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乡愁

 

一排一排的书架,知名的和不知名的作者,知道的和一无所知的科目、话题,明知道这一辈子无法穷尽哪怕是一个枝节,却也无妨,就那样从容不迫地,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走过去,等走出图书馆时,书包里满了,怀里满了,搬回去,书桌书架也满了。

我差不多算是在图书馆里长大的,也总以为自己会在图书馆里终此一生。

小时候很少想“长大以后干什么”,我是乖孩子,生命的每一个阶段都那么按部就班,象阿Q一样,割麦便割麦,舂米便舂米,撑船便撑船。不知不觉,人就已经长到“长大以后”了,职业换过几回,已经作过的自然便不太去想,剩下的,有知道自己做不到的,比如说接替布什当美国总统,或者做到了也不会舒服的,比如说太平间的看守,好象自己最向往的、也最适合的形象,就是一个图书馆里的闲人,在一排排书架中间晃悠,漫无目的地东看看,西翻翻,就这么一路翻过去。

大学里的书用书包背,背不完的,夹在自行车后头;后来有车篮了,起初是那种塑料车筐,大红大绿的难看,缝隙还很宽,容易丢书。我就丢过一本。一个朋友大力推崇惠特曼,专门从他们学校的图书馆里借了《草叶集》,巴巴地给我寄了来。我还没太看,放到大缝隙的车筐里就丢了,害他赔了十多块钱。同学老实巴交没趣味,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惠特曼的诗,我就一直不大喜欢。

图书馆是贵族的,奢侈的,有闲阶级的。欧根?奥涅金闲居乡下时,就有邻近农庄的良家女子,怯生生地走来说,我喜欢你叔叔的图书馆,我时常从他这里借书。在叔叔的图书馆里,在一排排书架前,奥涅金轻而易举地俘获了塔吉亚娜的心,然后又漫不经心地离开了乏味的乡间,回到了圣彼得堡的繁华与喧嚣,留下她独自枯萎。

牛津有个学生活动中心,Oxford Union,里面常常有各种辩论,我们听不大懂,却也爱去凑热闹。许多年过去,听过的辩论全忘了,只记得那个大厅,大概有两三层楼高,四周全是深棕色的书架,从地面到房顶,全是精装的书。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写了这些书,也不知道什么人会去读这些书,还有更简单的问题,那高高的书架顶上的书,怎么才能取下来?

牛津有很多图书馆,最大的是博徳连(Bodleian)。听过一位教授的课,中世纪西班牙史,和我的专业毫不搭界,一直不乐意承认,选那门课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那位教授英俊得不可思议。选他的课的,果然大多是女生。其实他是有老婆的,老婆是他在哈佛的同学,据说博士作了十多年还没拿到学位,女生们便偷乐,大约有些幸灾乐祸、必欲取彼而代之的意思。有一回他带我们到博德连图书馆看原始资料,都是精装的中世纪犹太经文,漂亮的手写文字旁边装饰着精致的图画。书们都经历过漫长的时日,很脆很娇贵的样子,他很小心地翻弄着,细长的手指优雅地伸张。我们都半屏住呼吸。饶是这样,书脊还是突然裂开了。我们眼看着红晕从他的脑门一直蔓延到脖根,心里奇怪,大男人也有这么漂亮的红晕。

何兆武先生写他八十年代后出国,到哥伦比亚大学作访问学者,印象最深的就是能够去书库里自由翻阅。《上学记》的叙述口气是十分平和的,老先生没有义愤填膺地大批判,也没有痛哭流涕地忆苦思甜,然而他反反复复提到好几回,北图的书库不让人进,要填索书单,每次只能填三张,然后呆呆地等图书管理员进库查找;三本书里能有一本能找到就已经是万幸,如果没有又必须重新填条,再重新等,等完了说不定还是没有,于是一天半天就在图书馆的柜台外无奈地流走。

到美国后,我当过TA(助教),也给一位教授作过RA(研究助手),他写的是关于日占时期上海租界历史的一本书。每隔一段时间,国会图书馆就给他寄来一堆缩微胶卷,是当年美军缴获的日本外交部文件。我的任务,就是从里面挑出他能用得上的资料,然后翻译成英文。每个星期一次,我们去图书馆找到一台读缩微胶卷的机器,一起挑选资料。从缩微胶卷里看到活生生的历史,和看二手材料的感觉又是不同。

有书可读,有时间可读书,有事没事在图书馆里泡着,饿了出去吃一顿,吃完了回头再泡,泡到灯火阑珊的时候慢悠悠地蹓跶着荡回家,那样的日子,真是快活。

除了正当职业,我也打过零工,两份工,居然都是在图书馆里。上大学时,毕业之前还有一门劳动课,大部分同学都去昌平植树,我却被分在系里的图书馆帮忙。图书管理员是个干瘦干瘦的广东老头,说话慢得让人暴跳如雷,听他说话,就象眼睁睁地看着光阴在显微镜下,一寸一寸地被撕裂开来虚度着。

那却是我第一次体会到看书脊的乐趣。忙着将书们分类上架时,看书的内容的可能性便不大,于是对书们只能以貌取人,厚的,薄的,硬皮的,软装的,崭新的无人问津的,被众多的读者翻得卷了角的,就如同芸芸众生的命运,参差不齐地在面前一字排开。小心翼翼地伺弄着他们,心里有一些诚惶诚恐。

便是走马观花,也能窥见历史的一丝端倪。就在那个系图书馆里,我看见过一本翻译成中文的希特勒的《我的奋斗》。好奇中,翻开来看,原来这本书最初是私人的,一个人将这本书赠给他的朋友,并且题了赠言:“祝你成为二十世纪中国的希特勒!”

我们有事后诸葛亮的特权,却不知道,写这份祝辞的人,一定不会是希望他的朋友成为希特勒那样的屠夫;据何先生介绍,三十年代的爱国青年们,盼望的是强人救国,美国正在经历经济危机,中国人是不想仿效的,连蒋介石想的都是强人当道的苏俄,不然也不会将儿子送到苏联。历史嘲弄书本,书本也嘲弄历史。

在美国的大学里也打过一份图书馆工,每星期七八个小时,在大台的咨询台接接电话、教新读者怎么查目录。生意清淡的时候,我就看着门口来来去去的读者们发呆。来往的人大多很年轻,匆匆忙忙地赶作业,慢慢腾腾地消磨着无穷无尽的青春岁月。问到简单的问题,我就很神气地回答他们;问到难的,我就把他们交给后面办公室里的正儿八经的图书馆员。里面一个 Leslie 喜欢研究家史,研究来研究去,发现她有个姑奶奶被人判作巫婆,在波士顿广场给吊死了。

如今,互联网突飞猛进,许多资讯都很容易从网上查到了,更关键的是,我的职业学生生涯也结束了,柴米油盐焦头烂额的时候,想起图书馆,抑制不住的乡愁就劈头盖脸地弥漫开来。

好象也不是稀罕作学问。“学问”也作过几年,“专业”却是鸡肋,索然无味得很,想起“学以致用”,立马呵欠连天。多年积攒的宝贝书们,搬家后存在地下室的书库里,偶尔进去取出一本,然后就飞也似地逃将出来,竟是作贼一般。

如今,也去图书馆,每周至少有一次,带两位小朋友去少儿部。大毛还不会走路的时候,我用小车推着他,他都知道去图书馆该从哪里拐弯,换一条路线,他就会哇哇乱叫着抗议。小朋友一天天长大,小朋友看的书一天天变小,于是我可以趁他们忙着翻书、趁图书管理员没有盯着的时候,偷偷跑到楼上的成年部。——按规定,六岁以下的小读者,必须随时有大人陪伴。

今年的愿望,就是有一
整天时间,去图书馆里泡啊泡,一直泡到饥肠辘辘、两眼昏花,然后懵里懵懂地抱一大抱书回家,回家的时候,怀里的书太多,一路往下掉,好不容易搬回家,桌面堆满了,书架塞满了,没来得及还书,图书馆罚款了。

文坛演义:黛玉出家 于丹出错 王朔出拳

 

诗曰:

黛玉悄然入空门,

青灯古佛自沉吟。

于丹开讲天花坠,

王朔出拳口水喷。

零点钟敲十二响,

六人出错再三频。

龙虫到底关何事,

喊打声中过此春。

春节刚过,赶紧给大家伙儿拜个“晚”年!那些个在文坛溜达的男女老少们,是如何过年的,在茫茫人海中蝶泳、仰游时,他们的手眼身步法,果真如何呢?吹面不寒杨柳风啊,春来了!春来了!你看,这些人和事呀,携带着初春的气息,忽忽悠悠他们真可就来啦!春节是他们的绝好秀场,轻轻松松中,咱们就看上几段故事吧!

故事一 于丹用错成语读错字

再平常不过的事,在荧屏上讲《庄子》的于丹教授用错成语了,一如此前讲《论语》时错漏频出。她称舞蹈《千手观音》真是“美轮美奂”,还把“秽”读成了“岁”等等,网友确实听讲认真,于丹倒也从善如流,称自己会去查阅资料,如果确实错了,她一定改。这至少让大家知道了,你们的于丹姐姐也并非一个有着“十全武功”的常胜妇女,她也有自己的软肋。用错成语的人很多,台湾叫阿扁的那位政客,不就笑眯眯地夸“社工的贡献”真是“罄竹难书”了吗?当然招致“板砖,向阿扁的头上砍去!”想想也算咎由自取。于丹用错成语,至少说明电视节目的后期制作把关不严,在亿万观众面前用错成语读错字,一如亮剑于荧屏,亮出的是柄双刃剑,关注者多,挑刺者亦多,众目睽睽之下,口莫错,错了难逃脱。而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于丹讲《论语》时,就提到过子贡的名句,“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也,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有错不怕,改了就好呀。

故事二 “黛玉”出家“粉丝”怅然

电视剧《红楼梦》中之“林妹妹”陈晓旭,已然皈依佛门,修身养性,一入佛门深似海,从此便心如止水,却令多少粉丝牵心并怅然不已。忆及《红楼梦》剧组“20年后再聚首”时,镜头前之“林妹妹”,已使人颇有物是人非之感,“广告女王”神情落寞,昔日名角,终于从扰扰红尘中翩然离去。遥想弘一法师李叔同,曾于东瀛主演《茶花女》,文采风流,名动一时,于事业最繁华时突然淡出,转而青灯古佛,成为一代高僧。而“林妹妹”携夫“出家”,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还是偷得浮生几日闲呢?史有“终南捷径”一说,有人遁迹山林,成了闲云野鹤,但痴心不改,待机而出,于是难逃“翩然一只云间鹤,飞去飞来宰相衙”之讥。况且佛教深奥,非剃掉头发便可顿悟禅机,愿入得此方丛林后,“林妹妹”潜心清修,一路走好。时下各种《红楼梦》选秀正火得一塌糊涂,各类《红楼梦》书正卖得沸反盈天之时,昔日“黛玉”翩然离去,只可惜了诸多“旭迷”,早已是“彩线难收面上珠”,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别过黛玉,继续生活。

故事三 王朔抽完耳光又道歉

“我是流氓我怕谁!”王朔就这样“翅儿”横行了许多年,真应了郭德纲的那句话,“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哇!王朔于一片枪炮声中重返文坛时,早已非当年之横挥大板斧、斜挂盒子炮之人,此番大摇大摆回来,先是一个扫堂腿撂倒“名士”余秋雨,接着狂骂“八零后那帮孙子”,大抽其耳刮子,痛骂郭敬明不要脸,不久又“我收回这句话”,消停没多长时间,又破口叫骂,一会儿又说老徐给他买房,断断续续,横扫文坛如卷席,卷起这领席子后,做了个“卷席筒”,自己倒头做了一场春秋大梦,梦中光脚丫子颠儿到了“鲜花村”。王朔扯直了嗓子喊,抡圆了胳膊砸,到头来还是一次卖书的干活,所谓图穷匕首见,被这头“庞然大物”踢过的老虎、狐狸、黄鼠狼们,大可发一发“技止此耳”之幽情。王朔花招迭出地踢开了场子,结果没有跳出“打拳赞药”的老套路,还是要兜售自家那几块在怀里早揣出异味儿的丸散膏丹。左右手互搏,在席上吐出些带血的唾沫星子,然后咕咚咚端起碗又是一通牛饮,有必要吗?没必要吗?真的没必要吗?

故事四 名嘴“零点”前连出口误

举国看春晚,名嘴也风光。几大名嘴风姿绰约地站于台上,长脸如李某人,黑脸如朱某人,粉脸如周某人、董某人,且每张名脸上都配有一张名嘴。草本植物都知道,“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但零点钟声敲响前,“各色脸等”却争把春来报,一时,抢台词者有之,冷场者有之,念错对联者有之,打断说话者有之,西装与裙子下面藏着的“紧张”,就这样被挤了出来。久经沧海也没有用啊,撇着石子过河,腿间就没夹住这一道道水,“漏”了,“现”了。转念一想,辞旧迎新之际,几位“新人”虽然集体遭遇“新问题”,但比起年年岁岁“嘴”相似,岁岁年年“脸”相同,那一张张“老面孔”出来驾轻就熟地扮个满怀激情状、满脸憧憬状,老面孔终于可以“歇菜”(歇下来呆家里吃几口年夜菜,同时可以打打“老虎杠子”)了,虽然是小事,但荧屏放大了这件“小事”,众人乐而开笑,亦是情理中事。战战兢兢端出一盘众口难调的年夜饭,难度可想而知,一人踩雷,众人卧倒,一声炮响,竟全体“负伤”,值得警惕啊!

