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谈北京人的官气与痞气

北京人的霸气,说穿了就是官气。

读者如有兴趣,不妨读读龙应台的《吵架》一文。这篇文章原载1993年10月31日《文汇报》的“笔会”版,同年12月10日《北京晚报》转载,现在收在《啊,上海男人》(学林出版社1998年版)一书中。这本书一共四辑,即上海、北京、星洲、思路。《啊,上海男人》是“上海”那一辑的核心,《还好我不是新加坡人》是“星洲”那一辑的核心,而北京这一辑的核心竟是《吵架》。

尤应台的确没法不吵架。

按照龙应台自己的说法,她这个因“生气”而出名的中国人,动身之前就一再告诫自己“到了北京不要生气”,因为至少有三条理由告诉她不能生气不该生气而且不必生气。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到北京,北京人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使她不得不起而应战。

“你!”一个凌厉的声音高亢地说,“就是你!”这时人潮正挤过检疫口,坐在关口的公务人员,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妇女,手指穿过人群直指龙应台:“过来过来,你给我过来!”牵着孩子的手,尤应台乖乖地挤过去,只觉得那个女人说话的声调、气势,就像一条抽得出血的鞭子。“才踏上北京的土地就来了”,龙应台想。“证件!”女人不多浪费一个字。尤应台递上证件,那女人立即像泄了气的球,松了下来。可是,龙应台的孩子,七岁多的安安,脸都白,这一架好歹没吵起来,但后来,尤应台终于忍无可忍。

问题是,检疫口的那个女人,为什么偏偏要和龙应台过不去?也不为什么,就因为她是中国人,而她乘坐的是德航班机。于是,那女人便轻而易举地把她从一群白人中挑出来,是中国人就可以凶,这就是那个女人的逻辑。

那么,后来为什么又像泄了气的球 因为龙应台虽然是中国人,却又是“台湾同胞”。要对“台湾同胞”也颐指气使凶神恶煞,得到两岸和平统一之后。现在,谅她还不敢!

不难设想,如果龙应台“有幸一是一位“大陆同胞一,后面还将受到什么样的“礼遇”。这种“礼遇一我们在北京可是受得多了,以至于一位读者写信给《北京晚报》说,龙应台这“气”生得实在不值当。因为这些事情咱们早就司空见惯,想气都气不起来。这位读者还说,其实顾客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想当什么“上帝”。“要求低的也就想当个街坊邻居,要求高些的也就想当个熟人朋友。”但照我看来,这位读者真是“痴心妄想”。当街坊邻居?当熟人朋友?没门儿!

为什么没门儿?因为她是“官”呀!而且是“检查官”。要想“官儿”同你当街坊邻居熟人朋友,除非你也是官。或许有人会说,那个女人其实也不算什么官。是不算什么官,可她有权是不是?有权就行 她既然有权决定你通过还是通不过,走过去还是停下来,那她就有资格在你面前耍态度抖威风。没听说过“不怕官,就怕管” 管,有时候比“官”还厉害。所以,即便是真的官(比如地方官)来了,她也会这样。

除非官大得可以坐专机,或者可以走特别通道,否则,就算你有个县团级、司局级的职务官衔,也得听她喝斥:“你!就是你!你给我过来!”只有对“台湾同胞”她没办法。因为她这个“官”,暂时还管不到“台湾同胞”的头上。那女人倒霉就倒霉在她“不幸”碰到了一位“台湾同胞”,不但立马威风不起来,而且那同胞还有权把自己的遭遇公之于众。这一回,她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或许还会有人问:好吧,就算她是官、她有权吧,也用不着那么凶呀?这你就不懂 像她那样的“弼马温”,不凶,怎么显出是个人物来?要不,怎么叫“拿着鸡毛当令箭” 。

那么,北京的售货员、服务员 也是官么?当然不是。可他们是“北京的”售货员、服务员。不但是“官商”,而且那“官”还是“京官”。有句话说:“广东人看外地人,都是北方人;上海人看外地人,都是乡下人;北京人看外地人,都是下级,都是小地方人。”这就叫“长安的和尚潼关的将”。北京人在外地人面前都是官,而且“见官高三级”。

官气流落到市井,就变成了痞气。

什么是官气?说到底,官气就是骄虎之气。骄,因为是官,高人一等;虚,则多因底气不足。为什么底气不足 因为官们自己也知道,官也好,民也好,都是人,都要吃饭穿衣拉屎放屁。如果不是头上这顶乌纱帽,他和平民百姓也没有什么两样。所以,为了表示自己高人一等,就必须摆谱。比方说,出门时鸣锣开道,打出“严肃回避”的牌子等等。

痞气亦然,也是骄虚之气,只不过骄不足而虚有余。因为痞子比官员更没有资格骄人。但为面子故,又不能不骄。结果,摆谱就变成了耍赖。

事实上,正如座山雕的时代“兵匪一家”,王朝时代的北京城也“官痞不分”。朝廷里固然有“韦小宝”,市井中也不乏“高行内”。“高衙内”仗势欺人,靠的是官威,摆的是官谱;“韦小宝”官运亨通,则无非因为油嘴滑舌外加死皮赖脸。封建社会的官场作为最肮脏龌龊的地方,从来就不乏病气,只不过多有遮掩而已。一旦沦为平民,不必遮掩,那痞气便暴露无遗。

所以,北京“官商”中态度恶劣者“霸”,“私商”中态度恶劣者“痞”。比如龙应台在“官商”地盘里(首都机场)体验到的便是霸气,在“私商”地面上(日坛市场)体验到的则是痞气。不过表现虽不同,性质却一样,即都是蛮横无理。而且,这种蛮横无理心理内容也是一样的,即都是因处于权力中心而产生的对他人(尤其是外地人)的蔑视:你算老几?你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你又能怎么着?如果你不能怎么着,这种蔑视就直接表现为霸道;如果你还真能怎么着,这种蔑视就会转化为赖皮。不要以为耍赖就是服输。它的深层心理仍是不把你放在眼里:我连自己都不放在眼里了,你又算什么东西?

这其实又是封建社会的官场病毒。封建社会的官场斗争,

从来就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赖”的。表面上的认输服软,是为了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报仇雪恨。而长期的“奴化教育”,则养成了不以作践自己(比如自称奴才自打耳光)为耻的变态心理。因此,北京城内不但有着精忠报国的凛然正气,慷慨赴难的燕赵侠骨,忧国忧民的志士情怀,雍容华贵的大家风范,平和恬谈的贵族气度,温柔敦厚的京都民风,也有骄虚的官气和鄙俗的痞气。事实上,只有那些远离城市的地方才会有纯朴的道德,但却又不会有雍容气度和开阔眼界。

当然,痞气更多的是一种市井气。因为市井小民无权无势,没什么本钱与人抗争,也没有多少能力保护自己。为了求得老小平安,也为了找个心理平衡,他们不能不学会世故和圆滑,甚至学会损人和耍赖。北京的平民比谁都清楚“硬抗不如软磨”的道理,也深知嬉皮笑脸有时比义正词严更管用。久而久之,无奈就变成了无赖,圆滑就变成了油滑。同时,粗犷和粗糙也变成了粗鲁和粗俗。再加上北京人的能说会道,就构成了痞气。

痞气本是一种病态:一牌之积名曰痞气。一旦在北京,它又是一种生存之道。所以北京人甚至不忌讳痞。北京的孩子在自家阳台上看见街上自行车带人,会高声唱道:“自己车,自己骑,不许公驴带母驴。”遇到这种情况,上海的家长会把孩子叫回来,训道:“关侬啥事体!”北京的家长则会不无欣赏地笑骂一句:“丫挺的!” 。

因此,北京人的痞气甚至能“上升”为艺术,比如红极一时的“痞子文学一就是。这种文学的产生,除这里不能细说的时代原因外,与北京城的城市特征也不无关系。即:一,北京本来就是一个大雅大俗的城市,再俗的东西,在这里也有容身之地;二,北京的大气和厚重,使任何东西都能在这里得到升华;三,北京人本来就多少有点欣赏痞气,如果痞得有味道还有内涵,那就更能大行其道。杨宪益先生诗云:“痞儿走运称王朔,浪子回头笑范曾。”不管我们对这两个人作何评价(本书无意褒贬),都可以肯定他们只会出在北京。

