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渝:大学回忆录——难忘遂川途中的一餐米线

从井冈山上下来,革命精神一度还是相当饱满。路上遇见奔赴井冈山的红卫兵或者是沿途的老百姓,总要念语录,说快板,甚至还要跳个造反舞,这就是宣传毛思想。

不过中国人的毛病是三分钟热度。革命的热情与意志毕竟是逢场作戏,时间稍久,自己也懈怠了,再恪守誓言未免是教条主义。当务之急是如何能赶路便如何来。于是我们十二个人的长征队,三三两两,腿快的大步流星而去,腿慢的走走停停。有时累狠了,索性往路边一躺,四仰八叉放松放松。脚崴了或者打泡了,便找根拄杖,一瘸一拐赶路程。走热了就解衣敞怀,军帽也胡乱歪扣在头顶上。

接近遂川县城时,地势已经缓和得多。虽然还是多山,山已不像井冈山那样险峻,可比起丘陵地,遂川一带仍然算是山区。山峦起伏,山大谷深,幸而有一条公路,省却了我们不少脚力。接近遂川县城时,地势平坦,走在公路上,抬头看,晚霞映红了西半天,那一团红红的火球,忽然令我想起了天安门城楼上的红灯笼!三个月前,我们在北京,而现在在赣南,于是心头冒出“人是活宝,到处乱跑”的怪话。

十八日毛桃经四新坪、上坑,宿遂川,行军六十五里。

队友某在途中四新桥记载:“参观上杭阶级教育馆。介绍了萧匪家璧的滔天罪行。萧家璧绰号萧屠夫,是大坑地区人,是遂川的大地主,是遂川的头号恶霸。一九二三年即民国十二年起,萧匪勾结万安、泰和等县地主豪绅,当上了土匪,横行乡里,鱼肉人民,敲诈勒索,奸淫烧杀,无所不为,无恶不作。请看下面他的反动历史:班长——大队长——县府科长——区长——团总——县参议长——反共自卫纵队少将司令。萧匪投向反革命道路后,先后杀害了革命战士和苏区人民二千多人。一,抓夫派丁筑碉堡;二,五光政策;我红军北上后,萧匪污蔑苏区人民革命根据地为匪区,对苏区人民实行烧、杀、抢、抓、(?)的五光政策。他提出,‘石头要过刀,茅厕过火烧,人要换种,抓一百杀一百,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走一个’的血腥政策。萧匪这样残杀,仅在黄坳,宁冈下七等地重点统计,杀死的1180多人,杀绝的202户,逼上山饿死的300多人,大坑地区重点统计,杀死的789人,杀绝的102户,逼上山饿死的365人。再看,七岭上板桥魏屋原有200多人,被杀100多人,被逼逃亡数十人,至解放前夕,只剩下不到十人。被烧毁房屋,全县五千余幢,大坑地130余幢。”

二十世纪,中国人所经历的天灾人祸诸如兵燹、饥荒、动荡、恐怖是空前的,所承受的苦难和付出的生命代价远远高于“世界水平”,高于中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世纪。二十世纪是最血腥的世纪。在人民革命时期国共双方厮杀而死亡的中国人,也大大超过历史上任何一次改朝换代造成的死亡人数。例如我们到达的遂川县,仅土地革命时期有姓名可查的被追认为烈士的就有1547人(其中有些是红军内部肃反的受害者);估计国民党方面应该有同样数量的“烈士”。革命交纳了天文数字的生命代价,但是中国由此取得的社会进步和社会文明是否能够与之相称呢?

杀来杀去,杀的都是中国人。而当时中国面临的最大危险,却是民族危亡。

据队友当天到达遂川后所写的日记记载:“今天从毛桃出发,到遂川共走近八十里。下午经过水利工地时我们宣传后,参加劳动二个多小时”。他记录的我们行军里程比我记载的多出十五里,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当时宣传的情景,四十四年后我完全没有印象了。因为在长征队里,我是不会跳舞的。四位男生和四位女生组成的宣传队,排练了一些舞蹈和表演唱节目。多余出来的四个男生,包括身上完全没有跳舞细胞的我,就当“剧务”,跑龙套。根据队友前面的记载,那天宣传的内容,不外乎是林彪的“毛语录再版前言”,估计还有必不可少的造反舞,以及颂扬四个伟大的表演唱如“收了工,吃罢了饭,老两口儿坐在了窗前,咱们两个学毛选”之类。

我们在遂川停留了两天。遂川县城比宁冈县城要大很多。它给我的印象,和湖南的茶陵很相似,县城很古旧,民居大都是民国年间的式样。虽然是隆冬腊月,依然是青山绿水。只是阴雾天气,树木花草缺乏生机。遂川县供红卫兵瞻仰的胜迹很多,有苏维埃时期最早的县工农兵政府旧址、毛旧居、遂万联席会议旧址、西庄红军烈士墓等等。依稀记得那里的萝卜很好吃;就是那种炒白萝卜片,只要一小碗就着饭吃,就可以吃很多很多红米饭。

在遂川,内部争论又起。于是十二月十九日上午,全部队友十二人一起开可以戏称为“政治局扩大会议”的重要会议。首先学习老三篇,学习林彪最新讲话:“我们的一切成就,一切胜利,都是在毛主席的英明领导下取得的,都是毛泽东思想的胜利。我们要用毛泽东思想统一全党的思想,统一全国人民群众的思想。我们一定要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进一步在全国开展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群众运动。我们要把全国变成一个毛泽东思想的大学校。”

据队友保存的开会发言稿:“讨论会的发言提纲:1,我们首先应该在思想上帮助女同学(其中几个是教授女儿),鼓励她们吃苦。2,我们应该把自己从接待站中解放出来,找苦吃,不要舒舒服服。3,宣传应该肯定昨天的形式(有同学说重点是走路)(昨天下午我们走过遂川前20里时有一个水利工地,我们就到工地乘他们休息的时候,演节目宣传散发老三篇的传单,宣传后和社员一起劳动后就出发继续赶路)4,有人谈到说由于走山路,看不到每天报纸,所以对国家大事关心不上。我发言提纲,坚持走山路,走偏僻的山村,理由只有一个,偏僻山村的贫下中农非常需要毛主席著作毛泽东思想,需要我们去宣传,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和贫下中农一起学习主席著作,接受教育,越偏僻的地方对我们的锻炼更大,当然,消息应该知道,加强联系,收听收音机,找报纸。路还是要多走山路,多到偏僻的地方去。5,宣传内容,多宣传文化大革命,也还以老三篇为主。”估计讨论会仍旧未能统一认识,最多是搞个折衷主义:走路和宣传兼顾。从后来的情况判断,我一定是一个走路狂热派,队友某一定是一个宣传狂热派。

我坚持要以走路为主,固然是因为既然已经宣了誓,就应兑现,走红军二万五千里,还要爬雪山过草地呢,磨磨蹭蹭地长征,何年何月才能到到延安?不过在我心底深处,未尝没有“行万里路如读万卷书”的盘算。饱览大好河山,察访民情风俗,我以为此乃人生之幸事也!

估计我们长征队内,不仅有宣传派,走路派,而且还有坐车派。坐车串联,可以到更多的地方,何况走路太辛苦。但是坐车派肯定不敢公开他们的主张。

大串联是毛的伟大号召。当时毛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神祗,从他嘴里吐出来的任何言语,被尊为最高指示,“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得也要执行”。青年们则“毛主席指示我照办,毛主席挥手我前进”。试想,一千三百万大中小学学生(一说一千一百万,当时中国人口为七亿)奔赴北京、韶山、延安、遵义、井冈山、瑞金,坐车住宿乃至吃饭全免费,这是何等壮观!然而全国铁路交通运输被大串联整得超负荷作无用功,苦苦支撑,苦不堪言。而各级地方政府机关特别是县乡粮食、后勤、财务等等部门,也无不被红卫兵串联整得焦头烂额、亏空累累。而毛还是批评周恩来和国务院各部对革命小将串联没有全力支持。他还在谋划让工厂农村成立造反组织,全面开展文化大革命呢!对如此劳民伤财、拿国计民生当儿戏的疯狂荒唐的指示,从周恩来到基层干部,居然个个洗耳恭听,百依百顺,层层加码地坚决贯彻执行;因为,这是最高指示,是圣旨。谁若敢于含糊其辞,谁就会立刻被认为是大逆不道,转眼就被打倒,戴高帽子,坐喷气式,受尽凌辱,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中国人造出了神,谁知请神容易送神难,真是作法自毙,作茧自缚啊!

