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爱宗:报料指“北晚文峰”正是北京日报集团社长梅宁华

4月13日,本人发表文章《为”北晚文峰”公开在报上与”南都长平”论战叫好》,并表示期待着下文。

到4月14日,却未见有下文,而且我还是通过渠道接到了证实,原来文峰正是北京日报报业集团社长梅宁华,兼职中国记协副主席,在任现职前是北京市文物局党组书记、局长。网上资料证实其研究方向是与文物有关,但看其文风却觉得他不像文峰,倒符合网友指责的”姚文远第二”,他如此忌恨言论自由,却能够当时北京日报社长,真是对上了号,这样的人存在能给党报脸上金?

4月11日,北京晚报作者”文峰”在第16版头条”今日快评”栏目发表文章,标题直点其主题”造谣自由的南都长平”,看文章却是一副漫骂的腔调,比如他说原来此人是南方报系的”当红炸子鸡”……南方报系中以《××周末》为代表的报纸(中国从来没有一张《××周末》,笔者此注:为南方周末报),一直以来标榜自己是中国最”西化”的报纸,最”大胆”、最有”见地”、最”深刻”,而且对推销西式”普世价值”、”新闻自由”不遗余力,还称长平的”言论自由”恐怕不只是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而且是到了”恐怖”的程度。

因为我知道,真理越辩越明,真话也是越说越清——同时谎言也会越来越少。我还说,曾在南方周末和上海等地媒体工作过的作者长平,他未必是文峰所片面理解的所谓要求普世价值就是”只要是西方的东西,就是普世的,就是要坚持的”,更不是”包括造谣的权力,也是需要维护的”,多元化思维是反对观念一致和反对”一刀切”的。至于从近代以来,人类历史上所有的殖民和战争都是西方挑起的说法,我也不认同,因为人类文明史上几乎每百年都有相互残杀和自相残杀,能说东方或西方就是祸首吗?当然,这里面可以说个没完没了,我再回到主题来,我为”北晚文峰”公开在报上与”南都长平”论战叫好,我期待你们能否找一个平台,在一起公开论战,论说什么是普世价值、又以何标准岂不更好?

我期待报上终结此前同一种声音,同一个腔调,连报纸版式都是同一样的糟糕局面。

王光泽:中国农民距离自由民还有多远?

中国后极权政治和国家控制型社会是否能够成功平稳转型,取决于中国市民社会发育成熟的程度。根据2001年3月28日中国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主要数据,城镇人口45594万人,占总人口的36.09%;乡村人口80739万人,占总人口的63.91%。乡村人口占据了三分之二的比重,从人口比重上来划分,中国仍然处于农业社会,或者处于前工业社会。由于农民占据中国人口的大半部分,中国的民主化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中国农民群体的转变,取决于农民是否能够成功地从最为庞大的贱民群体转变为市民社会的市民群体、自由民群体。

历经三十年改革,中国农民实现了哪些转变?中国农民距离市民社会的市民还有多远?

农民的农奴身份得以废除西方国家的工业化初期,大多是通过残酷的无序竞争来达成初步的原始积累。而中国的工业化则经历了两个原始积累时期,一个是毛泽东时代的通过国家强权来进行高额征收农民的剩余所得来达成;二是毛泽东时代的国家推动的工业化失败之后,重新回到西方工业化初期的原始资本积累阶段。农民群体在这两个阶段均遭受了巨大的损害。

从人民公社到大集体时代,中国农民不过是集体农庄中的农奴,他们生产的粮食被以”爱国粮”的形式高额征收,其剩余价值被国家超额榨取。在仅存的商品交换领域,农民手中的商品也被高额的剪刀差隐性地掠夺。人民公社时代,国家强权一度越过剩余价值,直接将手伸向农民的生存底线,征收农民赖以生存最为基本的口粮,酿成饿死三四千万人的旷古惨剧。

不仅如此,农民被数十年如一日束缚在土地上,除了上大学、参军之外,很难有机会转变职业。农民的医疗保障只有乡村的赤脚医生,微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另外失业、养老、工伤等基本的社会保障更是无从谈起。

1978年前后,始自安徽省农村的分田到户的承包制改革,实行至今30多年后,一定程度地缓解了农民和土地之间的依附关系,农民可以一定程度地享有土地经营权,从农作物的选择到是否弃耕,农民均享有一定的自由,为部分农民流向城市转变为产业工人提供了外在条件。农民也就从计划经济时代的奴隶解放出来,初步具有自由民的基础。

国民待遇尚未实现农民在经济改革开放的过程中虽然有很大受益,农民的自由度、经济能力、以及自治能力均得到很大程度的提高。不过,由于城乡二元分割的体制并未实质性触动,农民并未享受得到与城市市民同等的国民待遇。

中国实行了长达半个世纪的户籍政策,中国农村人口和城市人口被人为地分裂为两个显著不同的阶级。农民不仅是一种职业身份,更是一种阶层身份。长期以来,中国农民被限制自由迁徙,只能在城市进行短暂就业,并被排除在各种基本的社会保障之外。

由于户籍制度的限制,农民很难获取城市户口。1990年代以后,户籍制度开始出现松动,农民开始可以获取小城镇户口。大城市的落户标准往往要求有学历,基本上将农民拒之门外。由于户籍制度的改革不够配套,即使是农民获得的小城镇户口,农民也很难享有城市市民所享有的各种社会保障,这种身份的变化并未给农民带来多少实际好处,只是改变了一下身份,反而失去了原来尚可一定程度支配的土地。一旦遭遇经济困境,缺乏任何社会保障的这些新市民就沦落为城市贫民。

胡温2003年执政以来,进一步对农村释放积极的改革举措,其中很重要的两点是,一是逐步建立乡村医疗保障机制,二是全面废除农业税。这是在中国改革20多年,开始拥有大量的国家资本积累之后,开始将改革开放的成果一定程度地反馈给农民,以此改善农民的收入水平,弥补中共建政以来半个多世纪对农民以强取豪夺的盘剥。

不过,目前胡温政权在农村建立的医疗保障体系,仍然和城市的医疗保障体系割裂开来,自成一套,与全民医疗保障体系相差甚远。农业是一个薄弱产业,需要政府的扶持,西方发达国家常常对农业采取各种补贴。所以,中国大陆仅仅取消农业税尚且不够,应当逐步建立对农业产业的保护机制,增加对农村公用建设的投资,增加对农业产业的风险防范机制。

乡村自治改变基层权力结构毋庸置疑,中国乡村实现直选村委会主任,具有划时代的政治意义。

1998年以来,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的正式颁布施行,村委会”直选”已在中国大部分农村地区推开。村委会作为乡村最高权力机构,已经由原来的上级乡镇政府任命改为由村民直接选举,一定程度地摆脱了原来的行政控制,阻断了村委会长期作为行政体制末梢的功能,行政权力从乡村治理中逐步淡出;另外,乡村中共党委组织的影响力也逐步消减,只是在选举出新的村委会班子之后,当选的村委会主任是当然的党支部书记,如果村委会主任不是党员,而又拒绝突击入党,那么就有可能存在着一个党委领导之外的自治性乡村组织。

村委会直选标志着中国农民制度性地从党政权力的阴影下逐步退出,是乡村治理全面变革的重要开端。村委会直选表面上看来不具有行政改革和政体改革的含义,但是由于重构了9亿农民与党政权力的关系,使9亿农民逐步具有通过村委会抵制党政权力全面侵蚀农民自治领域的能力。这种崭新的权力架构,有助于中国农民逐步学习民主机制,树立自治意识,大大拓展了中国农民向自治性市民转化的空间,使得在未来的民主政治转型中,农民能够理解甚至参与。

通过相关调查文献可以得知,村委会作为小政府的功能不复存在,大量乡村干部很难有利益可图,纷纷离开原来的岗位,下海经商或转向其它的行业。村级干部的外流,表明党政权力的影响力在乡村急剧衰退。近年来,中国农民维权风起云涌,也是农民自治能力提高的重要表现,是乡村市民社会重构的重要标志。