故事五 文坛争鸣“龙文化”

春节前后,一场关于弃龙还是保龙之争,于文坛上演,波及古城,众多文士各持观点,各有攻防。沪上教授吴友富力倡“弃龙”,流沙河等人“接力”再战,陈仓等文坛“壮丁”与众多人士遥相呼应,于古城媒体之上你来我往,“斗士”朱鸿提枪上马,同时于自家博客上贴出滔滔长文,历数《龙崇拜之六大罪状》,且数番据理力斥留言捣蛋者。众人直欲将“舞龙”者“呼喊一声绑帐外”,无奈庞进单打独斗,疲于招架,遂独上城楼,闭关休战,但也心中暗喜关注“龙文化”者必将因此而增多,一场“龙争”滚滚烟尘中,刀来剑往,人仰马翻,但神龙始终见首不见尾。“保龙一族”称龙遭遇“错译”,中华龙非西方充满霸气与攻击性之dragon,名已不同,实更大异。千年间“龙飞凤舞”、“龙凤呈祥”等成语深入民间,但若将“龙飞凤舞”更名为“鸡飞狗跳”,似乎也不现实。庞进坚称龙早已有之,只不过一段时间为帝王所窃据,穿龙袍、坐龙椅、乘龙辇,而平民百姓则玩龙灯、划龙船、喝龙茶、打龙拳,宫廷民间,相安无事。龙之相辩,正未有穷期。

故事六 西安12岁女孩出书5本

刚捂着耳朵响完鞭炮,西安12岁小女孩高璨就出版了第5本书———诗集《一朵野菊花又开了》。此前,谢冕、金波等诗坛名家就曾纷纷力荐,日前,李星、王宜振、周瑄璞等文坛老将新人,一起“教育”高璨之父高彦平,劝其千万千万“放任自流”,莫要对小诗人拔苗助长,莫学有些家长,携自家小儿女辗转于钢琴、奥数、画板与舞鞋之间。《文艺报》称小高璨为“90后阳光小作家”,小小女孩,钢琴已过10级,身高1米68,活泼阳光,其诗想像奇特,童趣跃然纸上。就连陕西文坛有名之“鬼见愁”杨乐生,此次也大改“邪恶”嘴脸,撰文叫好。李星历数书中诗题如“树的眼泪滴落成涟漪”、“春融化在绿色的舌头上”、“落叶如蝴蝶躺在春天的手心”,仅看诗题,便
觉无限诗意。参加“洛阳诗会”,陈忠实:“看到这样一棵文学苗子,大家觉得惊讶的同时也欣喜不已,她是我们最年轻的新生力量。”小高璨目前为陕西省作协最年轻之会员。

奥地利最具争议的“丑闻作家”传记出版

 

200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耶利内克曾表示伯恩哈德最该拿奖。事实上,这位奥地利作家早在20世纪70年代就获过提名,但评委会鉴于他拒绝一切奖项的态度,决定不去碰这个钉子。最近《伯恩哈德传》由中国友谊出版社出版,这也是继去年年底的《历代大师伯恩哈德作品选》后,第二本关于伯恩哈德的著作。

曾因批判现实饱受争议

据《历代大师伯恩哈德作品选》的译者马文韬介绍,托马斯。伯恩哈德是奥地利最具争议的作家,由于其作品具有强烈的反思精神,人们称他为“阿尔卑斯山的贝克特”、“以批判奥地利为职业的作家”、“丑闻作家”、“敌视人类的作家”,但如今他在德语文坛上已占据了无可争辩的地位。

伯恩哈德的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寒霜》、《历代大师》,剧本《鲍里斯的生日》等。他先后获得数十种重要的文学奖项,包括德国最重要的毕希纳文学奖、奥地利国家奖等。但他很快对这些奖项失去了兴趣,从此拒绝接受一切文学奖项。

桑塔格盛赞其“欧洲精神”

世界上许多权威作家和杂文作家指出了托马斯。伯恩哈德的重要性,美国女作家苏珊。桑塔格曾表示,伯恩哈德的散文证明了欧洲精神的创造力,也见证了一个“拥有崇高艺术且对道德持严肃态度的欧洲,其对内心生活和心灵感受价值的探讨不是可以通过任何电子技术加以强化,也不是由机器可以复制的”。

《伯恩哈德传》由曾留学德国科隆大学影视戏剧学院,现定居维也纳的许洁撰写,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出版。

国际托马斯。伯恩哈德协会秘书长在序言中表示:“我希望这本书能够使中国的读者更加靠近这位重要的作家———不仅将其视为奥地利文化传统的代表人物而接受这种文化所包含的价值和矛盾,同时也视他为20世纪世界文学范围内的一个非主流的独特声音。”

吴 思:腐败背后潜规则,我看得比较透

明朝朱元璋反腐力度大,动辄杀头,杀人如麻,把皮剥了填上草,挂在大堂,警示贪官,为何腐败仍一塌糊涂,到后来惨不忍睹垮台了?他隐约感觉可以用内部章程或潜规则解释

老百姓看清了真相,不会再被假象迷惑了。官场上那些勾当,你不说他也懂,早就无师自通了,就好像争夺猴王时心里的计算一样,很少有人能说明白

一封读者来信说,开封地区农业部门领导者大量批条子,把按计划分配的平价化肥批给自己的私人关系,私人关系再转手,牟取暴利。其实,这是后来司空见惯的“双轨制牟利”和“权力寻租”:政府压低价格,制造出一大块利益,这利益本属于民众,但官员运用权力把它拿走了
 



吴思,南方人物周刊供图

《炎黄春秋》杂志社编辑部,简单的午饭后,历史学家吴思在办公白纸上计算“一个中国煤矿工人的命价”。一般地,老板开价3到5万,政府发文件提高补偿力度,定为20万,吴思从庞杂的历史数据里得出自己的答案:应该是66.27万,官价的3倍,老板价的20倍。这是一个煤矿工人对自己生命的正确估价,他从20个省历年的矿工死亡统计数据计算得来。他在这组数据旁边画了一条“命—财曲线”,说明一个人的财产状况和生死性命之间的关联,因曲线形状酷似跪地之人,他称之为“弯腰下跪”。“弯腰下跪”共分三段,其中一段,便是他在书写中国历史时的一个著名发现:血酬定律。

从血酬定律、元规则、“暴力最强者说了算”,到更早前的潜规则,过去几年,吴思借用、杜撰了一系列民间词汇,称呼那些他游历过的但未曾被正式命名的历史景观、人间对局。他创造了中国历史崭新的通读方式,对因果的冰冷揭示取代了对史料的温情叹谓,因对笔下世界深情、专注而来的自信,画完“弯腰下跪”后,吴思说:“我比黄仁宇看得透。”

怀疑

1966年,9岁的吴思上小学三年级。一天,他带着弟弟,在母亲教书的校园里玩,忽听得锣鼓喧天,便跑去看热闹。只见一队人马押着几个头戴高帽的人游街,其中一个便是自己的母亲,罪名大概是“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或是“地主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对吴思来说,“文化大革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文革”初期长时间停课,被父母锁在家里,一边管弟弟,一边乱七八糟地读书,主要读小说和回忆录。阅读嗜好是那时候养成的。

1968年,吴思随母亲去河北省文安县商业部五七干校下放劳动,两年后,回北京,在石油学院附属中学读书。当时家住父亲工作的军队大院,很受所谓“大院文化”的熏陶。他们一家住在六机部七院,即后来的国防科委,看到的尽是将军、大校和国际专家,住宅楼也是这么分的,先是将军楼、专家楼、大校楼,后是校官楼、尉官楼,一般职工住平房,等级鲜明。

1976年3月,高中毕业到昌平黑山寨公社慈悲峪大队插队落户。半年后当上生产队指导员、大队党支部副书记,整天忙得焦头烂额,狼狈不堪,是一连串的失败体验。两年后,当21岁的吴思离开这里时,他意识到教条的支离破碎,也在自己身上体会到了人性的激烈冲突,理解了宗教信徒内心世界的矛盾,理解了许多心理防御和升华机制。

第一次和贫下中农打架是在1976年5月,下乡插队后两个月。生产队麦田正浇灌浆水,社员自留地上的土豆还旱着。谁浇谁不浇、早浇或晚浇,和收成关系甚大。生产队副指导员吴思带领一帮社员日夜轮班浇麦,他的指示是,集体的麦子不浇完,不向自留地供水。

开头几天,有社员向队委会提意见,抱怨自留地浇不上水。指导员和队长向吴思转达了意见,他用几句书本里的大话将他们顶了回去。为了打退自家小生产的进攻,吴思发动舆论攻势,召集本队团员和青年积极分子开会,讨论用水中的两条路线问题,还在黑板报上发表了题为《危险的口子》的评论,通过大队的大喇叭广播出去。这种从报纸上学来的宣传招数不太管用,夜里总有扒口子的人,社员偷偷截水浇自留地。

一天下午,他在巡渠时看见一位年近40的正牌贫农扒水浇自留地。吴思上去制止,先说好话,不管用,正牌贫农骂副指导员不顾贫下中农的死活:“你们知青有饭吃,就往死里整我们贫下中农!你干脆一铁锨劈死我得了!”说着还伸过头来。吴看说空话没用,便自己动手堵水渠,你堵一锹,我扒一锹,最后演变为推推搡搡,吴脚下一滑,一个趔趄跪在一块尖石上,当时膝盖就肿起来了。正牌贫农怕事,立刻住手,仓皇退走。

队委会开会专门研究用水问题,吴思坚持自己的观点。队长并不和他正面争论,说毛主席说贫下中农的吃菜问题也应该重视,再说,分给社员自留地也是毛主席的政策,地分给人家了,就不能不让人家种,不能不让人家浇水。他建议白天集体浇麦子,夜里社员浇自留地,谁先谁后,抓阄决定。队委会7个成员,6个同意他的意见。

另一次受挫是“星期六义务劳动”。下乡插队之前,吴思在中学当了几年团支部书记,按《伟大的创举》中的教导,多次组织过“共产主义星期六义务劳动”。到农村后,他接任第三生产队的团小组长兼青年突击队队长,又把“共产主义星期六义务劳动”搬到了农村。第一次成功尝试后,他作《流汗歌》一首,发在黑板报上,诗写得有些矫情。在胜利的鼓舞下,他又有了更宏大的设想:将不计报酬的义务劳动,从每周一天逐步增加到两天、三天,最后取代有报酬的劳动,在他们生产队,继而在他们村,率先实现共产主义劳动分配形式。吴思后来说,我的计划比大寨还“左”。三四次后,主动参加“星期六义务劳动”的社员只剩下吴思自己。这一次,副指导员吴思对贫下中农永不开化的觉悟有了点愤恨。

回顾对农民的情感变化,吴思有个惊奇发现:当年的愤恨变成了赞赏。意识形态把工农大众描绘成精神最干净、最关心集体、最大公无私的圣人集团,抬高了他的期望值,一旦失望便滋生恨意。而现在,高调的意识形态转变为人类理性、自利的假设,期望值已经降低,对乌托邦社会的憧憬变成了对利益制衡体制的认同。此时心态平和,把追求个人温饱、个人利益的行为视为当然,发现更高的自我约束则倍感珍惜。

重建

下乡插队之前,1974年,他曾在当时最革命的石油战线当过一个月的翻砂工。他发现工人们每天只干三四个小时的活儿,有人多干了,就有热心的师傅劝他注意群众影响:你这样干可能提高定额,连累大家,群众会对你有意见。后来他在大港油田干活,以中上等速度干两个小时,师傅就过来制止,说一天的定额已经完成。他大惑不解:最先进的阶级为什么也偷懒怠工?

上山下乡两年,吴思体验到了剧烈的冲击。他中学时代在心中构建的教条图景,接触农村实际后,遭遇重创,他无法分析原因,甚至无法表达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重创。“从离开农村上大学到现在,潜意识里可能一直在做一件事。与其说是关注中国历史,不如说是希望对中国社会和历史做出准确解释。我在应对自己的失败,努力在原有价值观崩溃后重新站起来,找到可以把握真实世界的观念。这个意义上,插队两年对我影响深远,直到现在,我仍在应对30年前的失败,仍在对失败做出反应。很大程度上,这不是我的个人问题,我的特殊性高浓度地包含普遍性。”

对他而言,当时最真实的心理转变,是凌云壮志变成了上当受骗后的愤怒和迷惘。革命热情逐渐冷却让他深感恐惧,他调动全部力量与之对抗,呵护心中的每一颗火种,鼓起腮帮子吹出火苗。这时,他写出了此生最革命的几句诗:“火红的党旗呼啦啦地飘!我们是党旗上的镰刀!我们的热血在党旗上燃烧!”

除了寻找对现实的解释外,他也在寻找对人性和自身的解释,在艰难困苦的插队两年里,他发现了自己的另一面,“我身上有许多自己根本不知道的暗处,我的本性与自己想象中的相去甚远。”这影响了他对别人的看法,也影响了他对一般人性的看法。跳出教条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性基本上是相似的,个人对自身利益的追求构成了均势,社会因此正常运行。确实有精神上的自觉,但仅靠某个阶级的觉悟和自律是不够的。任何一家独大的格局都会损害全局并最终伤及自身。这种来自生活经验的认识,便是他从信仰乌托邦转而信仰利益制衡体制的依据。实际上,这也注定了吴思日后怀疑用“五阶级论”描述出来的那些“中国通史”。

他找了很久,总想找到解决疑惑的新框架,找来找去都不甚理想,只好自己杜撰,最重要的,是有了杜撰的勇气。“看看那些表达我们经历的老词语,从‘红卫兵’到‘插队落户’,从‘人民公社’到‘生产队指导员’,所有重要概念及其所指,几乎全部消失了。每个概念都需要解释,还要有许多制度性介绍才能被后人或外人理解。沧海桑田般的历史变迁,就在我们眼前发生了。从史料的累积和掌握上看,我根本够不上历史学家,但如果说对历史的看法,对历史的判断,我觉得中国那些很有名的历史学家也不见得比我好。他们经历的许多事情我也经历过,他们受过的许多苦难我也受过,甚至更多,他们所缺乏的理论武器我现在比他们还多一些。所以我觉得在见识上并不比他们弱,说不定还比他们强。”

上山下乡改造了吴思的世界观。在贫下中农的教育下,他的眼睛和眼中的世界彻底改变了,他自嘲说,“变得越来越像‘老鼠’了”,善于在黑暗中发现利益和危险——“贼眼贼亮”。正是这一眼光,让他日后在中国历史里看到了潜规则、元规则和血酬定律。吴思确信,对于启蒙中的中国人而言,最具人文关怀的事,便是解释清楚现象,说清楚现象背后的规则,这是我们传统文化里最缺失的一课。

杜撰

1977年恢复高考。消息流传的时候,他正在大寨参观,和同样是积极分子的同伴商定:扎根农村,不做逃兵。1978年秋,他考入中国人民大学中文系。考分到达村里的时候,人家跟他说,你的分数特高,赶快去看看。他不动声色,回到宿舍,取出镰刀去看秋。所谓看秋,就是秋收季节,总有人偷东西,大队要派个最愣的人去看护。他每隔三五天就能抓到一个,是村里的最高纪录。他拎着镰刀往村外走,走到没人荒地,按捺不住,一口气跑到山梁上,大气不喘,蹦得老高。狂喜之余大吃一惊:我不是一直绷着不去高考要扎根吗?不是一直绷着对学大寨的伟大事业恋恋不忘吗?由此他也得到一条心理经验:人往往并不了解真实的自己。

1982年大学毕业,到《中国农民报》(后改名《农民日报》),先后任记者、编辑、总编室副主任、群工部副主任、机动记者组记者。10年后,写了自己的第三本书,《陈永贵沉浮中南海——改造中国的试验》,也是他独立完成的第一本书,又10年后,因为这本书,他惹了一场官司。

输了官司当然不是好事,损失了两万元,顶一年的工资,再加上律师费,一半稿费就没了。但他另有所得。最大的收获,是对司法系统的了解,对败诉者心境的真切体验。认识与体验毕竟不一样,当赤裸裸的真实逻辑、规则砸到你头上时,你才能体会“被宰割的痛快”,体会其间涌动着的情感和微妙心境。