如果说,官气在朝痞气在野,那么,又有官气又有痞气的,就在朝野之间。

这个介乎朝野之间的所在,就是学术界。

北京的学术界无疑是全中国最优秀的。北京有国家科学院和社会科学院,有全国最好的高等学府,那里精英辈出,泰斗云集;有国家图书馆和博物馆,那里馆藏丰富,积累深厚;有国家出版社、国家电视台和最权威的学术刊物,能为学术成果的发表提供最好的园地;何况北京位居中央,居高临下,四通八达,消息灵通,发言权威,总能得风气之先,居全国之首。北京的学术界,不能不优秀。事实上,中国最权威的学术成果出在北京,中国最杰出的学术人才出在北京,“五四”以来一直被全国视为楷模的学术传统也出在北京。

然而,北京的学术界并不是世外桃源。它同样未能免俗地有着官气和痞气。

鲁迅先生说过:“文人之在京者近官,没海者近商,近官者在使官得名,近商者在使商获利,而自己也赖以糊口。”(《“京派”与“海派”》)所以,北京学术界历来就有“近官”甚至“进官”的传统,而于今尤甚。如果说,过去北京学术界尚有“高士”,那么,时下则颇多一官迷”。表现之一,便是特别热衷于操作各类学会协会。为学术交流故,成立学会,展开讨论,从来就是必要的。

可惜,不少人的心思,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的做法,也“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沛公”者何?学会协会中会长理事之类“一官半职”是也。先师吴林伯教授曾总结概括各类学术讨论会的四项任务,曰“封官、办刊、会餐、爬山”,于是它便往往变成一种为少数人蟾宫折桂提供舞台,为多数人公费旅游提供机会的活动。所以,每到学会换届之时,你便总能听到一些喊喊喳喳的声音,看见一些上窜下跳的影子,而这些声音和影子,又多有京味。当然,说有此念头的只是北京学人,是冤枉的;说北京学人只有这种念头,也是冤枉的。他们的标的,可能并非区区理事,而是“学界的领袖地位或人民大会堂的红地毯”(凌宇(从“京派”与“海派”之争说起))。

我十分赞成学者科学家参政议政,甚至并不反对“学而优则仕”。官总要有人做。做官并不丢人,就像做工、种田、教书、做买卖并不丢人一样。但,“在商言商。在官言官”,在学就该言学,不能吃着碗里想着锅里,更不能做着学者却想着摆官谱过官瘾。然而北京学术界却真有这样的人,我就曾亲眼目睹。1997年,我在北京海淀区某民营书店里偶遇一场民间举办的作品讨论会。

民间活动,又在民营书店举行,应该颇多“民气”吧?然而不,官气十足。巴掌大的一块地方,竟安排了主席、列席、与会、旁听四个区位。主席台上,依官方会议例,摆了写着姓名的牌子,几个文坛领袖、学界泰斗、社会名流仿佛登坛作法似的,严格按照左昭右穆的序列对号入座,一个秘书长之类的人物则煞有介事地宣读官腔十足的贺信贺词。说实在的,我当时真有哭笑不得的感觉。

也许,会议组织者的本意是好的,是为了表示讨论会的郑重其事和对那几位头面人物的尊重,但实际效果却适得其反:吓!他们竟然下作到跑到民营书店过官瘾来了,这同在街头捡烟屁股过烟瘾有什么两,当然还有更下作的。比如卖论求官、落井下石、拉帮结派、自吹自擂等等。总之是登龙有术,治学无心,因此投机取巧。见风使舵,东食西宿,朝秦暮楚。“前数日尚在追赶时髦,鼓吹西方当代文学思潮,数日后即摇身一变,大张批判旗帜,俨乎东方真理之斗士”(凌宇《从“京派”与“海派”之争说起》);或者东拼西凑抄抄剪剪炮制“巨著”,被人发现硬伤又厚着脸皮死不认账,还要倒打一耙。这就不是官气,而是痞气 这些毛病,自然并非北京学术界的“专利”,但,似以北京为尤甚。

北京学术界的这种毛病,说到底,就是浮躁之气。

许多人都发现,现在的北京人,已经少了许多儒雅,多了几分粗俗;少了许多平和,多了几分浮躁。就拿和龙应台“吵架”的那个“着汗衫的年轻胖子”来说,人家不过是用带上海腔的普通话叫了一声“同志”,就大为光火,挑衅地问:“称呼谁呀?谁是同志呀!”犯得着。

如果说粗俗多见于市井,那么,浮躁便多见于学界。早就有人指出:浮躁,或者说,表面化、轻浮、躁动,是八九十年代京师文化的特征。浮躁之风改变了北京学术界风气。一些人急于成名,大部头的一专著一频频问世,但只要轻轻一拧,那水分就会像打开了自来水龙头一样哗哗往外流。一些人热衷于当“主编”,实际上不过是邀集些”枪手”,或招集些学生,“编辑”(实为拼凑)有“卖点”的“丛书”。另一些人则被各种飞扬浮躁的东西冲昏了头脑,“项目、资金、论著量、引用量等形式化指标满天飞,取代了对真正学术目标的追求,真正关心人类命运、宇宙本质和学术真理的头脑为浮躁的学风压倒”(郑刚《岭南文化的风格》)。

我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信守“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半句空”准则,只知道北京的学术舞台上隔三差五就有闹剧开场,隔三差五就有新星升起。新名词、新概念、新口号、新主张、新提法被频繁地制造出来,然后迅速推向全国,而外省那些做梦也想“跑步进京”的风派学人们,则趋之惟恐不及。但如果我们对这些年北京学术界张扬的种种新名词、新概念、新口号、新主张、新提法一一推敲一遍,便不难发现其中固然有思想解放观念更新,同时也不乏哗众取宠标新立异。

一些新名词、新概念、新口号、新主张、新提法,其实不提也罢,并不妨碍学术研究的深入进行。甚至可以说,某些新名词、新概念、新口号、新主张、新提法,根本就没有多少新内容,只不过把赵丽蓉变成了“麻辣鸡丝”,或者像北京某学人那样把孟子(Mencius)译成了“门修斯”。相反,倒是一些老名词、老概念、老口号、老主张、老提法,很需要有人进行一番认真的清理,因为它们几乎从来没有真正弄清过。但没有人来做这种工作。因为做这种工作出不了风头出不了名,与“学界的领袖地位或人民大会堂的红地毯”也没什么关系。

看来,北京学术界由平和而浮躁,并非完全因为这座城市变化太多太大太快所致,而是这座城市原本就有的官气和痞气在作祟。就拿前面提到的由一追赶时髦,鼓吹西方当代文学思潮”一变而为“大张批判旗帜,俨乎东方真理之斗士”来说,就决非胆小怕事或见风使舵,而是认准了一条道儿:“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就不难理解“新京派”为什么有点像“老海派” “海派文化与京派文化的反置”,确乎是一个值得研究的现象,而且也已经引起了学术界的注意,比如顾晓鸣在《上海文化》1995年第1期上发表的文章便是以此为题的。所谓“反置”,表现在学界,大约也就是北京学人变得浮躁,有些哗众取宠;上海学人则相对沉稳,显得治学严谨。不过,在我看来,那其实不过是一块硬币掉了个面而已。

骨子里透出的,还是这两座城市固有的文化性格。正如杨东平所说,上海学人在研讨会上发言讲话极有分寸,就“不仅是为了政治保险,有时也是怕自己的观点被别人剽窃”《城市季风》)。这显然是上海人特有的那种谨慎,即商业社会中人不想在政治上惹是生非和不愿泄露商业机密的习惯所致。北京的学人则相反。他们当惯了中心当惯了老大,习惯了“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号令一出,天下披靡”。

因此一旦“群雄割据,诸侯林立”,风光不再,众望不归,便不免失落。而一些新进人物又功利心切,急于“崭露头角”,巴不得“立竿见影”。失落感加功利心,就使得他们不甘寂寞,急于重建中心地位和正统地位。这就要制造热点,制造话题,制造明星人物,制造轰动效应,甚至不惜为此动用当年的“海派手法”。所谓“新京派像老海派”,原因便在于此。但,在京者近官意在名,没海者近商意在利,“新京派”并变不成“老海派”。更何况,老海派除“商业竞卖”之外,毕竟还有“名士才情”,是“名士才情一再加“商业竞卖”,新京派却是犯商业竞卖”再加“政治投机”,一点才情和趣味都没有的。