农民市民化几个关键要件总体而言,中国农民正在向现代社会中的准自由民转化,中国乡村也正在经历着市民化社会的变革。

相对于比较标准的市民化社会,中国农民和自由民之间还是存在着相当的差距。如果乡村社会能够实现以下目标,那么可以说农民的市民化和乡村的市民社会即可完成构建:村民能够享有完全的迁徙自由,任何城市不得设置任何门槛;村民能够享有完全的结社自由,包括组建代表农民利益的政党、各种农业协会等;农村土地完全私有化,农民可以自由处理自己的土地,建立农村土地交易市场,允许土地自由流转,把土地变成一种财富而非枷锁;村委会直选过程中,进一步排除上级党政机构的干扰,建立更加完善的竞选机制;把农民纳入全民社会保障体系之中,使其享有全民性的医疗、失业、工伤、养老等保险,其保障水准由地方议会规定,即使是保障的水准在起初低一点也没有关系。

如果以上目标能够实现,才可以称得上”农民翻身得解放”.中国的农民不再是一种身份歧视,而仅仅是一种职业的称谓,中国农民就会成为中国市民社会的一个庞大的具有活力的群体。

王  丹:在民族主义面前区分中国与中共

中国奥运会圣火全球传递活动近日引发西方国家支持西藏团体和人权团 体的抗议示威,与此同时,海外华人,尤其是留学生群体针锋相对地展开保护圣火运动,再次展现了高涨的民族主义热情,引起国际社会很大关注。如何看待中国青 年知识分子的民族主义浪潮,考验着国际社会如何面对中国的崛起这一事实;如何看待西方对中国人权问题的关注,也考验着中国本身应当如何崛起的问题。面对中 国民众的民族主义热情与西方的普世价值产生的冲突,我认为双方都应当尽量避免陷入一个误区,那就是混淆了中国与中共这样两个不同的概念。

对于西方主流社会来说,他们首先应当看到。中国存在着两种不同的民族主义,一种是中共推动的爱国主义教育,其宗旨是希望利用民间的民族主义热情重新建立其 统治的合法性;另一种是民间,尤其是青年群体中自发产生的民族主义热情,这种热情相当大程度上并不是当局策划的结果,而是一个曾经一度很落后的民族国家在 新兴的成长过程中自然产生的群体心理。中国人的民族主义热情和中共的爱国主义宣传,在某些问题上会呈现一定程度的一致性,比如奥运会和主权问题;但是有时 候也会产生冲突,比如对日本的态度等等。不去区分这样两种不同的民族主义,就容易把今天中国出现的民族主义浪潮简单化,更可能在批评中国政府的极权性质的 同时伤害到中国人民的感情。 20世纪初期,当中国知识分子群体开始寻求普世价值的时候,西方列强对中国民族感情的不够尊重,导致相当一批知识分子转向苏俄道路,最后西方社会和中国知 识分子群体双方都付出很大代价。面对中国今天的新的崛起,西方社会应当吸取历史教训。

对于中国的年轻知识分子群体来说,他们也应当知道, 中国要在国际社会崛起,必然面对一些以前没有面对过的冲突,包括国际社会对中国民族主义浪潮的担忧和质疑,对中国来说,这是挑战,也是机会。尤其应当区分 的是,中共的一系列政策,尤其是政治层面和文明层面的政策,并没有随着经济发展进行及时的调整,这是西方对中国崛起的忧虑的主要原因,因此应当说,西方社 会对中国的警惕,主要是对中共的政策的警惕,而不是对中国人民的敌意。面对这次围绕西藏问题中国留学生群体表现出来的热情,一位以批判西方资本主义主流体 制闻名的欧洲著名左翼知识分子当面向我表示困惑,他的困惑很有代表性,不应被视为是西方对中国的歧视。这次事件告诉中国民间社会,中国要真正崛起,必然面 对国际社会对中国在普世价值上的要求,而协调二者冲突的真正障碍是中国今天的当政者对于政治民主化的拒绝。我们在为西方媒体的报道不公愤慨的同时,也应当 从此进一步了解到,推动中国政治民主化在中国崛起过程中不可回避的重要性。绝不能因为民族主义热情受到西方社会的质疑就放弃追求民主自由的立场,甚至倒向 维护中共极权主义的方向。

恭道之:“垮了吗”与“周期率”

今年是中共所谓的“改革开放”三十周年,在网上看到“垮了吗”,意思是把以前人们之间见面时的问候语是“吃了吗”改成“垮了吗”。而对于“垮了”的时间表,认为2008年、2009年、2010年、2011年、2012年的都有。虽然可能是说着玩的,但认真思索一下,发现其中还是蕴含着历史的“周期率”。

实际上对于中共而言,最早出现“周期率”一词是在1945年。这一年黄炎培、褚辅成、冷遹、左舜生、傅斯年、章伯钧等六位人士访问延安,他们从延安回到重庆后,黄炎培发表了《延安归来》一文。在此文中黄炎培说:“有一回,毛泽东问我感想怎样?我答:我生六十余年,耳闻的不说,所亲眼见到的,真所谓‘其兴也浡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不少单位都没有能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力。大凡初时聚精会神,没有一事不用心,没有一人不卖力,也许那时艰难困苦,只有从万死中觅取一生。既而环境渐渐好转了,精神也就渐渐放下了。有的因为历时长久,自然地惰性发作,由少数演为多数,到风气养成,虽有大力,无法扭转,并且无法补救。也有为了区域一步步扩大了,它的扩大,有的出于自然发展,有的为功业欲所驱使,强求发展,到干部人才渐见竭蹶、艰于应付的时候,环境倒越加复杂起来了,控制力不免趋于薄弱了。一部历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荣取辱’的也有。总之没有能跳出这周期率。毛泽东答:我们已经找到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率。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起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

这就是黄炎培与毛泽东之间的所谓“窑洞对”。虽然毛泽东说,找到了“民主”新路来跳出“周期率”。但实际上,中共建政后既没有“民主”,也没有跳出“周期率”。而曹维录认为,所谓的“窑洞对”是“子虚乌有”的。但不去考证“窑洞对”是否存在。即使“窑洞对”是假的,但“周期率”是肯定存在的。

七年周期

“到第七日,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就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安息了。”(《圣经•创世纪》第二章第二节)。神把七天定为一个周期,这也就是“星期”的来历。而《圣经》要求人们每七年要守“圣安息年”:“耶和华在西奈山对摩西说:‘你晓谕以色列人说:你们到了我所赐你们那地的时候,地就要向耶和华守安息。六年要耕种田地,也要修理葡萄园,收藏地的出产。第七年,地要守圣安息,就是向耶和华守的安息,不可耕种田地,也不可修理葡萄园。遗落自长的庄稼不可收割,没有修理的葡萄树也不可摘取葡萄。这年,地要守圣安息。地在安息年所出的,要给你和你的仆人,婢女,雇工人,并寄居的外人当食物。这年的土产也要给你的牲畜和你地上的走兽当食物。’”(《圣经•利未记》第二十五章第1-7节)因此,对一个国家的变化而言,以七年为周期比较合适。

从1949年以来,每隔七年就会发生大事,1956年第一个七年周期,发生“新民主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1963年第二个七年周期,十万知识青年下乡。第三个七年周期,“中苏珍宝岛之战”爆发,中苏同盟解体。1977年第四个七年周期,邓小平复职。第五个七年周期,清除精神污染运动。1991年第六个七年周期,国外发生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国内正在进行反“和平演变”,甚至一度江泽民差点被邓小平罢免。1998年第七个周期,发生“三江”大洪水。2005年第八个周期,台湾国民党、亲民党、新党领导人访问大陆。到2012年正好是第九个七年周期,肯定也会发生大事件。

十年周期

从1919年“五四”运动以来,中国每逢“九”都会发生“大事件”。“五四”运动不说,1929年,张学良宣布“东北易帜”,国民政府基本统一中国;1939年,中国对日本进行抗战,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1949年,中共取得大陆政权。1959年,庐山会议,彭德怀等人被打为“反党集团”,中共取得政权后开始“内斗”。1969年,处于“文革”,与苏联发生“珍宝岛之战”,中苏同盟瓦解。1979年,开始实行所谓的“改革开放”。1989年,发生天安门“六四”屠杀事件。1999年,中共镇压法轮功。2009年,正好又是一个逢“九”之年?