潜规则是他杜撰出来的一个词。他还想过别的词,比如灰色规则、内部章程、非正式制度等,总觉得不如前者贴切。这个杜撰并非凭空捏造,而是来源于真实生活。

在《中国农村报》做记者时,一封读者来信说,开封地区农业部门领导者大量批条子,把按计划分配的平价化肥批给自己的私人关系,私人关系再转手,牟取暴利。其实,这是后来司空见惯的“双轨制牟利”和“权力寻租”:政府压低价格,制造出一大块利益,这利益本属于民众,但官员运用权力把它拿走了。当时他大学毕业不久,见到此等丑事立即亢奋,急不可耐邀了两位同事下去调查。

那些“条子”保存完好,像机关单位里的公文档案,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担心。外面视之为丑恶交易,内部人却安之若素,视为当然。采访结束时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在种种冠冕堂皇的明文后面,实际上存在着不成文却获得广泛认可的规矩。

这次调查所得和阅读《万历十五年》时的体会,有了某种契合。该书他读过不下5遍。1986年初读时,只觉得好,说到了要害,而要害究竟何在,他却理不清。找到“潜规则”这一观察角度,读史时开始留心那些不明说的规矩,即隐藏在正式规则之下、实际上支配中国社会运行的规矩。有了这段积累,再看《万历十五年》,便发现黄仁宇绕来绕去一直想说明白的,正是这“潜规则”。黄仁宇清楚,明代社会绝不是按照公开宣称的正式规范运行,冠冕堂皇的道德法令大体只是说说而已,于是他努力描绘真实情景。但到底按照什么规则运行,他却没能点透,更没有分析追究其形成机制。黄仁宇确实抓住了要害,却没能把这个要害揪到亮处。“把水烧到九十多度,但差一把火,没到沸点。黄仁宇像一个故事高手,合情合理地讲出一个个令人吃惊的结局。海瑞一身正气、刻板教条,结果失败了;张居正算计深远、布置精巧、聪明过人、不择手段,最后也失败了,都是被人告倒的。按圣贤教导办事的倒了,不按圣贤教导办事的也倒了,这到底是为什么?是偶然还是必然?是特例还是通则?”余味撩人。他不愿意放下这模糊和不足,便把它们单独拎出来讨论,并且给这类可以总结出模式的现象起了名字。

上世纪90年代,腐败成风。有个问题一直困扰他:明朝朱元璋反腐力度大,动辄杀头,杀人如麻,把皮剥了填上草,挂在大堂,警示贪官,为何腐败仍一塌糊涂,到后来惨不忍睹垮台了?他隐约感觉可以用内部章程或潜规则解释。揪着朱元璋时期的明朝仔细看了个究竟,潜规则渐渐清晰了,觉得可以写一篇文章。他跟人家瞎侃,说我看到了什么什么,人家一听,你写出来吧。他写了第一篇《当贪官的理由》,意犹未尽,又写了五六篇。那时他对历史读得深入,量越来越大,就进去了,欲罢不能,越来越往里看。

在描述了造就潜规则的力量后,他继续追究隐藏在各种规则深处的规则,终于,他看到了决定规则的规则。

让他感觉到心脏收缩的,正是“元规则”这个词。它一跳出来,他就感觉被击中了要害。所谓血酬,即流血拼命得来的酬报。元规则的概念提出更晚,也更深入:所有规则的建立,说到底都遵循一个根本规则,“暴力最强者说了算”。它非常残酷,又的确是真相。一针刺出,心脏收紧,先前的那些描述,就只能算是窥见了猎豹身上的斑斑点点,功力不足又急躁冒进。几年前拼凑出来的《中国通史的一种读法》只能算是临时性的草图,少了论证,多的是文艺性猜想,随着对元规则的了解,草图全面更新。

他逐渐养成习惯,对各种历史动机和因果做极其清晰的计算,包括物质和精神力量。他认为算明白之后,才能看清蒙蔽,看清什么说法成立,什么说法不成立。“等这些看清楚了,你再看历史,你会发现,你跟前的历史都跟庖丁解牛似的,目无完牛,全是关节,一刀下去,哗啦就开。”

他看历史上的那些清官、贪吏,不是简单的颂扬和鞭挞,他知道背后的关节在哪里,一刀下去,便多了些理解。“经历了那些磕磕绊绊、头破血流,在废墟中建立新的理解和框架,我就觉得扎扎实实,全都是在血肉中碰出来的。我刨一下就是一个坑,我可能算错三五镐,但你要说我多数错了,不可能,你算不过我。这符合中国老百姓的实际算法。”他感觉无坚不摧。

“潜规则”、“元规则”出来后,批评接踵而来:贪官污吏身上的脏水、污浊全被吴思的“潜规则”清洗了,见不得人的事有了自我安慰的借口,瞧,都是“潜规则”、“元规则”啊!“这一批评我认了,同一个东西,就看你怎么用了,但是还应该算算账。一方面,官场上有人拿来干坏事,另一方面,老百姓看清了真相,不会再被假象迷惑了。收支相抵,到底是正数还是负数呢?我觉得是正数。官场上那些勾当,你不说他也懂,早就无师自通了,就好像争夺猴王时心里的计算一样,很少有人能说明白,但是猴子都会算。老百姓则不然,他们离得远,官府显得莫测高深,你不说,他们就被蒙在鼓里,需要付出很大代价才能明白过来。”

刘晓波:召之即来而挥之即去的反日风潮——看中共官方如何操控的反日风潮(《单刃毒剑》之被操控的反日风潮)

刘晓波:《单刃毒剑》

被操控的反日风潮

三 召之即来而挥之即去的反日风潮——看中共官方如何操控的反日风潮

(一)不许游行的政权却纵容大规模反日游行

众所周知,尽管中共宪法列举了公民的游行、示威、集会、请愿等自由,北京、上海等大城市也制定了有关游行示威的地方法规,但在有宪法而无宪政的现实中,也在稳定第一的统治策略下,自发游行示威却遭到严格限制,八九运动遭到的血腥镇压,就是最惨痛的例证。正如著名法学家江平先生所言:中国的游行示威法,实质上是禁止游行示威法。

特别是三大中心城市的北京、上海、广州,一直是中共力保政治稳定的重中之重,最怕这几大城市发生大规模街头政治,定要严防死守。因为,大规模街头政治一旦出现在三大城市,其示范效应就会迅速波及全国,很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所以,六四后,官方对三大中心城市的控制之严,连一个人、几个人的示威都不允许,何况发生上万人的游行示威!

然而,最近,在游行示威遭到严格限制的中国,却发生了波及到20多个省区的近四十个城市的反日游行示威,确实罕见。更为醒目的是,三大中心城市北京、广州、上海,一向是中共要力保政治稳定的重中之重,最怕在这几大城市出现大规模的街头政治,定要严防死守。平时,就连一个人、几个人的示威也绝不允许。而现在,三大城市,不但都有游行示威,且规模都在万人以上。

尽管外界怀疑反日风潮由官方操控,但中共官员在回答这样的提问和指责时,铁嘴钢牙,一律否定。

大陆发生反日风潮,在引起日本的强烈抗议的同时,也受到境外媒体的高度关注,跟踪报道和热点评论不断,英国《卫报》形容为“火山大爆发”,还出现“反日浪潮如火如荼蔓延全华”这样耸人听闻新闻标题。同时,担心失控的舆论也不在少数,在我接受国的境外媒体采访中,几乎每个记者都要提出这样的问题:“你觉得反日风潮是否会失控?”

然而,在我看来,这类反日风潮,既不是“火山大爆发”,更不会发展到“如火如荼”的失控程度,因为中共现政权牢牢掌控着反日风潮的节奏、过程、力度和规模。否则的话,官方面对波及范围如此之广的街头政治,何以能保持着进退自如的“潇洒”,使反日风潮召之来而挥之去。不要说参与游行示威的个体是木偶,整个反日风潮也是个“大木偶”。

当然,在黑箱中国,外界很难拿出铁的证据,但仔细分析这次反日风潮的一些现象,还是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二)官方操控反日游行的规模和过程

1,操控反日风潮的中心和顺序

迄今为止,中国的反日风潮有两次高峰,皆是南北呼应的两大城市扮演中心角色,每次高峰持续两天,之后是官方的警告。

第一波风潮由南北两大中心城市完成:4 月9日是政治中心北京,10日是珠江三角洲经济发达地区的中心广州及深圳。

风潮过后,针对网上贴出的第二波反日风潮的号召,北京市公安局于14日发出警告:游行示威必须依法向相关机构申请并得到批准,而“对没有得到相关机关许可的示威,将依法追究责任。”果然,北京没有再出现游行示威。

第二波风潮也由南北几大城市来完成:日本外相访华前的4月16日,在长江三角洲经济中心的上海和北方大城市天津等地,同时出现游行示威。17日,北方的辽宁省省会沈阳和南方的四川省省会成都等地出现游行示威。

风潮过后,上海市政府新闻发言人焦扬马上发出警告:“凡举行集会、游行、示威活动的,要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集会游行示威法》的规定,向公安机关提出申请并获得许可,……不要参加未经批准的游行活动。”上海市公安局同时宣布:“抓捕了极少数混迹其中的违法人员”,“并将依法惩处。”

与此同时,中共最大的纸媒喉舌《人民日报》在4月17日发表题为《从构建和谐社会看稳定》的评论,再次重谈邓小平的老调:“中国的问题,压倒一切的是需要稳定。没有稳定的环境,什么都搞不成,已经取得的成果也会失掉。”对游行示威活动完全沉默的三大门户网站,却都把该评论置于新闻首页的醒目位置。19日,中日两国60家民间友好团体的代表日前在东京联合发表了中日《和平与睦邻友好呼吁书》。20日中共派出以外长李肇星为首的宣讲团,为反日风潮降温,主要喉舌都刊登了李肇星所作《中日关系形势报告》,特别强调:“不要参加未经核准的示威游行和其他活动,不要作出危害社会稳定的行为,务必以冷静、理性、有秩序的方式来表达意见。”

最为吊诡的是官方公告的发布时间。北京和上海的当局都是在游行完成后才发布公告进行警告,而号召两波反日游行的信息,早在网上广为流传,可以说是事先张扬的“游行示威”,官方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官方不在游行前发布警告,而要在游行后发布?显然是既要一定规模的街头反日,又要控制在一定的规模上和时间内。

另据香港明报18日报道,中共党魁胡锦涛亲自喝停了一场有可能刺激日本的军方研讨会。

北京和上海的地方当局发出的警告,党魁的亲自喝停,外长出面宣讲,发出的信息非常明确:街头反日到此为止,不会再有第三波高潮。

2,控制风潮的规模和力度

三大中心城市的反日风潮,在参与人数、反日方式和行为力度等方面,基本雷同。

首先,承担反日风潮中心的大城市,其参与人数大都被控制在1-2万之间,如北京、上海和广州。其他类型城市控制在几千人以内。

街头反日之前的网络反日,也可以作为透视反日风潮规模的参考数字。网络反日活动,签名者高达二千八百万,可谓名山名海,群情激昂。而各城市参加游行的人数最多只有2万多人。两种活动的参与人数简直不成比例,前者高出后者1400倍。如此巨大的差异,不能不让人充满疑窦。

其次,各城市游行示威口号和标语基本雷同,诸如:爱我中华、反对日本“入常”,抗议新版教科书,保卫钓鱼岛、要求日本道歉、号召抵制日货。

再次,各城市反日风潮的力度也基本雷同,除了焚烧日本国旗和小泉画像之外,抗议行动中大都有少量暴力行为,如,投掷石块、瓶子等杂物,砸毁日本使馆等建筑的窗户,沿路攻击日本车辆、日本餐厅、日资企业广告招牌等。最严重的暴力发生在游行之外,两名日本大学生在一个餐厅里被人用啤酒杯和烟灰缸击中头部。

以上暴力行为,除了打人事件之外,其他行为都发生在游行示威的过程中。

《纽约时报》驻北京办事处主任周看先生的报道,证实了“官方操控”的存在。一名参加了北京示威的学生,在接受周看采访时描述说:警察把示威者围成一组一组的,让他们轮流抛石头,然后对他们说:“你们已经发泄完愤怒了,够了。”就把他们用大轿车运回校园。这名学生对记者说:“这一半是示威,一半是政治秀。”他感到自己就象一个木偶。

这名大学生的感受发自内心,周看先生确实捕捉到了反日风潮中颇具代表性的场景之一:被政权恩准的反日示威就是“政治秀”。

同时,中共政权也表现出一贯的权力恐惧,在允许反日示威蔓延之时,同步加强对异议人士以及反日活动人士的控制。除了严控每到敏感时期都要加以严控的“敏感人士”之外,还把一些反日爱国民间组织的负责分批请到郊外“度假”,比如,中国民间保钓联合会、爱国者同盟网、抵制日货联盟等传统反日团体的负责人,分批送到北京郊外,把他们安排在一家会议中心内,只让他们打球、游泳,而不准他们外出。

3,被恩准的话题和勇气

在民众的公共参与被严格控制的环境下,中国的国家大事也被严格分为“可谈论的”和“不可谈论的”。关心时政大事的人们,大都只能就“可谈论的话题”和“可做之事”来表达“忧国忧民”之情。而反美反日反台独的爱国主义,目前已经变成了官民共同认可的唯一“政治正确”,也是唯一可以大肆谈论且可有限制地行动的“重大国事”。所以,被垄断喉舌误导的、也被恐怖政治压制的爱国者们,只有通过关注这一绝对“政治正确”的国家大事,来表达忧国忧民之“社会责任感”,最高调抵制日货的年轻一代及中产白领们,也能借此把“被恩准的勇气”发挥到极致。

然而,被操控的民意再强烈,到头来还是伪民意;在充满政治恐怖的舞台上操办的爱国团体操,不能不被“真诚”的虚情假意所导演;只能向大海那边发出的呐喊,不过是精心计算过的勇气而已。特别是那些用石块反日的国人,懦弱得近于下流。

(三)官方如何操控内外有别的宣传模式

最明显的操控发生在媒体报道方面。当然,在黑箱中国,外界很难拿出铁的证据来证明:反日风潮到底是自发性还是操控下,但从官方严控反日风潮的媒体报道上,就能看出官方是如何利用民族主义来达到其政治目的。

例证一:内外有别的封锁和热炒

中国多个中心城市出现如此规模的游行示威,肯定是罕见的大新闻。世界各大媒体都在显著位置加以报道,并配以大量的图片、访谈和评论。特别是在香港,反日风潮经常成媒体的头条。但国内媒体却基本沉默,似乎极为罕见的街头反日不是新闻。除了新华社发出了几条短讯之外(4月9日对北京游行做了80多字的短讯,14日发了北京市公安局的通告,18日发了上海当局的相关发言,新闻发言人回答记者问),其他媒体则是一片空白,就连无联网也保持沉默,官方网站和门户网站无报道,一些著名的民间BBS也没有多少相关帖子。甚至开放度高于国内媒体的凤凰卫视,也鲜有相关的新闻报道,只在“时事开讲”等非新闻类节目中提及。

然而,新华社提供给外国媒体的英文通稿,却比较积极且详细地介绍游行示威的情况,并有夸大参与人数和反日情绪之嫌。比如,新华社16日英文通稿报道说:上海示威人数达到10万人。而几大外国驻中国的媒体,如美联社、法新社、BBC以及日本媒体报道的人数,少则几千人,最多也只有2万人左右。

这是中国新闻界的最大悲哀:大凡全世界都在关注的中国大新闻,独独是中国媒体“置身事外”和“无动于衷”,国内发生的越是具有新闻价值的轰动性事件,中国新闻人就越要被迫缺席。但,这悲哀绝不仅仅是政权所为,也是各媒体及其新闻人的驯顺所致,谁让他们甘愿充当“喉舌”、或主动或无奈地与垄断体制合作呢!既然官方已经恩准了这些街头抗日活动,媒体为什么不敢报?假如有几十家媒体同时加以报道,中宣部又能如何?

