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遵信:只待新雷第一声

 

包遵信/张祖桦

欣闻贵杂志创刊二十周年,谨向金钟先生、蔡咏梅女士暨《开放》杂志社全体同仁致以热情地祝贺与诚挚地敬礼!

《开放》杂志在过去二十年的生命历程中,秉持自由、民主、人权、法治与开放的基本价值,不惧专制强权与邪恶势力,高扬言论自由与新闻自由的旗帜,坚持讲真话,勇於披露事实真相,发表了大量具有真知灼见、洞烛幽深的社会政治评论,对於传播主流文明理念,批判专制主义制度文化,推动中国和平民主转型,起到了极大的催化作用,因而在大陆知识界及民间社会享有极佳的口碑。

过去的二十世纪,有两股极权主义社会思潮给人类造成了空前巨大的灾难。一是法西斯主义。由它引致的两次世界大战和集中营、种族仇杀给人们留下了极为惨痛的记忆。二是共产主义。由它造就的苏联、冷战、阶级斗争、无产阶级专政、社会主义改造,给人类来的祸害更为创深痛钜。

阿伦特在《极权主义的起源》中指出,极权主义的本质是恐怖,这种恐怖通过秘密警察、死亡集中营、高压统治手段和意识形态来实现。极权主义现象是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全新的现象,它不同於以往的暴政。人类历史上有许多的暴政和暴君,但是,过去的暴政都是为了夺权或维持权力,其目的是消灭敌人,确立或巩固自己的权力。而极权主义则是要消灭一切人的本质,摧毁人性,不仅仅是敌人,而是一切人。这就是极权主义的恐怖本质,它实际上是一种极端的野蛮。极权主义宣称「一切都是可能」,但其实它带来的不过是「一切都是可以毁灭的」,否定一切,打倒一切。它以「自然法则」或「历史法则」来代替人的作用,以强权和暴力摧毁人的生命与尊严。

在上世纪中叶,全世界的民主进步力量通过英勇卓绝的抗争,彻底战胜了骄横一时的法西斯主义。随后又用了半个多世纪的时间,终於在新世纪到来之时,拆除了柏林墙,彻底埋藏了苏联帝国和以其为核心的社会主义阵营,结束了冷战。

但是,共产极权制度还没有被根除,它饱蘸着「六四」英灵与民主志士的鲜血仍在中华大地上肆虐。时至今日,中国人民仍未享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罢工、人身、宗教信仰和免於恐惧等各项自由权利。中共统治集团仍然在顽固地坚持一党专政,排拒政治改革与自由民主。一个多世纪前先贤们提出的「走向共和」与「实行宪政」的理想仍未得到实现。中国大陆的新闻媒体竟被当作「党产」任由中宣部和各级党委的宣传部操控,既不能「本地揭露」,也不能「异地监督」,而不能批评「老大党」,整个一个「党天下」。谁若不服管制,轻则撤职查办,重则关进大牢。因此,《开放》的存在,功德无量;《开放》的坚持,利泽千秋。我们相信,在中国新闻史和中国民主史上,《开放》杂志的坚守,自有其不可磨灭的地位;而其在热爱自由的中国人民心中也将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世界范围的民主化浪潮已深入人心,并且必将取得最终胜利。顺昌逆亡之道,世人皆明。让我们一同携起手来,继续努力,一直坚持到中国实现自由民主的那一天。

清代着名诗人张维屏的《新雷》诗很能表达我们此时的心声:

造物无言却有情,

每於寒尽觉春生。

千红万紫安排着,

只待新雷第一声。

王 怡:眼目的情欲,和今生的骄傲:电影《黄金甲》

 

张氏电影的旨趣其实一以贯之,从《红高粱》到《黄金甲》,浓墨重彩,你用圣经中的一句话可以概括,世界上的事,就是“肉体的情欲,眼目的情欲,并今生的骄傲”。换成佛经中的句子,就是“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只是在80年代启蒙的光芒下,情欲在审美上先被浪漫主义化,再被意识形态化。在一个自由匮乏的年代,高尔泰先生说“美是自由的象征”。这话使无数灵魂饥渴不已,无数主题亟待升华。于是对那些戴眼镜的人来说,情欲差不多就等于人性,而人性差不多就等于反专制。

一个叫杰姆逊的外国人也积极鼓吹,说第三世界的电影都是“民族寓言”。眼目的情欲,就这样被一个时代壮了胆,被赋予自由化的盼望和联想。谁在诗歌中写下“乳房”,谁在艺术史上就有票房。谁敢拍乱伦,谁就是第五代导演的旗手。很久以来,张艺谋就这样被活活地误会成一个知识分子。

这些年随着巨大的商业成功,张艺谋开始在公众形象中转型。戴眼镜的人们惊呼其为背叛,其实人家从没偏离过一生的主题。只是时代高歌猛进,在一些人眼里,“乳房”终于和革命无关了,而在另一些人眼里,也竟然和反革命无关了。情欲被政治化的年代,人家乐此不疲,看起来像一个知识分子。情欲被商业化的年代,人家乐此不疲,看起来却开始像一个流氓。

崔卫平女士说得对,张氏电影从来就没有过价值关怀。这是知识分子中少数不戴眼镜的明白人。《英雄》中的帝王“天下”观,让大家发现张的思维水准,竟然落后于启蒙时代20年?《十面埋伏》是他的一次调整,刻意回到意识形态的零点。而《黄金甲》则是一次雄心勃勃的进军。这一位是极聪明的人,在情欲与政治之间擦边,在票房最大化与政治正确之间拿捏分寸。就此而言,《黄金甲》一片达到了张艺谋迄今为止个人梦想的颠峰。你以为他的梦想是拍《活着》那样的电影,只是你一厢情愿。他的梦想就是《黄金甲》,因为眼目的情欲,和今生的骄傲,就是一个摄影师的最高理想。张艺谋的本质是一位摄影师,不是一位导演。摄影师的梦想,是将天下的欲望都写在镜头上。就像演员的梦想,是将欲望都写在脸上,而不是写在胸脯上。就这两点而言,汉人真没有比张艺谋和巩俐更厉害的角色。

一个荒诞的可能是,如果时代依然保存着将《黄金甲》作为民族及政治寓言的精神氛围,如果这部电影早在15年前拍摄,所有知识分子都将起身鼓掌,在漆黑的影院向张艺谋致敬。《黄金甲》将人的罪性不再归于政治,而归于普遍的人性。仅此一点其实超越了《雷雨》。曹禺的阶级分析眼光,把乱伦与革命捆绑在一起,那是张艺谋20年前就轻车熟路的一套。对皇权专制主义的残酷描写,和恶俗的审美观,恶俗到一个地步,接近了反讽。菊花台的大屠杀,赤裸裸的权力争夺,罪从一人入了世界,毁灭整个皇室,家宴变成国觞,专制成了盛世。尤其是广场上的政变,血迹被轰轰烈烈的清洗之后,那仰拍的升天礼花,观礼台上如《东方红》一般的颂歌大合唱。反讽的意味如此鲜明,联想的空间如此逼仄,每个40岁以上的观众,都不会承认这只是一部商业片。

故事选在残唐,我甚至怀疑编剧读过陈寅恪的《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关陇集团主宰隋唐政治,藩镇割据瓦解中央集权。这样的循环在中国史上不断反复。电影中菊花台的那一场屠杀,无疑是对“玄武门之变”的放大。西元626年,发生在6月4日这一天的流血冲突,以残酷的政治逻辑带出辉煌的贞观盛世。陈寅恪说,初唐发生过四次宫廷政变,每一次的成败都取决于玄武门前的政治革命。一个貌似强大的帝国,它的安危竟然反复系于宫城外的一箭之地。张的电影几乎遵循了古典戏剧的三一律,情节发生在大致24个小时以内,每个时辰都有宫廷的报时,以洗练的语言,蕴含了整整一部二十四史。

独裁者的骄傲,让其余人变成了团体操。一个人高于人的地位而成为假神,一切人低于人的地位而成为奴仆。周润发饰演的帝王对王子说,“天下万物,朕赐给你,才是你的。朕不给你,你不能抢”。中国的银幕上,实在没有更精彩的对白,对独裁者的情欲与骄傲,有过如此刺骨的临摹。你会想起周润发当年饰演的小马哥(《英雄本色》),那句同样经典的台词,“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亲手拿回来”。成王败寇,我们这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这两句狠话之间。

可惜进电影院的年轻人,不可能再当它是个寓言。在贴满“做女人,挺好”广告的年代,波涛般的丰胸,除了眼目的情欲,已经载不动,许多思想。商业电影的模式,就是立于一个价值上政治正确的基点,然后以商业化的技法与严肃的主题擦肩而过。张在《英雄》上跌了一跤,不知道这个时代的“政治正确”已经换了下半场。如今他与日俱进,改换了门庭。但仅此而已。张艺谋的狡黠就在这里,我给你一场大屠杀,戴眼镜的人各自去叹息,年轻人爱拼才会赢。色情与暴力再次暗渡陈仓,人家可不打算在道德上对这个社会负任何责任。

这样的导演已纷纷就位,这样的电影已征服了我们的孩子。再换成《道德经》的句子,就是“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看不看是你的问题。

首发南方人物周刊

余世存:在博物馆和图书馆之外的热闹——丙戌年社会文化现象述评

 