二十年周期

1989年“六四”屠杀事件发生后,坊间流传邓小平说过“杀二十万人,保二十年安定团结”,但目前无法得到证实。也许邓小平是在无意中说的,但他却泄露出“二十年”的“天机”。而2009年正好是二十年,也许就是这个“天机”兑付之年。

二十八年周期

1917年,毛泽东在《新青年》第三卷第二期上发表《体育之研究》一文。由于“毛泽东”这三个字的繁写体总共是二十八画(毛4画,澤16画,東8画),所以毛泽东署名叫“二十八画生”。确实,毛泽东的一生离不开“二十八”。按照中国传统的算法,毛泽东一生刚好活了84虚岁,就是三个“二十八”。毛泽东的第一个“二十八”是从1893年到1921年,是他求学时期;第二个“二十八”是从1921年到1949年,是他参加中共后领导中共夺取政权的时期;第三个“二十八”是从1949年到1976年,是他掌握中共红色政权时期。

1893年出生的毛泽东,其一生离不开“二十八”。他比发起成立中国共产党的陈独秀(1879年生)恰好小半个二十八岁亦即14岁。他的第一次婚姻是在他半个二十八岁时(1907年14岁时由父亲包办娶比自己大4岁的罗一姑为妻)。他于1914年在北京,与时年半个二十八岁亦即14岁的第二任妻子杨开慧认识。他与杨开慧在1920年冬结婚时将近二十八岁。杨开慧在1930年被杀害时只比二十八周岁多一点。1923年,毛泽东为时年二十八岁的初恋情人陶斯咏写了一首《贺新郎•别友》的情词。他与第三任妻子贺子珍在1928年结合。贺子珍因为毛泽东有情人吴莉莉,贺子珍一气之下于1937年二十八岁时离开毛泽东去了苏联。在毛泽东两个二十八岁时的1949年,贺子珍的妹妹贺怡强烈要求毛泽东与贺子珍复婚。他的第四任妻子江青1955年开始介入政治时,江青的虚岁是一个半二十八即42岁。根据毛泽东的女儿李敏回忆,江青1971年失去毛泽东信任时年正好两个二十八岁。毛泽东的最后四分之一个二十八年(即7年,1970-1976)是其名义上的生活秘书、实质上是第五任的妻子张玉凤陪伴度过的。而1962年毛泽东第一次见到张玉凤并与其发生性关系(据李志绥的《毛泽东私人医生回忆录》),到毛泽东去世正好半个二十八年。此外,毛泽东逝世的时辰数字之和凑巧也是28(9月9日0时10分)。毛泽东赴重庆谈判的时间恰好是在28日(1945年8月28日)。

毛泽东的长子毛岸英牺牲时二十八岁(1922-1950),次子毛岸青正好活了三个二十八年即84岁(1924-2007)。毛岸青之妻邵华1966年从北京大学毕业时正好二十八岁。毛泽东的长女李敏第一次见到毛泽东时正好是半个二十八岁。1967年,毛泽东次女李讷以“肖力”为姓名在《解放军报》社组织“革命造反突击队”,贴出“解放军报向何处去”的大字报揭批时任新华社代社长胡痴等人时,虚岁二十八岁。

据曾任过宋美龄机要秘书、与吴宓是“金兰好友”的张紫葛,在《心香泪酒祭吴宓》一书中记述:“1940年暑假,我和吴宓聚谈于重庆老鹰岩云龙池西北于右任的别墅‘小园’。……吴宓说,他曾多次以《易》学测算此生之数,竟然每次预测结果相同:他的享年84岁。并可分为三个二十八年。第一个二十八年为出生(按古老传统,降生即为一岁)到1921年留学归国。第二个二十八年为1921年至1949年,在国家分崩离析中度过;1949年至生命终结,为第三个二十八年。”此后吴宓又三次跟张紫葛提起“三个二十八年”。果不其然,吴宓在1978年1月17日去世,刚好84岁即“三个二十八年”。而《心香泪酒祭吴宓》记录的主要是吴宓第三个“二十八年”。

吴宓对自己“三个二十八年”的预测,说明了“二十八年”周期的存在。

而山东省潍坊市潍城区教科研中心陈春云在《党史上的巧合》记述了中共几个“二十八年”:中共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的平均年龄恰好是二十八岁(李达31岁,李汉俊31岁,张国焘24岁,刘仁静19岁,毛泽东28岁,何叔衡46岁,董必武36岁,陈潭秋25岁,王尽美23岁,邓恩铭21岁,陈公博29岁,周佛海24岁,包惠僧27岁)。中国最早的马克思主义者、中共创始人之一──李大钊就义于二十八日(1927年4月28日)。中共唯一在国外召开的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时间是1928年(中共“六大”于1928年6月18日至7月11日在莫斯科召开),并且出席这次大会的正式代表是84人,此数恰好是三个二十八。中共军队从诞生到开始实行义务兵役制和军衔制,经历了二十八年(1927年8月-1955年)。中共开国大典时礼炮齐鸣二十八响。中共领导完成社会主义改造使社会主义制度在中国基本建立,时间是1956年(56正好是两个二十八)。中国56个民族,即两个二十八。
 
因此对中共而言,其1921年建立到1949年是第一个二十八年,从1949年到1977年中共十届三中全会通过《关于恢复邓小平同志职务的决议》,正好是第二个二十八年,从1977年到2005年是第三个二十八年。“三个二十八年”已过,其垮台的命运也就不远了。

三十年周期

中国有句谚语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著名古文字学家、历史学家季羡林也喜欢引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并坚持认为“这是真理,是诟病不掉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其来源是:从前黄河河道不固定,经常会改道(历史上无数次发生)。某个地方原来在河的东面,若干年后,因黄河水流改道,这个地方会变为在河的西面。而清朝吴敬梓《儒林外史》第四十六回:“大先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就像三十年前,你二位府上何等气势,我是亲眼看见的。而今彭府上,方府上,都一年胜似一年。”

因此,“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谚语用来比喻人事的盛衰兴替,变化无常,有时候会向反面转变,难以预料。而1949年后的这六十年,也正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前三十年搞“阶级斗争”,后三十年搞“经济建设”。现在这个后三十年在2009年就到了,应该会出现另一个不同的三十年来对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谚语。

六十年周期

我国远古时用“甲子”来纪年。由十天干的甲、丙、戊、庚、壬和十二地支的子、寅、辰、午、申、戌相配,以十天干的乙、丁、己、辛、癸和十二地支的丑、卯、巳、未、酉、亥相配,共六十组,周而复始循环使用。由于用“甲子”纪年,习惯把六十年看成一个甲子,把六十年看成一个轮回。从1949年到2009年正好是六十年,正好是一个甲子,肯定也会产生重大变化。

而知名学者甘阳也把这六十年分为“前‘79’的三十年”与“后‘79’的三十年”,认为必须把这六十年当成“整体历史”来论述。

百年周期

我们中国习惯把百年作为重大年份进行纪念,一个单位、一个团体每逢一百年都会举行重大庆祝活动。而从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民国建立到2011年正好是一百年,理当产生重大变化。

一百二十年周期

陈子明把1888年作为中国“现代化”的起点。“在这一年,刘铭传启用台湾巡抚关防,台湾省正式成立;中国第一条运营铁路唐山胥各庄铁路,延伸至天津;清廷任命丁汝昌为水师提督,北洋海军正式成军;康有为第一次上书光绪皇帝,请求变法。所有这一切都表明,经过鸦片战争后浑浑噩噩的二十年(蒋廷黻语),新旧两派(分别以恭亲王、文祥和醇亲王、倭仁为代表)激烈斗争的二十年,至此,中国现代化的车轮已经启动。”从此中国经历了四个时代,即梁启超时代(1888-1919)、蒋介石时代(1919-1949)、毛泽东时代(1949-1979),邓小平时代(1979-2008)。

从1888年的中国“现代化”的开始启动到2008年正好是一百二十年。陈子明还认为这120年经历了一个“之”字型历史轨迹。而张耀杰认为:20世纪是个步步倒退的世纪,毛泽东比蒋介石坏、蒋介石比袁世凯坏,而袁世凯又比慈禧坏。但是无论陈子明“之”字型理论,还是张耀杰的“步步倒退”理论,都说明中国的现代化经历两个“甲子”的磨难。在今年120年之际,这样的“磨难”应该可以结束了。

五百年周期

中国自古就有“五百年必有王者兴”的传说。孟子对他的弟子充虞说:“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由周而来,七百有余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孟子•公孙丑》下)。后来孟子又说:“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岁。……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岁。……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余岁。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孟子•尽心》下)