小红军长征队的十二个队友,两年后分道扬镳各奔东西风流云散。几十年后,我和这位“队友某”阴差阳错地在一个系统里供职,虽说单位不同,却过从甚密。谈起红卫兵长征串联,我们俩也只是“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了。

开会过后,在遂川又住了一夜,次日去遂川西庄大队访问老红军。队友某记载: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二十日,“西庄,是一个老革命根据地。毛主席在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十三日第一次来到这里。以后一九二八年六月七月八月都曾带红军来过这里。毛主席曾在西庄前面一些遂川住过一个月。这个村庄有着光荣的革命传统,全村有30多个烈士,其中王次横一家有三个烈士。会前学主席语录8页(2)9(1)。革命前辈给我们讲遂川人民跟随毛主席闹革命的情况。讲革命故事的老人叫王佐泉,是1926年参加红军的,在毛主席来的时候任苏维埃万安赤卫队小队长,今年65岁,1936年退伍。”

二十一日,我们从遂川开拔,经沙田(万安县)宿湖溪。行军七十二里。

队友某记载:“1966,12,21,晚于湖溪。今天从遂川出发到湖溪,行程74里,晚上我们学习《纪念白求恩》。今天是主席发表这篇文章27周年,我要永远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二十二日从湖溪出发,经沙地、大湖镇宿庄富,即以前的赣县。这一天走了九十六里路。

依稀记得那天我们长征队三三两两走进大湖镇吃午饭,本来早晨就空着肚子,又一口气走了四五十里路,所以一进镇就直奔接待站。南方人吃饭用小碗,我们一连盛了六七碗饭,还不见饱。惊得当地人瞪大眼睛盯着我们看。我们不好意思了,好在也吃得差不多了,便赶忙离开,以逃避那令人感到气馁的目光。

我和另外两个队友在镇子里闲逛。忽然我们发现了新大陆。原来有一家招牌是“反修食堂”的小饭馆在卖面条。自从离开长沙后,我们几乎没有见到面食。身为西北人,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见过蒸馍、酸辣面、片儿汤、包子、饺子、饼子、窝窝头,早就“如丧考妣”了,如今见了这面条状的饭食,心中大喜,顿时明白最近一段时间内何以心头总有莫名奇妙的急哇哇的难受感觉,何以体内的生物钟似乎紊乱了,何以有更年期提前来到的不舒服感了。

眼见面条,当即垂涎三尺。进门上前询问,打听得五分钱一碗,二两粮票。我们几个大饭桶,竟然每人要了一斤,五碗(也许是三碗,待考)。服务员把十多碗面全部端到桌子上,发现食客就是三名,莫名惊诧,站在一旁呆呆地看;其他食客也忘记了自己吃饭,不眨眼地看我们;甚至过路的行人,也站在门外看希奇。在众人的围观下,我们每个人吸溜吸溜,吃了一碗又一碗。吃进口,发觉味道不像麦面。抬头看墙上的价目表,方知是米线。尽管如此,三个人还是把十五碗米线统统吃光。倘若食客们得知我们此前已经饱餐过米饭,真不知会惊成什么模样呢!总之,我们让在场的人大大开了眼界。相信过若干年后,此地一定会有红卫兵是可怕的饕餮的民间传说。

我们三个人实在吃得撑肠拄肚,不能大步流星了,便在野外找个不被人看见的田畔,斜倚着搓揉肚皮,消化了小半天。良久才能出发继续长征。

在大嚼米线的第二天,即二十三日,我们从庄富出发。当天在一个名叫江口的镇子吃午饭。这回不敢吃的太饱,吃罢就匆匆赶路,以至于对这个小镇没有留下多少印象。记得那里是苍绿的山谷地,谷地稻田秧苗才长出不久。山脚下谷底旁便是村镇。我们下山穿过镇子,沿着稻田里的小径行军。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个小镇大名鼎鼎。当年这里曾有过很多威名显赫的人物云集。那是一九三二年三月,中央苏区会议在此召开。出席者有周恩来、任弼时、项英、朱德、毛泽东、彭德怀、林彪、陈毅、聂荣臻、滕代远、周以栗、顾作霖、王稼祥等人,都是当时苏区党政军要人。其实,在我们行军走路的这土地上,不知有多少后来赫赫有名的人物留下足迹脚印。可惜我们懵然不知,只顾赶路。我们的目标是瑞金,以至于对江口会议的旧址没有去观光。当然,因为江口会议是批判毛泽东的,是毛的夜走麦城,所以它被淡出中共党史。会议旧址不会被宣传,到处朝圣的红卫兵也就无从知道了。

二十三日这天行军六十里,到罗坳公社“下山”宿营。二十四日从下山出发,经罗坳大队到于都县,行军五十四里,宿于都西郊公社西郊大队。

虽然我们还没有走到长征的出发点瑞金,就已经失去了军容,但是我们没有放弃到达瑞金后正式开始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打算。

李江琳:达赖喇嘛的出走:“让路”?“劫持”?

1959年3月17日午夜,达赖喇嘛一行渡过拉萨河,立刻骑马前往山南。18日傍晚,经过18小时跋涉,他们终于到达在山南的第一个宿营地。那时候达赖喇嘛一行并没有想到,他们正在书写一个现代传奇。他们越过拉萨河南岸的山岭后,仅仅过了48小时,渡河地点就开始了枪战。整整一周,全世界都在寻找那个风暴中心的年轻人,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他像一颗被狂风吹起的蒲公英种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当他再次出现时,人人都为他的安然无恙惊奇万分,认为这是一个奇迹。各方都必须为这个“奇迹”做出某种解释,于是经过各种有意无意的渲染和加工,达赖喇嘛出走事件很快就变成了传说。

有关这个传说,中国流传着两个主要版本。一个版本是“让路说”:毛泽东宽大为怀,给达赖喇嘛让了一条路,任他借道山南逃亡印度,否则他插翅难逃。这个版本已经演变成了“毛泽东义释达赖”的小说;另一个版本是“劫持说”:拉萨发生有预谋、有组织的反革命叛乱,叛乱分子选定3月10号这天动手,解放军忍耐了10天之后,奉命向妄图“分裂祖国”的反动分子还击,战役开始之前,“西藏反动上层”将达赖喇嘛劫持到印度。这两个版本至今还在流传。不过,“让路说”其实是很晚才出现的,主要用于国内的宣传;1959年对海外的宣传攻势里,只字未提“让路说”,但是不顾达赖喇嘛本人的否认,一再坚持“劫持说”。

迄今为止,除了毛泽东1959年3月12日发给西藏工委的电报之外,“让路说”最有力的依据,是原西藏军区参谋长李觉的回忆:“1959年3月17日夜,达赖他们在拉萨河北岸沙滩上准备渡河时,我们早已将大炮对准他们,只要我们的炮一响,他们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河边沙滩。但是,中央没有命令阻截他们,我们是静静地坐在林子中,凭借明月之光看着他们惊慌地用牛皮船一船一船地往拉萨河南岸渡人。”(注1)

吉柚权没有提到李觉回忆的来源,也没有提到“拉萨事件”爆发时,李觉其实并不在西藏。1957年,李觉被任命为对外称为“九局”的核武器局局长,开始参与首颗原子弹试验工作。1958年8月,李觉去了青海金银滩核基地。(注2)因此,李觉并没有参加“拉萨战役”,他对达赖喇嘛出走的细节描叙,显然来自他人的叙述。吉柚权在《白雪》中还提到:“谭冠三的部队早已作好一切准备,对拉萨早已形成合围之势, 谭冠三早已准备了警卫营的一个加强连由朱秀山带领,同时还有一个装甲连,只要中央指示阻截噶厦出逃人员,那么他们不会有一个人能离开拉萨半步。”(注3)

谭冠三虽然“准备了一个加强连”,但吉柚权并没有说明该连是否驻守然马岗一带,或者在3月17日之前负责监视罗布林卡南门。朱秀山本人的回忆文章中,只字未提他曾奉命监视拉萨河渡口。(注4)

根据解放军军官陈炳的回忆,3月16日夜晚,“遵照首长的指示,我和王克让同志趁着夜色,出军区西大门,沿拉萨河畔抵近罗布林卡进行观察,只听到罗布林卡里人声嘈杂,远方有稀疏的犬吠声。”(注5) 他提到18日的作战会议和部署,但是没有提起17日的活动,在他的回忆文章里,这一天是空白。

吉柚权在引用了时任西藏军区参谋长的李觉的话之后,紧接着又说:“谭冠三布置在拉萨周围的部队官兵们,在清晰的月光下,坐在战壕沿上,抱着枪,目送达赖集团渡过拉萨河,仓促逃往山南方向。”(注6)

照吉柚权的说法,3月17日夜晚,从罗布林卡到然马岗渡口已经布置了两道防线,渡口附近的战壕有士兵把守,隔着河有炮兵监督。达赖喇嘛于17日,而非16或者18日出走,是17日当天下午的临时决定,这一说法如果属实的话,则表示那些天里,每天都有士兵在那个位置上等待。然而,到目前为此,尚未见到当事人的回忆。无论是当时在某个位置上的炮兵,还是抱着枪坐在战壕里目送的士兵,似乎都没有留下当晚看到的情景。至于是否有“清晰的月光”,这完全是主观的描述。在当晚过河,或者参加过警卫的藏方当事人回忆录里,那天夜晚的能见度并不是很好。(注7)

吉柚权在《平息西藏叛乱》中,对17日夜晚的情况另有说法:

“此时,谭冠三刚收到达赖秘密转来的信,正在考虑如何伺机将达赖接来军区,他担心时间拖久了达赖会有危险或被叛乱集团挟持外逃,根本没有想到达赖在今天晚上离开了拉萨。

自从拉萨形势急变后,西藏军区情报部派出情报小组到拉萨各渡口,重要交通路口潜伏观察敌情。

潜伏在拉萨河南渡口的情报组,17日深夜发现几百人从拉萨河北岸涉水到南渡口,上岸后往南而去。但没有想到会是叛乱集团的首要人物及达赖和他的亲属。”(注8)

2008年出版的《解放西藏史》中,完全回避了“让路说”,但有所暗示:“军区随时掌握着达赖集团的动向,在达赖等人出逃时按中央精神未加拦阻,并迅速将情况上报中央。”(注9)这是一个十分模糊的说法。西藏军区上报中央到底有多“迅速”呢?该书没有明说,但在下文中引用了毛泽东得知此事后,给西藏工委的指示。这个指示引自2003年中央文献出版社公开出版的《毛泽东传(1949-1976)》下册,而非内部出版的《平息西藏叛乱》,引文中也没有说明该指示的日期。