观察我国社会,据说有一个并不“科学”的说法儿:我国社会变革不断,大致是逢六一小变,逢九一大变,一变之后,社会氛围、大众心理、文化现象都与此前相较恍若隔世。尽管社会演进中不变的仍是那些老生常谈的政治经济文化主题,但变革却让阶层、集团、思潮、流派打散、重组,同构而异质,同出而异名,新的生活方式、话语方式等等刷新了人心社会的面目。激昂的版面有可能变得疲软沉闷,也有可能变得从容;闷声发财、没事偷乐的舞台有可能变得热闹,也有可能面临选择。对2006年的中国人来说,这种变革确实发生了。最大的线索在于,和谐理论、朝核危机、中非论坛、《大国崛起》等事件、话题将多年中外分析家们讨论推测的中国角色推到了一个极端位置:我们中国人在国际舞台上已经不可能再守着“韬光养晦”的老例过日子了,我们不可能通吃通占,我们必须在挑战者、搭车者、光荣孤立的领导者等角色之间做出选择。这一变革其实是开放社会必须面临的问题,即在自处和相处中我们的身份是什么,我们认同什么,我们现代化的政治目的是什么?在逢九一大变、1999年因我国使馆被轰炸导致的民族主义情绪主导社会以来,多年暧昧的中国身份在今年呈现了部分面容,尽管它仍不足以应对开放中国带来的尖锐问题,但多少使得民族主义、新左、自由主义、保守主义等思潮落实到个案、个人之上。

一。

这一变革,在文化领域的表现更为清晰。在此之前,文化,尤其是精英文化领域多总跟“真理宣示”、“学术知识”等站在一起,纵然媒体呼唤过公共知识分子、出版家称道过《潜规则》、《非常道》一类的公共知识产品、志愿者和维权人士盼望过社会意见领袖,但思想文化界多交了不及格的答卷,人们多只能在语言里品味文化的优越或光荣,只能在想象里品味思想的力量或前景。木子美姐姐的文化叛逆太过孤单,甲申文化宣言则只是做尽了姿态,去年轰动海内外的超女选拔赛,人们仍要把它跟政治转型、大众素质等联想在一起,在在说明,个人、个性的表达和捍卫在我们社会里还处于起步阶段。

但到了2006年,情况有了改变。新年伊始,胡戈先生的视频短片娱乐了万千观众,让人惊叹年轻人的才思和独特锋芒。我在2005年年底平安日的演讲“精英衰败和汉语危机”中感叹过精英文化的沦落,我预测一种更为诙谐幽默的喜剧文化现象,话音未落,即有中国式搞笑文化的上场。胡戈借用影视手段所获得的动人力量,是比过士行先生的戏剧更有普遍可传达感的形式,这是在极度管制下异化出的人性突围。自然,胡戈们遭到了上下内外的围攻,胡戈们的行为甚至“惊动了”国家版权局。不仅有力者或自以为有力者,甚至胡戈自己都认同了这种搞笑的“恶搞”命名。

胡戈的价值在于,他正告了一切人:不要瞒骗,不要自欺欺人,不要故作高深,不要装。他放肆地把这种社会层层围裹的面具撕破,而让我们看到生存的文化环境是何等的卑劣和虚伪。较之胡戈更为谨慎、持重的诙谐产出,可能应该属于《以和为贵》、《疯狂的石头》、《武林外传》等影视作品。这些作品风格不同,水平质量不同,或自污,或残酷,或辛酸,但它们多曲折地反映了我们汉语世界的无奈,它们既是市井的狂欢,又是人间的抗议。胡戈的行为自然冒犯了一些人,意料之外又在意想之中的是陈凯歌先生的末路名言:“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恶搞引起了正人君子或权威机构们的讨伐,但正如胡戈自己所说:恶搞的社会危害性远小于正搞。“正搞,就是一本正经地搞,认认真真地搞,搞完了让人看不出痕迹,让人不知道这东西已经被搞过。而‘恶搞’则相反,是嬉皮笑脸地搞,粗制滥造地搞,搞完了还要让你知道,这是搞过的,而且连搞的是什么都要让你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知道。”我们在胡戈的自白里,可以了解胡完全是个明白人,他的言行之所以受到如此广泛地关注,因为他本份,他并不把自己看得多高,他只是归属于娱乐,但他又有人的尊严,他实践并维护了“娱乐精神”,用他自己的话说:“我们应该警惕的,是隐蔽性强、危害性大的‘正搞’,而不是那些无厘头的‘恶搞’。‘恶搞’没什么可担心的。”

胡戈、宁财神们的成功表明,我们社会并不缺乏幽默的元素,并不缺乏喜剧的精神,只是这个老大的总以文化光荣自居的社会缺乏应对的勇气、经验和心智。号称开放中国而实则心态并不开放的社会一再显示了它的颟顸、卑琐、道学、迂腐,这种种心态在选秀现象中也表现得极为充分。

在超女选拔引起全世界华人关注之后,人们多想到了“空前绝后”、“难以为继”、“盛筵不再”。更为重要的是,民间草根的狂欢力量,青春个性的自由表达一旦进入市场、强势者的视野,后者就不可避免地征用并打上自己的烙印。这是我们时代最无耻的文化奇观,一方面几乎所有的成人综艺节目都在装疯卖傻,低幼化;另一方面所有的青春、童心上台表演时被强行要求表达成年人的梦想、政治正确和知识正确。今年的超女选拔、以及摹仿而起的“我型我秀”、“梦想中国”等选秀节目确实印证了人们当初的预想。甚至红楼梦角色选秀,也被人上升到官方、民族大义等立场上说事儿。封闭的社会和它的遗老遗少们极不适应大众的狂欢,他们一有机会就要把别人纳入到一个一统秩序里,他们似乎总希望别人非礼勿动勿言勿听勿视才觉得心安。对开放中的无知、无行、无耻、粗鄙、丑陋现象,他们貌似痛心疾首,实则幸灾乐祸或闻腥逐臭,他们的偷窥、猎奇不妨碍他们道貌俨然。当有人正搞超女、让青春少女合唱“八荣八耻”时,我们可以想见,我们社会的保守、僵化力量足可以玷污一切健康的、美的、自然的形象。

二。

在回顾2006年的文化现象时,最值得一提的是,我们的社会虽然还没有出现人们期盼的意见领袖,却出现了经受考验的文化英雄。这就是李银河、陈丹青、韩寒,以及露头即如日中天的易中天等人。

2006年的文化变革是多方面的,我们在当下还很难把握它的全貌和意义。网络文化、互联网在这一年出现了形式和内容方面的变化。博客是早有的现象,但到2006年,学者、专家、教授、企业家、明星大规模地进入,跟草根博客一起成就了“自己的园地”。播客也大规模地出现。网络文化的繁荣使得政府有关部门突然手痒心贪地发现了一片富源。加强管制的声音、手机和网络“实名制”一时甚嚣尘上。

无论如何,当文化精英们进入博客时,其思想、学问及其载体如学报、杂志、报纸等等就由高高在上的上课者,变成了距离不远的互动者。文化精英习惯的真理宣示、思想探索、学问论辩,习惯的良知正义姿态,习惯的标签流派等等,都不再神秘神圣了,它们全都被迫置身于一个更大的环境里。专业的学问、兴趣的思辨可能需要更长远的回应,但应时之作却不得不接受大众的检验。正是在这种文化传播的大迁徒中,大众社会向公民社会的过渡才有了更现实的前景。

观察2006年的文化表现,可以说,真正走入大众社会的文化精英并不多,真正了解并理解大众社会的文化精英并不多,真正代言大众社会的文化英雄并不多。李银河、陈丹青、韩寒、易中天等人是难得的例外,他们不是昙花一现的名人,不是偶吐真言的媚时者,而是捍卫了人性、思想、学问和常识的文化英雄。这些人中,韩寒最为年轻,因此用词也最为激烈、草根,但事实上,韩寒主动被动卷入的各种争论中,他都表达出了一种立足于个人之上的常识感,在相当大程度上,韩寒跟都市文化中的主体——平民大众是相通的。

我们都知道社会有了近三十年改革开放的历史,但我们总是想当然地以为人性处于某种观念和模式的黑箱里不动。我们忘记了,在三十年的历史变迁中,我们中国人早已经不断地实践了如下的文明事实:人性的再发现、人性的再认识、人性的再铸造。表现在生存领域,就是我们的生老病死、婚丧嫁娶等生活方式和习俗模式已经发生并正在发生变革。木子美的性叛逆激起了全社会的哗然或看戏,以至于她未能在这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而李银河先生是正视这些变化并为之正名的文化英雄。

我国的性问题专家成千累万,如刘达临、潘绥铭等人都有可观的论述,但很少有李银河先生那样全面地为中国人的性权利辩护的。在博客、媒体采访等各种可能的渠道里,李银河都捍卫了人们的性权利和性探索。李银河的观点貌似惊世骇俗,却在方方面面回应了当下国人的性问题。她说:“中国的‘聚众淫乱法’早就应该改了。我认为,开淫乱Party之类的,只要是出于自愿,就不违法。”

对影视中的性节目,李银河的观点是,带点娱乐性质也无可厚非,“性也是一种快乐,一种游戏嘛。”她认为,爱情应该“既强烈,又不排他”。“至于一夜情,只要是单身,不仅有这个权利,在道德上也完全没有问题。”李银河还提及在我国社会正日益增多的换偶现象,她明确地说,换妻应当受到保护,换妻是公民的合法权利,李银河说:“换偶活动是少数成年人自愿选择的一种娱乐活动或生活方式,它没有违反性学三原则(自愿、私秘、成人之间),是公民的合法权利。”