从孔子以来,每隔500年就会出现圣人:公元元年出了既是人又是神的耶稣,而此时的东汉出了董仲舒。公元500年左右,阿拉伯世界出了穆罕默德,而中国出了祖冲之。公元1000年左右,出了程颐、程颢、朱熹。公元1500年左右,出了王阳明。而现在到了公元2000年,还未出现这样的一位“圣人”。

千年周期

有人把公元2000年作为“千禧年”。实际上,《圣经》上只有“禧年”(Jubilee):“你要计算七个安息年,就是七七年。这便为你成了七个安息年,共是四十九年。当年七月初十日,你要大发角声,这日就是赎罪日,要在遍地发出角声。第五十年,你们要当作圣年,在遍地给一切的居民宣告自由。这年必为你们的禧年,各人要归自己的产业,各归本家。第五十年要作为你们的禧年。这年不可耕种,地中自长的,不可收割,没有修理的葡萄树也不可摘取葡萄。因为这是禧年,你们要当作圣年,吃地中自出的土产。这禧年,你们各人要归自己的地业。你若卖什么给邻舍,或是从邻舍的手中买什么,彼此不可亏负。你要按禧年以后的年数向邻舍买,他也要按年数的收成卖给你。年岁若多,要照数加添价值,年岁若少,要照数减去价值,因为他照收成的数目卖给你。你们彼此不可亏负,只要敬畏你们的神,因为我是耶和华你们的神。”(《圣经•利未记》第25章第8-17节)

这里是将五十年作为“禧年”。而“千禧年”(Millennium)的名称,在西方文明意味着长期的黄金时代。这名词的根源于《圣经•启示录》第20章第1-6节:“我又看见一位天使从天降下,手里拿著无底坑的钥匙,和一条大练子。他捉住那龙,就是古蛇,又叫魔鬼,也叫撒但,把他捆绑一千年,扔在无底坑里,将无底坑关闭,用印封上,使他不得再迷惑列国,等到那一千年完了。以后必须暂时释放他。我又看见几个宝座,也有坐在上面的,并有审判的权柄赐给他们。我又看见那些因为给耶稣作见证,并为 神之道被斩者的灵魂,和那没有拜过兽与兽像,也没有在额上和手上受过他印记之人的灵魂。他们都复活了,与基督一同作王一千年。这是头一次的复活。其余的死人还没有复活,直等那一千年完了。在头一次复活有分的,有福了,圣洁了。第二次的死在他们身上没有权柄。他们必作神和基督的祭司,并要与基督一同作王一千年。”

因此,《圣经》里所提到的“千禧年”,是指耶稣基督再来后,在世界上实现的一个美好时代。而普通民众却将21世纪称为“千禧年”。

虽然如此,但千年毕竟是一个重大周期,确实值得我们重视。新的千年已经过去七年了,在新千年已过去的七年中,中国大陆相对来说是比较平稳的。而前面提到,七年是一个周期,因此在未来几年,也就是2008、2009、2010三年肯定会发生重大变革。

二千五百年周期

在2500年前,出了老子、孔子等诸子百家。在5000年前,出了黄帝。而现在已经进入新的2500年,理当出现新的人物来推动中国社会的变革。

2500年来,中国历史从春秋战国开始,经历了四个周期。远志明拍摄的电视剧《神州》说:“第一周期:春秋战国自相残杀了500多年,经仅仅20年的秦朝过度,进入汉朝约400年的大一统;第二周期:魏晋南北朝自相残杀近400年,经29年隋朝过度,进入唐朝约300年的大一统;第三周期:五代十国辽宋夏金自相残杀近400年,经89年元朝过度,进入明朝约300年的大一统。第四周期:满清统治与西方入侵近300年,先有中华民国、后有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大一统。”根据前面三个周期的规律,作为过渡朝代的秦朝、隋朝、元朝都是短命的。而第四周期的过渡朝代,可能就由中华民国与中华人民共和国一起构成。而中华民国只有短短38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也只有59年,两者加在一起还没元朝89年的时间长。

在2008年的今天,十一个周期交织在一起,将为我们中国的民主转型提供了重要时机。而这样的时机正好碰上奥运会这一重大时机。1988年的韩国奥运会,曾经推动了韩国的民主化进程。因此奥运会对中国的民主化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已经过去的2008年的前三个月,雪灾的骤然出现、西藏的“抗暴”运动以及马英九在台湾总统大选的当选,为十一个周期的交织作用,做出了最好的注解。

我相信,今天中国面临的民主转型时机,是神给我们中国的机会。神也将利用他那万能的手推动中国的民主转型。

马  建:流亡文学之国——以中国视角浅谈台湾当代流亡文学

1个人的流亡意识在中国文学思想中的核心存在着

 

做为中国流亡文学的定位:有两种最明显的特徵:

1.被迫离开祖国,离开居住地,政府以政治法规宣佈这个人的肉身和思想不准返回本土。你的姓名、声音,包括作品都被清除在国家之外。你与人民的关系完全被切断。

2.留在己经被佔领了的土地,但失去发言权和被迫切断与同语言人群的交流。肉体依然活在本土,活在本民族的地域之内,但你的思想或作品也被迫消失,仅成为匿名人。按党的政治标准:作家的思想和作品必须与党一致,至少在政治标准中接受审查。以便由党再转发给他们控制的人民,使人民少思考,便於规格化。

在大陆上,活在街道内的百姓从从一九四九年被佔领日起,便被宣佈一切归了共产党,包括你的爸爸、爷爷和老婆的肉体都是党的私有财产了。百姓从此不再具备人民的身份了,可统称为臣民。你的生命从此也变成是党给的,而不是父母生的。就像今年春节联欢晚会上所唱的歌:我把党来比母亲,母亲只是生了我的身体而己。

离开党的控制范围的人即是在犯罪,历次被各种运动清洗的人口大都是由党挑选出来的不合规格的人,进行改造或处死掉。

近几天网路作家张林被抓捕的通知书上就写着:“在互联网上多次作案,发表署名文章,内容偏激,扰乱社会秩序,造成极坏的影响。”至於歪曲了什么事实,扰乱了何处的社会秩序就不提了。在党的统治下,个人式的写作即是犯罪。

在中国传统文学思想的人物身上,屈原应是抱着版图流亡的典型。他的《离骚》可视为第一部汉语流亡文学作品:“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 !”

 楚文化比中原文化保留了更多的早期华夏文化,特别是上古神话,形成了独特的南方巫文化。屈原的这种“殉道”精神也是与上古精神一脉相承的。他至死不离开楚国,“以道自任”的勇气和气节给中国思想和文人气质的形成带来了一个范例。

而孔夫子则把流亡视作一条生存之道——“道不行,乘桴浮於海”。流亡意识在孔子的思想中如海中之舟,这一部分的逃离飘泊思想,始终伴随着中国文化的发展。

道家的出世思想,也具有流亡意识,他们以老子的处世心态,寻找道的真谛,离开主流社会,独群索居,最后升为仙人,达到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

在几千年漫长的中国文化史中,我们几乎难以寻找到公开自由写作这种现实的存在。五千年的文明史造不出一个文明的社会,可以说明思想者和主流社会是没关联的。但个体写作恰恰是在成全着中国思想。

相反在主体社会中,从秦始皇的“挟书律”,〔不许人民家里有书的法律〕到清代制造的文字狱就更加残酷,离中国思想内核的真和善越来越远。满族人殖民中国时的文字狱遍佈中国。庄廷龙的“明史文字狱”惨案最有典型:康熙帝曾把参加编写、刻印和销售这部书的70多人全部处死。专制是一种统治工具,也都以灭绝思想为重点治国大策,直到毛泽东把一切文化思想都烧光为止。

正因为专治的霸道,道家和佛学的出世精神渐渐注入了中国思想的中枢,以后,文人们便以“独善其身”走入了自我流亡的避世心境,在歌谣、野史和神话鬼怪的作品中也算是寻到了世外桃园。形成了我们今天读到的中国的文学精神,一种隐士风格。

另外,我们读的《聊斋》、《初刻拍案惊奇》和四大名着等,也都要猜着文字后面到底是什么寓意,暗示什么。因为几乎没有一个作家诗人敢真实地说和写了,久而久之,不实说,口是心非,说东道西便又成了中国文人的智慧。有很多隐名埋姓的作品变成了我们引以自豪的中国文学和思想。匿名,隐喻,与精神流亡成了在中国表达思想的一种文风一种性格。