 

新书资讯

  人 物
  《在火线上》
  (巴基斯坦)穆沙拉夫著,译林出版社2006年11月版,28.00元。

  《在火线上》一书是巴基斯坦总统穆沙拉夫的回忆录。从一开始,穆沙拉夫的人生经历就伴随着巴基斯坦的发展历程而展开,讲述了穆沙拉夫人生经历的方方面面:童年趣事、恋爱往事、军旅生涯、1999年起执政的情况、他的治国思考等。书中还披露了他在最艰难的时刻如何作出最艰难的决定,比如说出任军法管制首席执行官、转变对阿富汗塔利班的政策、加入美国领导的国际反恐战争等。本书简洁流畅,可读。

  《千面人萨特》
  (法)里夏尔丹著,作家出版社2006年10月版,20.00元。

  本书并非要研究萨特的哲学思想,而是试图讲述出萨特生平的重要事件,以突出萨特的多面性。在作者看来,萨特思想的形成是一个逐渐发现自我的过程,童年萨特人见人爱、聪明过人、爱吹大牛,在母亲的百般宠爱下,渐渐成长,最终建构起自己的思想体系;萨特的恋爱史一直让人津津乐道;他与尼赞、加缪、怀特等人分分合合。本书收入萨特不少生活细节,唯附录的翻译与编辑有不尽如人意之处。

  教育
  《夏山学校》
  (英)尼尔著,南海出版公司2006年11月版,28.00元。

  夏山创建于1921年,位于英格兰东萨佛克郡的里斯敦镇,创办人尼尔认为:“让学校适应学生,而不是让学生适应学校。”尼尔花了60年的时间,最终证明他的教育是行得通的,他认为这间学校的最大优点是“培养出了未被恐惧与仇恨摧毁的健康自由的孩子”。本书比较全面地介绍了该校独特的培养方法、教育理念,既有具体的个案分析,又有令人信服的结论,确实值得家长与教师去参悟。

  《小学生最想知道的107个科学秘密》
  禹田编,同心出版社2006年11月版,21.50元。

  本书是“小眼睛大惊奇”系列丛书之一。该书选入的问题贴近生活,用词通俗易懂,相信能吸引好奇的小朋友:植物的祖先是谁?白蚁是蚂蚁吗?天上有多少颗星星?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水壶里为什么会生水垢?有吃金属的动物吗?为什么有的动物会发光?无花果真的没有花吗?动物真的都是色盲吗?问题千奇百怪,读者可以通过这些问答长知识,当然也可以同时去考证书中答案的真伪。

  小 说
  《风之影》
  (西)萨丰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10月版,29.90元。

  小说《风之影》故事发生在达涅尔11岁生日的那天,父亲把他带到“遗忘之书墓园”,达涅尔挑了一本胡利安·卡拉斯的小说《风之影》,殊不知,由这部小说达涅尔开始了他一生中最为凶险的曲折岁月。当达涅尔开始寻找同一作者的其他作品时,他惊讶地发现一名自称“谷柏”的畸形男人正四处寻找卡拉斯的所有著作,而达涅尔手上的这本《风之影》有可能是还没落入谷柏手中的最后一本……达涅尔最终扭转了厄运。

  文化
  《不是我,是风》

  (英)劳伦斯著,新华出版社2006年9月版,25.00元。

  《不是我,是风》是劳伦斯妻子回忆劳伦斯的文字集。最了解劳伦斯的,一定是他的妻子弗里达,除了她,没有人能透彻地写出劳伦斯内心的黑暗。弗里达在这本回忆录中,见证了劳伦斯的文学天才,也见证了他们“不可一世”的私奔爱情。该书译文不错,如果想了解劳伦斯多病而敏感、多情而勇敢的一生,如果你愿意理解劳伦斯的卓越心灵,弗里达的回忆录是上好的选择。

铁凝称中国作家接受供养的制度目前不会取消

新当选的中国作协主席铁凝近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透露, 中国作家长期以来接受供养的制度目前不会取消。

作代会以前,作家洪峰上街挂牌乞讨,被媒体狂炒。莫言谈到洪峰乞讨行为时说,洪峰是在争取一种公平。中国很多地方都还存在着作家供养制度,洪峰却得不到这个制度的保护。更多的人批评洪峰作秀,以他为耻,认为应该取消“作家供养制度”,记者问铁凝对此怎么看?铁凝告诉记者,我想在当下的中国,“作家供养制度”恐怕一时是不能取消的。我们这么一个大国,国家是可以拿出一定钱来,供养一部分优秀作家的。供养作家在很多国家都有先例,比如法国有很多文化和文学艺术基金,用来支持作家和艺术家的创作活动。我出访以色列,以色列作家协会有一个以色列希伯来作家协会,政府要拿出钱来给他们办纯文学杂志,给他们租房子住,让他们开咖啡馆——咖啡馆的收入也是作家的。为什么强调专业作家制度是必要的?我现在不是专业作家,不存在替自己说话。

据我所知,像王安忆、张抗抗、刘恒他们都是专业作家,这样一些顶尖的作家,怎么配不上国家出一点钱,有一个相对体面和安定的生活呢?对作家来说,住房也许不是最重要的,有钱就可以买房子。但是医疗呢?子女教育呢?社会保障呢?创造一个和谐宽松至少是小康的生活,有助于解除作家的后顾之忧,专心写作。我们这样一个大国,如果养不起几个作家,可能就是一种悲哀。

至于怎么避免作家因养而生的惰性、合同制作家制度能否奏效,铁凝认为,作家体制的变革势在必行。实际上专业作家群体,在文学体制中在逐年缩小,更多的是采取合同制作家方式。“合同制作家”是一个竞争机制,它不养一个不写作的人。

秋 风:民主运作不完美不等于民主失败

徐学江先生发表了一篇文章,列举了台湾民主政治中的种种乱象,进而得出结论:台湾的民主只能是失败的民主。这个结论是否可信,尚需观察,不过,徐先生的一个论证很有意思:“民主,是现代社会的共同追求;政党政治也是当今世界普遍现实。现在的问题,不是要不要民主,要不要政党政治,而是要什么样的民主,要什么样的政党政治。世界上没有抽象的最好的民主政治。最好的民主政治,就是具体的、适合本国或本地区社会实际的民主政治。”很多都是这样推论的,却没有意识到已经陷入自相矛盾中。

台湾的“社会实际”是什么呢?据徐先生说,台湾社会刚刚脱离农业社会,存在族群分歧,等等。因此,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它得到了现在的民主政治,“只能是失败的民主”。但为什么只能是失败的呢?徐先生已经断言:“最好的民主政治,就是具体的、适合本国或本地区社会实际的民主政治。”而现在,台湾所拥有的这个民主,不多也不少,正好就是具体的、适合本国或本地区社会实际的民主政治。从台湾的内在视角看,似乎谈不上“台湾民主的失败”。

推测起来,台湾只能是失败的民主,这句话意思可能是说,民主在台湾失败了。但如此一来,徐学江显然预设了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一个抽象的最好的民主,但它在台湾却失败了。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是也。这句俗语同样表明了,这个世界上确有橘这个好东西,只是到了淮北才有点水土不服,长成了枳。问题显然出在土壤上,而不是说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优良品种。

现在有三个选择:第一,因此而放弃引进这个优良品种;第二,改变品种,使之适应这块土壤;第三,逐渐地改变土壤,使之长出真正的橘。徐先生没有说就此拒绝引进那个优良品种。他选了第二项:虽然我们都知道橘很好吃,但鉴于我们的土壤性状,我们只能对这个品种进行改造,使之适合我们的土壤。由此得到的“具体的、适合本国或本地区社会实际的民主政治”,就是最好的民主。徐学江的意思可以简单概括为:枳就是最适合淮北实际的最好的橘,因此,淮北消费者应当对此心满意足。

问题是,淮北的消费者会心满意足吗?