例证二:对中日外长会谈的取舍性报道

在中日关系陷入自1972年以来的最大危机之时,日本外相町村信孝来到北京,先后与中共外长李肇星、国务委员唐家璇举行会谈。对此次全球瞩目的会谈的报道,中美外媒体也形成巨大的反差。

对比中外媒体的报道,就会发现明显的区别。在新华社发出的几篇新闻稿中(如,《外交部长李肇星与日本外务大臣町村信孝会谈》,《唐家璇会见日本外务大相町村信孝》,以及外交部副部长武大伟和新闻发言人秦刚的谈话)中,境外媒体报道的以下内容统统不见了:

1,町村表示:即使游行示威是针对日本,日本政府也并不反对中国的这些活动,因为,日方向来赞赏并欣赏对于言论以及集会自由的保护,但前提是示威活动必须和平进行。不幸的是,最近中国数个城市发生的游行示威活动中都有暴力事件发生。对日本驻中国使领馆机构乃至日本国民所遭受的损失和伤害,日方感到极度遗憾。

2,日方认为,造成暴力反日的原因是中国当局没有采取必要及足够的安全保护措施,所以,日方要求中方正式道歉、就伤害及损失提供赔偿。根据国际法准则,一个国家有责任保障在其领土上的外国机构,尤其是使领馆与外国公民的安全。中国政府应该依据国际准则真诚地采取立即行动,加强对外国机构及外国公民的保护,避免类似事件再度发生。

3,町村向中方解释了历史教科书问题,希望中方理解:日本的教科书并非由国家制定,政府不能规定特定历史教科书的历史认识和历史观,也难以就具体的历史教科书发表评论。教科书的历史认识和历史观,与日本政府的现行观点并不一定一致。这次的历史教科书审定,是根据“近邻诸国条款”等标准,严格进行的。

再看新华社的新闻稿的内容:

1,中方认为,目前的主要问题是日本政府在台湾问题上,在包括人权等一些国际问题上,特别是在对待过去的历史问题上,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要改善和发展中日关系,首先要正确认识历史。希望日方将正视和反省侵略历史的承诺落实到具体行动上。

中方强调,台湾问题事关中国核心利益,和十三亿中国人民的民族感情,坚持一个中国原则是中日关系的政治基础。中方强烈要求日方信守承诺,不要再做有损中国主权和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事情。

而日本政府的一系列行为,如小泉参拜靖国神社、审定通过歪曲历史的教科书、把台海纳入美日安保范围等,都是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事情。

所以,造成反日风潮的责任在日本而不在中国,应该道歉是日方而非中方。中国政府从来没有做过必须向日本人民道歉的事情,因此没有理由道歉。自然也没有提到赔偿问题。

2,町村表示:日本政府在历史问题上的立场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坚持一九九五年“村山谈话”,以及一九九八年《日中联合宣言》的立场:日本进行的殖民统治和侵略,对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各国人民造成了巨大损失和伤害,日本政府将继续谦虚地对待侵略事实,深刻地进行反省,并由衷地表示道歉。日方愿意深刻汲取历史教训,继续走和平发展道路。

同时,关于台湾问题,町村重申,日本坚持一个中国原则,不支持“两个中国”、“一中一台”,不支持“台独”。

町村还认为,没有什么理由需要改变对华政策。日中两国关系良好,日中的贸易额已经超过日美的贸易量。如果总的形势保持良好,两国的经济关系还可以扩大和加强。

3,双方一致认为中日关系对双方都十分重要。双方同意从长远战略高度认识和把握两国关系,共同致力于世界的和平与发展,互不威胁,通过对话解决分歧,积极寻求和扩大共同利益,继续加强各个层次和各个领域的交流与合作。

两相比较,在境外媒体的报道中,中日双方的态度都比较强硬,相互要求对方道歉,可谓唇枪舌剑、互不让步。而中共各媒体上转载的几篇新华社新闻稿中,却只有中方对日方的强硬态度,町村信孝像专门来聆听驯话的乖学生,既认真聆听李大人的训诫,又不断道歉赔罪,末了,町村还要表示中日关系的良好现状和着眼于中日关系的美好未来。新华社还突出报道了小泉希望与胡锦涛尽快举行高峰会的急迫意愿,而中方的回答则是要视日本的态度而定。也是为了突出中方的道义在握且牢牢把握着中日关系的主动权,只等理屈词穷的日本政府完全低头就范。

同时,日本国内对小泉的负面的报道和评论,也被中共媒体大量转载,而对日本人不满中国反日风潮中暴力行为的信息,却一条也没有转载。

例证三:对日本教科书的选择性宣传

正当中国的反日风潮如火如荼之时,2005年4月5日,日本文部省又审定通过了八本历史教科书,其中有极右势力编纂的扶桑社《新历史教科书》。

该教科书确有篡改和歪曲中日战争历史之嫌,为日本侵略亚洲和中国的历史进行辩解。特别是该教科书把震惊中外的“南京大屠杀”描述成“南京事件”,而对被日本军人杀害的30多万中国人却只字未提,并为屠杀辩解说:“没有一个国家在战争中没有任何杀害和虐待非武装人员的事情,日本也不例外。”还在注释中写道:“在后来的东京审判中,认定这时日本军杀害多数中国民众(南京事件),关于这一事件的实际情况在资料上也出现了疑点,有各种各样的见解。”

对于大陆眼下如火如荼的反日风潮,这样的教科书自然火上浇油,从官方到民间一片声讨之声。但最具中国特色的是,此次日本文部省审定通过了八本教科书,而在中国的各类媒体上,对其他基本教科书基本不提,而是一再突出日本右翼编纂的扶桑社教科书,好像日本右翼已经独霸了日本政坛,右翼教科书已经占领了日本的所有中小学课堂一样。

那么,如此激烈地反对日本篡改历史的中国人,究竟知道多少日本教科书的“篡改”呢?

香港《苹果日报》发表了廖建明先生的文章《中国梁木对日本小刺》,为我们提供了中国政府及其媒体的卑劣的宣传手法:通过不遗余力地“攻其一点而不及其余”的方式,来丑化整个日本和煽动中国民间的反日情绪。

廖先生从日本驻港总领事馆找来日本文部省审定的八本历史教科书的中文译本,特别摘录了关于南京大屠杀的段落:

东京书籍:战火由华北扩大至华中,同一年的年尾日军占领南京。在占领过程中,大量杀害了中国人,当中包括女性和小孩(南京事件)。(附注)这件事件称为1南京大屠杀受到国际批评,但当时国民并未获悉。

大阪书籍:日军虽在各地遭到激烈反抗但不断扩大战线,十二月占领了首都南京,在此除了俘虏之外,还杀害了包括妇孺在内的许多市民(南京事件)。(附注)在日本,人民并不知道南京事件的事实,直至战后的远东国际军事裁判中,才首次明确了事件的规模和牺牲者的实际情况。但是,经过各种调查和研究,对于受害者人数仍未能确定。

教育出版:日军逐渐扩大战线,同一年十二月,占领了中国的首都南京。当时,日军在混乱当中,杀害了许多俘虏和市民,受到国际批评(南京事件)。(附注)这件事件当时国民并未获悉,到了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国民才知道。

帝国书院:在南京,日军除了兵士以外,还杀害了包括妇孺在内的许多中国人,对此,各国批判称「日军的野蛮」2(南京大屠杀)。但是,当时日本国民并未获悉。

日本书籍:日军占领了首都南京,当时被杀害的俘虏和平民据称有二十万人,暴行和抢掠其后仍继续,遭受国际社会严厉批评(南京事件)。(附注)被杀害的中国人人数众说纷纭。

清水书院:抢掠物资、放火、屠杀等行为不时发生,尤其是在占领南京的时候,俘虏、弃械投降的士兵、老弱妇孺等市民毫无区别地遭到杀害。加上战死的士兵,估计死亡人数甚多。各国均对南京大屠杀提出强烈批评,但当时的日本人几乎无人知道这件事实。

日本文教出版:日军占领南京的时候杀害大量中国民众(南京大屠杀),虽然遭受国际社会批评,但日本国民并未获悉。

扶桑社:日军认为攻陷了国民党的首都南京,蒋介石就会投降,于十二月占领了南京(附注),其时,遭日军攻击,中国军民死伤者众多(南京事件)。此外,有关该事件的牺牲者人数,有众多见解,至今争论未休。

从廖建明先生提供的资料看:

第一,日本是民主法治国家,保障国民的基本自由,尊重言论自由和多元观点,政府无权禁止国民的言论和观点,哪怕某些言论有明显的错误,哪怕某些观念是反对现政府,政府也只能给予尊重和容忍。所以,日本政府既无权禁止“扶桑社教科书”,也无权鼓励不同于“扶桑社”的其他教科书,而只能给予平等对待。

第二,八本教科书中关于“南京大屠杀”的叙述和评价,只有“扶桑社”的叙述有明显的歪曲,评价也充满暧昧。而其他七本教科书则基本尊重历史事实。其中,四本明确使用了“南京大屠杀”的称谓,一本提出了杀害20万中国人的数字,另外二本虽用“南京事件”的称谓,但都提到日军占领南京后的暴行和抢掠,不仅屠杀军人及其俘虏,还屠杀包括老弱妇孺妇女在内的平民。同时,其他几本教科书还指出:1,在整个中日战争期间,日本政府向本国国民隐瞒了“南京大屠杀”。直到战后日本国民才逐渐有所了解。2,“南京大屠杀”被国际社会视为“日军的野蛮”,受到了普遍谴责。

在独裁中国,官方的操控和民间的狂热,使反日风潮掩盖了太多事实,扭曲了太多价值。更可怕的是,指控日本右翼歪曲历史,本来是光明正大且理直气壮的,但中国人的指责本身,却充满了比日本右翼更多的掩盖和歪曲。无怪乎廖建明先生感叹到:“活在不自由国度的人,无法明白言论、思想自由的真谛。受长期奴役的人,深受党八股洗脑,以为东京可以像北京一样任意篡改历史。谁不知在民主自由之地,没有人可以独霸解释历史的权利,在百家争鸣下,历史反而才较接近真相。”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目前的中国制度还是谎言制度,中共政权还是不允许言论自由的政权,中国民众还是生活在谎言中的民众,所以,就掩盖和歪曲历史而言,只有大约20万人的日本右翼所编纂的只被不到1%的学校采用的教科书,纵使把历史写得面目全非(何况写得还没有如此不堪),也只能算谎言中“小刺”。而中共、中国人自己编纂的历史谎言,简直就是谎言中“梁木”。所以,廖建明先生才在文章结尾说:“中国共产党教训人要尊重历史,太好了!请先处理自己眼中梁木的吧。”

2005年4月30日于北京家中

(四)中共操控反日风潮的政治目的

既然当局一般不允许自发的示威游行,且有能力制止事前张扬的游行示威,那么,当局之所以默许、甚至鼓励发生在数十个城市的反日示威游行,显然是为了达到其内政外交上的政治目的,所以,中共当局才会纵容反日风潮发展的大规模街头反日。当蔓延多个城市的反日风潮引起国际社会的关注时,在中共外交部的多次例行记者会,两位新闻发言人非但没有指责反日行为的违法,反而都在外国记者面前为民间反日风潮辩护。以下是摘录:

新闻发言人刘建超先生主要回答了针对网络签名和抵制朝日啤酒的提问,他先后回答说:

“我不认为这是一种反日情绪,相反是要求日方在历史问题上采取正确的、负责任的态度。”(3月24日)

“我们注意到众多网民在网上签名,对日本希望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持反对态度。这再次说明,日方应对历史问题持负责任的态度,以取信于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各国人民。(3月29日)

“之所以中国的公众对日方的一些态度表示不满,主要原因是日方在历史问题上没有采取正确的态度,没有正确、客观、负责任地对待历史。一些中国民众对这个问题有不满,通过各种方式表达他们的不满情绪。不是针对日本人民,而是针对日方的错误态度。”(3月31日)

另一位新闻发言人秦刚的回答主要是针对反日游行及其暴力事件的提问,他曾先后回答说:

“日方不断在涉华问题上采取损害中国利益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行动,引起了中国人民的强烈不满。我们希望日方认真对待中国人民的关切,妥善处理历史等涉及中国人民感情的敏感问题。”(4月5日)

“日方不断在历史等问题上采取损害中国利益、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行动,引起了中国人民的强烈不满。我们希望日方认真对待中国人民的关切,妥善处理历史等涉及中国人民感情的问题。”“中国民众以不同方式表达了对日本在历史等问题上采取错误立场的强烈不满。我们希望民众能够以理性的方式表达他们的感情和意愿。”(4月7日)

“这次抗议示威活动是部分群众由于不满日方在对其侵略历史等问题上的错误态度和做法而自发举行的。中国政府一直要求示威群众冷静理智、合法有序地表达自己的态度。在示威过程中出现的个别过激行为我们是不赞成的。”“这次抗议示威活动是北京市部分群众由于不满日方近来在对其侵略历史等问题上的错误态度和做法自发举行的。中国政府一直要求民众能以冷静理智、合法有序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态度。在前两次记者会上,我也表示,希望民众以理性的态度来表达他们的愿望和意见。我要重申,对在示威过程中出现的一些个别过激行为,我们是不赞成的。”(4月12日)

“近来,中国民众通过不同方式表达了他们对中日关系及目前两国间一些问题的看法。中国政府高度重视,国际社会也很清楚。中国政府会从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的高度和发展中日关系大局出发,本着对国家和民族认真负责的态度妥善处理有关问题。”“最近一段时间中国民众对日本表示强烈不满,是针对日方在历史、台湾等问题上的错误态度和做法,而不是针对日本人民。……我们希望日方能多做增进两国人民了解与友谊、有利于中日友好关系的事,而不是混淆视听,误导公众。”(4月19日)