对比李银河的惊世骇俗或不讨好的实话,易中天就是一个撞大运的学者了。除了学术界同行,几乎整个社会都承认了他的学者意义。据说,易中天的新书《品三国》在北京举行全国首发仪式及签售会时,虽然主办方事先对签售的火爆已有所准备,但蜂拥而至的“易粉”还是多得超出了想像。为安全起见,签售活动进行了两个半小时后被有关部门强令中止。北京图书大厦外众多排队等候的读者非常失望,甚至有人当众嚎啕大哭。报道称,当时现场队伍长达400米,人数约3000左右,原价25元的签名书在黄牛手中被炒到80至100元。

在国人心中,余秋雨一度给人们展示了文学、文化的样子,但余本人的历史和品格,他的精明一时,以及他媚雅过俗的作态,最终让他成为一种流行市场的明星作家。易中天的学问、深入潜出实实在在打动了读者和听众,他给中国人展示了历史、文化的样子,他是真正把历史祛魅后讲述人们的少数学者之一,在呼应时代需要除魅历史的进程里,易中天跟电视、观众的“三位一体”有着其他学者难以比拟的优势,他成了我们社会的“超男”、“超级教授”。他的粉丝们也跟超女的粉丝一样,给自己起了“意粉”、“乙醚”这样的绰号。他没想到自己在《百家讲坛》一露脸就这么有观众缘,“我在学校讲课就是这么讲的,几十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正如李敖在大陆的演讲为大陆学人诟骂一样,易中天的成功同样会引起同仁的嘀咕,“不务正业”、“学者明星化”之类。易中天的辩解是:“人文学科的终极目标是为了人的幸福服务,所以,除了一部分在书斋里潜心治学的学者以外,也需要有一部分人将学术转化为可以直接为社会现实服务的东西。因此必然会有一小部分的学者走出书斋,走出学院,走向社会,走向大众,走向生活,走向媒体。孔子如果生活在今天,他肯定会上电视,不然,像他那样坐着牛车四处讲学,太辛苦了。一个真正希望传播自己思想、而且相信自己的思想和研究对社会有益的学者,是一定不会放过大众传媒这个平台的。”他说的当然有道理。他的弟子兼朋友、大散文家野夫这样说易中天:“他这样深怀利器的人,早晚也必将要被镜头发现。一旦崭露头角,则肯定要成为公共人物,要面对无数大刊小报的评头论足。这是人生的一个两难困境,毋庸讳言,每个囊中藏锥的人,都渴望舞台,都愿意有朝一日脱颖而出小试锋芒。正如林语堂所说,即便做和尚,也愿到都市大庙去对万千僧尼讲经,而不想就在深山孤寺对一个小沙弥说法。这是因为热衷思想的人,多愿把自己的寸心所得传播给社会。人类文化的薪火相承,也正有赖于此。”“但大众传媒往往也是双刃剑,能成就人也能损害人。做公众人物,没有从容面对毁誉的气度显然不行。名高则谤生,这是自古而然的。连你的收入也成为市民话题时,你就别想还有什么隐私了。更何况许多同行文人,内心难问,交相攻伐,也在事理之中。于是,许多朋友看着现在的先生,就想起前些年的余秋雨,不免为先生捏把冷汗。但我知道,以他的智慧,游走于这根钢丝绳上,应该还是优裕自如的。”

在为易中天辩护的学人中,陈丹青是态度最为明确的一位,他说:“中国学者早该利用媒体传播各种知识和思想,这样的节目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陈丹青还说,二战前后欧美一流知识分子、艺术家、学者,都曾经高度重视媒体。譬如大诗人庞德、大哲学家萨特和西蒙娜。德。波伏瓦、大学者约翰。伯格、大哲学家及思想史家以赛亚。伯林等等,均深度涉入公众媒体,不仅利用,那还是他们在事业盛期或晚年的重要工作。萨特失明衰老后,放弃写作,全力主持电视节目,向全国和全欧洲人民说话,一说就说了10年。约翰。伯格在BBC主持多年系列节目,几乎影响到70年代后的欧美文化形态。至于“学者明星”的说法,目前带有贬义。陈丹青说,眼前电视中能看见的所谓“学者明星”和西方相比,高品质、高品格的角色,确实稀有。但这是互为因果的问题——有英国和欧洲大陆那样的观众水准,才可能有约翰。伯格、以赛亚。伯林这样的“学者明星”。他俩要是来中央台讲,中国有几个人看?几个人懂?这种院墙深处的“经院”哲学家,大量论文都是通过媒体播出,然后编选成集。西方知识分子的公众关怀,不是我们这里能想象的。“上电视为公众演讲,要有豁出去的勇气,更要有实力。演说非常非常难。像易先生这样既勇敢,口才与所学又得其所哉的人很可贵。电视台应该给大学和民间的能人更多这样的机会,讲更多、更广泛、更有趣,尤其是更真实的话题。”

陈丹青如此说,他自己也是力行者。他跟易中天一样,都是善用各类媒体的大才。陈丹青以名画家身份进入公众领域,第一次是辞清华教职,显示了一个知识分子的关怀。后以在鲁迅博物馆演讲“大先生”而为读者广泛关注,今年在纪念鲁迅逝世七十年的活动中,陈丹青的“鲁迅是谁”长文再次给公众以享受。他的笔才百倍于口才,关怀重过学问,但他仍然努力借用公共媒体表达自己的思想。如果说易中天是媒体学者的话,陈丹青就是一个优秀的媒体知识分子。

陈丹青借鲁迅话题浇自己的块垒,并与社会大众获得了共鸣:“七十年历史,是我们与鲁迅成为彼此的异类的历史。今天不论怎样谈论鲁迅、阅读鲁迅,我们的感知系统或研究手段,其实都很难真的奏效。在我们的上下周围,鲁迅那样的物种灭绝了——岂止是他,伟大的早期国民党人,伟大的早期共产党人,伟大的革命者与启蒙者一代,在今天的人群与人格类型中,消失净尽——而在鲁迅的时代,这些人不论为敌为友、为官为匪,但他们的伦理道德血脉教养,个个跨越唐宋,上溯先秦,同时,他们是中国第一代世界主义者,第一代现代民族主义者,第一代新型的文化精英和政治精英。”

陈丹青善于借力打力,他说,“鲁迅话题”不能只谈鲁迅。只谈鲁迅,将会加深他的孤立,使这孤立更精致,更难以把握,“鲁迅研究”本该是文化研究,然而我们时代货真价实的文化在哪里,拿什么去研究鲁迅——当海涅对哥德微妙地不敬、庞德改动艾略特的诗章、巴特评析纪德的文体、纪德发掘妥斯托也夫斯基的深度、博尔赫斯偏爱叔本华的哲学、昆德拉分析贝多芬的乐谱,他们不必顾虑种族与时空的阻隔,因为他们当然地属于同一的、有效的欧洲人文大统,不曾迷失于历史谎言,更不会在历史断层的深隙中,坐井观天;当以赛亚。柏林大范围质疑启蒙遗产,并居然从康德的线索中清理出民族主义信号时,他是在挽救并丰富前辈的学说,而他纵横捡视古希腊迄今的思想遗产,乃基于对西方文化版图足够的资格与确信。

可以说,我们能有这样的文化英雄是难得的幸事。

三。

在回顾2006年的文化现象时,我们还要看到,我们的文化环境仍相当恶劣,如果用一句意识形态话语,不仅我们的文化教育全面滞后,就是我们的文化阵地也全面沦陷。社会管制的加重,导致新闻、出版的正常功能无能发挥。全社会的创造性力量被压制、破坏性力量在积累,如果说三十多年前的社会出版让全国人只有几种书可读的话,今天的出版则让十几亿人的阅读品位、意愿大大下降,出版界的支柱产业除了教材教辅、行业图书、就是快餐娱乐了。至于传媒,其功能几乎只剩下娱乐;不仅网络、影视剩下娱乐,就是曾经一流的导演们如张艺谋、陈凯歌等人都“装疯卖傻”地自愚愚人了。

这是一种制度的报应。这种报应还只是开始。以至于每当人们惊呼已经到底时,文化精英们仍一再跌破文明、道德的底线。在中外历史上改革结束阶段的精英嘴脸:“笑骂由人笑骂,名利我自图之”,也就再而三地在我们的社会舞台上呈现。

由丘成桐等人揭露的北大海归造假事件,让人们对社会净土的清白产生信任危机。而孔庆东等北大教授出位的意识形态作秀、阿忆哭穷的事件,更让人怀疑这些有文化的人“彼何人哉”。我国文化精英们的行为,让汉学家们都大失所望,继顾宾严词批评文坛之后,汉学家们群起攻之。这些来自同行们的评论也许增进我们了解当下文化生态的可怜处境。以至于有人说,当文化精英们都陷入污浊不堪的名利场中时,也许需要民间进入帮助一次清流运动。

在今天,全社会都承认文、教、卫、公、检、法等公共服务品供给价格奇高之时,在农民和城市贫民跟这些所谓的公共服务无缘之时,我们的文化精英们却在小圈子内为名利分配吵得不亦乐乎。可以想见,如果公共服务品对大部分人来说不构成“公共性”,他们一定会自造某种公共性。韦伯曾痛斥过德意志民族转型时期的士人“有学问没有思想,有文化没有灵魂”,韦伯以为这种集体犬儒或沦落将给转型的德国带入一个危险的境地。确实,如果社会只能被迫出现几个文化英雄,而整个文化阶层不能承担尊德性、道问学的功能,那么,整个社会的现状和发展就是需要打折扣的。