根据内部资料,西藏工委是3月19日向中央证实达赖喇嘛于17日出走的。(注10)3月19日,罗布林卡召开民众代表大会,宣布了达赖喇嘛于17日夜晚出走的消息,至少在罗布林卡内部,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因此,工委显然是在罗布林卡内部公布之后,才确知达赖喇嘛于17日出走的。这也可以说明,至少在3月19日之前,达赖喇嘛出走一事,工委只能猜测,并未证实。因此,李觉的说法其实是事后的解说,而非当时的判断。否则,工委何以等到3月19日才上报中央?由此看来,吉柚权在《西藏平叛纪实》中的描述,更接近当时的情况,也就是说,军区派到拉萨河南岸的侦察小组发现了有人过河,但是没想到其中有达赖喇嘛。不过,当晚“几百人”过河,这一数字并不准确。

“让路说”的另一个来源,是原新华社驻香港分社社长许家屯先生回忆录中的一段话:“毛泽东有些想法和考虑,常出乎一般人的意外。举一件我了解的事例。一九五九年,西藏军区司令张国华负责解决西藏叛乱,当时达赖被围困在布达拉宫内。毛泽东发电报给西藏工委和张国华——因为电报抄告各省、市委,我当时担任江苏省委书记,看到了这份电报。毛要张国华部队主动让出一条路,指定这条路由布达拉宫经何处,直到中印边境,让达赖喇嘛撤退到印度去。电报很详尽地规定了张国华如何做,什么时候开始,佯攻什么地方等等,这样,达赖喇嘛果然逃到了印度。这样的指示,出乎我们处理这类问题的常识之外。毛泽东这个考虑,是因为达赖在西藏人心中是个活佛,活抓固然不好处理,击毙更不妥。这是毛泽东的考虑过人之处。”(注11)

如果许家屯先生没有记错的话,这段话中有许多细节与史实不符。当时张国华不在西藏,达赖喇嘛也没有被“围困在布达拉宫内”;达赖喇嘛离开罗布林卡时,并没有直接去印度的计划,因此出境路线也不是一开始就选定的,而是在出走后每天晚上开会,根据当时的情况做出决定,途中还有过从不丹出境的想法。(注12)因此,无论是李觉将军还是徐家屯先生的回忆,都很难成为“让路说”的确凿证据。

吉柚权在《西藏平叛纪实》中,还写了一大段军区情报部长蒋文奇有关达赖喇嘛出走的分析。(注13)这段话中的重要细节与史实相差太远,基本上是“小说家言”。根据这段描述,3月17日夜晚,“南渡口潜伏组报告有5、6百携枪的人从罗布林卡出来,在拉萨河北岸下河,涉水到南渡口向南而去。”五六百人集体携枪涉水过河,其中似乎还包括达赖喇嘛,场面确实够壮观,可惜这一情景并未出现。如果这不是作者的想象,而是该小组真实报告的话,那么这个小组显然谎报了军情,而蒋部长居然信以为真。文中还说达赖喇嘛的经师、佣人购买了多达“十年二十年也用不完”的贵重物品。达赖喇嘛的经师亲自上街购物,是对藏文化一无所知的人才会有的想象;至于大量“贵重物品”,这位情报部长大概是以“慈禧太后出京”做为蓝本,来想象达赖喇嘛出走的。(注14)

《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中记载,3月17日,谭冠三给达赖喇嘛写了第四封信,并送到罗布林卡。这封信从未公布,《解放西藏史》等书也未提及谭冠三曾给达赖喇嘛写过第四封信,这封信送去的时候,达赖喇嘛已经不在,也说明直至3月18日,谭冠三还不知道达赖喇嘛已经不在罗布林卡。(注15)

《平息西藏叛乱》没有收录西藏工委3月19日给中央的电报,但是收录了3月20日中央给西藏工委回电,这份回电虽然只有“节录”,但仍然提供了毛泽东的宣传策略:“噶厦集团公开叛国,达赖逃跑,叛匪攻击我军据点,西藏政治局势完全明朗,这是极好的事。对于达赖逃跑暂不向外宣布,暂时不把达赖放在叛国头子之内,只宣传叛国分子挟持达赖。这对打击敌人利用达赖名义号召群众叛乱,可能有些好处。”(注16)

《西藏平叛纪实》里,吉柚权写入了这段电报,但是有两句是上文中没有的:“噶厦集团公开叛乱,达赖逃跑,叛乱武装攻击我军据点,西藏政治形式完全明朗,这是极好的事。但是达赖这块招牌还有可能利用之处。对于达赖逃跑,暂不向外宣传,暂时不把达赖放在叛国头子之内,只宣传叛国分子挟持达赖,这对于打击敌人利用达赖名义号召群众叛乱可能有好处。对于班禅,如其参叛,不准打死,更不准其出国。”(注17)

这份电报就是“劫持说”的来源。也就是说,“达赖喇嘛被叛国分子劫持”完全是一种宣传手段,其目的是为了动摇藏人反抗的决心。这一宣传当时曾制成藏文传单广为散发。(注18)因此,虽然“劫持说”已经流传了半个世纪,根据政治需要,或许还会继续流传,但这并非史实。《解放西藏史》之所以引用《毛泽东传》,是因为在公开出版的书里,引用的是毛泽东的另一项指示:“毛泽东得知达赖出逃后指出:‘一、宣布为叛国者,以后只有在他悔过认罪之后,才可以回来;二、宣布为被人挟持者,仍然希望他脱离叛众,早日回来,罗布林卡位置及人大位置,仍给他留着。’”(注19) 这样一来,“劫持说”的真正来源就被回避了,历史又被当成小姑娘,重新打扮了一次。

1959年3月出走之时,达赖喇嘛是中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是国际公认的西藏政教领袖。他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人民而流亡他国,中国政府有一个面对国际舆论如何解释的问题。于是“劫持说”在第一时间出现了。达赖喇嘛到达印度后在提斯浦尔发表声明,新华社作出的反应是,这个声明是假的。但是,当达赖喇嘛后来公开露面,公开发表声明和讲话后,“劫持说”在国际上就已经不攻自破,没有必要继续维持了。如今,仍然相信劫持说的人大概不会很多了。

“让路说”则不一样。“让路说”本身有非常明显的中国文化特色。对其中的逻辑与内涵,国际舆论本来就有理解上的困难,中共也不需要国际舆论来相信达赖喇嘛的出走是故意“让路”放出来的。但是,中共有一个如何向国内人民解释的问题,以维护中共及其最高领袖的一贯正确形象。因为中共和最高领袖的任何失败与挫折,都可能在民众心目中引起连锁反应般的怀疑。在中国社会,连“面子”都维持不好的人,是维持不了威信的。而“让路说”是具有文学色彩而最适合国内民众接受的解释。中国民众没有对最高当局问一个“为什么”的习惯,却具有欣赏“让路说”中蕴含的中国文化元素的能力。中国的老百姓一旦开始从审美角度看这一悲剧,问一个“为什么”的怀疑心态就消失了。

于是,“让路说”几十年来存在于官方或半官方的言说之中,却始终没有出现一件确切的史实证据。要让开一条路,把达赖喇嘛及其家属,还有噶厦政府要员放出去,没有明确的命令和布置,是很难平安做到的。这样的命令,只可能来自最高当局,其他人谁也不能下这个决定。这样一个命令,必须下达到当时在拉萨的解放军和民兵的基层指挥官,否则任何一个士兵由于不知情而对达赖喇嘛一行放了一枪,“让路”就做不到了。如果最高当局发出了“让路”的命令,下面绝对不敢疏忽,绝对不敢出任何纰漏。所以,如果确有这样一个命令,当时传达过这一命令、接到过这一命令的解放军和民兵指战员,至少得有几百个,甚至几千个。可是,从来没有哪个解放军或民兵指挥员、战斗员回忆说,曾经接到过或者传达过“让路”的命令。半个世纪来,从许家屯、李觉到吉柚权,只听到不在现场也不曾参与其中的人有“让路”一说,却从来没见人拿出“让路”的命令来。也没有一个指挥官回忆说,他们曾经遇到过一支类似达赖喇嘛的队伍。事实上,当时出走的不仅是达赖喇嘛,十六世噶玛巴也在出走途中,大约比达赖喇嘛早几天进入不丹,似乎没人说噶玛巴出走也是“让路”的。

由此可见,“让路”是宣传部门给中国老百姓的“一说”,只是要中国的老百姓放心,中共及其最高领袖在西藏问题上是一贯正确的。而半个世纪来始终维护“让路说”,恰恰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知道,不能让中国的民众明白,中共及其最高领袖在西藏问题上的罪错,一天一天地越来越明显了。

注释:

(1)转引自吉柚权:《白雪》,494页。

(2)降边嘉措整理:“李觉将军回忆: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研制的日日夜夜”。中国新闻网 2006年3月8日。http://www.chinanews.com.cn/news/2006/2006-03-08/8/700285.shtml 根据《中共西藏党史资料 1950 – 1987》,李觉担任西藏军区副司令时间为1955年5月至1958年1月,担任西藏军区后勤部部长时间为 1951年5月至1957年8月。根据降边嘉措《李觉传》,李觉参加了1958年的西藏工委内部整风运动,大约于6月返回北京。