中共操控反日风潮是为了达到其内政外交上的政治目的。

对内,中共既要利用民族主义或爱国主义来赢得政权的政治合法性,又要严守稳定第一的底线,谨防民间爱国运动转变为反政权运动,严密监控可能出现的任何向政权挑战的行为。

对外,中共既要利用民间爱国情绪来制衡美日联盟,又要谨守机会主义的低调外交。

就此次中日冲突而言,中共操控反日风潮,显然是为了达到多种政治目的:

1,在国内媒体上封锁反日风潮,是为了防止风潮由对外转向对内,从而危及政权的稳定。

2,向境外媒体推销反日风潮,是为了使之成为国际关注的焦点,既能显示中共政权的开明:尊重民意的亲民和允许游行示威的宽容;又能显示现政权的对外政策有着深厚的民意支持,政府与民间在反日上的高度一致。

3,纵容反日风潮,是为了借助所谓的强大民意向联合国和日本政府施压,即便无法阻止日本“入常”,也要逼迫日本向中国妥协,以“低头认罪”来换取“入常”。

4,最重要的是向国内爱国者们展示现政府的大国外交风范,和凸现现政权的“外交政绩”,塑造一个敢于和善于抗拒外敌的政权形象,以加强现政权的道义凝聚力。正是政府恩准的反日风潮和政府对日方的强硬立场,才迫使日本外相来北京道歉求和,迫使小泉急欲与胡主席会面,以缓和两国关系。

5,反日风潮正好可以利用把民间对“内忧”的关注转向对“外患”的关注,特别是,以此转移人们对频繁发生的群体性官民冲突的注意力。

就中共统治及跛足改革所面临的危机而言,由于两极分化的日趋扩大和社会公正的日渐荒芜,更由于改革的效益越来越向极少数权贵集中,而绝大多数普通百姓感受到的大都是利益受损,即便跛足改革仍然能够支撑经济高增长,也无法支撑“经济政绩”合法性,现在,对跛足改革的民意支持已经大大下降。所以,中共现政权就要在如何赢得“政治政绩”上大做文章。胡温提出的“亲民路线”、“以人为本”、“新三民主义”与“和谐社会”等口号,在局部制度改革上,废除“收容遣送制度”,实现了“人权入宪”和修改“上访条例”等措施,都是为了赢得民间的政治认同。

然而,在独裁体制及跛足改革不变的情况下,现政权想在国内创造出被民间认可的“政治政绩”,只靠几个动听的口号和做点小修小补的制度改革,几乎是不可能的。比如,从江朱到胡温,都想靠加大反腐败力度来赢得民意的政治认同,但官场腐败却愈反愈烈,使官方反腐早就在民间沦为“反腐秀”。

于是,从江泽民开始的中共高层,就把赢得“政治政绩”的重心转向争取“外交政绩”上,大国外交之策的提出就是基于这一考虑。克林顿和江泽民的元首互访,游说美国把最惠国待遇与人权脱钩,加入WTO、北京申奥、上海申博的成功,争办各类国际性会议。9.11之后,在提倡多极世界的口号下,对美国,既支持美国反恐又反对单边主义,拉住俄罗斯操办“上海合作组织”,外交触角也伸向美国的后院拉美诸国;在欧洲,抓住法、德与美国在伊战中的分歧,全力以经贸利益拉拢欧洲两大国,以分化西方同盟,不惜代价地争取欧盟解除对华军售禁运;在亚洲,为了与日本争夺亚洲老大,高调斡旋朝核六方会谈,越来越频繁地介入东盟事务,尽量与印度等国家缓和关系,独独在对日外交上日趋强硬……这一切,在在显示出中共政权意欲变成区域大国的外交事态。

用外交政绩来赢得民意的政治认同的另一极在国内。六四之后,由于西方各国的普遍制裁,中共的敌人意识再次主导了官方的对外政策,境外敌对势力亡我之心不死的论调又被频繁地用于对内宣传,防止西方敌对势力的和平演变也成为意识形态管制的重中之重。而对外的防止和平演变与国内的民族主义思潮的不断高涨,恰好具有大面积的重合之处。于是,六四后的中共政权,必然要把爱国主义提升为意识形态合法性之首。通过谎言灌输的误导和国人那种“内忧外患”的思维惯性,也通过在“内忧”问题上设置重重禁区而在“外患”问题上的相对开放,官方很容易把国人对“内忧”的关注引向对“外患”的关注。在大多数重大国事皆是政治禁区的中国,反美反日反台独的爱国,已经变成了唯一可以大肆谈论的“重大国事”,也是官民共同认可的唯一“政治正确”。所以,借助国际事件来释放被误导被扭曲的“民意”,已经变成中共利用爱国主义来重建政权的道义合法性的惯用手法。今天的反日风潮,不过是1999年反美风潮、2003年的反伊战风潮的重演而已。

于是,发生在中国本土的爱国主义,却随着每一次中美、中日、两岸的冲突而飘飞起来,且越飞越高,在似乎纵览全球“亡我之心”的每一跳动的同时,也离中国的现实越来越远,改革以来的正反两方面现实都被爱国狂潮所淹没:

一方面,曾经被国人视为最大“外患”的西方国家,恰恰是推动中国的经济改革和国人的观念更新的最大外在力量,发达的帝国主义或资本主义世界,不仅为中国经济提供了所需的资金、技术、市场,也为国人提供了自由主义价值及其制度安排的理念。中国与西方之间关系,之所以主要停留在经贸上的互利而缺乏政治上的信任、道义上的共识,就在于双方在价值观及制度上的格格不入。无论中国经济发展还能保持多少年的高速度,只要中国的制度文明仍然停留在中世纪,中国就无法获得国际社会的真正尊重。

另一方面,不只是百年以来、甚至就是千年以来,困扰着的“内忧”,时至今日仍然不见明显的改善。即便中国的经济获得长足发展,国际地位也有大幅度提升,但导致中国诸种深层危机的顽疾——政治制度的僵化腐败和跛足改革的难以为继——仍然没有实质性的改变。权贵们的肆意滥用独裁权力和民间百姓的好恶权利之间的尖锐对立,巨大的金融危机隐患和两极分化的迅速扩大,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相互激荡的极度恶化,特别是来自底层民间的反抗和遍布官场的腐败,还有那么多没有清算的历史罪恶造成巨额欠账……无不与现行政治制度的顽疾高度相关。

仅以近两年的中国现实为例,一面是发生在全国各地的底层维权,导致了一系列层出不穷的大规模官民冲突,从公正奇缺的社会危机的角度凸现了内忧的广度。尽管,依靠暴力镇压、小恩小惠和封锁信息,中共现政权可以暂时平息民怨的大爆发,但烈火干柴之态已经令世界瞩目。另一面是权贵私有化导致的一系列上亿元的金融腐败大案、官员挥霍巨额公款赌博案的曝光,特别是发生在黑龙江绥化市的巨型卖官鬻爵案,10个县市半数以上的处级以上干部卷入此案,仅绥化市各部门的一把手就有数十人,从官场的糜烂的角度凸现了内忧的深度。尽管胡温不断地高调反腐,但谁都清楚,只要不改革现行的政治制度,本该服务于全社会的公权力必然无法限制地被用于谋取小集团的和个人的私利。

由此可见,困扰中国改革的未来前景的关键,不是外患而是内忧,如果中共政权仍然不能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历史,也就不能放弃一党独裁和畸形民族主义煽情,无法通过政治改革使中国走出道义上的弱势困境,也就无法获得国际主流社会的真正的信任和尊重。

换言之,解决不了“内忧”,也就化解不了“外患”,长期困扰中美日关系的瓶颈便无法突破。即便可以在短期内提升物质意义的国力和军力,但有违国内民意和国际潮流的道义劣势却不会因此得到改善,也决不会达成长治久安的局面。昔日的德国、日本和苏联就是最好的例证。

2005年4月18日于北京家中

傅国涌:王朔为什么反知识分子?

 

[:王朔此次出场,“成功地诱拐”媒体,闹出了大动静,随后据报道365万也就到手了。他以特有的市井语言,对几个超级大导演和顶级文化口红的解构确实大快人心,说出了很多人的心里话。这一点是不能否认的。但他对毛泽东的崇拜、感激,反知识分子的心态没有任何改变,他对记者神侃时再次说出了下面这些话:

“有一天,我看到说雍正这个人,他有十大政绩,其中一条是废了贱民,我一看这突然明白过来,毛泽东这个人不管后面怎么样,他开始一直坚持着平等。而且毛泽东时代中国人的差别是最小的,在物质上、精神上都是最小的,他在精神上给我们奠定了基础,这个得承认。他最大的历史功绩就是让知识分子现了一把。”

“我天生骨子里有这个,我是毛泽东教育出来的,毛泽东干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你怎么理解权力斗争,那都单说),他把中国的士这个等级给废了。两千年以来,儒家的士这个阶级一直被吹捧,好像他们代表中国的良心。你们代表什么了?算英雄吗?跟烈士怎么比啊。那么多人为什么前赴后继,烈士为什么牺牲,推翻三座大山啊!这是中国共产党最早的理想,革命党转成执政党一切问题就是平等,不惜毁灭整个国民经济他也要平等,不要你什么人高高在上,觉得你很纯,你是清白无辜的。知识分子从此‘现’了,经过‘文革’的成年人,没有人敢说自己是干净的。他们失去经济基础以后,全塌了,至少不敢讲话了。毛泽东、中国革命的先进就是说要平等,这跟法国大革命、美国革命都是一样的,你不能因为你拥有知识就炫耀,凭什么瞧不起别人?”

1999年,我曾写过一篇《亵渎神圣——对两次王朔现象的一点思考》,当时是为百华等编的《皇帝与流氓》一书写的,已收入2006年初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的集子《偶像的黄昏》中。其中一部分就是批评他的反知识分子观,8年后看来也还没有过时啊。摘录如下:]

上世纪90年代初,王朔通过玩世不恭的调侃方式,以北京小伙子街头巷尾耍贫嘴的彻底通俗化、口语化的小说语言,以他所特有的风格亵渎神圣,解构了占有霸权地位的主流话语,把一切貌似神圣之物踩在脚底,以十足的天子脚下独一无二的市井文化冲淡了意识形态的苦涩和咸味。从这一意义上,他对于神圣的主流话语确实起到了一定的解构作用。到了90年代末,他以“无知者”自居、自嘲,同时嘲弄一切知识、知识分子,亵渎一切神圣之物,所表现出来的“无畏”姿态则是颤巍巍骂街一般吸引观众(读者)的表演而已。王朔作为一个文学人物已经走到了他的尽头。

王朔在90年代初的特殊历史背景下成为热门人物,借助电影和电视连续剧被传媒炒得轰轰烈烈,用他自己的话说“大众媒体这一光明大道九二年铺在了我的脚下”。七年后他再度出山渴望的是同样的轰动效应,想再次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所以无论卖书(以销书送光盘等商场炒作手段争夺市场,据说创下了20万册热销的记录)、还是骂街都是明星作秀、男子卖俏式的表演,他的小照印得满书都是,总是令人恶心,这样一个王朔的书能够畅销也显示了我们这个民族犬儒心理的作用。他也许真的不明白文学就是文学,是任何商业手段代替不了的,文学只属于人类的心灵,是人的文学,决定一个作家及其作品的价值的不是市场,不是自卖自夸,这一切不过是泡沫。

……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作家多得是,但如王朔这样反文化、反知识,从而对人类文明传统丝毫没有敬畏之意的却没有第二个。沈从文不过是小学文化,而他的作品众所周知是有着深厚的人文内涵的,他笔下的边城世界,通过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和凄美之极的故事,把一个真实的、非常富有文化特色的湘西呈现在我们的眼前。那片养育了沈从文的古老土地,那里的山水和人民都给了少年沈从文深深的教益,所以他写到那片土地时才那样充满深情。也就是沈从文对故土的深情眷恋,他对这种独特文化的虔诚,才造就了一个光照文学史的作家。

王朔自称写的是新中国(1949年后)的“新北京”,以及“这一路人”的生活,但他缺乏的是这种真情,所以他没有一丝谦卑,没有对“新中国”、“新北京”人民的血肉感情,有的只是嘲弄,无情的嗤笑。他没有对人类文明的敬畏之心,有的只是李逵式的“无畏”,批评精神当然是人类的可贵精神,但这种莽撞的无知批评到底能叫批评吗?

他以无知为荣,以反知识的面目出现,公开表示自己对知识分子的极端仇视,当然知识分子中奴颜婢膝、妄自尊大的大有其人,但是人类的哪一进步又离得开知识分子的努力与奉献呢?能够想象没有布鲁诺、没有爱因斯坦、没有鲁迅,我们的世界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他们都是真正的知识分子,为人类盗火的普鲁米修斯。我们在90年代的王朔作品中看到的只是他笔下的人物对文化的蔑视,对知识分子的嘲弄,对一切知识的不屑一顾。这一次却是他本人粉墨登场,扮演同样的角色。和他小说中的“顽主”们一样,他也把这一切表演得淋漓尽致,他们共同的法宝就是——侃,天南海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侃。也可以说七年后王朔终于从书中走了出来,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王朔在他的自选集自序中解释自己“爱往知识分子身上泼脏水”的原因时说:“首先出于念中学时我的老师给我留下的恶劣印象。他们那么不同人情、妄自尊大,全在于他们自以为知识在手,在他们那里知识变成了恃强凌弱的资本。我成长过程中看到太多知识被滥用、被迷信、被用来歪曲人性,导致我对任何一个自称知识分子的人的不信任、反感乃至仇视。我也认识很多值得尊敬的知识分子,他们使我意识到自己的狭隘和偏见,但每当一个知识分子刚刚令我摆脱了偏见,立刻会有另一个知识分子出现,用他的言行将我推回原处。”(《无知者无畏》,107——108页)他不知道这些人性的弱点不是知识分子独有的,而是人类共同的弱点,因此而仇视知识分子,走向完全反知识、反知识分子、反文明的极端,这是王朔的不幸,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不幸。

王朔唯一的可爱之处是他有时候会讲几句老实话,他曾说:“我是个没受过完整教育的穷小子,有很强的功利目的,拿小说当敲门砖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对知识分子的嘲弄批判使我大有快感同时也失去最后的道义立场。”(《无知者无畏》,142页)这就难怪了,他的小说是有“功利目的”的,是“敲门砖”,而反知识分子恰好能迎合我们这个时代某种最迫切的需要,是一块最有力的敲门砖。王朔于是便不能不成功了。

所以他说“中国社会最可恶处在于伪善,而伪善风气的养成根子在知识分子。”(《无知者无畏》,141页)“中国有很多神话,最大的神话就是知识分子受迫害。”“杀知识分子的都是知识分子。说难听点这就象两只狗为争一只骨头,对另一只旁观羊拉说,那是狗们的私仇。”(《无知者无畏》,142页)把中国社会最可恶的根源归结为知识分子,把知识分子受迫害称为“最大的神话”,完全无视中国的历史与现实,无视连执政党都已作出结论的曾让千千万万知识分子受尽迫害的“反右”、“文革”。一部几千年的中国史,“文字狱”史不绝书,把被侮辱的灵魂统统叫做“狗”,把杀人者和被杀害者同样叫做“狗”,以“旁观羊”自居,将人类求生存、求发展的历史一律归之为狗咬狗,一笔抹杀了人类为捍卫人的尊严所付出的全部血的代价,这是对整个历史的亵渎,对神圣的人的基本原则的亵渎。谭嗣同、秋瑾、黄花冈、“三一八”的死难者……他们抛洒热血、慷慨赴难,竟然都被王朔认定是狗争“骨头”。到这一步,王朔一边以乖宝宝(“旁观羊”)自居的献媚,一边恶狠狠地大骂知识分子,把一切罪恶都推到他们身上,其丑恶嘴脸已暴露无遗。这是王朔90年代初大红大紫、成为时代骄子的真正原因,他正是踩着知识分子登上了明星的宝座,这个世纪末斑驳陆离的大舞台。

田奇庄:人大代表还是“党大代表”

 

人大代表理应是人民意志的代表。中国大陆人大代表虽然是选举产生,然而根据有关法律,人大代表候选人无须和选民见面,无须征求选民意见,不能在媒体公布自己的主张,无须向选民汇报自己的履职情况。这样的代表怎么可能代表民众利益,反映民众意志?