在攻击精英们的言论中,最激烈的是认为他们背叛了平民大众。这种攻击无济于事。事实上,我国的文化阶层背叛的只是我们文明的历史观念,一种植根于因果的伟大逻辑。这就是近年大众文化一再提醒的: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我在年初的演讲“今天我们怎样读历史”中提到我们的因果式的历史观:对历史或历史写作的这种信念,相信历史所具有的审判和拯救功能,可能是中国人的生命哲学之一。像孔子之道不行于世的时候,他就退而写史,他作春秋而乱臣盗贼子惧。像司马迁遭受男性奇耻大辱,隐忍苟活,也在于他相信历史的拯救,他可以藏之名山,传之后人,以待来者。秦桧设计害岳飞,一度犹豫不决,怕死后遭唾骂。像文天祥从容就义,他的精神支柱就是留取丹心照汗青。文革中,刘少奇遭陷害,百口莫辩,只能用一句话安慰自己及妻子儿女,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至于其他人,陶铸、彭德怀、陈毅这些人,他们也曾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一个党或一个领袖,但在他们最后的日子里还是把自己存在的价值托付给了历史。

社会学家证实,一个家族的成就高低跟它的宅心有关,比如调查江南明清以来的一些家族,那些家族繁荣几代甚至十几代的,都有着善良、诚信、正直、谦让等等品德,反之,那些奸滑、自大、虚伪之人,虽然暴发,仍会破落。这种历史现象,如果用知识论式的历史感来表达,人们就会发展出一大套人类文化学、社会学的知识来,从中得出结论,人要诚信、正直等等;如果用宗教观式的历史感来表达,人们就会得出结论,这种历史现象在于那些宅心仁厚的人家是被上帝捡选的人。但用因果论式的历史感来表达,就是中国人都知道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这种直觉,使得中国人活着有一种相当踏实的认同,他活在这种历史里,他也在写自己的历史。

如果我们考察社会文化现象,可以看到因果律正在书写最惊心动魄的历史文本。我们相当多的文化人其实并没有历史或文化的自觉,他们多不自觉地充当了社会报应的活宝,他们自以为人心可欺,好运常在,却做了大众眼中的笑柄。他们的言行,无论他们打着什么美好的名目,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是对他们个人品性的揭露。我们的因果历史,并非不重视信仰、良知、正义、思想或知识正确的一面,但它更看重思想或信仰的人格形式、人格担当和人格成就。道不远人,人可弘道,非道弘人。

在2006年的这类文化现象中,最令人惋惜的是余杰、王怡等青年知识分子,他们的一念之差让他们在公共领域一时难以流畅自如地表达。众所周知,余、王是近年我国社会最优秀的青年知识分子之一,他们的出现对几代沉默喑哑的中国人来说都是不小的安慰,他们才华横溢、勇敢正直,也年轻气盛,他们的勤奋、狂放人格都是我们近年来最好的收获之一。但不幸,在他们进一步做事、跟异见者、不同阶层集团的人打交道时,他们也犯下了难以原谅的错误。这一事件可以反证,在我们的文明里,要长成健全的人格,要跟其他人和谐共处,和谐理论既要有爱的内容,也应有爱的制度建设形式。这一事件还可以证实,文化人的任何重大表现,都在大众那里有最终的评判。

也许出于对这种种现象的考虑,被称为我国保守主义大师的刘军宁先生在一年结束之际发表长文“中国,你需要一场文艺复兴”。面对精英文化的衰败,刘先生乐观地展望说,中国已经悄然处于一场新人文运动的前夜,中国的文艺复兴甚至正在悄然来临。中国从未如此接近过一场即将到来的真正的文艺复兴。我们已经能够看到文艺复兴前夜的热身动作,从对古典的着迷,到个人自主意识在一部分人中的初步觉醒、再到文艺的民间化,而且躁动热切的个人无处不在。由于传媒科技的发展与普及,一个自我解放的时代正在到来。伴随着互联网而兴起的个体传播,将是中国新人文复兴运动的新景观。

刘军宁说,在全球化的今天,只有通过文艺复兴才能重建文化自信。文艺复兴首先是普世价值的文化寻根。只有确立、发现并承认个体的价值与尊严,才有可能找回文化自信。当时的意大利和欧洲,只能从自己固有的古希腊罗马的思想和人文传统中寻找支援力量。今天的中国既可以内引自身的传统资源,也可以外联西方的人文遗产。因此,中国文艺复兴的目标是发现个人,方法不是复古、不是媚外,而是内部发掘外部引进。

的确,改革开放近三十年的历史里,我们没有产出多少文化巨人,没有多少精神个体,无论如何,这对我们文明来说,对每一个参与其中的文化人来说,都是很丢脸的事。刘军宁先生说得对,我们需要一场文艺复兴,我们需要站起来。“天地之间,个体为尊!只有个人的站立,才有中华的真正站立。西方的崛起和繁荣,首先要归功于文艺复兴运动,归功于个人的觉醒。中国的落后首先要归因于个人和个体意识长眠不醒。中国需要一场文化风暴,需要一场文艺复兴,需要一场新人文运动来唤醒沉睡了几千年的民众!唤醒的目的是为了个体的价值与尊严!”

因此,谈论我们的社会文化,切记我们需要有这样大的文明参照。如果我们拒绝发达社会或人类文明主流的人文精神、人道主义和个性原则,如果我们拒绝自由、平等、博爱的制度性成果,如果我们依然以自家特有的情况和应付办法过日子:即你说你的,我做我的;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我们可以说,这种游离于文明世界和世界知识之外的地方生存,其游击、自闭、刚愎的心理连光荣孤立的精神都没有。这样的共同体就真成为列文逊教授所说的“博物馆”里的“珍品”了,列文逊教授说,像儒家这样古老的传统,由于它的经济、政治和社会基础都已被现代化浪潮冲垮,在现代中国已经没有生命力,其传统只能像躺在博物馆中的陈列品一样,仅仅具有引起观赏者的审美价值。他说得太绝对,引起了另一位思想史大家史华慈的不安。在史氏看来,文明传统应该如图书馆里的藏书一样:“诚然,绝大部分的卷册可能再也无人问津。但是,谁也不能担保这些书籍就此长眠不语。”无论“博物馆”或“图书馆”,其隐喻都仍多少透露出世界范围内的地方文明之无文化的消息,这足以让我们这些自以为有文化的后发国家的子民引以为耻。

不过,在我个人看来,“博物馆”或“图书馆”的隐喻尚不足以说明我国文化当下的发展状态,相比较而言,自造的产物更能表明我们的文化发展水平。“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唐人街,很多唐人街的入口处有一个牌楼,上面有中山先生的‘天下为公’大字,我去了几个唐人街,我对那牌楼的印象深刻,我长久地记得它。就像非洲国家、中东地区的市集一样,那里面有热闹,外人却不可理喻,只有那几个大字还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文明和它的谜。我担忧的‘年关’‘春节’或者已经如是。没有了信仰,没有了是非,没有了创造,只有庸福,只有喧天的锣鼓和爆竹,耀眼的烟花,以及众人在地上(而非鲁迅时代的众神在天上)醉醺醺地祈福并相互祝福。”

2006年12月平安日为《南方人物周刊》写于北京

樊百华:税票案的背后(《1989后的中国》之十六)

 

1998年中国第一税案——浙江省金华县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案告破!案值是63.1亿元!发案时间是1995年3月至1997年3月。……2000年,中国第一税案桂冠被广东汕头赢得,案值上千亿!超过了厦门远华赖昌星集团走私案几百亿……中国在某些方面的记录是破得很快的。

观察中国的问题一定要以中国的国情为眼光底线。王祺元先生的报道证实了这一点:

1997年4月17日,金华县财税局召开科、所长骨干紧急会议,会上,税务局局长王金余宣布:“吴跃东案是个人行为,本县的虚开企业按县委书记会议意见,就地处理,不要让公安、检察介入,他们人手少,业务也不懂,要移交的案子,需经党组会研究通过后,报分管县长同意,再移交。”金华县财税局根据这个口径,精选出虚开价税合计6.55亿元的15户企业,作出罚款处理后,匆匆结案。此时的金华县,早已是虚开发票的犯罪分子的保护地了。

在一封由国务院领导批转的举报信上,国家税务总局副局长卢仁法在向国家税务总局稽查局作的批示中说:“基层税务机关为企业虚开代开增值税专用发票,几年来,我们接到很多人民来信揭发,但转到下面查处,其结果基本上都结论为‘查无此事’,请你们派专人到浙江亲自去解剖一下典型。”

6月15日,卢仁法率国家税务总局专案组亲赴浙江,坐镇指挥。……

为什么民众的举报都要转到地方?不转不行啊,国家最高机关人手不够呀,都要他们“亲自”办,朱总理的“机构改革”岂不泡汤?──真是怪圈!怪圈何来?在于没有民主!没有权力制约!转到地方后的举报通常的反馈是“查无此事”,于是出于同样的原因不得不搁浅,总不能你老百姓自己来调查吧,那成何体统!何况老百姓在没有调查权的情况下也不敢公开调查。

为什么非得“京差清官”才能查办?假如卢先生不是清官,例如因与浙江关系好或者金华案是某“王家公子”所为……卢先生反过来不闻不问,腾挪回避或者向下面授机宜呢?老百姓能懂个啥?“京差昏官”多还是少?能允许我作调查吗?我真是天真、幼稚、笨蛋,就是联合国派员调查也只能被糊弄一通的!