由於过去的流放地还可以使用本语言,只是偏远,如贵州、广东和海南岛一带。其实是发配边疆。他们流亡之后依然可以与当地的人民交流。这些流亡者也都可以偷着写些隐喻的文章。比起今天被赶到完全是另一个国家的痛苦那就小得多了。

我甚至认为《红楼梦》就是一部看破红尘,走向流亡之路的小说。曹雪芹也是偷着写书的,至今这个人的存在与否也是个考古的专题。

2006年(?)诗人法学家袁红冰带着两部小说《自由在落日中》和《文殇》逃亡澳洲,唯一动机就是为了能自由出版他的书。与此相对仍在权力规范下写作的作家们便显得很暧昧,他们或者写文化审查部门喜欢的小说出名,如王安忆、莫言,或者匿名,以坚守写作是个人的自由表达的理念,如戴睛、刘晓波。但要过着经常被抓抓放放的生活了。不与官方意识形态的合作,同时,这就意味着一种孤独,流亡生涯的命运己开始了。

儒家与科举制度的绝对权威与现实生存的诱惑,使文人墨客完全只能在体制内从政,形成中国式的文人的意识,他们也无法和行政县官区分出来,文学艺术本身就是个社会真空了。

今天的作协就是科举的发展。作家以文笔入作协,然后进入文学创作,由党看管着。出格的作家就没收房子和待遇。所以,近十几年来,没有一个官方的名作家谈论或批评过他所生活的社会,而是过着一种中国传统式的自扫门前雪的精神生活,慢慢地消失在文化专制里,成为那个社会的着名文化人,如巴金或老舍。

但这种文人作家也还仍然是中国文化的主流,与封建专制下的文人墨客很相似。他们的理由是不过问政治,其实是不过问自己之外的人和社会,那读者们何必还去买他的书看呢?

 

2日据时期台湾的流亡文学

 

台湾近四百年的文学史是以流亡心境中的悲情为主调的。

台湾曾先后被西班牙、荷兰人殖民,清朝又被郑成功家族专治了二十二年,开创了第一个汉人流亡政权和流亡文学。这也是汉民族在台最初树立的政权。一六八三年清军攻下了台湾,郑的引狼入室成全了大清殖民台湾的合法地位。而郑成功本人又是在日本出生的半个中国人。是海盗郑芝龙和日本女人田川氏的儿子。这也为日后台湾的多文化共存打下了根基。

从郑成功的“不信中原不姓朱”,的悲愤反清複明的流亡精神到他的王朝灭亡,跟随他的甯靖王朱术桂自杀前写的悲情绝命诗:“艰辛避海外,只为数茎发,於今事乙矣,不复采薇蕨。”走进了悲情的流亡绝境,也成了中国大一统的牺牲品。

然后,一八九四年,日本发动侵略中国的“甲午战争”,清政府战败 ,只好又割让了台湾。台湾也是中国最大的移民社会, 长久以来被划属中国版图,从人类学的观点说,移民台湾的汉人原本的社会文化传统,也代表中国文化向外的延伸,他们在台湾所建立的汉人社会,实际上是把台湾汉人在华南原居地的社会形态重新在台湾建立起来,是想圆了流亡异地的梦,而不是来尊重和建设台湾的。正象中国人在全世界都建唐人街一样。是与所在国几乎不发生亲近感的必然。直到今天才把原居民做为少数民族以团结各民族的方式拉到了社会里。这在澳洲是不可思议的事。那里的澳洲人开会前首先要向当地土着代表道歉借了这个地方用一下。

那么台湾现代文学的萌发,是从郑、清以来台湾文人士绅阶级,长期累积的文学与文化资本,以及晚清文学改良运动、五四新文学运动、日本近代文艺运动,和二十世纪初中国白话文的引介以及乡土文学的论争等各种思潮的结果。但这都不是台湾文学的传统,而是移植过来的。因为在社会建立之前它本身是一块流亡之土。

流亡发生的原因还要包括:包容多民族文化才是民族主义,而以中原民族为中心其他民族以少数为控制或压制的的民族主义恰恰是反民族主义的。这也正是造成流亡人口流亡文学的原因。

值得注意的是,当时的统治者日本人并没有明文禁止汉文。

但台湾人创办杂志,最早是在1924年发行的叫《文艺》日文杂志。同时在东京,还有留学生在海外创办的《台湾青年》,也是日文的。这是强势的日文必然压住了保守的汉文的一个结果。

相对於《文艺》对日本现代文艺的欣赏,1925年《人人》杂志,台湾最初的白话文文学也诞生了。它是对汉语文学的认同与向往。

从《文艺》和《人人》这两份杂志来看,台湾当代文学起步时便展现了多元的文化取向。

一九二四年至一九四四年,近二十种杂志中,日文和汉文各占一半,其中主要的杂志《台湾新文学》(请加注说明日期)是汉文和日文,官方的《台湾文艺》(请加注说明日期)当然就都是日文了。

一九三七年中日开战,台湾进入了战时体制,思想与言论成为管制的重要环节之一,使文学作为战争宣传的工具。於是报刊杂志全面禁用汉文,并且开始实施一连串的皇民化运动了。同时出现了“皇民文学”。如同大陆的社会主义文学。

对台湾人来说,皇民文学或许被认为是毫无抗日精神的御用文学、屈从文学,是汉奸文学,是文学的伤疤。

但皇民文学的作品所表露出来对殖民者的不公平待遇与强加的教化的反感,以及处於在家园里流亡的心态,也正是文学家与殖民社会的真实反映。皇民文学见证了台湾在被统治的历史里,知识份子如何在扭曲中挣紮,尝试改造台湾人成为日本人的过程,并试图摆脱被统治的命运。另有一类汉文作家也在试图寻找民族的认同。

一九三七年禁止了汉文以后,迫使很多汉文作家辍笔,成为真正的流亡者,要重学一种语言又要达到文学语言的水准,那几乎是个幻想。而日文作家虽然得势,但心态几乎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表里不一,像今天入党的人不相信党一样。

以皇民作家为例:如作家周金波,他是在日本读书长大的。因为离开台湾太久,回台湾就产生一种孤独感来,写处女作《水癌》(小说吗?)的原因则是与其说是对文学的关心,倒不如说心中对台湾人麻木愚昧的恨。他看不惯母亲能不管床上正躺着垂死的少女,还在赌博。这也是出国的人回国看不惯家人天天打麻将一样。他的下一部小说《志愿兵》(请加注说明日期)获得了第一届文艺台湾奖(请加注说明日期)。来年他又代表台湾出席第二届大东亚文学者大会(请加注说明日期),以“皇民文学的树立”作为发言。他是深受日本化的台湾知识份子,其某种心理状态与对社会的看法,是希望透过皇民化以改造台湾人的心灵。当国民党佔领台湾后,他受尽中国统治者屈辱,从此封笔,流亡在自己的家里。这很象沈从文自从共产党来了便封笔一样。

陈火泉是在四十年代才崭露头角的日文作家,第一篇日文小说《道》发表在官方的日人作家西川满所主持的《文艺台湾》(请加注)上。日本人投降之后他解释道:为了通过当局严密的检阅制度,避开他们苛酷的言论控制,我只好将悲愤与苦涩,隐藏於字里行间,希望能运用巧妙的象徵技巧,隐喻出抗日意识。他辩解自己是写抗议文学,希望洗刷自身的皇民作家的色彩,战后开始学习华文写作,1954年发表了第一篇汉文作品《温柔的反抗》。

今天在中国大陆写作的作家,将来也会辨白自己不是为了党写作,也会说在字里行间隐喻着什么反抗。这是中国式的写作传统,甚至写与党的要求一致的后起高手比比皆是,直接印刷。

最能感受失去祖国以及流亡在家园的是巫永福的诗歌〈孤儿之恋〉:亡国的悲哀/被日人谩骂为清国奴的愤怒/把它埋入苦楝树下算了

听青鹤的哀鸣 就想国土/听院子里鸟叫 就想国土

听了就忧愁/就在夜灯下哭拉/在基隆海日出的时候/在台日航路船上愤怒着/把耻辱藏在故乡的山峦/把孤儿的相思藏在浪波

日夜想着难能获得的祖国/爱着难能获得的祖国/那是解缆孤儿的思维/医治深深的耻辱伤痕/那是给自尊的快乐/难能获得的祖国尚在呀!