与之相反的是,主流媒体铺天盖地,一天到晚宣传党是三个代表:代表人民根本利益,代表先进生产力,代表先进文化。也就是说,党代表了所有美好事物。老百姓只管挣钱过日子就行了,政治上的事完全交给党就行了。

如此指导思想通过严密的组织形式予以保证落实:人大代表候选人由共产党各级组织部门推荐,经党委领导批准后,由基层党组织严密监管选举全过程,确保组织推荐候选人以高票当选。

如此这般,所谓“人大代表”就成了“党大代表”——体现党的意志代表。因为代表职务来自党组织的授予,其必然会向党委领导负责,而不是向选民负责。

进一步说,“党大代表”不可能代表绝大多数普通共产党员的利益。因为他们的产生与广大普通党员没有丝毫关系,是由共产党党委书记、组织部长等极少数人一手掌控。所以“党大代表”的准确定位应是共产党内高官的代表,简而言之就是“党大代表”。需要说明的是,人大代表中固然有少部分人不是中共党员,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履行代表职责过程中唯中共马首是瞻,与中共保持高度一致,称他们是“党大代表”完全是名符其实。某近千万人口的城市十二年换了八任市长,百姓怨声载道,体制内的大都非常不满。明明是中共某些部门违反地方组织法,可是十二年来,人大代表们无不全票通过新市长的任命。由此一例不难看出,这些所谓人大代表,其实就是“党大代表”。

河北省的全国人大代表名单(附后)很能说明问题,里面有两个百分之七十:一是中共党员占百分之七十,二是体制内官员占百分之七十。其余的百分之三十要么是借权势发财的富商,要么是没什么文化的劳模。如此人员构成的“党大代表”们怎么可能反映公众利益?

事实上,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国大陆的各级人大代表尽管数以百万计,但是几乎所有当选者无不唯党组织之命是从。在各级人代会上,“党大代表”们循规蹈矩地充当“三手”代表(见面握手,听报告拍手,见了名单举手),极少看到他们为民众争取权利,更不要说对政府官员进行有效批评监督了。

再把话说回来,党如果像自己宣称的那样,始终做到了“三个代表”,老百姓落得省心,大家干自己感兴趣的事,远比参与政治有意思多了。问题在于,你当了甩手掌柜,伙计就要兴风作浪。新中国成立以来,执政党垄断政治舞台,在建立“丰功伟绩”的同时,也犯下了灾难性的错误:反右、人民公社、大跃进、反右倾、文革这类人为灾难共产党自己已经基本或彻底否定,咱们就不多说了。

改革开放以来,经济高速增长,人民生活水平显着提高,但是由于政治体制改革长期滞后,在许多方面如教育、医疗、住房改革南辕北辙。腐败升级、环境及治安恶化、两极分化日益严重。之所以出现如此乱局,与执政党制定政策、落实政策不能充分反映公众利益和愿望有直接关系。以公款大吃大喝现象为例,改革开放初期,个人掏钱吃工作餐,后来四菜一汤免费,现在则是成千上万元一桌白吃白喝。老百姓早在三十年前就强烈要求官方公布招待费开支情况,然而时至今日,官方没有任何回应。

公款吃喝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纳税人交的血汗钱,本应由政府为公益事业开支,却满足了官员的口腹之欲,对此民众深恶痛绝。然而几十年过去,这么一个小小问题不但解决不了,反而愈演愈烈。由当年的一百多亿元,猛增到近三千亿元。这足以证明,执政者和“党大代表”们并不能代表人民群众根本利益。

所谓党只是一部分人,结成党的人往往要实现和保证自己那一部分人的利益。也就是说,党的利益与人民利益是两回事。同理,“党大”代表也不可能成为民众利益代表。

人大作为宪法规定的最高权力机关,只能充当橡皮图章:党决定人大代表人选,党又决定官员候选人。党让人大代表确保党委指定的官员当选,由这些官员保证落实执政党的利益,同时又要人大代表放弃这些官员进行监督(如果有谁不识相公然监督,就难成为下届代表。有河南省姚秀荣、湖北潜江的姚立法为证)。所以在中国大陆,并没有什么人大代表,绝大多数是“党大”代表。

所谓民主政治无非是不同利益的代表者协商解决问题,以推进社会发展。各界代表能够充分表达意愿,社会才可能进步,这也是民主国度不会出现政治领袖制造人为灾难的原因。反之,不给不同利益代表者在政治舞台表明态度的机会,正是中国大陆人为灾难不断发生的根源。

文革结束后,中共领导人都认识到毛泽东无法无天会殃及每个人的利益乃至生命,因而确立了依法治国的基本方针。但是,中共领导有意回避了依治治国的根本前提——首先要依宪治国。宪法不能落实,公民政治权利没有保障,法律只能成为权势的附庸。多少年来,司法腐败案件猛增,众多大法官成为阶下囚,长此以往,东欧诸国剧变就是前车之鉴。

党大了,民众必然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也就没人会关心或听取民众意愿。民众失去了政治权利,党和党的领袖就会无所顾忌的玩弄宪法和法律,各种灾难必然接踵而至。

一边倒的政治必然是灾难政治,百家争鸣的政治才是健康和谐政治。要想构建和谐社会,就要认真解决“党大代表”问题,使他们早日成为真正的选民代表。

附:河北省出席十届人大全国人大代表全名单共120名代表

   王秀珍 (女)、衡水市人大副主任
    王恒勤(中央司法警官学院党委书记)
    王君清 、邯郸市环境保护局副局长
    王昆山 、保定市市长
    王福强 、企业信息化工作领导小组组长、省信息产业厅副厅长
    王亚洲(秦皇岛市政协副主席)
    石广生 、对外贸易经济合作部部长、党组书记
    马英林(河北省天主教神哲学院院长 神甫)
    龙庄伟 (苗族)、河北省副省长
    白克明 、河北省委书记 人大常委主任
    白俊杰 、张家口市林业局局长
    冯文海 河北省委副书记
    成思危 、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
    曲修霞 (女)、唐山市环境检测中心站站长
    刘希光 、张家口市桥西区民政局长
    李光震 、邯郸人大副主任
    李寿龄 、省政协常委、副秘书长、省农工党副主委
    李蕴祺 、河北银监局党委书记、局长
    吴显国 、河北省廊坊市长
    佟卫东 (满族)、保定电业局局长
    佟淑芸 (女,满族)、第四届廊坊市人大副主任
    沈小平 、河北省发改委主任
    张力 、河北省邯郸市市长
    张成起 、河北省审计厅厅长
    张和 、唐山市委书记
    张洪义 、河北省邢台市市长 < BR>    陈小兵 (女)、石家庄市侨联副主席
    尚金锁 、河北柏乡国家粮食储备库主任
    季允石 、河北省省长
    郎国平 、石家庄铁路分局局长
    赵殿轩 、九三学社河北省衡水市委主委
    胡光宝 、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法律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俞定海 、省长助理、省公安厅厅长
    袁妙枝 (女)、河北省张北县张北镇林业助理
    贾体新 (女)、保定市副市长
    高金浩 、张家口市市长
    郭华 、河北沧州市市长
    郭庚茂 、河北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
    菅瑞亭 、秦皇岛市委副书记、市长
    韩生雨、 省人大常委会党组成员、省发展计划委员会主任
    韩青梅 (女,回族)、河北省孟村回族自治县县长
    韩荣华 (女)、邯郸侨联主席
    韩葆珍 河北省人大副主任、省工商联会长
    景春华 、承德市市长
    窦树华 、唐山市副市长
    臧胜业 石家庄市长
    廖波 河北省科技厅副厅长
    冀纯堂 衡水市长
    于英太 (中国石油华北油田公司总经理、党委书记)
    么志义 (唐山三友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
    王天义(唐山钢铁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王自修(河北雪驰集团董事长)
    王金忠 、河北省东光化工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
    王建军 、河北宣工集团董事长
    王树柏 、河北宝丰线缆有限公司董事长
    王保林 、河北承德露露股份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
    王超 、河北宏润新型面料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
    卢瑞刚 、河北张家口卷烟厂厂长
    邢荣利 、河北衡水远大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 总经理:
    邢登华 、神华黄骅港务有限责任公司 法人代表
    刘如军 、邯钢董事长河北省冶金协会会长
    刘明忠 、 新兴铸管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
    李长庚 、河北恒利集团公司总经理
    李宝元 河北建设集团董事长
    李振江 、石家庄神威药业股份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
    李晓恩 、河北药都集团董事长
    杨中 、开滦集团董事长
    吴振山 、河北天山实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总裁
    邹晓珊 (女)、石家庄常山纺织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副董事长
    汪利娟 (女,满族)、河北保定依棉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
   范现国 、河北华龙面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裁
    周山 、河北省宝硕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
    柳宝诚 、河北唐山开元企业集团董事长
    贺国英 、河北省肃宁华斯集团公司董事长兼总裁
    袁大炳 、河北源兴电力安装有限公司董事长
    袁世臻、 邢台钢铁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
    耿建明 、河北荣盛集团董事长
    晋心翠 (女)、河北承德钢铁集团有限公司党委书记、副董事长
    徐骁力 、河北胖龙温室工程有限公司总经理
    曹宝华、 河北春风银星胶辊有限公司董事长兼集团公司总经理
    常玉珍 (女)、唐山市路南常记商场 总经理
    董培城、 河北省广平县宇康农用机械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韩玉臣 、邯郸市阳光百货集团总经理
    解仁义 、唐山百货大楼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
    蔡东晨 石家庄制药集团董事长
    魏志民 河北裕丰实业公司京安分公司总经理
    申桂茹 (女)、邢机公司高级工程师
    张志祥 唐山建龙实业有限公司河北省工商联副主席
    武四海 (回族)河北北方化工集团有限公司副董事长、总经理。
    周振德 、河北沧州化工实业(集团)公司总裁
    靳保芳 、河北省宁晋县电力局局长、 松宫半导体公司总经理
    刘金鱼 (女)、河北省涉县西戍镇党委委员、村党支部书记
    郭文香 (女)、河北省秦皇岛市郭文香旅馆老板 村民 个体老板
    郭成志、 邢台县人大副主任、前南峪村党支部书记 村干部
    王菊(2001年是保定市县街小学副校长,现在资料没查到)
    孙大业 、河北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
    严金虎 、河北师范大学教教授
    李兵 (女)、全国优秀教师
    肖玉田 、承德画院院长
    何文杰 、在河北工业大学教授
    何香涛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
    张知学 河北大学教授
   李萍(女)、张家口市青年晋剧团演员
   赵军、燕山大学机械工程学院博士研究生导师
   丛斌、病生学博士现任河北医科大学研究生学院院长
   刘大群、河北农业大学校长
   刘作田、河北省九届人大常委会副主任
   吴德馨(女)、中国科学院微电子所,学术委员会主任
   何兴身、承德日报社,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张俊玲(女)、唐山市评剧团演员,国家一级演员
   张维业、武警河北省总队总队长,武警少将
   陈丙珍(女)、清华大学化工系教授
   陈秀丽(女)、沧州市新华区文教局教研室,全国优秀教师
   邵喜珍(女)、河北省石家庄市第二中学校长
   金宝龙(回族)、河北省河间市教师进修师范学校教导处主任
   信春鹰(女)、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教授
   袁行霈、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袁淑梅(女)、石家庄市评剧一团副团长
   郭淑芹(女)、保定市第一中心医院院长
   康庆德、河北师范大学教授
   谭秀玲(女)、邯郸市妇幼保健院新生儿科主任
http://post.baidu.com/f?kz=89323147

余 杰:北大教授与小学教师

 

这年头,很多人都在哭穷。北大新闻学院兼职副教授周忆平(即著名的电视谈话节目主持人阿忆),在博客上公布了自己在北大的工资单,他的月工资为四千七百八十六元。阿忆抱怨说,这点工资少得可怜。

其实,这份收入远远高于其他大学中同级别的教师的收入。北大毕竟是政府重点扶植的“最高学府”,是中国高等教育的门面,北大有充裕的教育经费。而刚刚成立不久的新闻学院,教师待遇更是高出平均水平。阿忆自己也承认,有些“开源”能力比较弱的系科的正教授,也拿不到此数目的工资。

阿忆在北大仅仅是兼职,每周也就两个课时而已。他每天都在天上飞来飞去,穿梭于各地电视台的演播室里。阿忆究竟花多少的时间在北大的教学工作上,只有他的学生知道。这年头,即便是大学里那些全职的教师,也没有多少人真正巴心巴肝地对待学生,更何况只是兼职的阿忆呢?这年头,也没有多少学生对他们的教授肃然起敬,教授们争先恐后地往钱眼里钻,或争博士点,或拿项目,或到校外兼课,“传道、授业、解惑”的天职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照我看来,阿忆在北大的工资并不低。但阿忆本人却对自己的工资深表不满,因为他有一个迥然不同的参照系。在素有“黄金行业”之称的电视界,过惯了纸醉金迷的生活,他对这点收入根本不屑一顾。据阿忆说,他在电视台任职,月收入至少可以达到八万元以上,他在北京购买的豪宅亦价值数百万,开的是豪华的别克轿车。北大的这点工资,连养车都不够,哪里能让他维持如此高标准的生活方式呢?