从历史上看,民主的理念与制度确实不是普遍的,与作为一种制度的市场经济及其他一切现代政治、经济制度一样,它是在少数国家生成、演变、发展出来的。可以说,民主制度不是一种历史的必然,而是人类文明演进过程中的一次意外,是种种偶然因素凑到一起才产生的。因此,如果从具体的、最为适合本国或本地区社会实际这个角度着眼,那么,对于其他所有共同体来说,最好的政治制度就是原来它那套也许已经延续了上千年的制度。

不过,假如淮北的消费者已经通过种种渠道知道,淮南的橘很好吃,那他们就会改变自己的消费需求。知识会创造消费需求,观念会创造政治需求。人们当然都生活在现实中,但知识、观念会让人们对现实进行反思,会启示出一种比现实更美好的生活的可能性,从而让人产生一种追求那种状态的意志。徐学江先生也承认:“民主是现代社会的共同追求。”民主尽管生成于一两个国家的特定历史过程中,但它诞生后就受到其他共同体的人们的喜爱。

这个时候,人们所喜爱,必然是那个理想的东西,他们想消费的是橘,而肯定不是枳。一说起民主,人们首先想到的是普遍的抽象的民主,套用柏拉图的一个哲学概念,就是那作为一个“理念”的民主,那最好的民主,民主的完美状态。这就仿佛我们说某个人不是人,就预设了人的“理念”一样。人们是被作为一种“理念”的民主所吸引的。

因此,从根本上说,政治乃是一种观念驱动的致力于追求理想的事业。人们确实生活在现实中,但人们一直试图根据某种理念来改变现实,进入一种更为美好的状态。也就是说,政治乃是对现实的一种超越。

当然,理念与“质料”即社会实际相结合生成具体的一个国家、一个地区的民主制度,它就总是不完美的。但现实世界的民主制度不完美,并不等于民主就失败了。自然,假如现实的民主制度偏离民主“理念”的程度十分大,那确实就不是民主。

由此可以看出,民主的“理念”,即那个抽象的最好的民主,对于现实的民主建设来说,至关重要。那就是应当追求的理想,就是一个国家或地区全部政治活动的根本目的,只有当政治人物和普通民众始终向着那个目标,采取各种努力逼近那个目标,这个共同体的政治才是善的。我们用这个理念来衡量政治完善的程度。进行这种评估的标准是那理想的民主,而不是具体的社会实际。人的努力本来就是要超越实际,而不是被实际俘虏–当然,绝不是揪着自己的头发飞起来。

胡 平:追思何家栋

10月17日早晨,我打开电脑,看到澳洲的丘岳首发来的一封短信,告知何家栋先生病故。我想这个消息不会是假的,其实我早些时候就知道何家栋先生身患重病,以他的高龄,估计来日无多,但还是忍不住一再向国内的朋友询问。

离国久矣,昔日的朋友大都只活在记忆中。偶然得知某人去世的消息,那反应也很有些特别。平常有接触的人死了,你马上就意识到你再也见不到他了。我本来就20年没见到老何了,所以他的去世很难使我产生强烈的“再也见不到”的感觉。而由于他的去世,有力地激发起我对他的思念。他的音容笑貌比以往还更频繁地浮现于我的脑际,栩栩如生。

记不清是前年还是大前年,有天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报家门:“我是何家栋。”我喜出望外:“你好啊,老何。你在哪里呀?”我心想,莫不是老何也到美国来了,是探亲还是访问?“我在北京,在《战略与管理》编辑部。”还没说上几句,电话断了。我赶快找到号码打回去,没有回音,只得作罢。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听到老何的声音了。

我是在85年86年和老何相识的。我第一次听到何家栋的名字是因为刘宾雁那篇《第二种忠诚》,这篇报告文学首发于《开拓》杂志,刚一发行就遭到禁止,而《开拓》杂志的主编就是何家栋先生。其后不久,陈子明他们创办中国行政函授大学,请来何家栋当校长。在那时,平民办学还是新生事物,政治风险本来就很大,再加上主办者陈子明是四五运动、民主墻运动和高校竞选运动中的民运三朝元老,更免不了受到各种明枪暗箭。亏得子明神通广大,居然请到一大批老干部老学者给函授大学站台,但由于子明的敏感身份,据说也有不少人打退堂鼓,差点开不了张。其中,支持陈子明最坚决有力的就属何家栋。我虽然没有参加函授大学的工作,但是对它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还是知道内情的。由此更增添了我对何家栋先生的敬重。

就是在这段时间,我和何家栋相识,第一次见面是在六铺炕工人出版社的办公室里,在场的还有高瑜。老何操着一口带河南口音的普通话,十分朴实,既没有当官的架子,也没有作家的派头。想想也是,老何虽是高干,又写过多部畅销书,但是他过去1、20年却都是在社会底层。当然这也和老何的随和个性有关。1986年8月,陈子明、李盛平们在烟台组织了一场讨论会,我和老何都参加了。我们一伙人一道乘火车同去同回,再加上几天的会同吃同住,大家混得很熟。老何的平易宽厚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年的夏天,武汉的《青年论坛》杂志发表了我的《论言论自由》,紧接着,9月5号,又在北京召开了一场首都各界人士座谈《论言论自由》的研讨会。何家栋提交了一篇书面发言,开头一句就是:“胡平的文章写得雍容典雅,富有理论魅力,称它为现代中国的人权宣言,似乎并不过誉。”读到这样的赞美,我自然深受感动。感动之余,又很是遗憾。我的《论言论自由》是1979年初发表在民主墻上的,如果在那时就有一批像老何这样的人站出来大力支持,那该多好。

在这篇书面发言里,何家栋自己对言论自由也作了很多精彩的发挥。他把载入宪法的言论自由比作黄金,比作金元,把毛泽东邓小平等中共领导人提出的口号或方针政策,例如“言者无罪”的口号,例如“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例如“不抓辫子、不戴帽子、不打棍子”的三不政策,比作纸币,比作钞票。何家栋说,如果我们把金元放在一边不用,总是用钞票去流通,那么,钞票印发的越多也就越贬值,甚至会成为废纸。何家栋说,与其鼓励“言者”去做冒死进谏的烈士,不如对那些惯会抓辫子戴帽子打棍子的“行者”略施管教,不说搞得他“别姬”,只消处几天拘留,相信双百方针的推行就会顺利得多。最后,何家栋写到:“中国有许多委员会,打苍蝇蚊子,有爱国卫生委员会;禁止随地吐痰,又有五讲四美三热爱委员会,独独缺少一个促进宪法实施的委员会,这不能不说是极大的遗憾。”在那时,何家栋想来还不知道民主国家最高法院的违宪审查功能或宪法法院,然而他却无师自通地触及到了这个重大问题。老何的悟性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作为异议运动的践行者,我们势必要面对体制,这就免不了要和一些体制内的官员打交道。我们对那些在体制内多少有一席之地的人的期待只有一个:那就是看你在我们面临可能的迫害时是否出面维护我们。专制与民主的区别就在于整人与不整人。不整人的就是好人,反对整人的就是大好人。老何自然属于大好人。难得的是,老何不但维护我们,而且还赞成我们,毫无保留地支持我们。那时我认识了不少以思想解放著称的共产党官员,其中不少当过右派当过右倾分子当过黑帮当过走资派,挨过批斗住过牛棚或蹲过秦城监狱。他们的人品和学识都很不错,对我很友善乃至有几分器重。我对他们也很尊敬。不过说实话,在当时,我对他们还不是没有保留。因为我知道自己的思想理念和共产党那一套是多么的格格不入,因此我吃不准如果这些老干部们了解到我的全部思想还会怎样对待我。但是我对何家栋就没有这种疑虑。我相信何家栋属于我们一路人。

何家栋很推崇李慎之。不过在公开支持自由化的问题上,老何其实还先行一步。我和李慎之认识得更早。1979年秋的一天,于光远召集了一批比较活跃的年轻人——包括我和王军涛等民主墻成员——开座谈会,闵琦特地介绍我和坐在他旁边的一位长者相识,他就是李慎之。那时,我和闵琦最志同道合,我在《沃土》上发表了《论言论自由》后,他在《北京之春》上发表了《论出版自由》。按说李慎之早就了解我们的自由主义思想,可是他并不曾对我们表示过支持鼓励。以当20年右派的痛苦经历,李慎之那时的谨小慎微自然无可非议,何家栋的果敢则不能不令人钦佩。