有一天鸡脱离了竹笼/跳上垂危的横木/更勇敢地跳上屋顶/从咽喉迸出高亢的声音……

我们不难看到台湾同胞的流亡之痛在他笔下表达了出来。

台湾光复后,民族问题得以彻底解决,但另一项争取民权的要求也浮出水面。在巫永福的〈气球〉一诗中,表达了台湾人对自由,也是对那个祖国来了之后又成了流亡者的压抑:气球想飞到更高的地方去/也想向左右移动寻找更广阔的地方/但却没有那种自由/又是怨又是恨/在风中挣动想要脱离羁绊远走高飞/这时候主人紧紧握着绳索说话了:“你打扮得漂漂亮亮每天轻松游荡还有什么不满足旳啊!/自由自在地在高空漫步/就不应该不安份!/要知道祇有顺从我的意思才有自由/你是不能挣断绳索的/而且为了你的安全我时时在监视你/知道吗﹖”

巫永福在诗中表现强烈的祖国意识和自由意识,同时也是台湾文学前辈们处在有家不能归的流亡心态。

台湾人被迫在民族认同与生存条件之间作选择,这当中台湾人所遭受到的除了民族认同的扭曲之外,更有民族尊严的丧失。压抑而难以舒展。民族认同和个人认同成了台湾文人的一个无法解开的结。一家三代讲三种语言,一个人经历过三个朝代,己经是台湾人的特色。中国人的特色是三代人都被党修理的一样,二十岁和六十多岁的编辑都知道哪一段文字党不喜欢,连划掉的句子都一样。

从日据时期的汉文、汉日并用到日语独存的语言流亡过程,正是台湾作为流亡之国的最低谷。

 

3五十年代国民党佔据时期的流亡文学

 

然而历史中的日本人搞的皇民化与中国人搞的汉民化,其影响方式竟是如此雷同,不同时代的两代人遭遇类似的被统治命运,一步一脚印的文学创作纪录都是一世投入台湾文学,得到的只是背景总在漂泊的荒唐局面。

在战后蒋家专制的统治下,台湾人承受的是另一种一言堂的教化方式。当时台湾人的前途除了成为中国人之外不能有其他出路,用日文写作的作家全部成为非法者,即不可能写,也不可能发表,更不能与人民传阅交流。他们又是在自己的家国成为匿名者。

从1950年代到1980年代,台湾社会的变迁,形成本省和外省做为双重流亡情境在一个空间发生了。

本省人大都受日本教育,讲日语。在国语社会统治下失去了耳朵和嘴。进入准流亡的心态。外省人铭记着的中国,来到了异乡,也进入了准流亡的心态。他们虽是闯入者,但权力再握,便与移民外国的中国人一样,抓紧了在台湾快马加鞭地複制中国城和唐人街的梦想。这个蓝图在台北市己被地图化了。

台湾人脱离了日本统治,重返中国怀抱的同时,也就懵懂失去了家园,甚至失去了话语权,蒋家的独裁比日本人更野蛮。怀旧、失落、挫折、焦虑、痛怨等种种情绪的产生,终於爆发了1948年的二二八事件。台湾人的回归感立刻崩溃,成为流亡在本土的流民。1950年代的台湾文坛尽管偶而也谱入了爱情、死亡、桃花源等变奏,其主题大体上是一致的,即反共、怀乡,就题材而言,都是属於激情流亡文学阶段,就文学的功能而言,则大致上被归类为反攻文艺、战斗文艺和大兵文学等。

一九五三年八月一日“中国青年写作协会”成立,提出了“国防文学”的口号,其目的则是:为忠贞的军民读者,提供大批精神食粮。这和共产党的作家们如巴金、老舍为党写宣传鼓动文学如出一辙。军中作家田原的《爱与仇》,澎湃的《黄海之战》司马中原的《荒原》和公孙嬿的《孟良崮风云》等长篇御用小说(?)开始流行。那么必然会产生了对立的鸳鸯蝴蝶派。因为在流亡之地,作家的生存变化总会出现两极分化的。当时傅红蓼主编的《新生报》便造成一片萎靡、迷迷离离的失落气氛,便引发了文学工作者们自清自律的“文化清洁运动”。台湾省各新闻报纸共同发表“自由中国各界为推行文化清洁运动除三害宣言”,蒋中正藉此另标战斗文艺的观念,令反共文学波澜壮阔,盛极一时。他是想把流亡之地当成将返回的船,驶向梦想的祖国。

这种运功在大陆叫“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和“清除精神污染”,也是毛泽东发话要文艺为工农兵服务。其宗旨还是个人没有写作自由,要你回到党的怀抱。

1950年代以反共複国、怀乡思亲,复仇战斗为文学的主流。《文学杂志》曾宣称:大陆沦陷之后,中华民族正当存亡绝续之秋,我们想在文学方面尽我们的力量,用文章来报国。失落的流亡意识竟然被“化悲痛为力量了”。当私人办杂志逐渐出现时,反共意识仍然明显。纪弦创办的《现代诗》杂志在组稿要求时也注明爱国、反共和拥护自由与民主。当然,鼓吹新诗应具备民族的气质性格、精神特性,体现时代的精神等等还是他的主要办刊方向。

可以说,以政治未来去解放流亡的痛苦,文学作品和作家都承担着太重的精神承诺。也不会有往内心走,往想像力的极端走的好作品出世了。

 

4六十年代台湾社会开始转型与流亡文学的处境

 

从五十年代产生官方的反共怀乡文学到六十年代都为现代主义时期,那么《现代文学》(请加注说明日期)之创刊是非常重要的标緻。七十年代的重新定位台湾的呼求,引发乡土的回归或者回归原乡中国,或者回归原乡中国版图里的台湾,使长期受禁锢的意识型态获得了解放。流亡诗人或作家的创作高峰在《现代文学》中体现了出来。

在六○年代崛起的台湾名小说家王文兴、刘绍铭、叶维廉、陈若曦、李欧梵等。他们各自的文化背景包袱是,随着政府迁台后成长的外省子弟的白先勇,王文兴、李欧梵。光复后接受国民政府教育长大的本省子弟:欧阳子、陈若曦、林耀福、陈映真、黄春明。和海外归国的留学生:龙应台、戴天、叶维廉,刘绍铭、施叔青。虽都是战后成长的一代,也证明着三种文化背景将成为一体的时代的来临,也是把流亡文学主体移位的新生代。但每个背景放在台湾岛上都是残缺和没安全感的了,流亡的方向感开始複杂了。

但最有代表流亡意识的还是两部长篇小说,那就是白先勇的《孽子》和马森的《夜游》。其中白先勇青少年时期,经过中国近代最动乱的时代,随父亲先后飘泊在重庆、上海、南京…等地,一下子上海话、一下子广东话,让他产生了一种人生幻灭无常的感觉。赴美留学后,便开始创作一系列反映台湾留学生生活的小说《纽约客》。反映比较广阔的社会现实生活。追求飘泊感最成熟的作品是《台北人》。他笔下的人物往往都是些过客,绝望地活在异国他乡。《孽子》是白先勇唯一一部长篇,是写一群飘泊街头,无所归依的孩子们。

王文兴也不动声色地构筑了一个存在的尴尬困窘,在小说《家变》的范晔身上,表现为60年代台湾小知识份子价值观念与现实生活之间的巨大反差造成的异化状态。早些时候,这是一群自弃于人群的孤独的个体,是患有自闭症的男孩。他们活在早期王文兴的小说中,苦苦地自我折磨,或者折磨他人,与其把他的逐父行为理解成一种向旧伦理的宣战,倒不如说他身上折射出特定历史背景下台湾部分知识份子分裂的精神处境。虐父、逐父和父亲的出走不仅仅暗喻旧伦理的颓败,也暴露出台湾年轻一代知识份子精神之根的流离失所。没有了构成累赘的父亲,没有了父亲象徵和负载着的传统,自由和幸福也许离自己更近了。

现代主义六十年代在台湾崛起,并非一个偶然现象,亦非一时标新立异的风尚,而是当时台湾历史的客观发展以及青年作家们来自不同的背景所撞出的结果。这个结果就是努力走出流亡心态的土地和社会的政治大背景。大家知道,台湾是人类历史上戒严最长的专制国家。现在台湾由独裁转为民主的过程中,一代作家也将退出历史。新一代将失去流亡意识,从张大春或朱天文等作家的笔下,乡愁己经不多见了。经过一个成长期之后将进台湾文学也正逐步往国家文学的道路。