站到“国情”方面讲话,金华县财税局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金华县是国家级商品粮基地和粮棉大县,农业人口占全县总人口的95%,工业基础薄弱,税源不足。但是,金华县委、县政府却一再向财税部门追加税收任务,并多次在财税局所长、书记会议上提出“以票引税”,与周边地区进行“低税竞争”,使地方保护主义愈演愈烈。

金华县财税局召开的几次“引进税源”动员会,财税干部们至今仍记忆犹新。1995年6月7日,在曹宅大佛寺的会议上,曹宅财税所所长陈刚提出:“商业流通企业是否可以按比例预征增值税?”金华县财税局的“理论家”、国税局副局长虞新法胸有成竹地说:“应该可以”。主管税收政策的吴樟贤接过话头:“生产资料的预征率定3%,生产资料为2%。我认为经营性公司和开票性公司应区别对待。”虞新法敏感地探过身子:“怎么叫开票性公司,这么难听。”……(取自1998年11月6日《中国经济时报》王祺元 文)

无论记者介绍的“地情”原因是否“属实”,都说明了“政治是最大的经济”。而那位虞副局长则让我一下子想到“坏秀才”、“奏折派”、“智囊团”、“稳定高参”、“权术专家”、“腐败润滑剂”……

1998年的大税案还不应忘记恩威市。不过,谈到税,我即使别的不说,也不能不说到“南街”身上。

河南省临颖县南街村曾让“万言书”的作者们很欣赏,因为它内靠“毛泽东思想”、外靠邓小平理论楞是将南街从一个穷村发展成拥有若干亿的“南街村集团”。1994年鄢烈山先生曾针对南街谁犯的村规就得被罚去干最脏最累的活(“劳动教育”是也),还要进“学习班”,接受大家的“批判会”帮助等等,称南街有侵犯人权嫌疑、“文革”遗风。何金生等人1998年还在《中国经济时报》连发几篇长文“宣传”南街,尽管栏目编辑多次诚征读者供文参加讨论,却不见有读者响应——响应了未被刊发也未可知。1998年11月27日的《南方周末》报“时事纵横”栏的何保胜先生,据新华社11月18日的一则报道作了评点。这则报道称:

河南省国税局目前决定对组织收税不力的临颖县国税局局长张一平、鹤壁市和鹤山区国税局局长王福顺予以撤职处分。据介绍,原临颖县国税局局长张一平违反税务代理有关规定,让代理中心收取南街村集团有限公司代理费100万元,以及同意将县国税局旧车与南街村集团新车对换,占企业便宜5.2万元,由此造成难以依法征管,致使这家企业1997年欠税2655万元。张一平受到撤职处分,并通报全省。

何先生评点道:“南街村”三字听了有几分耳熟,噢!不就是那个号称“外圆内方”、“无私奉献,反对腐败,走共同富裕道路”的“典型”吗?这个“典型”,竟然“欠税2655万元”,换句话说,就是用它的“外圆”坑了国家(也剥夺了其他纳税人的利益),用它的“内方”肥了自己。报道中只说到税务局长被撤职,那么南街村呢?恐怕“一个巴掌拍不响”吧。

我想说得更干脆些:南街村有没有公款行贿的嫌疑?“欠税”与“逃税”、“偷漏税”是什么关系?能不能用“欠税”两个字说明?难道当年要为大寨讳,今天也要替南街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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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下载]唐徳刚:新中国三十年

 

唐先生此书成于1999年,当时正值新中国50年庆典,唐老先生人在美国,却心有所感,所以就选取了自1949——1979这三十年的历史,为中国历史大转折的年代,做了一番素描。 

书中介绍了自共党建国以来,各主要领导人的许多不为人知的重要事件。书中详细地介绍了毛氏政权建立之后,国际国内政治经济形势的种种复杂情况,分析三年自然灾害、大跃进和文化大革命产生的各种原因。总体来说,此书比较客观的介绍了新中国建国后大事件,使人们对中国未来的发展方向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唐德刚的《新中国三十年》冷静犀利却又不失诙谐的笔调指出毛的出现是中国帝制的回光返照。毛读史书极多且能活学活用,深谙权谋之术。贬彭,废刘,逐林都可见其对政敌的血腥与无情。派长子监军,是受了《触龙说赵太后》的启发,苦心积虑的培养接班人。殊不料造化弄人,人算不如天算。只可惜这场意外在很大程度上连累了彭德怀这个耿直的湖南汉子。刘在搞建设上比毛要强的多,他满心以为可以顺利接班,却想不到一个坐在权力颠峰的人怎么可能轻易的交出大宝。几个回合下来,刘被打倒。可惜的是为了一场权力的交接,却让我华夏神州陷入一场历时十年的浩劫当中。毛不能忍受还算中正的刘,就更不能容忍一个对他宝座虎视耽耽的林,林最终的结局大家都已知晓。

毛不能忍受别人否定文革,更看到了斯大林死后的局面,所以他最终拿定主意传位给自己的老婆。可是他又深知凭那几个人的能耐,不过是扶不起的阿斗,所以他要找人托孤。可是他的老战友死的死,靠边的靠边,只剩下以总理为首的一批务实派。毛对周是深为忌惮的,身前罢相却没有成功,加上周本身的政治智慧和委屈周旋,周始终屹立不倒。周死后,毛评价周是”阴险的知识分子”,甚至连周的追悼会都不出席。可见毛对周的嫉恨之深。毛本以为提了个没有资力,没有背景的华,可以保家人平安,做梦也没有想到抓自己遗孀的正是华。历史从来不是在温情脉脉的牧歌声中前行的。时代车轮每一次向前的滚动,无不是以血流成河为代价。庆幸的是,历史的车轮总算是向正确的方向滚动了。可是这些能掩盖一切不幸和血腥吗?那些真正经历了那个岁月而有良知的人,是不会因为几篇无关痛痒的”伤痕文学”而忘记那段噩梦,不会将那些血迹从记忆里抹去。可惜的是,总有些人希望我们的记性不好。

唐先生书中的观点颇为尖锐,在书中提出的最核心的有两个观点,一个观点就是这三十年,中国大陆“人民政府”作为一个专制政府,具备了向现代民主政府转变的一些因素,但是事实上却没有能够迅速地完成这个转变,反而使政治体制的演变在这三十年中出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甚至无法接受的逆转。另一个观点就是这个三十年再也不会重演了。

第一个观点其实并不新鲜,然而唐先生却罕有地从个人旁观者的角度,给出了这段历史何以逆转的个性化的解释。在唐先生看来,建国后的三十年,政治运动不断(尤其是文化大革命),究其原因,当时恶劣的国际国内政治环境固然是一个客观原因,但是真正的原因,则是毛泽东本人受到了当时苏共二十大的刺激。

在当时苏共二十大上,赫鲁晓夫首次公开、激烈地批判了斯大林,甚至可以说是全盘否定了斯大林。这不仅在国际引起轩然大波,也使毛深受刺激。在毛看来,中国和苏联的关系是“唇齿相依”,两国都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大国,从北伐时期开始,苏联控制的“共产国际”就是中国共产党名义上的最高领导。王明从苏联回国时,在延安没有任何势力的情况下,毛都不得不摆出高姿态,对王明大加称赞。而当毛利用延安整风运动确立自己在党内的核心领导地位时,更是看重苏联方面的态度和反应。不仅如此,斯大林作为苏联的象征,同时也是毛的榜样,《联共党史》在中国所造成的深远影响,恐怕连斯大林本人都想不到(参见高洋先生所著《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

正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之下,苏联对斯大林的彻底批判,使得毛很担心自己将来也会落到这样的地步。而当苏共二十大的内容传到北京时,周、刘等人甚至觉得中国也有必要参考苏联的经验,反对一下“个人崇拜”。这就不能不使得毛的神经马上开始紧张起来。

虽然今天的人们暂时还不可能知道更多细节,但是可以想象毛在挑选合格的接班人问题上肯定颇为苦恼。至少,他要保证这个接班人将来不会反对自己。唐先生从这个思路出发,认为毛最后选定的接班人其实是江青,因为江青在党内所有的威望和权利都来自于毛,为了确保自己的地位,江青不仅不会反对毛,而且还会继续保持毛的崇高地位毫不动摇。但是他又深知江青能力才华均不足以服众,即使“四人帮”形成之后,也无法获得老人们的全心拥护,因此他施展惊天手段,发动了一个接一个的政治运动,以期为江青接班“保驾护航”。

对这一过程,唐先生并没有如《往事并不如烟》那样对个人命运在这一时代的扭曲和痛苦津津乐道,而是以政治家的观点进行了分析。在唐先生看来,刘作为国家主席,大体上“公忠体国”,总算是兢兢业业,认为刘的为人也算是老实厚道,和高洋教授在《红》一书中的评价大相径庭。即使对林彪,唐也认为其主观上并不想“夺权”,但是政治斗争你死我活,林公已经被毛推到火炉上烤,生死之间是没有第三条道路可以走了,所以林立果不肯坐以待毙,启动“五七一工程”以图自保。在这里,唐用颇爱惜年轻人的口吻,一方面说他是北大的高才生(也算是精英份子了),另一方面则多少有点不屑地打趣,说蒋介石当年出了天价要买老毛的头,戴笠手下多少专业高手,都未能成功,凭他一个小毛孩子,又怎么可能赢得了老谋深算的毛。唐先生根据种种细节推断出,事实上不仅是林彪的指挥系统完全掌握在毛的手中,即使是林彪本人及其家人也全部置于毛的严密监控下。用“仓皇”一词来形容林彪的出逃,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

有趣的事,毛当年一直说“中央有两个山头”,唐先生也同意毛的这一判断,并推举周为另一山头的Leader,甚至还罗列了两个山头的力量对比和政治主张,今人读来,颇有可玩味之处。

唐先生的第二个观点,就是这三十年的历史,在中国历史上曾经无数次地出现过,但是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中国已经,而且必然要继续在现代民主政治的道路上走下去,这条道路同样也是不可逆转的。唐先生在文中提出,“中国走出历史三峡,大约需要花二百年时间”。从1840年中国和西方现代文明正式接触开始,中国已经走了大约160年,根据唐先生的观点,中国还需要40-50年时间,彻底走出三峡,完成历史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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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网事」从汪汪到哼哼

 

这两周最大的网事就是断网。台湾以南发生地震,报道称威力“相当于6颗原子弹在距离地下22公里处爆炸”,我差点以为有人搞试验。托地震的福,海底穿行的一根绳子断了,MSN、海外网站应声瘫痪,广大网络玩家和网络管家都过上了一个安详静谧的元旦。

本周,网上在集体争论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儿,各方神仙对关于被绞死的是一个老头还是老魔头莫衷一是,掰扯不清,有网友写了美国来信,说那边有人在喊:“爸爸,孩儿终于为你报仇了!”