(3)吉柚权:《白雪》,494页。

(4)朱秀山:“拉萨之战的回顾”。《西藏革命回忆录》第四辑,32~37页。

(5)陈炳:“叛国必亡”,《西藏革命回忆录》第四辑,18~31页。

(6)吉柚权:《白雪》,494页。

(7)见达赖喇嘛《我的土地,我的人民》;库松代本朋措扎西回忆录。另外,作者采访阿里仁波切、居钦图丹、丹巴索巴时,曾问过这个问题,他们的记忆都是多云的夜晚。

(8)吉柚权:《西藏平叛纪实》,92页。

(9)《解放西藏史》,366页。

(10)《平息西藏叛乱》,27页。

(11)许家屯:《许家屯香港回忆录》,327~328。

(12)详见库松代本朋措扎西回忆录;另见贡嘎桑天回忆录,Flight at the Cuckoo’s Behest中写到过几次这样的会议。

(13)吉柚权:《西藏平叛纪实》,111~113页。

(14)同上,111页。

(15)《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93页。

(16)同上,89页。

(17)《西藏平叛纪实》,109~110页。

(18)见Chogyam Trugpa: Born in Tibet; Jamyang Norbu: Warriors of Tibet. 这两本藏人回忆录中都提到,他们在逃亡路上听说了达赖喇嘛被“挟持到印度”的消息。

(19)《解放西藏史》,366页。

刘瑜:民主的细节:至少还有记忆

最近去伦敦旅行,看了一个据说“近来最轰动伦敦的”话剧,名字叫“弗罗斯特/尼克松”。该剧是对1977年一场电视访谈半写实半虚构的舞台重构,访谈者是英国脱口秀主持人弗罗斯特,被访谈者是美国前总统尼克松。虽然当时水门事件已经过去了5年,尼克松也下台了3年,但是尼克松从来没有真正坦然承认过自己的错误。弗罗斯特,一个当时事业正在走下坡路的节目支持人,雄心勃勃地想迫使尼克松在该访谈中承认错误,从而实现他自己商业上的突破,尼克松自己当然步步为营,将弗罗斯特咄咄逼人的提问转化为自我辩护的机会。但是最后,在智囊团的帮助下,弗罗斯特还是“战胜”了尼克松,使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总统在亿万电视观众面前出尽洋相,最后不得不在自我唾弃中缴械投降。

这个故事的主题,用最简洁的话来说就是:不忘记,不原谅。

不但尼克松下台3年之后不能原谅他的过错,哪怕他下台30多年后的今天,这样一个戏剧的出台、上演和观众的热烈反应,重申了这种“不忘记、不原谅”。

无独有仨。最近一年我就看了另外两个主题类似的电影,一个是2006年赢得多项奥斯卡提名的电影《晚安,好运》,另一个是2003年底出品的记录片《战争的迷雾》。前者是通过一个新闻主播穆罗和议员麦卡锡的对峙,声讨50年代反共的麦卡锡主义,后者是通过对约翰逊政府的国防部长麦克那马拉的访谈,再次反思60年代的越战。

令我感慨的,与其说是这些文艺作品本身,不如说是西方政治文化中公众对政治家过错“耿耿于怀”的态度。尼克松30年前的错误、约翰逊政府40年前的错误、麦卡锡50年前的错误,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在公众的记忆中消失。虽然尼克松、麦克那马拉、麦卡锡在世时就都受到了政治的、舆论的惩罚,他们并没有因此得到救赎,几十年来人们从来没有忘记向已经落入“井底”的他们不断扔“石头”。

就拿尼克松来说,水门事件之前,尼克松几乎可以被列为美国最伟大的总统之一,他推行东西阵营之间的“缓和”外交,和苏联一同协商军备削减,推进和中国的外交,着手结束越南战争,国内政策上制定一系列有关环保、劳工保护、社会保障的开明政策,深得人心。这也是为什么1972年的总统选举中,尼克松能够在50州中的49个州赢得胜利,以罕见的绝对优势重新当选。

然而水门丑闻将这一切粉碎。

要许多习惯领导特权的人来说,美国总统,这个据说全世界最有权力的人——对竞选对手进行窃听,好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丑闻。但是美国社会没有这种“宽容”,也懒得对尼克松来个“三七开”,支持率的自由落体、弹劾的压力、甚至入狱的威胁,迅速将尼克松抛入历史的垃圾堆,用“弗罗斯特/尼克松”这个话剧结尾的一句话来说:下台以后,尼克松一直极力扳回他的形象,但是没有用,到今天他唯一的遗产,就是让所有的政治丑闻后面多了“门”这个字眼。

“不忘记、不原谅”的表现,就是各类文化产品中反思主题反反复复的出现。拿水门事件来说,电影《尼克松》、《迪克》、《所有总统的人》、《我的美国同胞》都有对水门事件的再现和反思,电视片《辛普森》、《X档案》、《福图拉马》、《爱家男人》、《什么都不信》、《星期六现场秀》中也都有反映水门事件的剧情,至于歌曲《迪克完全是个屁眼》、《美丽的可怜虫》,一看标题就知道有多么寒的尼克松。当然,文化产业对政治错误最不依不饶的典型,还是越战的“文化工业”。且不说书籍、电视、歌曲、漫画等,就拿电影一项来说,作品就已经汗牛充栋。奥利弗斯通的越战三部曲《野战排》、《生于七月四日》、《天与地》是最信手拈来的例子,《现代启示录》、《逐鹿者》、《杀戮场》同样经典,至于不太经典的,比如《越战突击队》、《草莓宣言》、《归乡》、《越南血战史》、《越战家书》、《早安越南》、《前进高棉》、《汉堡高地》等等更是不计其数。

可以看出,在人类天生的健忘倾向面前,文化产业主动承担了守护记忆、背负记忆、传载记忆的责任。面对权力社会可能手无寸铁,但是至少还有记忆。相比之下,中国有多少文艺作品在守护我们的集体记忆呢?我们的《晚安,好运》、《战争的迷雾》、《弗罗斯特/尼克松》在哪里?在《上海宝贝》里?在《大话西游》里?在《无极》和《遍地尽是黄金甲》里?

对于历史的伤痛,我们习惯于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何必揭历史的伤疤”;对于哪怕映射这一伤疤的文艺作品,我们涂抹着西方解构主义、荒诞主义、后现代主义的口红的嘴巴又说,这种宏大叙事是多么的土气。但是,如果对生命和痛苦的漠视可以体现在我们对待历史的态度里,它同样可以体现到我们对现实的态度里。事实上,当我们的文艺作品用五光十色的豁达、诗意、颓废、华丽、放荡、恶搞,以及最重要的,沉默去包裹怯懦时,它正在体现到我们对现实的态度里。

当然,《弗罗斯特》、《晚安》、《迷雾》这样的作品集中出现在这几年,绝非巧合。显然,这些作品的编剧导演都或多或少有影射当代政治、尤其是伊战的企图。《弗罗斯特》中对窃听的讽刺,暗合美国政府伊战以来的“反恐”窃听政策;《晚安好运》中对“恐共症”的批判,也可以被理解为对“911”以来“恐穆斯林症”的影射;而《迷雾》对战争的反思,几乎就是对伊战的直接批评。也许,历史的妙处正在于此:它不仅是关于过去的事件,还可以是关于现实和未来的寓言。

崔卫平:记住扬•帕托切克

今天,是捷克哲学家、七七宪章第一任发言人扬•帕托切克(Jan patocka)逝世纪念日。1977年3月13日。在一次长达十个小时的审讯之后,他突发脑溢血去世。最后见到他的朋友回忆:“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洗过脸,刮过胡须,穿着一件熨烫得整整齐齐的睡衣侧卧在枕边。他清澈的眼眸里散发着光辉,释放出强大的内在精神力量。”

帕托切克的葬礼引起了当权者巨大的恐慌。警察提前抓捕了一些异议人士,动员上百名警察,阻止千余名英勇的游行者,并试图利用摩托车和直升飞机的噪音来掩盖知识分子们演讲的声音。这一天,布拉格的花店不被允许出售鲜花。

帕托切克为什么在71岁的高龄上选择当发言人,让自己的生活陷入动荡之中?哈维尔解释:“他知道他的思想有一天会化作行动,他将无法阻止对抗的发生,也不可能无休止地在行动之外绕圈子”。素来内向谨慎的帕托什卡倾注了所有心血,亲自爬十几层楼房搜集签名。他总是说:“我是发言人,我还能动。”

帕托切克思想和行动的出发点是——人需要为自己寻找人生的意义,战胜无处不在的虚无。他所强调的“真实”和“责任”的立场,被哈维尔很好地继承。这两者的代价是“牺牲”。“牺牲”于是成了帕托切克另一个重要概念:“为某些事情做出牺牲是值得的。”“一个不愿意为生命的意义而牺牲的生命是不值得拥有的生命。”

帕托切克师从胡塞尔和海德格尔,属于现象学派。现象学强调直接面对生活世界,强调朝向真实的世界开放,其意义如同路德宗教强调个人直接面对上帝,而不需要权威的中介,不论这个权威是教会,是科学理性,还是政治或者历史。七十年代,现象学成了中欧知识分子去除迷魅的重要依据。

当帕托切克被禁止上课,他在自己家中布置了一个地下室,秘密地开设了研究生课程,给青年人传播哲学,讲授苏格拉底的思想。他认为欧洲文化的最高目标是追求真实与自由,而非对自身温饱的关切,非满足于日常生活所提供的微不足道的满足感。“灵魂的忧虑构成了欧洲的根本,它创造了欧洲的历史”。

帕托切克发明了一个短语“振奋者的团结”(solidarity of the shaken),这个短语中承认,人此前处在萎靡不振的状态,处在日常规则的控制之下。但是现在他们需要做一个了断,做出一个决定:是否需要继续忍受自己不想忍受的?只有他们超出各自的利益的分割,他们才能够走到一起。

帕托切克被誉为二十世纪苏格拉底。他所使用的语言如同苏格拉底一样令人不安。比如真实、责任和牺牲,这些话听上去很像是“疯话”,但是他的对手知道,最为可怕的东西正好在这个人手上,他们所要限制的就是人们去追求更为深厚的价值,而不是个人利益。结果是,人们越是回避和害怕他,便越是容易受到他的影响。

在帕托切克的指引下,捷克的七七宪章运动,首先是人们自身内部的一场“内部革命”,而非外科手术。在体制本身已经失去了任何自我更新的动力时,指望其内部的人们一个一个走出来,也是一个可选方案。人不可能被解放,只有自己解放自己,去掉自己身上的桎梏。任何时候,解放都不可能是“成批成批”的。

在今天的中国,帕托切克是否是一个重新激活的话题?是否成为我们的选项?每一个人需要为他自己的行为找到理由,而这个理由很可能是各各不一样的。起码,帕托切克的理由——寻求真实、寻求生命的意义及克服虚无,一个内部革命的纲领,做一个持不同生活见解者,可以成为我的理由,我的选项。

让我们记住,在星空中那些璀璨的名字中,有一个扬•帕托切克,Jan Patocka,他为我们做出了人类尊严的榜样,战斗的榜样。

                                                  2010/3/13


(晨起,写了“十一条”推文,将它们联系起来如此。)

余  杰:胡温真的关心艾滋病人吗?