 

5海外流亡与境内流亡的不同

 

六十年代文学西化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台湾文学中那股激烈、强悍的移民社会性格具有的抗争意识,历经一九五○年前后展开的「政治肃清」,杨逵、叶石涛等人被捕。就以摧磨殆尽了。那个年代对作家来说写作和作案是同一种心态。台湾的吴浊流写了小说,抄成两份藏起来,大陆的高行健写了挖地藏在地下。都在埋藏罪证。

放眼文坛尽是清一色的反共主调,要不就是风花雪月,於是盛开于六十年代初的“现代”“超现实”“实验主义”的文学随着西方文学的互动发展了起来。异乡人与乌托邦的产生,自然是出自对现世界的不满,也是响往他乡的一个出路。於是陈若曦以及她笔下那些以大陆当作乌托邦的造梦者,使回归的知识份子们走入了一片尴尬的祖国现实。陈若曦是一个关注流亡情境的小说家,她的《巴里的旅程》多少能说明这个情境。异乡人的失落与乌托邦的追寻,这两种处境,都表现这个世纪存在的症状,用海德格的表述:就是无家可归。思想精神和情感个体都在流亡。家园是一个不真实的意想,但可以回归,只是总是走在回家的途中。台湾作家与西方作家的不同点是,他们常把个人的遭遇,比喻国家整体的命运。这一点也证明瞭国家或叫政府也都在流亡之中,无家可归。这种个人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的结合现象,则是仅发生在台湾的。

在六○年代,於梨华作为留在美国的作家,所面临的压力包括了离国怀乡,感时忧国和社群与文化认同,以及新生代与中国文化日益疏离等等问题。当年青人去了美国,发现国民政府的命运其实正是自己的命运的写照,美国不是自己的国家,勉强开创事业,也无法打入他们的社会,获得真正的认同,他们永远只能处在边陲,他们因此再度地失落了。和二十年后今天海外的大陆作家的处境心态都有相似之处。都是没有根的、失落的和流亡的。只是她一般性的流亡生活写来写去变成了寄人篱下的流亡经验,没有生命存在的严峻问题。她笔下的人物大多是迁台的大陆人,与国民政府为命运共同体。特徵是怀的乡不在台湾,那儿顶多是半个家乡,父母的居住地而己。失去的根要向大陆寻。丛苏的小说人物往往认同在台湾的国民党政府。作家施叔青便回归了台湾乡土。她们对故乡的认同和差异,其实也象徵了这两三代中国人複杂的命运。共同点是她们属於一种语言、一种文化、一种个体的流亡。

 

6从台湾流亡文学反观中国流亡文学

 

台湾几乎是近代中国的一个缩影。

五十年代国民党统治台湾使用了专制手段,消灭反对者与共产党历次运动消灭反对派一样。都在强势政治管制下,令作家过着流亡心境的人生历程。

台湾六十年代出现了现代文学,中国八十年代也开始。只相差了二十年。八十年代台湾的开放与中国的改革开放几乎差不多,但台湾走向民主化和本土化,流亡渐渐成了历史。大陆走向商业化,专制体系保持不变,令流亡作家和流亡作品越来越多,进入鼎盛期,成为苏联解体后最大的流亡国家。

同时,流亡文学最多的国家,也正是主体文学最萧条时期。今天最红火的作家将来就是最先被历史淘汰的作家。台湾的文学的发展就是一个参照系。

台湾在互相流亡的政体社会中,几代作家在错位中流亡并生存。台湾的陈映真、陈若曦等梦想着中止流亡回大陆,而大陆的作家正渴望离开大陆,奔向自由之地台湾或西方。假如共产党不打台湾的话,这个流亡之国应该靠岸了。但大陆的流亡时代还处在盛唐阶段,并将在世界流亡文学佔有重要位置,取代被苏联长期独霸天下的地位,带领着北朝鲜、古巴等流亡群体,继续奋斗。

一些敢於个人写作的作家正在死守着国土,稍不留心就被推出海外,成为流亡者。而己经流亡的作家群体,正面临老实点便可以回国的诱惑。也想把自己低调处理成移民作家重返中国。出国对商人来说是个商机,是生活方式,是中国人的幸福之门。对作家来说就是进了地狱,切断你与社会的联系。不然党何必把赶出国当成王牌打呢?

多亏了台湾和大陆有二十年的时代差,也才能把大陆的流亡文学呈现面世,不然到了西方也就无法存在了。海外中国文学中相当一部分作家由於对中国大陆的专制持有激烈和明确的批评和揭露,他们的作品及着作几乎无法在中国大陆发表和结集出版,这些作家具有明确的流亡身份和政治异议色彩。如郑义、苏晓康、刘宾雁等,由於流亡者的身份,已经十多年无法回到祖国。多数流亡作家在西方社会是处於边缘状态的。

现在,海外中国流亡文学已经成为世界流亡文学中的一种独特的形态,也必将成为中国人的文学遗产。正如东德被西德合并,东德的文学从此不会有人去读了,因为没有灵魂的文学一定是短命的。专治的代价就是消灭了思想者之后,社会确实好领导,也好管理。但这样的社会也会毁了这个民族的智慧。有流亡文学的国家是不会产生思想者的。

胡  平:大饥荒年代中国农民为什么不造反?—-评介贾斯柏.贝克《饿鬼–毛时代大饥荒揭秘》

当年那少量的英勇反抗就更值得我们敬重。古今中外,还有比这种性质的反抗更悲壮、更正义的么?

《饿鬼――毛时代大饥荒揭秘》是西方第一部详细揭示中国大饥荒真相的专著。原著是英文,书名是《Hungry Ghosts――Mao’s Secret Famine》,初版于1996年,2004年又出了增订版。作者贾斯柏.贝克(Jasper Becker)曾经是香港英文报纸《南华早报》驻北京记者站主任,在北京住过15年。为了写作此书,作者曾经在中国国内做了大量采访。香港的明镜出版社于2005年出版了这本书的中文版,由姜和平先生翻译。全书共492页,内容分为三部分:1、中国:饥荒的国度,2、大饥荒,3、弥天大谎。在后记里,作者还描述了发生在北朝鲜的大饥荒。原著曾获得荷兰的人权奖。在前言里,作者引用了英国历史学家阿克顿的一句名言,”历史对于罪恶具有着永恒的惩罚权。”
 
《饿鬼》里有一章专讲”西方世界的失误”。尽管中国政府严密封锁消息,如此大规模空前惨重的饥荒也不可能不为外界所知。事实上,西方的一些媒体,特别是台湾的蒋介石政府,都对中国的大饥荒作出了很多报道。然而这些报道却遭到不少讥讽,颇有一些西方著名的作家、记者、学者和政客否认大饥荒的存在,甚至还建立了中国成就的神话。有的人则重复中共的宣传,声称中国发生了自然灾害,导致农业歉收,但由于共产党的正确领导,避免了大量饿死人等现象发生。这些显然错误的论断甚至一直延续到文革。
 
在后记里,贝克向读者,也是向自己,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在大跃进期间,各地干部和农民全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乡亲一个个活活地饿死,为什么农民不造反呢?”
 