稍有创意的是一帮人上电视打架。在凤凰卫视的演播室里,围绕伪科学问题,司马南唾星飞射“北大教授”,辩论差点演变成相扑比赛,此章被称为“江湖大哥大战冒牌教授”。在这场混战中,司马大侠赤膊上阵,方舟子仗剑旁观,“老顽童”何祚庥担心人身安全中途退场,两派粉丝也党同伐异得不亦乐乎,雄辩地证明了枪杆子是解决真理问题的惟一真理。

一家周刊推出了“月度人物榜”,学者刘军宁位居十二月候选人之列,因为那篇《中国,你需要一场文艺复兴》的文章,文章的由来,仍然是那个“德国顾问”顾彬多管闲事的言论,在2006年的最后一个月,刘军宁的文章引发了网络上又一轮中国如何能够“文艺复兴”的讨论高潮。

朔爷又出山了,这次是为另一个小丫头打抱不平,他打了场官司,叼着香烟在某门户网站聊了次天,末了还说从来不接受黄色小报的采访。出来就好,有人说他老人家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现在看还是依然健康。

终于从汪汪叫的狗年到了哼哼唧唧的猪年,余秋雨在博客上发表了他的新年致词:“新的一年,国运仍然不错,经济依然强劲,种种麻烦都改变不了这个总趋势。但是,文化依然会不景气,人们还是无法从一系列文化误会中拔擢出来。文化风气,还会崇尚会议、协会、评奖、晚会,以及这个文化节,那个艺术节,在大哄大嗡中热闹非凡,却又恶化了本该静定的文化结构……但是,也开始有一些人对此厌倦,跳开一边思索起来,并重新阅读。”

怀俄明的现实与苦境

  《近距离:怀俄明故事》作者:(美)安妮·普鲁 版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6年11月定价:16.00元

  版本评价:薄薄的一个小册子容纳了安妮·普鲁写怀俄明的11个短篇,其中最著名的篇章就是《断背山》。封面以“断背山”为背景,这个金色的山峰有点像云南的梅里雪山。看了让人有一种亲近感,而不是那种荒凉恶劣的“断背山”的情境。

       放大了的怀俄明州

  安妮·普鲁的名字与《断背山》问鼎奥斯卡的喧哗放在一起,多少显得有些冷清。其实自第二部小说《船讯》始,安妮·普鲁便赢得了在全美小说界的声望。

  1988年出版的第一部小说集《心灵之歌及其他》和1992年出版的《明信片》已经向人们展示了她卓越的才华和叙述力。对于那些有志于写作却一直因无所建树而焦虑的人们来说,安妮·普鲁树立了一个厚积薄发的楷模———到1988年作家53岁时才出版第一部短篇小说集,此前为了谋生她给杂志写了十几年诸如乡间烹饪、苹果酒酿制、灭鼠良方之类的文字。而年过半百开始复苏的文学生命一激活便呈现了强劲的势头,《明信片》、《船讯》、《手风琴罪行录》等作品大面积收割荣誉,美国能拿的重要文学奖项几乎都被她拿了:普利策奖、国家图书奖、福克纳奖、欧·亨利小说奖等等。从她的生活本身,我们看到了一如她文字生命中一样的坚韧不拔。

  也许此前我对女作家作品的偏见太过顽固,视野太过狭隘,以至于看了普鲁的这本短篇小说集《近距离:怀俄明故事》后很惊讶,从这本小说展示的文字面貌中,你看不出任何一般意义上女性作家常见的特征。

  小说所具有的那种沙砾一般的质地、每个故事激烈甚至暴戾的内在潜流都向我们展示了一种不平凡的力量。普鲁这里讲述的所有故事都发生在怀俄明州,这个地处美国腹地的州气候恶劣,民风严酷,在怀俄明州定居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这片粗糙严苛却又离奇的地域成为普鲁长期挖掘的一个深远矿脉,《近距离:怀俄明故事》的11个短篇像一个高倍望远镜,将这片广袤荒凉的土地上生息的人群畜群悉数送入我们的近距离关注下。而这种近距离的视野中,很少有蜜色的柔美动人,有的是风暴一般的激越和冷峻,事关生命的可怕真相,事关死亡以及其他让人胆寒之物。

  一种荒凉的命运感

  在小说集开篇致谢辞中,安妮·普鲁写道:“在怀俄明,最不奇思异想的状况,是在这片艰苦的大地靠农场维生的决心。”在这片苦寒之地出没最多的人群是农场主、牛仔、放牧人、酒吧女孩或操持各种微薄营生的人们。美国西部农场以畜牧业驰名,畜群的兴旺是农场维生的依靠,在普鲁笔下,气候的肃杀成就了一种荒凉的命运感,俨然有上帝的角色在内,他的威严易怒、喜怒无常与人物奇诡而寂灭的遭际联系在一起,让人震撼不已,心想:这作者必定是个饱览人间苦境之人,不然哪有这样的小说名———《身居地狱但求杯水》!哪里会有如此类似约伯的人物:他在加油站工作,政府兴修另外州际公路导致加油站倒闭;和父亲合作养猪,却遭遇奇寒,冻死了大批;开农场用品商店倒闭;承包冷藏肉包装厂遇到经济大萧条……如此之类寡淡而不顺畅的人生在怀俄明比比皆是。

  《断背山》中压抑自己内心激情的男人在无奈中隐忍度日,小说篇末的一句话说得痛心,却也决绝:“他所知道的情况与他试图相信的事物之间有些许开放的空间,而他却无能为力,何况,既然填补不了就得咬牙隐忍。”

  普鲁众多小说中都有暴虐血腥的情节。《身居地狱但求杯水》中廷斯利家出车祸变成残疾怪物的儿子因为像“分成两半的子爵”

  一样骑马出去向邻家女人献宝,最后被人阉掉;《血红棕马》中放牧人连脚带鞋割下冻死河边的牛仔的脚等等。很有意味,故事里面很多人物的死或伤都带有俯冲而下的坠落之势,从马上摔落、从飞机上跌落、从悬崖上跃下,这种坠落在普鲁那里似乎带有某种生命陨落的美学形态,那意味着一些无法预料的、迅疾而惨烈的人生事件的发生。而惨烈当中有时还带有某种血腥童话一样的风格。《加油站距此五十五英里》是一个更残酷的蓝胡子的故事:妻子在丈夫坠崖后打开阁楼的锁,发现丈夫历任情妇的尸体。普鲁要让人相信,所有匪夷所思令人咋舌的悲剧,都有它难以解释的源头。

  蕴涵警醒人心之处

  在一个历史并不悠久但小说成就斐然、支脉林立的国度,普鲁开疆辟壤,拓出了自己的领土。这里不乏爱伦·坡的黑暗和惊悚,不乏海明威的绝望和冷峭,更重要的是这片漂浮多血质气氛的土地不仅出斯巴达克斯般的牛仔,也盛产将孤寂与失望转化为平凡决心的生活英雄。虽然这种英雄气质太过朴素,常常在血光之灾中湮灭,但在一个如此残酷的世界里,忍耐便是英雄。《近距离:怀俄明故事》似乎证明:波澜不惊的生活景观下面常常会蕴涵警醒人心之处,而当我们看怀俄明州的风景与事件时,也许,风景恰恰是我们自己。

晓梦枕书读董桥

 

是在一个清静的夜里,开始读董桥。在“三更晓梦书作枕”的寂寞里读出清淡的幸福。于是便“满心温馨,几乎想哭”。

读董桥的闲适性灵,如林语堂;读他散文的诗意精致,如余光中;读他的学贯中西,如钱钟书。在世人浮躁不实之气流行,空泛浅薄之风日盛的今天,能读到董桥的文字,真是如沐一缕清凉的惠风。他说,“在这样精致的按钮时代里,没有一点品味的人注定寂寞。”所以,我们从他的文字中依然可以感受到“商业大厦里电脑键盘的噼啪声掩不住荷塘残叶中的蛙鸣,裕隆汽车的废气喷不死满树痴情的知了。”他唯美但不矫情,学识深厚又素朴淡泊。他让我们在现世荒凉的繁华之中依然不离不弃清静古雅的精髓。

