还相当于中世纪末期。

中国的“体制内精英”历来的本领之一就是只有道义表演而无道义冲动。内心深处的冲动是有的,那是因为人有良知本能。但到了社会表现的层面就被压抑住了,而只有明眼人一望即知的空洞词句。不是因为精英了才如此,而是因为不如此便不能成为精英。“一成 ‘人物’便无足观”确实是中国入彀、吸纳、招安、隐逸、挤压、逍遥等传统共同作用下的一大奇观。

我活在世上看到了,许多人即便崇尚质朴的道义,也要从道义之外挣一些“资格”来。东林党、维新党人要是没有著书立说,谁还记得他们?要是平民家庭的瓦文萨身陷中国,歇着吧。我观察到,许多人物的精力主要用在努力表现自己有学问识时务甚至很有古文化功底会写古诗会唱京剧很尊重权力因此宁肯上书也不肯撕破脸皮……更多的则愿意在权力者面前,尽量表现自己的“懂事”;若能在权力者眼前奚落、虐待几下“傻子”,简直就是“机运”了。有智慧鉴别家破解说:显示学问、见识也是自我保护的一种策略,否则连发议论的资格都没有了。有道理,你看现在共产党对普通工农下手就比对知识分子狠多了,对一般知识分子又比对“高级”知识分子狠多了。也没道理,只要想想毛泽东时代就够了。中国是怪物,有太多的颠倒错乱。

中国是一个混乱无规矩的社会。但是,中国又是一个充满怪异规矩的社会,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充满凶险规矩的社会。这个“规矩”当然不在课堂书本上,而在人们的日常言行中,很多其实是千年不变一直存活着的。按照一些社会理论,欲使老规矩改变甚至非得指靠“灾变”的恩赐了。

天才是极少极少的,通常成为精英的道路也是一条漫长的煎熬之路。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句话包含的种种意味,对各类精英都适用的。熬到省部级甚至国家级容易吗?熬到手了华发已生,人上人的滋味才开始,怎么肯解构“婆媳规矩”?“学术带头人”、“国务院津贴奖”、“跨世纪人才”等等等等,都是要经受官场式的煎熬的。拿发财来说,无论索贿行贿,都有一个“门槛资格关”要过的。抛开价值评判不谈,就算是黑社会头目,混到手也是要些本领的。

也抛开价值评判不谈,真正的“民运领袖”是要付出种种人生大代价的,可没有那些多少赚了点“国际声誉”的“作家”们幸运。一般底层青年并不能知道代价的丰富社会意味。我多少旁观到了一些,当然在多种意义上有责任告诉他们,以免他们多了种种不谙世事的迷失。有些兄长辈对青年人不甚负责,客观上把热血青年当成了工具。

“资格”往往是一张无形而坚硬的资源凭证。例如同样一句话,讲还是不讲、由谁来讲,大有讲究。很多小人物一直试图发起一些事情,不灵光,没人接你的茬,由此知道不光在官场,规矩都一样厉害。同样一句话,讲的人不同影响效果不同;同一个想法提出来的人不同,变成实际的可能便不同。有“鸡毛成令箭”、“放屁也香”,更有人微言轻、心血白费、一动不如一静的。等等等等。一般悟性不够天才的底层青年哪里知道这些呢!

抛开权力霸权、话语有无霸权不谈,例如福科所做的学问肯定有中国人也容易理解的生活内容,这是没有疑问的。

我与一些青年一样,不服气很多规矩,但我自己就是一路被“规矩”折磨过来的。我不希望善良青年因为善良而格外多吃苦头,因为不懂“中国规矩”而格外多碰壁。这个苦头不光吃的是共产党的,还吃的是成了风俗的“人情世故”的。我跟青年朋友说:例如我们的很多想法谭嗣同一代甚至更早些的王韬、郭嵩焘们都说到了,但因为不是慈禧、袁世凯、蒋介石、毛泽东,或者现在的胡锦涛们说的、想的,即使是治国(省、县)的良方,也差不多只能是无影无踪的意念随风而逝。不要说芸芸众生和痞子党及其官僚们了,就是追求民主自由的人们,也是有很多“潜规矩”的。我自己因为全靠自个儿摸索,到1996年才对方方面面有了大致健全的了解。我希望青年人成长得快一些、顺当一些。我的责任就是把自己知道的说给青年!