所以,我对何家栋后来的所言所行丝毫不感觉意外,例如他主持《经济学周报》,积极支持89民运,以及从90年代后期和李慎之等人一道弘扬自由主义。让我惊叹的是,老何真是活到老学到老的典范。西方有句谚语说“老狗学不了新花样”。老何却不然。何家栋本来就没上过几天学,以前替他人捉刀代笔写下一系列被称为红色经典的文学作品,那已经就够令人称奇的了;殊不知到了6、70岁后老何竟写起大块头理论文章来,而且出手不凡,颇见功力。老何对新知识新概念新理论吸收得很快,一点没有老年人常有的固步自封,什么现代后现代,什么现代性全球化,他都有所涉猎而且有所领会;与此同时,老何又决不赶时髦,凭着自己的阅历和悟性,老何对世事很有自己的一套看法,清清楚楚,实实在在。老何虽老,但后劲十足。就在去世前不久,一班朋友为他张罗出文集,老何还不大愿意,因为他对自己以往的文章还不满意,因为他认为他还能写出更好的东西。

诚如诺齐克所说:“死亡有多不情愿,取决于你还有多少事情未完成,取决于你还有多少做事的精力和能力。”人生苦短,志士常悲。死者渺渺,生者惕惕。

首发北京之春

王 丹:最彻底的觉醒者林牧先生

1994年我到西安,与那里的杨海,吴双印,张鉴康等朋友讨论如何从1989年后的民主运动低潮中重新振作,并专程去拜访了林牧先生。那时林牧先生仍然住在省委大院里面,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有趣画面:我们的车后面是陕西公安厅的便衣警察的车队,长驱直入中共的机关重地。到了林老家,我提到这种“景致”,林老仰天大笑。

那种豪爽的朗笑,至今仍旧是我回忆到林老的时候的第一画面。转眼,12年过去了。

12年来,除去我坐牢的3年多时间,我陆陆续续地跟林老保持一些联络。老实说,联络并不是十分密切。个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的下意识中从来没有怀疑过一件事情,那就是以林老的身体状况和乐观精神,我一定可以有机会再次与他会面,再次共同探讨中国的前途。现在想起来当然是无尽的后悔,悔不该跟他有更多的电话交流。

还有一件事是想起来很对不起林老的。若干年前林老专门发来电子邮件,提到国内很多朋友面临经济困难,但是很少得到海外的经济帮助。他要我利用在海外的便利,在帮助国内朋友的方面多做一些事情。看到他对海外一些民运力量的失望,我感到非常惶恐。后来我跟一些朋友商量成立“青年人权奖”,林老的嘱托就是最大的动力。但是我们的努力离林老对我的嘱托,显然还有相当大的距离,现在林老已经离开我们,想尽力弥补都已经来不及,这让我很愧疚。

20世纪初期,中国人民饱受贫穷、战乱、天灾、饥荒、瘟疫和社会不公的苦难,志士仁人为寻求救国救民的出路而探索和奋斗,西方各种思潮传入中国,其中的一些人选择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和苏联模式,在中国建立共产党,经过一场时断时续的内战,夺取了中国政权,在中国开展社会主义革命。今天回顾这段历史过程,很容易看到共产主义学说的不现实和共产主义革命的灾难性。但是,对于当年出于正义感急于拯救苦难深重的国家黎民的年轻人而言,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共产主义学说的彻底性和共产党人的激进性,吸引他们参予了共产主义革命。然而这场革命并没有如共产党人许愿的给中国和人民带来幸福,而是更加深重的灾难。特别是一场场人为的政治迫害,最后竟吞噬了多数当年参加革命的共产党人!到70年代中期,这场革命的灾难性甚至连当时的资深共产党领导都看到了;共产党人面临选择!

邓小平选择了改革开放,但是仅仅搞经济改革和发展,继续维护共产党的政治利益和统治,所有的纠正失误和改革开放都是为延续共产党一党执政,并以此为政治底线和政策取舍原则。一些当年年轻的共产党人与邓小平不同;他们希望共产党彻底纠正失误,永远不搞政治迫害;他们的原则是中国人民的幸福。因此,他们希望改革开放是全面的改革开放包括政治改革开放。整个80年代,他们在共产党的体制中艰苦地与左派和邓派相持和斗争,付出沉重的心灵代价。1989年的镇压使得他们认识到,在共产党的体制中根本不可能有他们希望的彻底纠正失误和全面改革开放,政治镇压还会再现。此刻他们放弃了幻想,与共产党体制决裂。林牧先生就是他们之中的杰出代表!

在这些觉醒者中,林牧先生又是最彻底的一位。说他彻底,是因为他不仅离开了中共,而且直接站到了中共的对立面。他对中共的觉悟不仅仅是幻灭,更是重新树立理想的过程。1997年7月27日,已经做好为了中国民主化事业献身的准备的林老,提前立下了自己的政治遗嘱。这份遗嘱,就是他的觉醒的彻底性的最佳证明。在遗嘱中,林老直接将中共的国家机器称之为“法西斯”,说明他已经看穿了中共的极权本质并没有因为所谓的“经济改革”而改变。他表示:“由于我感到在国内和国外相当多的政治家和知识分子中(包括西方大国)尊重人、保护人、维护人权、伸张正义的人文精神失落了;苟且偷生、屈辱求活,不敢理直气壮地争取自己的合法权利的人;为了眼前的商业利益不惜牺牲人权、民主、自由的国际公法和人类道义而迁就残害人民的专制政府的人,至少暂时是增加了。我希望用我的生命和鲜血来激励那些保留着人类良知的人:发扬中国知识分子”以天下为己任“,”可杀不可辱“和”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优良传统;发扬西方启蒙运动中”不自由毋宁死“和”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的高贵精神。用这种精神来推动中国的和平的全面改革,保障中国人的基本人权和各项政治、经济、文化权利。”

今天我们回顾这段令人热血沸腾的誓言,仿佛看到林老精神的立体雕像。他是一个真正用生命去体验自己理想的人,他在晚年仍旧维持着理想的青春,这是极为难能可贵的事情。我们怀念林老,就应当突出他的这种彻底觉醒的精神,放弃对中共的任何幻想。

首发北京之春

晓 枫:共产党狗咬狗的斗争给老百姓带来的灾难

翻开中共党史,党内斗争年年不断,从1921年建党到毛命归西天,在半个多世纪里从未间断过,且一波比一波大,一次比一次烈,一年比一年酷,其根本问题在一个“权”字上。不论陈独秀路綫也好,或是瞿秋白、李立三、张国涛、王明路綫也罢,为争夺一个权,那一次不死上几千、几万、几十万的平民百姓啊!特别是共产党夺取全国政权后,党内斗争不仅没有停止,反日益升级飙漲,祸及千家万户。1959年彭毛之争的庐山会议而引发的“反右倾运动”,竟有一千多万基层干部遭到肃整,逮捕判刑、革去公职、“下放劳动”、判批斗争、直至惨死狱中。“十年文革”就不用提了,城城流血,县县陈尸,真是全国山河一遍“红”啊!

统治者狗咬狗的斗争历朝历代都有,但与老百姓无关,吃香喝辣日子蛮好。可是共产党狗咬狗的斗争却硬要把老百姓捲进去,不捲进去便认为“阶级斗争”没有搞起来,人头不落地便不“赏心悦目”。很遗憾,由于年龄和地位关係,我没有亲临其境,但眼见目睹的事情太多太多。我一直认为共产党不是“一党专政”,是货真价实的“一派专政。”为了這派的利益必然牺牲那派的利益,为了這个人的权力必然剥夺那个人的权力。凡是被牺牲、被剥夺的那一方,无论同志同仁,亲朋好友,三代九族,均入株连之列。你信还是不信?

1957年毛发动反右派斗争,四川重庆揪出一个以中共重庆市常委、宣传部部长张文澄为首的“五人反党小集团”,其实是个乌龙。张文澄是四川川东地下党的头人,也是一个行事很左的“左派分子”,迷信毛泽东,迷信马列主义,迷信阶级斗争,在为毛夺取政权推翻囯民党统治的那个关键时刻,大有“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的英雄气慨,所以解放后官至“七品”(行政十三级干部),是个死心踏地拥毛、拥共的狂热分子。可为什么一亱之间变成了中共重庆市“五人反党小集团”的头头了呢?