二零零九年十二月一日,在第二十二个世界艾滋病日到来之际,胡锦涛和温家宝各自有好戏上演。

当天上午,胡锦涛总和李克强来到国家会议中心,参加首都防治艾滋病志愿者活动。新华社的报道说:“九时五十分,胡锦涛等领导同志走进场馆,几名志愿者迎上前来,为他们佩戴上红丝带。……胡锦涛一年前在地坛医院见过的艾滋病感染者小郑,又通过视频通话系统同总书记见了面。小郑去年经过服用免费母婴阻断药物,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儿。得知小郑的情况后,总书记从自己工资中捐出五千元,鼓励小郑增强生活勇气。再次见到总书记,小郑激动地抱着一岁半的女儿向总书记问好。”该报道特意突出胡锦涛的五千元捐款来自其“工资”收入。然而,此地无银三百两,谁都知道,区区五千元,在其家族贪腐的巨额黑金当中只是九牛一毫而已。比起象征性地捐献一笔工资来,作为党国元首的胡锦涛更重要的工作,乃是早日制订一个长远而全面的防艾计划、公布艾滋病的真相、承认政府的失职并向公众道歉。

当天上午稍晚的时候,温家宝和李克强来到位于地坛医院的北京红丝带之家,看望艾滋病感染者、医护人员和志愿者,并主持召开座谈会,听取专家意见和建议。在红丝带之家办公室,温家宝和两位艾滋病感染者兼教育员老赵、阿杜一一握手。温家宝说:“所有的病人都应该树立这个信念。我说‘坚持’,坚持服药,坚持治疗,坚持锻炼,坚持活下去。”随后,温家宝召开防艾滋座谈会。温家宝说,艾滋病日只是一个象征,防治艾滋病应该作为一项经常性的工作贯穿到社会的各个方面。“我相信,只要我们下定决心,中国一定能够遏制艾滋病蔓延。”然而,仅仅是一厢情愿的“坚持”和“相信”,根本解决不了现实问题。温家宝惯于说一些能够让人“暂时感动”的空话和套话,在有毒奶粉事件中是如此,在四川大地震中是如此,在此次艾滋病日的活动中也是如此。这些事件发生之后,有哪个责任人,哪怕是乡长和县长被免职的呢?堂堂一名总理,如果说难以对那些封疆大吏下手还情有可原,但连那些负有直接责任的乡长和县长都不能或不愿处理,那只能说明这个体制从上至下全都是同流合污之辈。

温家宝的演技向来都比胡锦涛高超一些,或者说,胡锦涛显得比温家宝怯懦一些——这一次,温家宝再次与艾滋病患者“亲密接触”(此前,温家宝与艾滋病患者有五次直接接触,包括邀请一批艾滋病孤儿到中南海座谈和观看公益晚会),而胡锦涛只是通过视频向一名患者及其家庭“遥遥致意”。在争取民意上,温家宝又压倒了胡锦涛。不过,这两人之间的区别,其实并没有外界传说的那么大。胡温之配合,就如同毛周之配合一样:一个扮演严父,一个扮演慈母,反正中国百姓是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在巩固中共一党专制的制度上,两人当然是齐心协力、同舟共济,谁也不愿意让人民(包括艾滋病人)的利益侵犯到党(更确切地说是权势集团)的利益。

而同一天先后陪同胡温参加了两次作秀活动的副总理李克强,不知内心有何感想呢?这名北京大学的高材生,这位团派系统的“宠儿”,一九九八年至二零零四年间,先后担任河南省的省长和省委书记,河南艾滋病的泛滥便是在其任期之内愈演愈烈的。他没有作过任何的努力去改变这一可怕的趋势,坐视河南演变成“艾滋病第一大省”,更视千万民众的生命如草芥。早在二零零一年,高耀洁医生在接受《新闻周刊》访问的时候就指出:“河南艾滋病的高发区有上蔡县、新蔡县,还包括周口、南阳、信阳、商丘、漯河、许昌、平顶山……包括黄河以北的鹤壁。总之,河南地界,恐怕已经没有艾滋病的空白点了。”河南作家阎连科有感于家乡艾滋病泛滥的现实,创作了艾滋病题材的长篇小说《丁庄梦》。他说,在写作的过程中,“有无数的亡灵在我四周耳语”,他是用“生命”和“寿限”来写作的。然而,对于这些声音,李克强始终充耳不闻。艾滋病席卷河南,他却“官照当、舞照跳”。他不仅没有因此受到中央的处分,自己也没有良心觉醒到引咎辞职的地步,反倒“带病提升”,成为未来总理的接班人。中共的人才选拔机制真的是专门选拔那些最平庸最无能的人。

胡温和他们的接班人,真的从内心深处关爱艾滋病人吗?如果胡温真的关心艾滋病人,被称为“艾滋病人妈妈”的高耀洁医生,早该被他们奉为“国宝”了,为何高医生在八十二岁高龄的时候,还不得不背井离乡、流亡美国呢?高医生如此热爱她生长的那片土地,为何要冒着永远也回不去的风险,远走异国他乡呢?就在胡温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上演“关爱艾滋病患者”大戏的同一天,高耀洁医生在华盛顿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发布其新作《血灾:一万封信》,以她收到的一万封艾滋病患者的来信为素材,揭露中国艾滋病失控的真相,诉说自己十多年来帮助艾滋病患者的心路历程。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经过粗略的对比,判断出高耀洁和胡温之间,谁在说真话,谁在说假话;谁是艾滋病人的良师益友,谁是艾滋病泛滥的罪魁祸首。

曾担任河南中医学院教授的高耀洁医生,在退休之后,以老弱之躯深入河南和全国许多乡村,调查艾滋病真相,宣传并协助患者、感染者及孤儿摆脱困境,感动了全中国和国际社会,被称为中国的德兰修女,荣获国内外多项奖励,二零零七年国际天文联会将一小行星以“高耀洁”命名。但是,高医生忘我的工作,十多年一直受到当局的打压,电话、电脑被监控、个人行动被跟踪,甚至软禁,媒体封杀,社会恶势力的诬蔑、骚扰以至于亲属受到株连,当地政府甚至悬赏五百元让群众举报她。在二零零六年老伴过世后,她更处于孤立无援境地,个人安全失去保障,只有选择离开中国。

高耀洁医生透露,她从一九九六年第一次接触艾滋病毒感染者之后,便开始编写印刷防治艾滋病的资料,十多年来她印刷散发了一百万多份防艾材料,所花费的一百多万元人民币全部来自个人的储蓄和奖金。在这一过程中,她逐渐对官方的说法和数据产生了怀疑。中国政府在二零零六年说,中国的带病者和病患是八十多万人,到了第二年年的数字却是七十四万人,十多万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蒸发”了,或者用当前中文网络上热门的表达法,就是“被消失”了。十万人,在那些冷血官僚眼中,不就是一个枯燥的数字吗?高耀洁发现,河南等地的疫情并不是像官方说的那样主要通过吸毒和性行为传播,而是在卖血活动中传播的。那么,农民为什么要去卖血呢?如果不是穷疯了,谁会主动想到卖血的“妙方”呢?谁不知道卖血对身体有伤害呢?一边是“大国崛起”的凯歌高奏,一边是成千上万的农民以卖血为生,这是一种怎样的盛世奇观啊。高耀洁指出:“现在得艾滋病,不管在任何地方,河南也好、河北也好、山东也好,肯定在贫困阶层。”她披露说,九十年代仅河南一个省就有官办血站两百多个,私人办的血站更是不计其数,大量农民在卖血中感染艾滋病毒。在过去三四年里,一些血站已经转入地下,中国的艾滋病疫情真相仍未大白于天下。

中国政府说,目前中国境内的艾滋病疫情并没有广泛传播的迹象,政府计划在二零一零年将感染者的人数控制在一百五十万人之内。中国政府一向都有本事作出若干不切实际的“计划”来,但计划从来都跟不上变化快。胡锦涛和温家宝在艾滋病日当天的作秀活动中,先后对遏止艾滋病的发展发表了相当乐观的讲话。然而,对中国官方宣称的打击艾滋病的努力,高耀洁批评说:“中国政府绝大的能量是放在说假话上。”前任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在几年前就忧心忡忡地指出,中国已处于艾滋病疫情爆发的临界点,二零一零年中国的艾滋病患者可能超过一千万人,居世界第一位,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这个数字与中国当局公布的数字相差了近七倍,我们该相信哪一个呢?