喜欢董桥的灵性自由,譬喻传神。他为文不喜抽象说理,而偏好现象的丰富性。这一点常让人想起钱钟书,虽然董桥似乎并不完全喜欢他,他说钱钟书太刻意去卖弄,文字太油太顺,快得无声无息,不耐读。董桥的譬喻虽浅易晓白,信手拈来,但亲切感性,随意通透,且喜欢以男女之情立喻。比如他在《藏书家的心事》中谈“爱书”,说:“人对书真的会有感情,跟男人和女人的关系有点像。字典之类的参考书是妻子,常在身边为宜,但翻了一辈子未必可以烂熟。诗词小说只当是可以迷死人的艳遇,事后追忆起来总是甜的。又长又深的学术著作是半老的女人,非打点十二分精神不足以深解;有的当然还有点风韵,最要命是后头还有一大串注文,不肯罢休!至于政治评论、时事杂文等集子,都是现买现卖,不外是青楼上的姑娘,亲热一下也就完了,明天再看就不是那幺回事了。”再如《夜读浮想》中说,“著书立说之境界有三:先是宛转回头,几许初恋之情怀;继而云鬟潦乱,别有风流上眼波;后来孤灯夜雨,相对尽在不言中。初恋文笔娇嫩如悄悄话;情到浓时不免出语浮浪;最温馨是沏茶剪烛之后剩下来的淡淡心事,只说得三分!”他的譬喻,在雅俗两极之间游荡,收放自如,幽默,深刻,又放达。“确乎有两晋六朝的风流绮丽,而不失却潇洒古澹的意趣并杂糅现代文化人的复杂心境,收放之间,精神相挽,富于张力。”

喜欢董桥的洒脱洞明,寓庄于谐。他的文字有时看似即兴而发,却深蕴妙趣,好似信手拈来,却是不可替换一二字的一针见血,可谓妙笔生花,汩汩而来。比如他那篇很有名的《中年人是下午茶》中对中年的定义,“中年是下午茶:忘了童年的早餐吃的是稀饭还是馒头;青年的午餐那些冰糖元蹄、葱爆羊肉都还没有消化掉;老年的晚餐会是清蒸石斑还是红烧豆腐也没主意;至于八十岁以后的消夜就更渺茫了:一方饼干?一杯牛奶?总之这顿下午茶是搅一杯往事、切一块乡愁、榨几滴希望的下午。”“中年是只会感慨不会感动的年龄,只有哀愁没有愤怒的年龄。中年是吻女人额头不是吻女人嘴唇的年龄。”“中年是危险的年龄,不是脑子太忙、精子太闲,就是精子太忙脑子太闲。”这就是董桥对中年的阐释。中年,也许的确是个尴尬的年龄,希望不能说没有,但已经变换了颜色;激情不能说没有,但总不似想象中的高潮;回忆不能说没有,但不知该断掉哪一章;书卷不能说没有,但仍未能免俗。而下午茶,原本是一种高雅的文化方式,却被董桥轻轻松松衔入世态闲情。言语之间,洞彻人心,让人感觉他一定是个懂得茶禅的人,于是这又苦又涩的下午茶就变得自由恣肆,洒脱尽情,世事洞明,人情练达。

喜欢董桥的处处闲情,野趣十足。董桥的散文中,诗词,咖啡,古玩,书票,笺谱,野史,园林,随手拾来,舒卷自如,皆成妙谛,无出其右。就连题目也都是轻松随意,没有摆姿势的意思。比如什么《历史的脸得奖了》《英伦日志半叶》《小红被门槛绊倒》《星期天不按钮》等等。所以,读董桥也不必太严肃拘谨,那是一种闲适里的蓦然回首,一枕书香里的幡然醒悟。那种闲情似酒,可你永远只能微醺浅醉。虽然他被公认是一介斯文书生,中西的书卷气极浓,但文字从来不乏幽默的想象,野性在亲切随意中彰显。文笔中总喜欢自然流泻男女之情,又并不戒色,让人觉得信马由缰,野味感性,却又是一种更贴近人性的关怀。比如在《强奸翻译》中说起“翻译”,他说,“好的翻译,是男欢女爱,如鱼得水,一拍即合。读起来像中文,像人话,顺极了。坏的翻译,是同床异梦,人家无动于衷,自己欲罢不能,最后只好”进行强奸“,硬来硬要,乱射一通,读起来像鬼话,既亵渎了外文也亵渎了中文。”董桥的悠闲野性是一种境界,总能在看似的九曲回肠后一泻千里,在天马行空,异想天开里尽展世态的变化无穷。用笔如漫天飞舞的梨花,片片芳香飘散,恣情恣意。

喜欢董桥的学贯中西,弘识学养。董桥说,散文须学,须识,须情。散文,单单美丽是没有用的,最重要的还是内容,要有Information,有Message给人。他可以把你从伦敦夏蕙那么维多利亚的地方,带到成功大学对面冰室那么苏雪林的地方,再带你到北平琉璃厂那么闻一多的地方。他可以这样描绘他认为的“文化史”:莎士比亚是值得读的。圣经藏了不少智慧。狄更斯故事并不空洞。索尔。贝娄的一字一句是用功练出来的。艾略特的诗给人带来似是而非的惊喜。劳伦斯有勇有谋。吴尔芙笔细如发。梵谷的颜色热得可以御寒。罗素虚伪得挺可爱。曹雪芹是可以聊天的朋友。沈三白体贴入微。林琴南的文字可以下酒。董其昌的书法可以养性。唐伯虎才气是有的。随园的笔墨迷得倒人。陈寅恪的史识太深厚了!在董桥的这些看似博杂的学问里有着他对中西文化深湛的根基。董桥能写出一些关于马克思的文章,乃是因为他坐在当年马克思坐过的大英博物馆图书馆苦读过马克思,恩格斯以至葛兰西。所以,他的悠然出自一种钻研,因而有种“气”,贯穿文中,百读不衰。

喜欢董桥热爱生命却又恬淡之极,不要大喜大悲也能参透世象,平朴淡雅又充盈丰富学养。如同眼在浮华闹市,心却在抚摸水流。繁盛时不惊,清寂中不怖。他只是随意中拨弄了水塘,就水花飞溅,轻盈飘逸。其实,他好似不经意的笔触里都是作者的用心,他说,写作如练琴,非日日苦练数小时不足以言“基本功夫”,无基本功夫者,虽情感如水龙头一扭而泻,究无水桶盛水,徒然湿漉漉一地水渍耳。他的文字乍看好似散落一地的珍珠,最终总有一条线突然显现,让所有珠粒在瞬间穿起。他的文字总能让人感觉天然而然才是为文之道,他从来无意和你讲艰深的道理,但你总能穿过他的文字的小径最终达到最深的内核。有人说,他的散文过分雕琢,精致有如插花艺术,而他其实是想维护散文作为艺术精神的一种体现而非日常生活的某种延伸而存在的理由。

董桥的散文除了智慧和幽默之外,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他交给我们一种心境-——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祥和与自在。那是一种大境界,所以,我知道,现在,我还不能真正走进它。那是一个悠然的午后桌上散淡的一瓶花,流畅的线条需要明慧的眼睛,奇异的风趣包蕴怀旧的神韵,深藏的学养浸透着古雅之意。所以,我需要一种年龄,需要一种心境,需要一种廓然,需要一个午后,当然也需要一瓶花,再来读董桥的“深远如哲学之天地,高华如艺术之境界”。

冉云飞:中国需要什么样的现代史

 

冉按:袁伟时先生说四九年后接受教育的人,都是“喝狼奶长大的”,因为大家都习惯于非此即彼的思维、接受的只有一种统治者自吹自擂的声音。中国大陆的近现代史无不是在这种自我吹捧、公然神化中出笼的,成王败寇的老教条唤发了新的力量。许多人在这样的教育下,丧失了怀疑精神,成了别人思想的跑马场。我们接受了几十年一边倒的说教,现在是拿出我们自己的眼光来看的时候了。我认为,大陆至今为还没有一本像近现代中国史出笼——像高华的《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何方的《党史笔记》都只能算是个案研究,而不是通史——都是当政者洗脑愚弄、钳制言论自由的结果。以我个人的阅读经验来看,蒋廷黻、陈永发、张玉发、徐中约诸先生的近现代史专著,是值得一看的。除了蒋著外,其余都是在港台或者海外出版的,一般的读者很难找到。但拜网络之赐,现在在网络上也能查找到他们的部分著作了,大家不妨找来看看。下面是我几年前读大陆官方学者所写的史学著作的一个书评,至今翻看,仍不算过时,兹贴上来朋友们看看。此文选入即将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的拙著《通往比傻帝国》。

我是个有历史癖的人,但这并不表明我对所有的历史著作都有兴趣,这就像我对女人有无限的兴趣,却不能对恐龙有兴趣一样——虽然我也是个男恐龙,但不能搞近亲繁殖嘛——错不在我,责任在对方。对于恐龙只有让那些文明而不精神的人去喜爱了,而像我这样,很精神但可能有点不大文明的人,呵呵,只有身体好的漂亮美媚才有抵挡几下的资本。

恕我不恭,这是一个老年人金冲及先生制造的历史恐龙——《转折——中国的1947年》,真的很厚重,常读此书的话,至少手劲就不用锻炼了。我看了标题,有点《万历十五年》的影子,加之一贯相信三联书店的眼光及该店长期累积起来的信誉,毫不迟疑的就买了。我本是个怀疑主义者,但这回轻信付出了三十六元的书价,以及两个整天的美好时光,还推脱了一个值得为之一去的酒会。虽然我曾经在十月三十一日的《反动居购书呆账》里说过:作者要想在目前一党独大的情况下,不受成王败寇的俗滥教条,及诸多意识形态圈套的束缚比较困难。但没想他写得这么差劲,实在乏善可陈,和那些浪费纳税人钱财,所拍的与此一阶段有关的历史影片,并无两样。