原来四川地下党是个大党,人数有数万之众,在几十年斗争中,为新中国的解放事业做了不少可歌可泣的事情,立下不可磨灭的汗马功劳。仅死在国民党一党专政屠刀下的不下几千几万人,其中有杨尚昆的大哥杨闇公,李鹏之父李硕勋,“革命光辉样板”江竹筠,以及省委书記罗世文、车耀先等,可是解放后在中共四川省委的领导班子中却没有一席之地,相反每次政治运动一来便遭肃整,有的打成托派、叛徒,有的逮捕下獄治罪,冤死了不少人。其原因是执掌权力的是解放区来的山西帮老八路李井泉派。李井泉是毛派来的,他只对毛负责,故号称“西南王”。

一九五三年四川由川东、川南、川北、川西四个行署合为一个省,省委书记当然是毛派鹰犬李井泉。但共产党在表面上又要打民主牌,以示自已不是独裁的党。用老百姓的話说,叫“捏着鼻子哄眼晴”骗人的把戏。要哄就得按党章规定办事:党的各级领导由党员代表大会选举产生。可是省党代会筹备委员会拿出的常委候选名单中,没有一个是地下党的党员,引起参会代表的哗然。虽然,他们按组织程序向党代会反映了這个问题,但李井泉不予採纳,仍要按他决定的名单选。在等额投票选举时(共产党党内选举很少有差额选举),“西南王”李井泉竟少了四票,搞得很没有面子。会后,他指示省公安厅厅长赵苍壁,通过特技查每张投票人的指纹,很快查出這四个没有投他票的人,其中一人就是时任中共重庆市委书记处书记的张文澄(1938年参加地下党,任过四川地下党特委书记)和刘邓大軍三軍团的宣传部长明朗(时任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以及其它両人。李井泉亲自找他们分别谈话,勒令四人写检查,其他三人紛紛认罪写了检查交待,唯独张文澄性硬坚决不写,说:“投票选举党的领导,选谁不选谁是党章赋于我的权利,我有什么錯?如果要我认錯,除非修改党章。”他虽然硬过了這一关,但却硬不过1957年毛发动的“整风反右”。仅管他在反右运动中天天作报告,到处抓右派,更没说錯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可李井泉决不放过他,指示重庆市委书記任白戈,“非得把张文澄给我打成右派”。任是李的狗,就像李是毛的狗一样,当然“坚决执行命令”。要把张打成右派首先得罗织罪名,想去想来,先把张的脚脚爪爪(张直管的几个部门负责人)全圈进来,定成“五人反党小集团”。這五人是宣传部副部长王匡时、《重庆日报》总编辑贾唯英(女)、马列主义研究室主任谢予、《四川工人日报》总编室主任汪岗。仅管张、王、贾、谢、汪是十三、十四、十五级以上的中层或高层干部,均屬在劫难逃之列,全部划成右派开除党藉。其中王、谢、汪三人不但开除党藉、公职,还送沙坪农场强制劳动教养。他们的亲朋好友及工作的部下,不少遭到株连。汪所管的报社厂矿通訉员因他关係,就有二百多人划成右派,両个弟弟也名列其中。冤不冤? 這叫“城门失火,殃及鱼池”。

他们五人虽然在一九六二年前后摘掉右帽,但一直委身做人,不敢大声说话,像小媳妇样地过日子。后来张、贾、王、谢四人,先后屈死于“十年文革”,只有汪岗福大命大活到如今,却一直浪迹社会,至今还是个无公职、无工资、无住房的“三无人员”。时也命也!他常常喟然仰天长叹:“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邵 建:色情是社会控制的“多米诺”

在南京网民中影响很大的《西祠胡同》最近封杀了一个刚刚开张四天的版块《南京人体(彩绘)模特中心》。当开版人电话询问网站客服中心时,对方的回答很干脆:“你的版块有色情成分,我们已经封掉。”“什么算是色情?”“只要露点就是色情。”于是,开版人不服,要向法庭讨个说法:人体,到底是艺术,还是色情。

这已经是一个生锈的问题了,永远纠缠不清,因为这里的界限是因人而异的。一部红楼,“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你说红楼是艺术,还是色情。色情其实不是对象,而是感觉,尽管因对象而感觉。人体彩绘在网站监管人那里是色情,那也许是他在这方面的感觉特发达。因为,我在电视里看到贴出来的图片,其中一张是一个女孩双臂脱上衣的镜头,露点、侧面,不说那袅娜的身姿,正对镜头的脸上,洋溢着的是健美运动员般的笑容:舒展、自信、阳光。这样的女孩被视为色情,我方明白什么叫“亵渎”。

不过,我倒不想为那些图片辩白,一个人要是长着一双时刻警惕色情的眼,那也真算功德无量。这里,我想索问的是色情和艺术的关系,因为这场官司争辩的焦点无非到底什么是艺术什么是色情。喜剧地是,这是一个低智商的问题,却要上法庭去一本正经。色情与艺术是“东涧水流西涧水”(白居易),两者从不泾渭。换言之,色情未必不艺术,艺术何必不色情。例以《金瓶梅》,是色情无疑,是艺术也无疑。再例《查太莱夫人的情人》,当然是艺术,也当然是色情。艺术与色情是一对俏冤家,打人类和艺术诞生起,它们就象男人女人一样难解分。都说文学永恒的主题是“爱与死”,这爱,无论是情爱还是性爱,都包含了色情的成分。一部盘古以来的艺术史,如果把色情剔除干净,这样的艺术史是只有骨头没有肉的。因此,我甚担心,色情还是艺术,交给一个冷冰冰的法官去裁断,而且是出于法官个人的自由心证,那手中的法锤呵,举起来,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落下去,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现在,干脆拿掉艺术,让我们直面色情。这已经是一个洪水猛兽般的词了,它能让一个人因为它判无期。仔细打量这个词,色者,姿色也,在男权社会,这是女色,在平权社会,也指男色。因色而情,此情者,欲之情也。因此,色情便合成一个字,性。性是人性中的基质,是大自然对人类的馈赠。它让人繁衍,也予人快乐。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把自己的性当成了自己的敌人,在视觉上也把它悬为厉禁。这是为什么?如果说,在原始时代,这样的厉禁是出于不可避免的愚昧;那么,在文明社会,如果厉禁依然,则只能把它看作是一种社会控制方式了。还有什么能比控制人的本性更有效的控制呢,进而,人的本性都可以控制,那么人的其他一切(比如思想),又为什么不可以控制呢。这时,色情的要害才浮出水面,色情不在于它是色情,而在于它是社会控制的“多米诺”。

我不是色情主义者,我同样反对一个人欲横流的社会。但就一个自由和开放的社会而言,就象它不会色情主导一切,这个社会的一切中,却肯定包含色情的成分。有意味地是,正是从这里,可以帮助我们判断这个社会的性质。比如,距离我们最远的英美社会,如果性是一种自然,色情就是自然权利之一。它意味着,对一个人的眼睛而言,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可以看。在并未妨及他人的情况下,社会控制没有控制一个成人只能看红色不能看黄色的权力。据此,那个社会可以被判断为“宽容”社会。因为在那个社会中,肯定也有讨厌色情的人,甚至是主流;但社会制度却让他们容忍了另外一些人可以和他们趣味不同。

回到我们的社会,固不必照搬英美,如何文明地对待色情,也需要慢慢培养。但此次《西祠胡同》不容分说就关闭人体版块,做法和说法都过于峻急。至少,那些图片对很多人来说,是难以视为色情的。即使你认为色情,也可以先行警告一下,何必一棍子就打死。

杨宽兴:“无直接利益冲突”下的社会取向

《瞭望》新闻周刊为一个中国社会无法继续装聋作哑的题目破题了,“无直接利益冲突”这种说法,揭示出了问题的存在,却回避了对问题的深入探讨。

《瞭望》周刊记者在对粤、沪、苏、浙等发达地区进行社会矛盾调查时发现,许多社会冲突的参与者与冲突事件本身并无直接关系,也并没有直接利益诉求,而是因曾经遭受过不公平对待,长期积累下不满情绪,借机宣泄。该调查列举了发生在各地的一些“无直接利益冲突”事件,如:江苏省金坛市曾经发生因集资案纠纷引起冲突,事后调查发现,80%参与围堵的群众没有任何集资款,他们大都是借题发挥;广州市白云区曾发生过一起袭警事件,起因是一宗十分简单的交通事故,死者家属和同乡围困肇事司机索赔,而围观者向执勤民警投掷石头,导致民警死亡;广州市黄石街派出所所长李明说:有时警察进村巡查办案,一群闲散人员涌来围观,一些外围群众不分青红皂白乱起哄,甚至有人恶作剧地喊一声“警察打人了”,也会引起骚动。