在中国,艾滋病问题,显然不是一个单纯的医学问题,而是政治制度的问题和人权的问题。在中共一党独裁的政治体制之下,在共产党蜕变成资本党、对民众从土地到鲜血都疯狂掠夺的情形之下,靠屠夫本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良心发现”,靠胡温亲自出来作几场“防艾秀”,根本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曾经担任美国公共广播电台驻华记者的齐德福,在他所著的《三一二国道》一书中,写到了他在胡佳的陪同下访问上蔡县一段惊险的经历。当地的艾滋病患者对他说:“政府给我们一些药,每月给我们十元钱,要我们封口。”又说:“我们卖血的主要原因就是贫穷,而贫穷的原因则是地方课税太重。地方官员什么都要抽税。他们只想征税赚钱。”是的,有农民的贫困,有血头的贪婪,有各级官员盘根错节的利益纠缠,有中央政府对面子的看重,中国艾滋病泛滥的趋势将无法得以遏止,艾滋病的真相将被视为事关国家安全的“党国机密”而被藏在黑箱之中。

二零零九年十二月三日

莫建刚:尊者达赖喇嘛坦荡的胸襟

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尊者达赖喇嘛无论在宗教、政治、文化诸多领域里都是第一流的宗教领袖、政治家和文化学者。1959年尊者达赖喇嘛被中共逼迫而流亡海外,失去了自己钟爱的家园——西藏,这一痛苦的精神磨难,终究使尊者达赖喇嘛看清了专制暴政对西藏民族的血腥镇压和邪恶的统治。在流亡海外的艰难岁月里,欧美的政治制度、佛教的宽容与仁慈铸炼出尊者达赖喇嘛思想的先进性。
 
长期以来,中共对西藏问题采取的是拖延战略,对西藏民族采取的是血腥的杀戮和现代农奴制的愚昧统治。妄图一旦尊者达赖喇嘛圆寂后,中共就可以在国内按自己的政治意图指定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就像指定班禅转世灵童那样的恶毒和荒唐。
 
为了西藏民族的自由与民主、人权和尊严,尊者达赖喇嘛对自己的位置并不是很看重。他说:达赖喇嘛转世可有可无,他相信有一天西藏人根本不需要达赖喇嘛(话虽这样说,但是西藏民族绝对不会抛弃尊者达赖喇嘛这个最尊贵的精神领袖及其传承的转世系统)。在这个意义上,世界上的那些政治领袖和宗教领袖能做到这一点?这是一种超一流的政治哲学的思想,这种思想使尊者达赖喇嘛在西藏民族乃至汉人佛教徒的心目中是那么的高贵、宽容和仁慈。
   
2001年,在尊者达赖喇嘛的建议下,在印度的西藏流亡社区以直接选举的形式,推举出首名西藏流亡政府的首席部长和政府内阁成员的候选名单,经议会通过后正式任命,完成了由传统政体到现代民主政体的转变。这是藏人历史上的首次政府选举。这种直接选举的形式是人类普世价值在流亡藏区的政治实践,这种政治实践奠定了未来西藏的自由与民主、宪政与法治的政治模式。
 
这就是说,只要西藏民族有了真正的民主生活,有了名副其实的自治,西藏民族在精神上有了真正独立的时候,西藏民族就会经过自己一人一票的政治选举,来推选出自己信任的政治领袖,但同时也需要信仰中的精神领袖。因为一个民族只要失去了自己真正的宗教信仰后,那么这个民族就会变成一个没有灵魂而堕落的民族。所以西藏民族需要尊者达赖喇嘛这样具有高贵而坦荡的胸襟、宽容和仁慈的宗教领袖。
 
尊者达赖喇嘛说:西藏地处高原、物资缺乏,西藏人并不寻求脱离中国,而是希望西藏现代化,因此,留在中华人民共和国之内更符合西藏自身的利益。然而,中共政府在宗教自由与环境方面的政策,却引发了藏人极大的怨恨。这种怨恨,是来自中共政权对西藏民族在宗教信仰和传承的文化上不断遭受到无情的镇压、控制和打击。看到中共这些野蛮而暴戾的统治,尊者达赖喇嘛有时候也非常恼怒,但是,他仍然努力寻求保持心中对中国及其民众的爱。他认为在中国建立一个开放自由的法治社会。是推动和实现一个自由民主西藏的最佳方案。一旦中国成为一个开放自由的法治社会,并拥有言论自由、新闻自由和信息自由,那么,汉藏的和睦相处以及相互了解,将会使中国变成一个强大而富庶的自由民主的社会。

达赖喇嘛的称号,意为“遍知一切德智如海的金刚上师”。在藏传佛教中,轮回转世和汉传佛教一样是基本的佛教教义。达赖喇嘛即是普渡众生的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的化身,他的圆寂转世,主要是教化僧众和普渡众生,在这个意义上,根本与政治毫无关系,尊者达赖喇嘛的圆寂转世并非政治可以左右,而是宗教信仰及其文化传承的最高境界。
 
在长达数百年之久,在经历了十四世的活佛转世制度的传承,尊者达赖喇嘛不但成为西藏民族的天佑之神,也成为西藏民众的精神领袖。就在那些艰难的政治流亡的岁月里,尊者达赖喇嘛使西藏的文化,在印度这个民主社会里得到了保护,同时也得到了真正的传承。在这个过程中,西藏文化受到了西方自由民主思想的熏陶和滋润,尊者达赖喇嘛作为藏传佛教及其文化最高的智者,看到了西藏文化的出路在于和西方的民主文化的融合。而这种融合正好吹生了一个西藏未来的政治蓝图——自由与民主、宪政与法治的西藏政治制度。
 
在中共的暴政下,西藏本土特有的宗教信仰及其文化,被中共暴政践踏和凌辱,已经处于万劫不复的边缘。藏传佛教活佛的转世制度完全被中共暴政所劫持。中共如此丧心病狂地劫持活佛的转世制度,难道是真正的要保护西藏的宗教信仰和千百年来所传承的藏传佛教的文化制度?众所周知,中共入侵西藏的目的,就是要劫取那里极为珍贵的自然资源、奴役那里的西藏民族,并为自己的侵略行径制造一个所谓的“名正言顺”的政治依据。而这一所谓的政治依据,正是将西藏的宗教信仰及其文化推向灭亡的最为邪恶的手段之一。
 
由此,尊者达赖喇嘛认识到,只有终结达赖喇嘛活佛的转世制度,才能揭露中共劫持转世制度的真相,从而也为西藏日后的民主化铺平道路,并创造必要的政治和文化的条件,使西藏民众有独立的自由精神,在不受任何宗教权威和政治权威的影响下,自由而民主地选举出自己所信赖的政治领袖。尊者达赖喇嘛却将自己的精力放在弘扬佛法;教化僧众;普渡众生以及致力于世界和平事业之上。
 
从藏传佛教及其传承的文化来讲,达赖喇嘛的转世制度应该延续下去。因为根据西藏民族的传统习俗,都相信西藏是观世音菩萨的教化之地,西藏历代的国王,都被认为是观世音菩萨的一种幻化之身。而达赖喇嘛却是直接的观世音菩萨的转世。从宗教信仰的角度来讲,西藏民族肯定会希望尊者达赖喇嘛能够永久地在西藏,生生世世不停的转世,去教化和保佑西藏民族。
 
根据藏传佛教的传统,西藏两大宗教领袖的转世需要经过互相认定,但是,1989年中共却强行认定了它的宗教傀儡十一世班禅的转世灵童,并且将尊者达赖喇嘛认定的第十一世班禅喇嘛的转世人选非法软禁,由此而扰乱了传承数百年的藏传佛教的活佛转世制度。中共暴政的这一阴毒的政治手段,彰显出一个无神论邪教的恐怖嘴脸。
 
尊者达赖喇嘛的存在,对于西藏民族十分重要。但是,任何由中共政府指派的转世灵童的人选,都不可能使西藏民族;以及所有的佛教徒信服。如果西藏还处在中共暴政奴役的统治下,当十四世达赖喇嘛圆寂后,中共暴政所指定的达赖喇嘛转世灵童,将是一个愚昧无知的共产政权的傀儡。由此,尊者达赖喇嘛提出终结达赖喇嘛转世制度,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因为在这个意义上,其实也终结了中共暴政劫持藏传佛教活佛转世制度的痴心妄想。
 
尊者达赖喇嘛终结达赖喇嘛转世制度,从政治的意义上来说,是高瞻远瞩的政治哲学之慧眼,从佛法的真谛来说,世间一切法门都是空相,“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东西都是短暂的,是随着时空的转换而变化的,一切都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终结转世制度也是万法之法中的一种时空转换。尊者达赖喇嘛以“万物皆空明佛性,一尘不染证禅心”之恢弘的气度,,显示一个金刚上师超一流的宗教情怀。展现了承担一个民族命运及其前途的精神领袖之高贵而坦荡的胸襟;以及自由人格的魅力及其担当一切苦难的伟大魄力。
 
现在是中国民众和藏民族抗争中共暴政对其奴役和统治的世纪,当这个坏事做绝的中共暴政集团堕入十八层地狱后,一个自由民主的中国及其西藏将屹立在东方这遍神奇的土地上。那时藏传佛教及其传承的文化,将在尊者达赖喇嘛的教化和护佑中焕发出辉煌而神秘的光芒。