站在胜利者一边为胜利者说好话,风险很小,利润很大,这是一个傻瓜都知晓的选择,但绝不是学者所应为。我不是要研究者故意异举以鸣高,一定向胜利者猛放大炮去作异议人士,但作为一个历史学研究者,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是应当有的。《转折》一书中除了较为翔实的资料外,通篇都是以一种胜利者幸灾乐祸的姿态,没有适度同情之理解,来阐发其观点,运用其资料,其损害学术自由,客观分析是不言自明的。作者选择一九四七年作为解剖历史的个案,自然有彼时形势之走向,亦有其亲身所历的好处。但他的诸多观点,包括所谓的民心向背,并非其自有,而是一种常识。其它说法也大多袭人旧说,一律合符官方定论,没有丝毫的差池,就连标题也是出自毛泽东的《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这样的书如果是个普通人所写的一本“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宣传册子,也没什么可说的,因为每个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利益方向。偏偏作者是个在大学搞研究的学者,而出版者又是以出学术书著名的三联书店,就使我这样的读者忍不住要来批评几句。如果老先生还是博士导师的话,真让我想起王春瑜先生最近在《同舟共进》杂上所写的“论语新解”:“三人行,必有博士导师焉”。这便是我们当今大学学者泛滥而学术萎缩的一个缩影。

作为执政党,国民党固然不是一只什么好鸟。事实上凡是一党专政,都干不出什么好样子,谁说自己强过对方,都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的扯淡鬼话而已。常识告诉我们,凡是人类生活的公共领域,垄断只能带来灾难。经济上的垄断才有电信、邮政、铁路、民航这等莫名其妙的打着国家名义,而侔行业私利的利益集团。同理,凡是一党政府都喜欢打着为人民服务的旗帜,侔自己的私利,这是不争的事实。而利益之不能双赢,利益的获得不是按民主自由的普适价值出牌所得,必引致其它利益集团的不满,政权的更替就只好用武力而非按民主程序自动交替。才有几千年来的兄弟阋墙,同胞仇杀,任何一个朝代或者一个政权,都以自己为正统接替者相号召,但最终都只不过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骗局。也就是说,内战史不绝书,内战一方对另一方的正当性,只不过是存王败寇这种俗滥理论的翻版而已。换言之,内战是我们民族的灾难,生灵涂炭,不必为某一党派或朝代的存亡,而幸灾乐祸,或忧戚悲伤。这就好比唐朝亡了,中国不会亡;宋朝灭了,中国亦将继续勃发下去。哪个党派下了,中国不会因此不是中国。这就是为什么很多文化大师在抗战的艰难岁月中强调只要文化不亡,中国就不会真正灭亡的原因。对内战的灾难,要从超越党派利益的角度来认识,否则中国现代史的诸多研究都只不过是“政治正确”一堆垃圾而已。可惜的是,事到如今,史学界的人士对这方面很少深刻的反省深思。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大陆地区中国现代史近一百年的研究,都是徒耗心力,拾人牙慧,作政治传声筒,是小部分利益代言人的历史。这样的史观不打破,中国现代史是没前途的。

我们常强调爱国,但我们经常把爱国最终搞成爱一个小利益集团的代表者。爱国、爱政府、爱党永远不是同一个概念。而且就是有关国家的意义也是各各不同的,对国家的指称在英文中有非常精细的表述,nation(系指民族意义上的国家,由文化凝聚而成),country(多指疆域意义上的国家),state(政体意义上的国家),爱国系指爱民族及疆域意义上的国家而非政府及政体意义上国家,因为任何一个政府及政体都只不过是一部分利益的代言人,而非全体国民,所以它不值得去爱,而是值得公民去怀疑。一言以蔽之,政府政党不等于国家。但在我们的概念中故意含混不清,把爱党当成爱国的一种必要义务,这完全是混淆视听的做法。不但如此,我们有爱国的义务,但我们作为一个公民的权利何在?国家对我们是否有足够的爱呢?作为一个公民,我们可否一问,我爱国家,国家爱我吗?以我们现在大多数人的生存质量来看,爱国完全不是一场权利与义务对等的游戏,而是一种单方面的残酷付出。这就像老舍在《茶馆》中借常四爷的口所说:“我爱大清,可谁爱咱啊?”土耳奇诗人康尼克在《为了祖国》一诗中曾说:“为了祖国,我们什么事没做过呢?/有的人送掉了生命/有的人发表了演讲”。那种用大言玄玄的旌表文章,去鼓励他人爱国当烈士的做法是不费什么油盐的,因为牺牲者不是他自己,而你爱国后,最后获益的却不是你自己而是只在那里徒知号召他人捐驱的人。这是庄子在两千年前就已经说过了的,“焉知曾、史非桀、纣之嚆矢也”,你哪里知道那些说尽好话的所谓圣人不是强盗恶人的开路先锋呢?

书评家约翰?威廉?格莱姆写过什么东西,我并不曾学习过,但并不妨碍他是一了不起的书评家,因为他给我们创造了几句关于书评的经典。有个家伙将书给他,又急欲知晓他的看法,他便脱口而出:“你要我说/有什么心得?/我说,书已拜读,/纸张不错。”我把这样的教导来个改头换面,作为对《转折年代——中国的1947年》一书评价的结尾:“书已拜读,资料尚可。”有翔实的资料而没有自己的思想,不超越党派束缚及意识形态的藩篱,没有独立研究的精神,没有究天人之际的治史态度,没有重扣历史之墙而寻其本源的艰苦努力,其实际效果是为成语南辕北辙增添了一个可笑注的脚而已。

  2002年11月6—7日一稿  11月9日—10日二稿于成都

刘洪波:政策不是用来感谢的

 

2007年春运铁路不涨价,这是铁道部刚刚宣布的,宣布内容还包括今后也不再上浮。这就是说,这些年已成惯例的春运期间铁路票价上浮已经寿终正寝。

这当然是一个好消息,铁道部说将使数千万人直接受益,同时提醒运力仍很紧张,春运期间有的线路和方向无法全面满足旅客的出行需求,铁路部门将尽最大努力为旅客创造较好春节旅行环境,并呼吁旅客朋友妥当安排出行时间,合理选择交通工具,尽可能避开客流高峰期出行。

这些年,我虽然已经接受了铁路春运涨价的现实,但未能明白春运涨价的理由何在。最直接的理由,大概是票价上浮,就可以调节客流,有些人本来要回家团聚,交通费用高了,他就不回去了。为此,报纸上还宣传过“民工在打工地点就地过年”的新现象,据报因为得到了关心,民工由衷感慨“跟回家过年一样”,甚至据说还有民工称比回家过年更热闹。

我对这种“调节”理论始终不能认同。人的需求并非总是一调节就可以省掉,一个人要用电、用水、吃粮、穿衣,价格高低虽然可以调节需求量的多少,但人总要能够生活下去,不至于能够调到没有需求。春节返乡,对中国人意味着什么?应该不能只在“反对过洋节”时才去赞美吧,过年要回家,正是一种缺乏弹性的需求,一种调节难以奏效的需求。

当然,有人要硬犟,我也没办法。自从“价格调节市场”深入人心以来,就有人反复地说,任何东西紧俏,都是因为价格还没有高到合理的程度。按照这种说法,世界上就没有供给问题,而只有价格问题。大学入学资格紧俏,那就定价读一年十万元;电力不足,那就每度电价格翻个倍;如此等等,我相信定能让一切不再紧俏,哪怕发生了饥荒,都可以做到“粮食供应充足”;如果春运运力紧张,那就把价格再上浮,总可以浮到大家都坐不起车的程度。我想,这种道理,往好的方面说是一根筋,实事求是地讲是冷血。

很多人会说,铁路春运不涨价是一个惠民政策。我虽然承认铁路春运不涨价是一个好消息,但并不认为这是一项“惠民政策”。是的,春运不涨价,旅客都受惠,但问题是春运享受到不涨价的铁路交通,到底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还是一种额外的恩惠。如果本该如此,那不过是还回了权利;如果这是额外的恩惠,那无妨叫做“惠民政策”。我看春运涨价只是一度有过的一种做法,这种做法道义上很难站得住。

某种程度上,我甚至疑惑我们是不是应该有“惠民政策”这样一个说法。政策是什么呢,政策就该是为民众利益而存在的,政策不利于民,简直就可以说那不是政策,哪怕它有政策的全部形式,至少从正当性而言,它不具备被视为政策的资格。说哪一项政策是一个“惠民政策”,就好像原本政策可以是惠民的,也可以是不惠民的,现在我们采取惠民的那一种,于是大家要赞美一下,感谢一下。

以前常见到人说要“感谢富民政策”,我就感到有些怪怪的。我知道很多人说得很由衷,听的人也很受用,但政策如果不富民,难道要穷民吗,穷民可以是一个现代政府的政策吗?当然,中国确实有过搞“穷民政策”的时候。不过,后来不都控诉过了,拨乱反正过了,人们对政策本该如何不是认识清楚了吗?

政策应该是富民惠民的,否则就没有道义上的合理性。政府是民众组织来办事的,办了好事也无须特别表示感谢。国家就是要以人为本的,我实在不能想象国家除了以人为本还能以别的什么东西为本。现在都讲国际惯例,我看,没有“惠民政策”这样的概念,没有人“感谢富民政策”,不必强调“以人为本”,正是一种国际惯例。

或许,就中国的特殊情况而言,因为一些政策并不惠民,有过“穷民政策”和不以人为本的时代,所以要特别强调政策要惠民、富民、以人为本。这可以说明包袱之沉重,但不可以认为惠民、富民、以人为本是需要特加感谢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