现在的我也还不服“规矩”,但“服不服”与“行不行”自古以来就是两回事。

“中国规矩”依然是现中国的主要规矩。往深里说,这个“规矩”是每天都在吃人、杀人的!这个“规矩”的核心是“名分”。遇罗克们或死或伤,就栽在这个“名分”而不是所谓的“血统”上。同样的红卫兵或者自由化分子,“名分”不同命运也不同。更不用说同名不同实的红卫兵与自由化分子了。腐败集团及其“中国式新自由主义”,不也是一种“自由化势力”吗?

这些年舆论批评“应试教育”,没看到有谁说:只有学习好的才有批评“应试教育”的资格。抛开中国各种“应试教育”都有许多弊端,尤其党校教育、官场文凭大跃进、硕士博士招生弊端丛生不说,的确也有很多人希望回到变相“推荐上大学”的荒唐时代。但是,无论什么人,不论愿意不愿意批评、有没有批评的能力,倒是似乎都不面对批评“应试教育”的资格门槛的。可无论人们对“党化教育”、“垄断教育”、“工具教育”、“应试教育”如何批评,改变或者维持中国教育的资格却只攥在少数统治者那里。1970年过去30多年了,人们对中国教育的批评,远远超出了当年对“白专道路”、“分数挂帅”批判的水准,但有关“资格”的格局,依然如故。

到人世活过几十年,自以为看到人世的大概了,不妨多一些自己的判断,而不必到处打听“权威看法”了——没有资格是一件紧要的事情,没有权威紧要么?真正的权威实际上是一种多维信用支票,往往需要几十年来验其真假。私域多见于友谊,公域呢?学术、制度……我个人经历过三阶段,先是从众的,1979年刚进入大学,还处在谁批评毛泽东就跟谁急的阶段;后来拒绝权威主义(不必翻译为威权政治并以为有了区别)政治,但认为象征着一种资格的权威还是难免的必要的,否则会导致精神无政府主义;最后觉得将权威与人格联系起来是非理性的,认理不认人虽然难,但是对的,也已经足够。一些青年喜欢到处跑拜见权威,不这样视野开展得慢,但害处是多了认人不认理的危险。我个人现在的处置办法是:尽可能少一些私人交往,保持对非人格信息的了解,以便对任何人都没有为其隐、为其辩的羁绊。这样做人需要经历“虽生犹死”般的孤寂——“设若一孤魂,游戏人世间。”

抛开具体是非善恶不论,实际上人一生下来,就入了资格的藩篱。人家就是人家不是自己家;别人的喜怒哀乐不是我的……归根到底,资格只能是个人的资格,夫妻共家的资格,说到底还是要分摊到男女各方。欧美社会讲资格其实更普遍,除了人们之间权界清晰且直接交易不容易出岔子的,和上帝也说不清道理的(例如文学艺术),几乎所有职业都实行准入证制度。要紧的是,除了国家机密,所有的准入信息都是透明的。中国呢,很多应当规范的资格没有规范,很多应当公开的资格信息没有公开,越是要紧的、人们普遍关心的,越是要交给黑箱。所以,各种与共产党进行各种合作的人,都似乎有了成为“不明身份者的”的嫌疑。当然,共产党秘密培养的合作者,资格标准就更见不得人了,我猜是两条:有才能;人品差。

由资历深、资格老的来打破旧格局是改革;由普通民众来打破旧格局是革命。中国有史以来未有大变的格局,太需要发生真正革命性的变化了。

首发民主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