小  乔:虎年迎正虎回国

虎年新春,为维护回国权利坚守东京成田机场、顽强抗争92天的冯正虎先生,在与中国驻日使馆人员见面会谈后,终于冲破重重阻隔,于除夕前一天的2月12日顺利返回上海家中,为是次维权抗争行动划上一个完美的休止符,也为这个接连传来刘晓波和谭作人被枉法重判噩耗的阴郁、酷寒的冬天带来一丝暖意。网友欣然赠联曰:“非正虎不得归山,是好汉才敢上海。”横批“英雄本色”。的确非正虎堪当此联,堪称风流。

冯正虎先生是我信赖的好朋友,我们在上海时就曾彼此关注,在困境中相互支持。他乐观积极、理性平和的心态,诚实重信、乐于助人的品行,他认准目标持之以恒的坚韧和灵活睿智的处世策略,无不令我钦佩。冯正虎先生长期坚守其“护宪维权”理念,在一个法治尚不完备、公民意识淡薄的社会,冯兄身体力行,践行公民的社会责任,认真维护宪法保障的公民权利,对不习惯依照法律行使权力、承担职责的当权者,进行依法“训政”,努力培养当权者学会尊重法律和公民的权利。他自费编辑每月一期的《督察简报》并寄送有关部门,行使公民依法享有的对政府监督、建言的权利和言论、出版自由;他运用自身的法律知识帮助遭遇不公的弱势群体,维护这些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底层民众的合法权益,正是这些一点一滴的行动和长期韧性的坚持,使他赢得了越来越多的理解、尊重和认同,成为众多上访维权人士和更多公民信赖的良师益友,也使他逐渐成为某些长期习惯于任意违法、随意践踏公民权利的权贵官僚们的眼中钉,某些落伍于时代的官僚最终以“阶级斗争”式的陈旧思维,认定冯正虎是影响上海“和谐稳定”、“危害国家安全”的“敌人”,运用超越于国法之上的黑箱操纵,令冯正虎有国难回。自2009年6月7日起,冯正虎连续八次尝试回国,均遭上海当局无理遣返或被受到中国当局压力的航空公司拒载。中国当局藐视其自身颁发的合法护照,不但肆意践踏公民权利,更令国家尊严蒙羞。这一严重侵权行为甚至发展到以商业利益相要挟裹胁日本、美国的航空公司参与其中,直到2009年11月3日全日空航空公司协助中国警方将冯正虎从上海浦东机场绑架回日本东京成田机场。

屡败屡战的冯正虎先生没有气馁,他抱定“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信心,不惜以身体健康为代价,开始了住宿日本成田机场入境处过道的抗争。整整92天里,他无法洗澡、安睡,晚上睡在狭窄、坚硬的长椅上,最初他经历了日方人员的冷眼和拒绝,在刚开始的4天里忍饥挨饿,几乎只靠机场洗手间的自来水维生,后来在外援陆续到来下解除食品危机,但多数时候只能吃冷的食物,对于已经年届五旬、不再年轻的他,体能和健康面临严重挑战。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所坚守的一小块方寸之地渐成为众多国际传媒注目的焦点,一个中国公民以理性、平和的方式坚定维护自身权利的坚忍和自信,感动越来越多了解到事实真相的国内同胞和海外友人,冯所在的领地成为一个独特的展示中国人权状况的窗口,上海朋友马亚莲戏称冯是“中国在海外第一块殖民地的总督”。海内外的中国同胞以“东京空运”的方式接力为冯送去食品和各种援助,路过机场的各国空勤服务人员也纷纷热情相助,以至到后来送给他的食品吃不完,他不得不一再在推特上感谢大家的盛情,并提醒后来来探望的朋友不必再带食品以免浪费。中国当局的反应也由刚开始时不断骚扰威胁冯在国内和日本的家人转而有所软化,直到中国驻日使馆人员两次亲赴成田机场会谈交流。

冯正虎先生抗争的成功,给同样遭遇到被剥夺回国权利的我至少有以下两点启示:一是权利是要靠自己努力去争取,而不是等待恩赐,回国之路是“走”出来的。如果我们抱定坚持的信念,采取适当的策略方式,是可以一点一滴地去改变现状,争取自身的权利,逐步撑开中国公民社会的空间;二是“自由不是无代价”的,冯正虎刷新和创造了中国公民争取回国权利抗争的多项记录,如果没有他锲而不舍地连续八次尝试由东京飞回上海回国,没有他忍受饥饿和种种不便在东京机场日本国门外连续抗争三个月,就不可能迎来这场维权抗争行动的胜利。冯正虎先生维权行动的成功,也鼓舞了我争取自己回国权的信心。我在此正告某些逆时代潮流而动、无视公民正当权利的落伍官员:你们目无国法地滥用权力、任意剥夺公民权利的行为,才是实实在在“危害国家安全”、严重损害国家尊严和利益的行为,这种中国官员执法者违法的行为,与中国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大国形象及其所应承担的责任是严重不相符合的。一个冯正虎的回国问题解决了,我和更多中国公民依照中国法律和联合国《人权宣言》理应享有的出入其本国的合法权利何时能够兑现?在上海即将迎来世博会之际,希望国内某些官员们及早转变思路,严格依法执政,真正以“人民公仆”的心态为公民做好各项服务,而不是依旧把自己当作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老爷”。“城市让生活更美好”——多么响亮、动人的世博会主题辞!而一个没有自信和胸怀让公民自由出入的国度、一个不敢让市民正常回国回家的城市,如何配得起这样美好、动听的主题辞?如何配成为世博会东道主?我期待着上海和中国当局尽快依法解决我的回国问题,让上海、也让中国“成为人类能够过上有尊严的、健康、安全、幸福和充满希望的美满生活的地方”。(引文出自联合国人居组织1996年发布的《伊斯坦布尔宣言》,转引自上海世博会官方网站http://www.expo2010.cn/expo/shexpo/node878/node880/node1047/userobject1ai35785.html

2010年3月8日 被迫流亡瑞典中

秦晖:户籍问题本质是人权问题

·一个贫苦的外地农民“流入”城市,最初是以农民身份被歧视,后来以外地人身份被歧视,而现在以穷人的身份被歧视。因此户籍问题应该从人权、公民权角度加以全面考虑,把农民当成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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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会召开前夕,中国十一个省市的十三家报纸发表“共同社论”,呼籲两会“运用手中人民赋予的权力,敦促有关部委废除一九五八年颁布的《户口登记条例》,加快户籍制度改革”。在中国,像这样民间舆论以“共同社论”方式发言,是前所未有的。它一方面反映了中国改革以来在开放言路方面确实有进步,另一方面也反映了现行“户籍制度之害”确实到了人们难以继续忍耐的程度。

但众所周知,所谓“户籍制度”绝不仅仅是“流动人口管理”那么简单。它实际上涉及到官府权力侵夺公民权利所造成的一系列问题.迁徙权、财产权等等先不说,就以“生存权”为例,官方认为它第一重要,以致为了它可以牺牲许多其他权利,而一些批评者则认为这样的人权观太低下,是“猪权”。其实,“生存权”作为一种权利确实非常重要,而在中国这也并非不是问题.要知道,“生存权”不等於生存着。例如猪生存着,但不能说它有“生存权”,因为猪只是依饲养者的意志而“生存”,如果饲养者要屠宰它,它就不能生存了。所以,生存权是不能贬斥为“猪权”的。过去在专制时代,臣民虽然生存着,而且有的(宠臣宠妃宠奴之类)还生存得很滋润,但仍然不能说他们有“生存权”,因为他们的生存也并非基於自己的权利,而是基於主子的好恶,“君要臣死,不得不死”嘛。

而我们的“外来人员”又是怎样地“生存着”?在强制收容时代,街头随意盘查农民工“三证”、无证就抓走,是很平常的都市景观.於是有了苏萍,有了程树良、黄秋香、张正海、朴永根……等等一桩又一桩惨案,有了“六零四次列车上跳车逃跑摔死的女民工”和宝安区囚车上“下饺子似的一个个摔下”死伤的“外地人”等不知名的冤魂。“收容”之网越撒越大,从流浪乞讨、卖淫嫖娼而“三无人员”,从农民工而大学生,从“盲流”而“非法上访者”,直到二零零三年大学毕业而且有正式工作的孙志刚也死於“收容”之祸,以至酿成群情激愤,上达天听。这次事件引起的不满导致“收容恶法”被废除,这无疑是中国人权方面的一个进步。

可是废除后的这几年,人们仍然不时听到“外来穷人”在城里遭遇权力暴力的事。尤其是培训教材《城管执法操作实务》关於“城管”抓小贩时出手要狠,“不能轻易放过”,要干得“乾净利落”,“将所有力量全部使用上”,做到“脸上不见血,身上不见伤,周围不见人”的说法在网上披露后,引起舆情哗然。过去的暴力收容多以检查居民证件的名义:改革前就叫“查户口”(那时连“暂住证”都还没有,农民因事进城都要一事一开“证明”,否则就有作为“盲流”被抓的危险),改革后允许非本地户籍者持证“打工”了,就叫“查三证”(通常指暂住证、务工证和计划生育证),两者都可以说是直接与“户籍”有关.而现在的“城管”、“拆违”暴力则以维护“市容”为名,以“无证摊贩”和贫民窟(我们叫“违章建筑”)为对象,可以说与“户口”本身并没有直接关系.可是大家都知道,其实受害者基本上还是那些人。这就是说:一个贫苦的外地农民“流入”(我们反正不承认他是移民)城市,最初他是以农民身份(“农村户口”)被歧视,后来他以外地人(“暂住”者)身份被歧视,而现在他以穷人的身份(没有高尚职业的“无证摊贩”或没有高尚住宅的窝棚客)被歧视。

拆迁的进步与租户权利

不能说这三者的演进没有体现这些年来的某种进步:这个人在改革前几乎是根本不能进城的。后来可以来“暂住”打工,但你要随身“持证”,否则就会遇到麻烦(虽然持证了也未必就不会遇到麻烦)。现在假如你混得好,有高尚职业与住宅,被“查证”遇暴力的机会就少了。但是假如你仍然穷愁潦倒,那你就有损於“市容”而为“市”所不容。然而问题在於:穷愁潦倒就是罪过吗?没有人愿意穷愁潦倒,如果在家乡能够富裕,他们不会“赖”在城里;但如果不能,我们的城市为什么就容不下穷人呢?