《瞭望》周刊的报道引发了诸多媒体的关注。“无直接利益冲突”这种现象的存在,首先来自于官方的承认,我们知道,中国社会每天都会发生大量的群体冲突事件,可是在目前的舆论环境之下,作为独立的个体,人们往往很难准确断言事件本身的性质,只有负责事后调查和追究的部门(主要是各地司法部门),才能比较全面地分析群体事件参与者的动机,比如该调查报告中所说金坛市参与围堵群众中的80%都是“借题发挥”这一结论,在目前的国情之下,就不可能由独立的民间调查机构来完成。

也就是说,中国地方政府已经被迫承认“无直接利益冲突”这一现象的存在,一般而言,这是该类事件已经大量存在的标志。

调查引用江苏省金坛市委副书记张建华的话说:现在老百姓在马路上不小心摔一跤,不是自嘲一声“倒霉”、起来拍拍灰土继续走路,而是骂“他妈的干部腐败,修的豆腐渣马路。”这使我联想起一段惊人相似的文字,龙应台在《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一书中曾经讲述说,台湾的汽车司机路过坎坷不平的路面,不是骂“他妈的路真差劲”,而是愤愤然地骂一句“他妈的国民党”。龙应台的文章应该是写于上世纪80年代初,几年之后,台湾人民终于迎来了党禁解除的日子。

但是,对于破解“非直接利益冲突”,《瞭望》周刊给出的是“中国特色”的因应之道:讲清改革得失,坚定群众改革闯关的信心;干部要带头承担改革成本,巩固同舟共济的社会信念;大力倡导人文关怀,决策要摆脱单纯的利益导向,建立价值观导向等等。显然,这样的药方如果能够奏效,母猪也可以上树了。我们只能说,能敏锐地看到“非直接利益冲突”问题严重性的《瞭望》周刊的记者们,在目前的舆论环境下,似乎也只能开出这样的药方,这未必缘自他们的浅薄无知,毕竟,是他们公开地揭示出了“非直接利益冲突”现象的大量存在。

在“建设和谐社会”的今天,《瞭望》周刊的记者们所提出的,事实上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问题。“和谐”的对立面是“冲突”,将“和谐社会”作为“党和政府”的首要目标,足以说明“冲突”已经是摆在现政权面前的首要问题或首要问题之一。

因此,我们有必要把“无直接利益冲突”问题放到政治层面上来加以讨论。

作为一个强力打压异议力量的专制政党,中共在六四之后,直接祭出暴力与谎言这两件法宝。在谎言(铺天盖地的新闻联播和歌功颂德的主旋律声音)的作用之下,一切不和谐的声音被监禁和消声,作为个体,社会成员终日面对这样的谎言体系,如果没有机会系统接受自由和民主思想,必定是思想失重的,困惑、焦虑、失望等情绪使之无力地面对一具庞大的意识形态怪兽;另一方面,暴力(以警察暴力和行政、经济处罚为代表)则将民众的共同利益诉求分割于独自呻吟的状态。事实上,“非直接利益冲突”在很多情况下是一个伪命题,当警察可以肆意抓捕民运分子的时候,他也可以打断为一头牛上访的访民的腿;当城管在街头殴打小商贩的时候,“黑社会”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朝拆迁户家中投掷罪恶的火把;当贪官将数以亿计的非法财产转移到国外的时候,众多商家第二年的税赋可能就会上升;当农妇无力上缴提留款而喝药自杀的时候,城市白领正面对飞速上涨的房价。正如约翰。堂恩所说“谁都不是一座岛屿,自成一体;每个人都是广袤大陆的一部分。”

“非直接利益冲突”正是缘起这样的一种状况:个人在社会面前普遍感到一种受侵害的地位,但是面对强大的“社会”,他找不到与利益相关的群体代表,个体维权的成本之高也总令人望而却步,于是,街头的突发事件,就很可能成为排解“他时”愤懑的引子,在这种情况下,被无力感困扰的个体终于发现,他可以成为一种强大声音的组成部分,而在这种强大的声音面前,那些往常威风不可一世的“穿制服者”,却会显得狼狈不堪。一句话,在宣泄和呐喊中,个体的力量得以被找回。

但个体力量在“穿制服者”面前的自觉唤醒,却容易落入暴力的老套路。那位广州白云区的警察是不当死的,他只是一个现场秩序的维护者。然而,暴力与谎言秩序下的社会不是公民社会;不具公民权利的个体,也难以养成公民社会中的责任以及理性和平的心态。以暴易暴的传统文化资源仍在侵蚀着法治社会的空间,于是,无论直接利益冲突也好,非直接利益冲突也好,往往演化成当事双方的非理性力量角逐,当足够多的个体在一种更广泛和更自觉的利益认同(往往表现为官民分野)下汇集到一起的时候,镇压的力量也只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法不责众。

因此,冲突双方总想以绝对“优势兵力”压倒对方,在无组织的群体事件中,这往往是一种十分自觉的共同意识。作为八九民运的参与者,我曾深切感到在运动中有一种“把事闹大,越大越好”的心态左右着缺少组织和策略的民众,历史经验告诉他们:对付小规模、影响不大的群体事件,中共政权往往会把当事人整得很惨,既然有了“把事搞大”的机会,为什么要轻易退却呢?

一次次毫不宽容的镇压,势必造就民众“把事闹大”的心态。围观和起哄,甚至是暴力攻击,面对强大政权的代表——穿制服者,个体会在力量对比的颠倒中寻找到一种释放性的快感。

《瞭望》周刊的调查还显示:“不满情绪”同样在一些被视为“精英阶层”的人群中蔓延,一些社会公认的强势群体也自称是“弱势群体”,包括企业主、机关里的处科级干部、企业里的工程师、学校校长等等。其实,这很容易解释,面对一个丧失了道德合法性和有效利益调节机制而只能以强权压制的政治存在,任何人都是弱势。一个地方官员可以采取非法的手段掠夺公共利益,并不代表他的合法利益能够受到法律保护。

“非直接利益冲突”的群体事件频发说明,中国民间社会已经形成一种对于政权及其象征——穿制服者——的强烈不满情绪,自六四之后,中共一味强调稳定而轻视法治建设,全社会利益协调机制紊乱,层疾苦的申诉渠道基本被堵塞,“从中央到地方,都强调目前是社会矛盾高发期,但是,记者联系有关社会矛盾专题采访,基层党委政府有关部门自然而然地就转介给信访和政法部门,想不到此外还会有谁管社会矛盾的事。”如果排除“中央永远英明”这种预设前提,《瞭望》周刊记者的调查,对目前下层百姓权益被侵害后上告无门这一现状的的描述是准确的。

由于意识形态的约束,在中国,公民及公民社会概念的普及仍在未竟之天。自由、平等、人权、宪政、法治等公民社会的基本规则,最多只能在小小的学术圈子里被探讨,而宪法对于政府执法的约束力,有时甚至赶不上某位科长的一句酒话,在这样的状况下,民众利益普遍被侵害的现象是无法根除的,而“无直接利益冲突”现象的出现说明,谎言与暴力在分割民众共同利益和政治认同方面的作用已经开始失效,即使没有反对党的号召,即使没有“别有用心者的煽动”,在突发事件面前,民众同样可以心照不宣地围观、起哄、丢石块。其中既隐藏着暴力冲突的恶性因子,也包含着现代社会中“非暴力抗争”

的积极因素。“颜色革命”的可能性,或许已在这些“非直接利益冲突”中露出端倪。

在越来越多的社会冲突面前,“和谐社会”的目标无疑是一个正确的方向,但在现实面前,重要的不是目标,而是如何达至目标的手段。

执政党如果没有建设法治社会的诚意,仅以“和谐”作为暴力与谎言的补充,那么,在与民众利益息息相关的政治体制上,仍然无法形成对官员“扰民”的有效制约。

《瞭望》周刊的报道中承认“社会危机感逐层衰减,基层执法频频伤民”。“中山大学政治与公共事务管理学院院长任剑涛说,对于巩固党的执政基础、化解社会矛盾,中央和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但是,越往下,一些干部越漠然置之,漫不经心。真正面对群众的市、县、区、乡镇党委政府,嘴里往往只剩下招商引资。”