阿忆的哭穷,迅速得到若干北大著名教授的共鸣。某些北大教授正在蜕变成这个时代最无耻的人。在这些名动天下的教授当中,有歌颂皇权鄙视民主的海归博士,有受宠若惊出席北韩使馆招待会的金家王朝的粉丝,有说官僚越腐败则经济越有活力的经济学家。北大已经由一所“常为新的、与黑暗势力作战”的大学,沦为官与商的帮凶和帮忙。北大像血吸虫一样贪得无厌地耗费着巨额的民脂民膏,却不曾想过自己应当为这个国家和民族、为深陷于苦难中的同胞做点什么、说点什么。昔日,我曾经为北大人的身份而感到骄傲;今天,我却为此而感到深深的耻辱。

就在“北大教授哭穷”成为网民和媒体争议的话题的时候,我却看到另外一则关于一位小学教师的新闻。

刘念友,重庆市开县北斗村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小学教师。开县是全国闻名的贫困县,北斗村是开县郭家镇北斗地区最偏远、最贫穷的山区,北斗村小学距北斗中心校步行需两个多小时。在当地老师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背了时都莫到北斗去。”刘念友却主动申请到这个“鸟都不屙屎的地方”去任教。整个学校就他一名教职工,要教一个三年级的所有学科,十七名山里娃。

这份工作未必比阿忆在北大的工作简单。开学第一天,刘念友的心就被孩子们深深震撼了。“本以为开学这天,娃儿再穷也要穿得光光鲜鲜的,可他们一个个都像叫花儿。几乎所有孩子都穿着极不合身的衣服,有的衣服是用其他布料接成几截,有的能明显看出是大人的。大多数没有文具盒、文具,有的只带二十块钱来交学费。”刘念友当即从口袋里摸出仅有的二百多元,帮几个学生交清学费。当天放学后,他又匆匆赶回家,从家里仅存的三百多元中拿出一百五十元,为几个贫困生买文具、买衣服。“总不能眼看自己的学生因为没钱而辍学吧!”

刘念友在北斗村小学全职工作的年收入,还比不上阿忆先生在北大兼职工作的月收入。谁更穷呢?阿忆教授在网络上高调哭穷,刘念友却如春雨润物默默无声。有人说,北大教授与小学教师之间,身份不同、地位不同、学识不同,精英与大众也许就应该有这样大的差异。北大著名经济学家厉以宁不就说过——如果北大教授个个都有了别墅和豪华轿车,中国就实现了现代化吗?至于刘念友们的命运,那些高傲的教授们是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

在一对儿女的眼中,刘念友是一个狠心的爸爸。两个孩子先后考上大学,父亲并未给他们准备充足的学费。两个孩子在学校里连吃饱饭的钱都没有,只好在学校的食堂里打工,才换取到可以果腹的食物。 但是,在刘念友教书的班上,在他的学生们眼中,刘老师却是一位“很有钱”的老师。刘老师经常帮助那些家中十分贫穷、缴纳不起学费的孩子,甚至连很多孩子的生活费以及生病了买药的钱,都是由刘老师支付的。从一九七七年开始,从教二十八年,刘念友每年都在资助自己班上的贫困学生,他的班上从来都没有因为钱而辍学的学生。以他那一点微薄的工资,根本不可能承担这一笔又一笔的费用。那么,刘老师的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久而久之,学校里的同事和家人们发现,刘念友在周末和寒暑假经常“人间蒸发”,没有人知道他究竟上哪里去了。一次偶然的机会,北斗村中心校校长发现,刘念友的耳朵背后全是黑色的煤污。经过一番盘问,他这下才知道了真相:每逢假期,刘念友便到附近的煤矿下井挖煤,靠挖煤换来的钱资助班上的学生。

后来,一位记者跟随刘念友下井,他这样描写刘念友一天的挖煤生涯:“清晨七时,开县郭家镇麒龙煤矿主井。天还没亮,四十八岁的刘念友便和工友一道背着电瓶、顶着矿灯,行进在狭长的主井甬道中。头顶不断淌下的水滴很快将衣服淋湿,空气也越来越差,鼓风机巨大的轰鸣声在井下回响。二十多分钟后,他们来到距洞口一千五百米处的东大巷掘井口。掘井口空间矮,要猫着身子才能活动,地上堆满先前凿下的原煤,被水泡得黝亮,潮湿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原煤气味和汗味。在昏暗的矿灯照射下,刘念友麻利地躺在地上,娴熟地用凿子凿着头顶上方的煤层。煤块松动,煤碴掉在净是汗水的脸上,他用手抹了一把,再凿。二十分钟左右,他就地休息两分钟,继续。”

这样的高强度劳动,不是一般的读书人能够承受的。我建议阿忆教授去亲身体验体验,他就知道自己仅仅靠嘴皮子吃饭实在是太容易了。刘念友却这样干了一年又一年。与刘念友一起下井挖煤的农民工,都很佩服刘老师的吃苦精神,同时他们也感到十分困惑:“既然他是个老师,是个文化人,有固定的收入,为什么还要来井下受这份罪,挣这点钱用命来换的钱呢?”然而,正是靠着这笔用生命换来的钱,刘老师才让所有的学生都完成了所谓的“义务教育”。

刘念友从来没有哭穷,即便他大声哭穷,也不会像名人阿忆教授那样受到社会广泛的关注。刘念友一边在暗无天日、危险重重的井下挖煤,一边在课堂上告诉学生说,知识能够改变命运;阿忆教授却在心安理得地哭穷,因为他傲慢地认为自己是精英分子,精英分子不该只有这么少的工资,尽管北大副教授的职务只是他的一份兼职,他在电视台的那些肥缺并没有统统辞去。

富人总是感到不足和不满,穷人却自己动手改变现状。刘念友便是鲁迅说称赞的“埋头苦干的人”和“拼命硬干的人”。我不知道阿忆在面对刘念友的时候会怎样。想来,这位巧舌如簧的电视人,在公众面前会虚情假意地赞赏刘念友一番,然后又在背后说,这个时代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阿忆说出了许多北大教授的心声,他们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分配到更多的利益。北大人已经不再为弱势群体而呐喊,他们只为自己的私利而呼吁。北大不幸地变成了自私自利者的天堂。一群自私的老师,将一群全国最聪明的学生,教育成了新一代最自私的“精英”。这些年来,北大不断伸手向社会“要”,却从来没有想过如何以文化和科学的创造以及对公平和正义的捍卫来反馈社会。

北大教授阿忆和小学教师刘念友,一个人高居金字塔的顶端,一个人匍匐在金字塔的底部。然而,在我看来,决定中国未来命运的,不是像周忆平这样学识渊博、口吐莲花、食有鱼出有车的高级知识分子;而是像刘念友这样默默无闻、春蚕吐丝、肩起黑暗的闸门的普通公民。

二零零七年二月二十日

首发民主中国

王德邦:见证中国新农村建设

 

中国新农村建设现在很时兴,但应该说它并不是个新生事物,因为早在十年前中国就有新农村建设的范例,并且有许多官员因此业绩而累积起上蹿的台阶,赢得提升的机会。然而中国新农村建设究竟是怎么回事?对此局外人固然多是雾里看花,难明就里,连身处其中的农村人竟也是云里雾里地说不清楚。这就不禁让人疑问:中国新农村建设究竟是为谁而建设?又是谁在建设?

可以说我是个典型的农民之子,不仅祖上能数得出的多代皆是农民,三亲六眷也都是在土地上谋生,而且我自己也一直以家中尚有一亩三分地为心灵的最后依靠,面对社会的各种风浪,随时准备回家种地,成了我最后的精神港湾,所以对农村我有割舍不断的情丝,那份牵挂与关心是自始至终的。于此,多年来我对农村的些许变化都记挂于心,对中国的新农村建设也就自信有份见证。在此本文当然不指望能全部回答这些问题,本文只是就自己一些亲身所见及由此引发的一些思考记录下来,贡献给大家,以期为有心了解新农村建设的人士提供一点参考。

一、未必需要政府的新农村建设

1998年底,我有幸陪前中宣部部长、中国村社促进会会长朱厚泽先生到桂林考察,桂林地方政府的领导带我们参观了当地的新农村建设。根据中国官场的扬善避恶特点,我可以肯定那是桂林地方政府最引以为骄傲的、自信能捧出供人学习赞赏的农村建设政绩工程。

当天上午我们到了兴安县境内的一个坡上村,该地位于桂林北部地区兴安、全州、灌阳一线进入桂林的必经通道上,古时这里是个南北往来的商旅驻足歇息之地,如今离湘桂铁路与高速公路均不远。由于地理位置的独特,这里历史上就是以商业服务业闻名远近,因而商品经济意识根深蒂固。中共建政后到改革开放前,这里在极其严酷的“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大刀下,依然顽强地生长着一些冒死外出“投机倒把”者,因此当地成为那个岁月中政治攻坚的堡垒。后来改革开放之风劲吹时,这里就成了商品经济发展的急先锋,很快涌现一批富裕的先进份子,成为远近致富的领军之地。在这种全村经商蔚然成风的情况下,经过十几年的积累,村中积淀了较厚的财力,于是建房修路,甚至修坟立碑在村中风起。当地政府看到这种现象就主动参与,请缨承担村中规划,利用政府资
源优势,要求村民统一按照政府提供的图纸来建设。这样几年建设后,该村就成为远近有名的新农村了。

当我们一行进入这个村时,村边一棵大树下坐着一群打牌下棋的人,当然旁边还围着一群指指点点的干着急的看客,更远处的路边坐着三三两两做针线活的妇女。他们对我们的到来没有表现出中国文学作品中所常描述的那种农民见到城里人,或当官者的惊奇,相反一种熟视无睹般的漠然引起了我几份惊奇。

那村庄的确建得不错,一色的占地约一百平方米的两层小楼,整齐地沿村中主路两边排开;楼与楼之间的距离是等同的,可以供两辆小车交错而过;墙面都贴着乳白色的磁砖,窗户装着铝合金;楼上都是琉璃瓦,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光辉。我想这样的农村就是在城里相对于那些高楼大厦也毫不逊色,并且看起来有几份象富人聚居的别墅区。这作为新农村的典范,其对农民的诱惑性自然巨大。如果这成了中国农村的普遍,那景观当然动人。不过这个新农村究竟是怎样产生出来的?它能否成为中国社会农村的常态?当时就引起了我的兴趣。好在我就是桂林人,跟当地农民沟通没有任何语言与风俗的隔膜。于是我就近在路边找了个闲坐着晒太阳的老人问了下。

“老伯,你好啊!请问这个村哪来这么多钱盖楼房呢?村中有什么产业吗?”只听老伯悠然地说:“村中有个屁产业!靠农民种地怎么能盖起楼?还不是大家到外面去打工、做生意赚的钱。村里很早就有人到外地包工,慢慢将村中能劳动的都带出去做工了,当然还有些早年在外地做生意的也挣了钱。”

我接着问:“那当地政府给你们什么帮助、引导了吗?”。只见那老伯向远处看看,慢声应道:“他们为我们提供了图纸,规划了村中的建设,据说收钱比市面优惠了些。还有村民若不按规划设计来建,他们就跑来罚款。现在村子建好了,当地政府就常领着人来看。他们就做了这些。”

因我不敢离队太远,害怕到时大家等我,就匆匆告别了那老伯追赶一同来的人群去了。但一路上我在思考:这样的新农村建设政府究竟有多大的作用?除了那老伯说的出图纸,要求统一样式,然后就是收费了。在这整个过程中,政府最大的作用就是统一建楼的样式,这在村中建设美观上的确有它的作用,但新农村建设显然不仅仅是个美观问题,农民经济发展、财力增加,应该是更根本的问题,但在这个最根本的问题上似乎没有政府作用的影子,那这样的新农村建设政府又怎么能作为自己的政绩呢?

二、政府主导的新农村建设

也是在参观兴安坡上村的当天,我们还去了兴安县的一个水库移民村,那也是当地县干部推荐的新农村示范点。该村估计离坡上村有二十几里路,但这个村距主要公路有一段路程,并且通往村中的路也不太好走。这个移民村座落在一个小山坡上,房屋都是依山而建,村中的路还没有修好。我们在村外坡下一块空地上下车,沿着山坡步行进村。沿途看到一座座没有盖完工的占地在六七十平方米的两层小楼,这些楼大多只建了主体结构,一些门窗都没有安装。村中除了少数几栋楼房做了粗装修外,大多数楼就是处在红砖裸露、门窗洞开的境况。因此整个村庄初看上去很象是个正在施工的工地,然而细看会发现那些没有装修的房子中大多已经住上了人家,并且从村中道路及房屋的外观来看,工程应该在一两年前就停工了。这样个村庄,远看是青一色的、竣工在即的楼房,展示着一幅让人憧憬的未来景象。但进入村中的景象,使人一看便知其中有些问题。果然,紧接着出现的一些村民的表现,马上印证了我的疑虑。

由于我们一行有十几人,有几辆车,并且县里的领导也在其中,这对离主要公路较远的农村来说肯定是件让人注目的事。于是在我们下车进村的同时,一批村民就陆续沿途聚集了起来,从他们的举止可以看出他们不是来看热闹的,更不是前来欢迎我们的,因为其中几个村民就站在路边用足以让我们听到的声音说着:“我们本来不愿意盖房的,政府一定要我们盖,将我们的移民补助款扣着不发,只有按他们要求盖房的人,才能得到移民款换成的建筑材料,这不是强迫我们盖房吗?就是这样,盖房钱不够的时候,干部又动员我们贷款。我们这些移民贷了款后拿什么来还?现在房子砌成这样,移民补偿款没了,还欠银行的钱,房子又没法完工。弄得我们上不得,也下不得,我们现在怎么办吧?这都是你们政府弄的,逼我们到绝路啊!”……

听着村民自语式的诉说,我明白村民是想借有人来参观诉诉委屈。好在他们都是用当地话在说,那些干部大概以为来的客人都听不懂,也就硬着头皮陪客人在村中走了一圈。当我们离开村子时,村民还远远站在村口大声说着被逼盖房的困苦。因为我就是桂林人,对这种乡音实在是听得太懂了!伴着这些移民的诉说,我的心在往下沉。很显然这个村是当地政府一手主导下,借移民搬迁之机而建起的所谓新农村。这个村新倒是新的,只是这种新对这些农民来说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一个新农村的建设都不能以这个新农村中农民的自愿与满意为目的,那么这个新农村又是在为谁建设呢?这个新农村的目的又何在呢?