现代城市当然要有规划、讲管理。“违章建筑”的概念不是不能使用,但必须在尊重人权的前提下。笔者认为这包括三个条件:首先这“章”不能只是利益有关一方(例如想给自己的官员找地方盖豪宅的某衙门)下个“红头文件”就算,像扒房赶人、甚至烧房抓人这样事关基本人权的事,怎么能不立法?而且立法过程也应该有各方参与,无论代议制还是听证制,都应该有“流动人口”的声音。其次,这“章”也应该合乎常人情理。至少立“章”者要回答:如果不违这个“章”,“暂住者”能在哪里安身?最后,这“章”还应该有点严肃性,不能朝令夕改而且改了还追溯既往,不能我想用苦力就让你盖棚子算是“安置”,用完了你这棚子就算“违章”了,或者我没打这地的主意时不管你,我想用这地赚钱了就说你“违章”了。

必须指出:这还不仅仅是个产权问题.中国的强制性“徵地拆迁”问题近来虽然还未完全解决,在公众不满的压力下还是有所改进的。虽然仍非市场交易,但在许多财力雄厚、地价高昂的大城市,近几年“拆迁补偿”的标准还是大幅提高了。包括由本地户籍“农民”为房主的所谓“城中村”,在“城中村改造要让村民满意”的提法下也产生了许多“拆迁致富”的“村民”。应该说,如今这种“改造”存在的主要问题已经不是“村民”权益受到损害的问题(虽然这类问题并未完全解决,尤其在一些财力不那么雄厚的“二线城市”,这种问题仍很突出)。但是众所周知,如今“城中村”几乎都是外来打工者聚居的廉租私屋区,本地户籍的房主常常不住在这里,这里实际就是中国式的“贫民窟”,其“外来”贫苦租户人口常常数倍乃至数十倍於房主“村民”。他们才是“城中村改造”中最主要也最庞大的利益相关群体.但是“拆迁补偿”与他们毫无关系.他们与过去一样,仍然是被无条件驱逐的。甚至在不少情况下,“城中村改造”的第一步就是以“查证件”等方式先把租户赶走,使这些房子失去“生财”功能,以削弱房主的要价能力。

深圳前些年在“关外”大规模“梳理”棚户区,赶走的“流动人口”据说达百万之众。由於中国实际上禁止“外来者”在“空地”上自建棚户,这些远郊棚屋其实也是户籍居民建了出租给他们的(有的甚至只出租了一块地皮,由租户自行搭棚)。当时深圳当局说这是“违法出租”所以实行无偿拆除,不像城中村那样给予补偿。因此引起许多批评.其实,补偿不补偿都只是对户籍居民而言,而对於那些贫苦租户,无论是从“城中村”被赶走还是从“关外”棚户被赶走,都没有丝毫补偿。但他们从城中村到“关外”再到更边远偏僻之地,生活质量是明显下降,受打击不可谓不沉重。而且,如果说现今对於拆迁不公的批评呼声已经颇大,但基本都是就本地户籍房主权益受损而言。真正受损害最严重的、被驱赶的贫苦租户—“外来”打工者,没什么人替他们说话。有人悲哀地称之为“百万人的失语”!

城乡统筹的陷阱

中国如今许多城市都说城市建设要顾及农民利益,尤其是被作为“城乡统筹”试点的几个城市作为“改革前沿”,出台了不少惠及当地“农民”的举措。应该说其中的一些举措力度(很重要的就是提高拆迁补偿与安置标准)还是可圈可点,值得讚赏.但是所有这些“城乡统筹”其实都是就本地户籍中的“农民”与非“农民”差别的缩小而言。这当然也应该。但是说实在话,在中国“流动工人”制度已经如此发达的今天,主要依靠“外来打工者”的血汗而让本地“农民”也得到好处,并不是什么难事。像外来打工者数倍至十倍於户籍人口的广东东莞等地,户籍人口中可以说早在十年前已经消灭了“城乡差别”,当地“农民”由於分享高额级差地租,实际境况往往还优於不少“市民”。但是本地户籍人口与外来打工者的身份壁垒却非常突出。如果今天的“城乡统筹”只是重複这种现象,就很难说有多少“前沿”性。

不仅如此,由於这些“改革前沿”城市成败的评价标准仍然是:如果城市充满比其他城市更为豪华壮丽的通衢广,那就是成功,如果出现很多穷人街区,那就是失败。所以,这些城市都还比一般城市更起劲地大拆大建、“改造城中村”、建设“花园城市”,甚至使用仇和式强权手段进行“铁腕改建”。虽然如前所述的“城乡统筹”新举措可以照顾到本地“农民”的利益,但那些贫苦租户—外来打工者的处境会更好吗?

显然,中国的“户籍制度之弊”并不仅仅是户籍本身的问题,也不可能仅仅通过取消“农业户口”来解决(虽然这也是该做的)。由於我们这个制度歧视的不仅是“农民”,而且越来越更重要的是歧视“外地人”,尤其是外来“穷人”。后两个问题不解决而仅仅是取消“农业户口”,并无太大意义.

农转非也可能造成歧视

事实上,近年来随着官商结合搞“圈地运动”之风大盛,许多地方已经出现了“反向的”户籍政策,即强迫农民“农转非”、“(行政)村改居(委会)、镇改街(道办事处)”。一旦“村改居”了就可以把农民的土地收走——因为官家规定你已经不是农民了,而按我们现行的土地制度,只有“农地”可以由“农民”“集体所有”。而“非农土地”铁定就是“国有”的。所以你“农转非”了就得失去地权。於是不少地区农民反而为捍卫“农业户口”而抗争!

显然,在没有公民权利维护机制和权力制衡机制的情况下,取消“农业户口”和设立“农业户口”一样都可能造成歧视。前些年,中国某大城市有官员曾针对外国记者的提问“贵市将来会不会出现贫民窟”予以断然否认,主要理由是中国农民工大都是“两栖人”,即把家庭留在乡村,自己在城里住集体工棚,打工到三十多岁就回乡自生自灭,这样城里就不会有大量穷人家庭形成的“贫民窟”。可是同一位官员,一年后他又一改对“两栖人”的津津乐道,提出“两栖人”的土地使用方式不经济,必须促使他们变成市民。人们初看上去以为他是要让“外来农民工”成为市民了,仔细一看不是的:原来他只是要求本地户籍农民交出土地变成“市民”。

於是,如果他要你打工,你不管愿不愿都得当“两栖人”,但他一旦看上你的地了,你想当“两栖人”也当不成。户籍改革如果变成这样,就太糟糕了。

因此户籍问题应该从人权、公民权的角度加以全面考虑,实行土地制度、社会保障制度、迁徙居住制度的配套改革。就一个城市而言,户籍制度改革不仅要善待本地户籍的“农民”,还要善待“外来人”尤其是外来贫民。而就国家而言,改革目标应当是:把农民当成公民,把农民的土地当成公民财产,把“农民工”当成工人(而非“流动工人”),把“返乡农民工”当成(需要保障的)失业工人。

(秦晖是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

齐家贞:一个非正常活着的人—-《红狗》代后记

18岁我高中毕业,卖自己的血、卖母亲的浪琴表,两次去广州寻找“叛国投敌”门路;我毁了父母,毁了四个弟弟,毁了同学朋友,也毁了我自己,包括十年劳改后我的爱情婚姻。

非正常活着,重轭下喘息。

我们注意到1949年共产建政后,几千万中国人“非正常死亡”,这是人神共诅的滔天罪行;我们却长期忽视着另一种滔天罪行——那些被侮辱被损害被歧视的“非正常活着”的中国人,它远远超过“非正常死亡”的人数,达几亿之多。齐家贞一个人的“罪恶”,就造成了包括她本人在内的一连串人的“非正常活着”。“非正常活着”的苦难不应该仅仅因为他们还活着而视而不见。

齐家贞的一生,是一盘下输了的棋。

棋,是怎么输的,谁的手在下?

“非正常活着”的人,为什么不能正常地活?

思考并解答这些问题,《红狗》才有存在的价值。

本书完成于2005年,由于种种原因,推迟4年出版。

感谢父母齐尊周、张则权给了我傻头傻脑不计功利的天性。

感谢四个弟弟:兴国、安邦、治平、大同,始终无怨无悔与我分担苦难。

感谢所有在我地位最低贱、生活最艰难、心情最沮丧的境况下帮助过我的人。

没有他们的慷慨,就没有这本书,没有他们对我的厚爱,就没有我的今天。我终生铭记他们的恩情。

感谢阿木(林明敏),在他视力极为衰弱的情况下,数次校阅本书。他认为《红狗》真实地写出了一个“非正常活着”的人,具有较强的时代特征。

感谢马修、心水等文友的帮助。

感谢澳洲南溟出版基金会资助本书出版。

齐家贞

2010年1月29日于澳大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