但我们不禁要问:在幅员广阔的中国,在人类活动日益加速的今天,即使中央和省委省政府的官员高度重视化解社会矛盾(不要忘记,陈良宇、成克杰也都属于这个官员群体的),仅靠这少量的政治精英,能够有效保护民众利益吗?从上到下的三个代表思想教育和危机感灌输是无用的,如果不代之以自下而上对权力的监督,一切美好的目标都只能是镜花水月。和谐不应该被理解为想象中的一团和气,而应理解为各得其所,也就是说,每个社会成员的公民权利,都必须得到完整的保护。只有逐渐通过还社会以言论自由、司法独立、自由选举、自由组党等步骤,才能在一种健康的社会生态之下,召唤出一个人人共享的和谐社会。

和谐社会必然是,也只能是公民社会。

民主论坛

楚一杵:胡德平为何要给父亲胡耀邦脸上摸黑?

二00六年十一月十七日,面对追究中国民营经济发展“第一桶金”的呼声,已故胡耀邦先生之子、统战部副部长胡德平在南京 “促进民营经济健康发展论坛”会议上接受南方新闻网记者采访时表示:“民营经济的诞生非但没有‘原罪’,而且应该早生十年,二十年。” “清算民企第一桶金就是否定改革成绩。”针对胡德平的谈话,网民强烈的抨击铺天盖地:“你的老子在世的话,会被你一席话气死的;”“又一个高干子弟,帮助黑色暴发户说话、谋利的纨绔子弟。”“过去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狗儿混蛋;现在是老子英雄儿狗熊……”

当记者问及个别不法商人和腐败官员相互勾结的案例越来越多地暴露出来,又有人开始讨论,要追究民营企业家“第一桶金”时,胡德平辩解说:“对于清算‘第一桶金’的说法,说得不好听的话,这是在否定改革的巨大成绩;”“我们还要反躬自问的是,就像孩子一样,我们给予民营企业早期的奶水够不够?”

中国的民营企业没有“原罪”吗

什么是民营企业?多数是转公为民、乡镇企业、国营企业转换为“股份制”经营、卖断经营权及承包经营的红帽子“企业家”,积攒了“第一桶金”,从而一夜之间诞生的“红色暴发户”。这些红色富豪是象胡德平所说的非但没有“原罪”,而且“给奶不够”吗?

二00四年之后,“原罪风波”震动全国;民众谈论更多的则是那些名号响亮的民营企业明星为富不仁的“法律意识”,他们在市场上翻云覆雨的大量资金来自何方?为何他们东窗事发后往往会有一些官员受到牵连随之“下马”?这些民营企业的“血统与身世”如何?

早在十年前,着名经济学家何清涟女士在《现代化的陷阱》一书中,对于“红色富豪”的原罪就进行了有力的论证。“大多数股份制企业只是‘翻牌公司,’并未从低效运转的状态中解脱出来。这些国营企业搞所谓‘股份制改选’,其真正目的并非为了‘重塑企业机制’,而在于通过发行股票筹集资金解决困难或藉此捞一把。不少企业在清产核资时串通会计事务所,在资产总额、资本利润率、资本利润率、经营业绩等项目弄虚作假。”她用大量的事实根据论述了深圳、上海等“公转民”企业股份制转换过程的肝脏交易后得出结论说:“游弋于权力经济中的一些掌权者们,成功地利用了这一次机会,在‘改革’的旗帜下,戏剧性地将权力参与分配这一套‘寻租’的老把戏玩出了前所未有的水平和规模,使得股份制改选变成了社会主义公有制的一次大规模的免费午餐。”

香港的着名经济学家朗咸平对中国长虹公司老总倪润峰的经营策略进行了调查解剖,他的结论是:第一步:储备能量,伺机计提,低价收购;第二步,转移资产,从国家掏钱和从股民骗钱。倪氏吸金大法第一式——虚实难辨,敌友难分;第二式——袖里乾坤,暗度陈仓;第三式——天下为盟,互惠互利。长虹的总资产从二000年底的一百六十六亿上升到二00四年六月的二百一十八亿。倪润峰从中“吸金”五十二亿元。

“德隆案”、“顾雏军案”只是“出乎意料?”

震惊全国的“德隆案”、“顾雏军案”就是民营企业肝脏的“第一桶金”的缩影,当记者问及此案时,胡德平轻描淡写地认为是“出乎意料。”

德隆案主犯唐万军等人从二00一年至二00四年八月,采取承诺保底和以百分之二十二-百分之一.八不等的固定收益率与不特定社会公众签订委托投资协议及补充协议三万多份,变相吸收公众存款四百五十亿元。案发时不能为股民及蓄户兑付资金余额为一百七十二亿元;而科龙公司的主犯顾雏军等人由于做假帐、玩弄数字游戏及大量坏、死账等,在二00五年造成科龙电器亏损约三十六点九亿元,每股基本亏损约三点七元。在十一月七日的庭审陈述中,顾雏军不断提到一些政府机构甚至官员的名字,他不仅否认了检察机关的指控,而且为自己“喊冤”—— “绿灯”成为“喊冤”理由。他“喊冤”的重要理由之一就是:当初他办的一些事情得到了某些主管部门的“特许”。

陕西价值百亿煤矿被地方一点五亿元贱卖的背后

胡德平为权贵辩解“第一桶金”没有原罪的话音刚落,《了望东方周刊》十一月二十六日爆料,陕西省地方政府未经商务部批准的情况下,强行进行“股份制改造,”让所谓的“外资”——正大能源公司、兖州煤业以百分之八十一的份额参股陕西榆树湾煤矿的开发权,仅用一点五亿元买下了价值百亿元榆林市煤矿,而这个在全国年产煤排名前五位、煤炭储量全国总量的三分之一企业,缘于“政府嫁靓女,”当地的煤炭企业及工人强烈反对,并且引发了监事会主席梁飞荣被自己请的保安打伤的闹剧。

民营企业家似乎进入了一个“多事之秋”,总是不断的有民营企业家“出事”,最近几年就有刘晓庆、周正毅、顾雏军、黄宏生、张海、张荣坤。这些人在利益集团的共同努力下,演绎成了以内部人为主体,以国有、集体企业为掠夺对象,以权力参与为手段,对社会资源进行“再分配”的大规模寻租活动;在经营活动中,他们不仅大肆制造假冒伪劣产品、骗取银行信贷,而且公开地偷税漏税,公开地对工人进行敲骨吸髓地剥削。周正毅、张荣坤等人不是第一批,也不是最后一批掏取肝脏的“第一桶金”的人,他们的“东窗事发”,只能是其中的倒霉者而已。

胡德平是在给其父亲胡耀邦脸上摸黑

十多年来,胡德平“致力”于“光彩事业促进会”工作。这个既不同于西方的慈善机构,又不同于民主国家政府的福利事业的“光彩事业促进会”,是一个不伦不类、非驴非马的“非营利”组织——靠政府行为融资与吸纳“民营企业”捐赠入伙。胡德平在这个组织里,除了积极的寻找民营企业家施舍一点钱财之外,就是带着他们到日本、到非洲等国家“考察”。从而与流氓大亨们打得火热。

这一次,胡德平“语出惊人”,在副部级官员中,是第一个公开为红色富豪们歌功颂德、涂脂抹粉的人。其公开地表演是代表党妈妈的声音还是他个人的观点?现在还没有结论;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胡德平是权钱交易的受益者,是太子党的代言人,是中国黑恶利益集团的辩护律师。

前中共总书记胡耀邦先生从不向强权政治低头,以敢于讲真话,敢于抵制邪恶势力而着称。他高贵的人格和崇高品质赢得人民的赞誉。胡德平先生理应继承和发扬先辈的遗志,理应为父亲争光。但是,他不仅没有这样做,反而为虎作伥,公开地为权贵势力摇旗呐喊,这一可耻行径是给他父亲胡耀邦先生的脸上摸黑。

2006-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