桂林之行所看到的两个新农村,给我不少触动。我想以见多识广且充满睿智的朱老肯定早从中看出了问题,记得朱老在离开桂林时曾不无感慨地说了一句:“美景很多”。当时我脑中马上浮出“问题不少”的对句,但话到了嘴边,我感觉不便说,于是强行咽了回去。过了一会,朱老又自语般地说“问题不少啊!”从这简短的话语中,我深深感到朱老内心深处的忧虑。

三、路边展示的新农村

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在桂林市到全州县的咸水镇境内的湘桂主要公路边,就建起了一个新农村。该村共有十几座两层的楼房,建筑样式完全一样,一看就知是用的同一张图纸建造。每座楼房占地面积大约是七八十平方米,每层有两居室,楼顶可以凉晒东西。坐车从公路上远远看去,那依山面水的楼房实在很漂亮,对祖祖辈辈住阴暗潮湿瓦屋的农民来说,这楼房绝对富有诱惑,因为它不仅宽敞明亮,干燥通风,而且便于晒谷凉衣。若排除经济承受力的因素,让农民选择,他们肯定毫不犹豫选择楼房。所以对用楼房代替瓦屋的新农村建设,好坏优劣上无须去讨论,楼房肯定胜过瓦房。问题就在于今日中国农民是否普遍具有了这种享受住楼房的经济承受力?

到县城后,我曾跟在县政府部门工作的同学谈起这个情况,问他们那个农村怎么会建成那样?钱从哪里来?是村民自愿还是政府动员?有个了解情况的同学跟我说那都是当地镇政府的业绩。那个村也就是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普通农村,既无什么特色产业,也没有什么地域优势。但镇政府为了树起一个典型来就动员村民迁至公路附近,政府利用手中的权力提供给村民建房用地审批的优惠,还通过一些途径从上面拨得一部分援助款,建房基本上就是个人拿主要部分,政府援助一部分,若还不够的,当地政府就出面帮他再贷部分款,这样政府的确是出了力,农民从建房上也的确受了些益。政府的要求就是按它的图纸与规划来建房。这对于那些需要建房并且有一定资金的村民来说政府这种

优惠与资助的确有用,是能得到村民真诚的欢迎的。然而此中的问题是并非每个村民都能有这个盖房的部分资金,对于那些没有所需盖房的部分资金的村民,他们往往是家里劳力不足、生财无路、或者急需用钱的人。这些人虽然也一样面临瓦房变楼房的需要,但他们往往更急需钱维持生活,或送子女上学,或给人治病,或改善经营生产,总之他们用钱解决别的困难比用钱改善住房更急迫!

在这种情况下,政府通过一定的利益诱导,使他们在半自愿情况下(即加入建设,眼前的确能受点利,而不加入建设,担心以后又没有了机会。因为那些干部本来就是这样动员的。)卷入到新农村建设中,将原本紧张的血汗钱用于了房屋建设上,有的甚至因此而背上了债务。这个村如果仅仅从住房改善上来说,那确实提高了一大步,然而毕竟人需要的不仅仅是住房,尤其如一些家庭面临孩子上学、老人看病、生产投入等等问题的,住房改善就更是需要中的次要了。如果因为住房的单方面改善而导致其它方面的紧迫,甚至中断,这显然会给村民带来严重的困难。如此住房的改善而导致其它发展受影响的新农村建设显然不是一种健康的新农村!我不禁要问一个单方面住房改善而可能引起其它困苦甚至灾难的新农村建设对农民发展有什么益处呢?

事实上因新农村建设而引起其它困难的事绝不是个假设,在新农村建设中就的确出现过一些经济条件差的家庭盖了房却没法进去住的情况,因为盖房而面临要还债,也因为暂时还不起债而只好不去住那房。如此新农村建设除了增加了人的负担又还有什么作用呢?

四、这种新农村有什么示范作用?

最近我因事回到家乡,顺便调查了一个叫画潭村的贫困乡新农村示范点。这个村是整个县最贫困乡中的一个贫困山村,荒山是村里的主要面积,人均田地不到两亩,并且十年九旱。村中最大的优势可能就是人口少,全村十来户人家,总人数就六七十口人。正是这个条件让乡政府选中它作为新农村示范点。乡政府要求那个村每户拿出三万七千元钱来,政府统一给村民规划建房用地,提供建房图纸,建房不足的钱由政府补助,但劳力由村民自己提供。那个村所建的楼房都是两层,每层一套两房一厅,占地面积七十多平米。这样的一栋楼在当地盖,若不算劳力钱,材料钱大概在四万元左右。由于政府直接出面,简化了建房办证手续,同时也提供了几千元的建筑材料补助,因而对村民具有一定吸引力。尽管如此,在贫穷的山村要拿出三万多元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村民如果不参加这次统一建设,那今后要建可能批地办手续就会很困难,并且材料运输上也没有政府统一安排的方便。于是村民一方面在一定利益的引导下,一方面在当地干部的动员下,就加入到这场新农村建设中,但全村一半多家庭都到亲戚们那里借些钱来,以完成这项住房改造的运动。经过一年努力,全村的确焕然一新了,昔日的瓦房全变成了两层的楼房。一个原本贫困的山村,终于在住房上追赶出了现代的色彩。

然而当村民搬进新楼房不久后,在还没有充分享受到新房的喜悦时,那种债务的压力就让他们无法为这种新农村建设而欢欣。他们不得不穷尽计虑与劳力地去挣钱,以期尽快还清债务。然而对于一个祖辈努力都不能改变贫困的山村,村民怎么能一时就找到发财之路?于是能外出打工的就长年累月地奔波于外,在没有挣到还清债务的钱时,就是春节也只好不回来了,而那些不能外出打工的人,则在原本紧张的日常开支中更进一步地节衣缩食,这样全村就出现了住着现代房子却过着古代灾荒年月生活的怪异情况。久而久之,村民住新房的喜悦竟然被生活困顿带来的怨气所取代。

面对这么个贫困山村所建起的新农村示范点,我实在理解不到它示范的意义。我曾非常诚恳地问过家乡的村民:“你们觉得那个村有示范作用吗?你们能从中学到什么东西呢?”村民直白的回答:“那不是给我们示范的,那是给上面领导来检查的。那个村就算全部是国家拨款,对我们也没有什么示范作用,因为国家不可能村村都拨款建的。只是因为那个村太小了,当地政府只要很少的投入就可以建起来,所以政府才拿它来示范,而那些大的村,政府是不可能投入去建什么新农村的。因此我们根本不想,也从来不指望能得到这种改善。”

农民如此看待的一个新农村示范点究竟还有什么示范意义可言呢?当然这种没有示范性,不仅表现在政府在建设之初就决定了不可能去推广,而且它除了建设几座新楼就没有任何新可言,也就没有什么真正值得学习仿照的内容。如果真要从中学点什么,恐怕那楼房的建筑式样就是唯一可以模仿参照的东西了。如此的新农村实在贫乏得可怜,又怎么能带给村民示范呢?

五、问题与出路

从我所亲见的中国新农村建设,大体上可分为两类:其一是村民主导下的新农村。这种新农村是村民根据自身条件走出可持续发展的经济之路,通过多年努力积累起财富,顺理成章地达成村民住房改造,实现新农村建设的自然提升。兴安的坡上村就是这种类型,还有沿海,如广东、福建、浙江、江苏等地的新农村多是如此。在这种新农村中,住房城镇化是经济发展的必然,或者说是经济发展的附带产品。这种新农村是以产业发展为前提,以财富积累为基础,以住房改善为整体生活改善的部分内容。这种新农村建设有深厚的经济持续发展作支撑,因而是长远而稳定的。而这种新农村通常也是与政府没有太大关系的,从某种程度而言,政府的不干预是造就他们经济发展的重要原因,而不是相反。可见这种新农村多是经济发展中自然形成的,政府不干预是形成的重要条件之一。

其二是政府主导下的新农村。这种新农村通常就是当地政府领导为了政绩的需要,人为地利用一些建设项目,通过一定的利益诱导与行政强迫,促使村民加入新农村建设的洪流,穷尽农民的财力与物力,营造出一种房屋建设的新农村样式。这是我所见到的中国内地普遍新农村建设的状况,以上所言兴安的移民村、全州咸水与画潭的新农村就是这种典型。应该说村民主导下的新农村是一种健康的新农村,是中国农村发展的光明未来,然而政府主导的新农村则是病态的、畸形的一种新农村,是会给社会带来灾难的、是背离社会发展规律的,因而是必须警惕的。

从目前中国内地普遍出现的新农村建设来看,政府主导下的新农村建设成为了主流,而这种政府主导的新农村建设已经反映出如下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

其一是颠倒主体与客体的关系,迷失了新农村建设的宗旨。新农村建设的目的应该是改善农村生活环境,提高农民生活质量。基于这种目的就决定了新农村建设的主体应该是农民,他们的所需、所愿与所能是新农村建设的主导,而政府只能根据这种需要来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务,来辅助农民实现愿望。然而现实中所反映出的新农村却常常是政府官员的需要成为新农村建设的动因,政府官员成为新农村建设的主体,他们为了创政绩而不计现实条件许可,秉持“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蛮干信条,人为地造出了一些新农村。这种完全颠倒了主客关系的新农村建设是违背新农村建设的宗旨的。

其二是只追求外在形式,忽视新农村建设的丰富内涵。新农村建设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其中既有物资生活条件的改善内容,也有精神生活条件丰富的内涵,同时还有农村社会关系建设的需要,所以那种将新农村建设理解为住房改造显然是歪曲的,是只看到一方面形式而忽视了丰富内容的,是犯了一叶障目不见森林错误的。这种将新农村建设阉割成住房建设的行径,除了显示着中国地方基层官僚的素质外,更显示出体制性痼疾–为民作主、唯上自从、形式主义、权力至上等等。

其三是舍弃新农村建设的路径开拓,急功近利、揠苗助长。新农村建设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工程,需要一步步从物资与精神上的积累。应该说农村产业结构的调整、特色产业的形成是新农村建设的经济支柱;农民现代公民意识的养成,公民和平相处、互爱互利、平等协商、自治自有、自尊自享意识的生根是新农村建设的精神保障;同时农村与世界主流文明相应的现代组织关系的建立也是新农村建设题中应有之意。然而无论经济,还是精神,以及组织建设都决不是一蹴而就,它需要长期的积累。所以那些指望盖几座楼就建成新农村的想法是极权体制下官僚短视与急功近利的必然表现。

其四上畸形、单调、超前的新农村建设,势必挫败农村整体的发展。中国权力主导下的新农村建设是一种为建设而建设的面子工程,这种新农村建设,在权力的诱迫下农民常常耗尽钱财,甚至因此影响到孩子上学、家人看病等等。在农民没有整体保障与稳定经济增长的情况下,只注重眼前住房改善,不计具体村民家庭状况,一味只求整齐划一、追求现代、超前的美观建设,这在行动上,是典型的极权政体好大喜功的一刀切;在工作作风上,是典型的弄虚作假、欺上瞒下;在指导思想上,是典型的形而上学。因此中国新农村建设是一场雷同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共产风。它不仅不能给中国农村带来改观,而且还将在一种畸形住房建设的消费中,耗尽农村的财力物力,影响到其它(如教育与医疗)的发展,最后除了帮助政府拉动内需与增大GDP,别的作用就很难找到,甚至还将遗害农村今后长远发展。因此我们必须警惕中国今天的新农村建设!

从中国新农村建设存在的问题,我们可以看到真正健康新农村建设的路子:中国新农村建设的主体是农民,农村建设必须遵从广大农民的愿望,立足于实现农民的需要,以传统产业调整与现代产业培植为经济基础,以现代公民意识的养成为精神依托,以现代文明社会组织形式为社会保障,实现全方位、整体性地协调发展,这是中国新农村建设走出困境的路径。最后,让我们本着对民族负责的精神,赶紧喝止那种畸形、病态、单一住房改造的新农村建设,而开启一个真正现代意义的健康的新农村建设里程吧!

2007年2月

首发民主中国

綦彦臣:20年公安春晚,多少民脂民膏?

 

某个政府部门与中央电视台合办专业的春节文艺晚会,除了公安部以外,尚无第二家。此举足见公安部在中国的地位之特殊,称其为“中国第一部”绝不夸张。与这个“中国第一部”的特殊地位相对应,关心中国政情的民间人士可以随手抄录一大串公安系统的黑腐案件清单。换言之,在国家权利机关中,公安系统的犯罪率与案件恶性程度是最高的。看一下2006年末与2007年初官方媒体公布的两大涉黑案,就可见一斑:

其一,湖南永州市公安局副局长王某作为“扫黑除恶领导小组”组长,竟然是黑社会的头头,该王把看守所和拘留所称为“两宾馆”,随时抓人并投进“两宾馆”。案发后,新华网发文称“人民民主专政的工具成了一些人随心所欲、牟取私利、向人民滥施淫威的工具”,云云。

其二,江西省原公安厅副厅长(后调新闻出版局任正职)许某为黑社会服务,收受巨额贿赂以供其情人享用。案发后,新华网发文称:该许另有非登记枪支6枝私存于办公室和家中及两朋友处,还涉及为重要通缉犯报信等重大违法行为,云云。

再回看近几年来公安局系统正职犯罪的情况也足令人触目惊心,我们也不得不对新华网的“马后课”表示认可——“黑白合流”是公共权力的“私有化”——在公安部门表现尤为突出。以下即为“公安系正职犯罪不完全统计名单”:1.贵州省厅长郭某,2.湖北孝感市局长廖某,3.江苏南昌市局长曾某,4.湖南益阳市局长齐某,5.辽宁阜新市局长白某,6.广东惠州市局长洪某…。在这种系统权力败坏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公安部还是要“用一种倾向掩盖另一种倾向”的,搞全面的正面宣传而不是自我反省。

央视与公安部合办专业晚会至今整整20年,这20年的专项经费从何而来,外界仍无从知晓。也没哪个媒体触及这个“重大的国家机密”,记者的利嘴也就不再长在头上而是被座在了屁股下面了!

公众虽然无法知晓这么一个腐败的系统连续搞如此声势浩大的晚会,其专项资金是哪里来的,但是有一部分至少可以说是“罚来的”,因为到2006年底国家才在《公安机关组织条例》中正式表示:今后将所有罚款全部上交财政,不再沿续以罚养警的路子。这个条例实际上也表明了另外一种情况的存在:在公安系统从基层取得罚款收入到逐级按比例地上交,再集中到公安部使用,应当有一部分是用在奢华而无用的专业春节文艺晚会上。

公安系统罚款之不择手段是为社会所痛诋的事实,无须赘述,并且官办媒体也时不时地有所报道。现在,20次春晚之后,我们看到了什么呢?他们用至少是相当一部分滥罚(即伤人尊严与权利)来的钱来搞什么“警民大和谐”,实在是太过份了。这既是不想自我反省,又是为自己遮丑的行为。不进行自我反省,还谈什么“最大限度地维护社会和谐”吗?如果中国公安系统真地有心为建设和谐社会做贡献,那么以下两项就成为必选其一的抉择:其一,以后就别办这样的晚会了;其二,若继续办,先向人民道歉——为滥罚之过而说声“对不起”,同时公布半晚会专项资金的来源。

2007年2月21日写于绵逸书房

首发议报第29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