作者介绍了民运人士魏京生的观点。魏京生认为是由于毛泽东用阶级斗争之说来维护他的权力,把人们分化成为想象中的利益集团,使人们不能辨认自己的真实利益。于是毛就能籍此煽动人们参加互相残杀中,也参加到实际上损害自己利益的争斗中。另外,据作者说,他在写作这本书的时候,很多被采访者断定,因为在那时,广大农民对共产党很信任,所以他们做不出反抗的行动来。农民们相信共产党决不能让老百姓饿死,相信毛主席会来救他们。有些农民认为,宁肯饿死也不能抢粮库,国家的粮食一粒也不能动,如此等等。
 
贝克本人更强调共产党控制的严密。他说:中国历史上不乏有饥荒年代农民造反的先例,但是,中国历史上却没有过如此残酷和有效的员警国家统治的先例:即使走遍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毛统治的严密控制。外出逃荒立刻会被民兵抓回来,在中国各地,成千上万逃荒者的结局都一样。不能离开本村,又不可能组织足够的人与军队或民兵抗衡,除非那些民兵也饥饿不堪。当意识到政府不会来拯救他们的时候,农民们已经饿得半死,根本不可能有力气采取任何有效的反抗行动了。
 
我要补充的是,在当年,其实还是有很多反抗的。大饥荒期间我在成都上小学,记得那时学校每年都要组织我们去青羊宫参观四川省的”公安展览”,其中就有大量的”反动组织”、”反革命份子”和”美蒋特务”的”罪行”介绍。展厅中陈示着各种各样的”反动文件”,甚至还有准备暴动的武器。我想,在中共公安部的档案里一定有着更完整的记录,足以证明在那段时间来自民间的反抗广泛到什么程度。
 
不过,相对於历代王朝饥民造反的规模,应该承认在大饥荒时期国人的反抗的确要弱小得多。道理很简单,共产党通过庞大的组织系统,对人民实行了极为彻底的人身控制,再借助於对现代通讯手段的垄断,它使得任何自发的集体反抗行为很难发生。暴力工具的高度发展,斩木为兵注定了不可能战胜机枪大炮。因此,当局就能够把人民的反叛扼杀於摇篮之中。我们要知道,人民起来反抗,一方面固然是苦不堪言、逼上梁山,另一方面也常常是因为他们对成功抱有某种希望。如果人们事先就认定绝无成功的可能,恐怕只会坐以待毙。从《史记》对陈胜吴广起义的描述中可以发现,陈胜吴广敢於发难,一来是走投无路,”亡亦死,举大计亦死”;二来是审时度势,相信登高一呼,”为天下倡,宜多应者”。再看看希特勒迫害犹太人,看看纳粹集中营,成千上万的人毫无反抗地任其摆布,引颈就戮,就是因为他们完全丧失了死里求生、反抗成功的希望,因而完全丧失了反抗的意志,所以也就不再有反抗的行为。
 
有鉴于此,当年那少量的英勇反抗就更值得我们敬重。古今中外,还有比这种性质的反抗更悲壮、更正义的么?然而迄今为止,他们的名字和事迹却仍然在被丑化,被诬蔑,被抹杀,被遗忘。在大饥荒过去五十年的今天,我们也要注意搜集民间反抗的历史资料,纪念这些在暴政下奋起抗争的英雄。

朱学勤:文化讨论的百年轮回

  □朱学勤上海大学历史系教授

  □朱学勤上海大学历史系教授

 

文化讨论在中国有多么顽强,百年间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归:文化普遍主义者以此论证制度变革还有更深层面,文化相对主义者则同样以文化干脆反对制度变革。只是他们脚下的这个制度并不领情。幸好中国还有政治进步,而进步发生在文化讨论的视野背后。

各位校友:

此次全球校友会只设一个人文分会场,似不应该。但主题不错:“中国文化是否还有前途?”讲演结束时,我会交代为什么以这句唐诗表述我的看法,什么是“猿声”,什么是“轻舟”。现在,请允许我以此讨论“文化讨论”在百年中国曾经出现过的几次较大波段。

一、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梁启超流亡海外。

梁启超检讨此次制度变革为何失败,向更为宽泛的文化方面寻找替代,虽穷乡僻壤愚夫愚妇亦难辞其咎。梁氏据此提出“新民”说,将少数政治精英人谋不臧更换为文化决定,四万万人皆有份。但他尚未否定制度变革之必要,只是看不出政治改革更多来自利益觉醒,而不是文化决定。利益觉醒当然有赖于启蒙,但并不完全取决于启蒙,更多因素发生在知识分子的视野背后,如经济活动刺激起权利觉醒。

试想1787年费城制宪,那时的北美13州民众并不见得比我们100年后的民众更不愚昧,文盲也是十之八九。汉密尔顿、杰伊、麦迪逊三人手书87篇文章,耐心解释55人会议为何不是那样而是这样制定宪法条款,终于说服你们的“愚夫愚妇”公投通过。如果他们不从具体的政治学、社会学,乃至技术性环节进入,而是泛化为形而上文化辩论,凌空蹈虚,将宪法是否通过说成是两种文化、乃至两种国民性之间的伟大替代,美国是否还能有这部宪法?以后一有宪政危机,即将政治分歧扩大为“文化讨论”,选民必须改造好“国民性”才能参与政治,美国今日是否还有宪政?

但在中国,由于传统士大夫只会谈论文化,除了文化,还是文化,近代工商阶层亦未出现,那种貌似深刻大而无当的文化话语却能风行一时,甚至风行一个世纪。以后京城里凡有政治失败,知识分子大都将其归咎为“鲁庄百姓愚昧不化”,由此推论政治变革实为肤浅,只有引爆全民文化再造,方为深远。

这种奇怪现象,只能让人想起几乎与美国革命同时,法国革命及其知识分子才有如此嗜好。而伯特兰。罗素则一语破的:在先进的国家,是革命引起观念;在落后的国家,是观念引起革命。

二、1914年至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刺激中国知识分子研究中西文化差异。

当时恰逢第一代留学生学成归国(现在我们叫“海龟”),文化运动沛然兴起。这一运动更替旧中国知识体系与古典语码,如白话文取代文言文,功不可没,几乎类似路德再造德意志语言。但也留下危险火种,潜伏有文化革命之内在呼唤,倘若有外来势力推动,很可能会燃成燎原之势。这一外来势力果然发生,五四运动将中国引向以俄为师,即为划时代标志。鲁迅在制度变革上有虚无主义倾向,但以其留学日本的褊狭感受,再经德国尼采哲学点化,承续“新民”为“树人”,终于提出“改造国民性”之危险主张。新文化运动当然拥有其反对派,但反对派在相反方向上同样强调文化比制度更为重要,只不过价值立场相反。后者认为决定性的文化因素不是引进西方文化,而是要保守本国的特殊文化。

在对立的两边,我们或能看到他们在分享同一个逻辑预设:问题不在于制度,而在于文化。一派是文化上的普遍主义,一派是文化上的特殊主义,用今天后现代语言,或称文化相对主义。年轻的共产主义者此时在文化上持普遍主义,并以此论证向中国引进西方俄国的共产主义,在文化上具有不可阻挡的正当性,所谓“放之四海而皆准”。

三、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两派论争反反复复,多次出现。

就世界范围而言,热衷文化辩论的知识群除中国外,还有法国、德国与俄国,而此类民族在文化高高向上的同时,制度建设总是画出一条向下溃散的抛物线。最终改变中国当然不是书斋里的文化辩论,而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如果说战场上的军事领袖也有文化立场,我们则需记住最为重要的一个事实:毛泽东是文化普遍主义者,蒋介石是文化相对主义者。毛泽东以此论证他的以俄为师,蒋介石则以中国文化特殊论既轻蔑英美自由主义,也反对俄国共产主义。

四、1949年至20世纪50年代后期,以俄为师压倒一切。

问题不再是是否引进西方的制度,而是引进西方哪一种制度,是英美制度,还是俄国制度?毛泽东的回答是一边倒,不仅在外交,更关键的是对内实行“无产阶级专政”。人们把此时社会气象归结为制度正确,“最根本的胜利保障,是社会主义制度的保障”。提出“国民性改造”的知识分子首先进入被改造序列,文化争论显得可笑,甚至多余,终于出现难得的休眠。

五、20世纪60年代大跃进失败,饿殍遍地,制度实践出现严重挫折。

毛泽东再一次将此挫折归结为文化根源,文化战争由此死灰复燃:是旧思想、旧观念、旧习俗、旧文化妨碍中国人紧跟他的伟大步伐。毛泽东在此时孕育他的文化革命,当然有具体的政治原因,所谓“大权旁落”。但他在政治危机之下还要挖掘一个民族的文化老根,则使人想到他年轻时候崇拜的精神偶像梁启超。梁启超在经历上述政治失败之后也曾如此思考。

除梁启超外,毛泽东也分外想念鲁迅,所谓“我的心与鲁迅是相通的”。毛泽东五四时期接受的文化乳汁,经以俄为师的教义点化,此时是以非常僵硬的斯大林式教条出现,如“阶级斗争”,如“上层建筑领域里的革命”。但剥离其斯大林外壳,还是能够看到青年毛润之与晚年毛泽东在这里合二而一。我们似应承认,发动文化革命的毛泽东或许并不是如大多数的中国知识分子认为的那样———他背叛了五四精神,不,我的看法相反,正因为他是五四文化革命的遗嘱执行者,这才有将政治危机泛化为文化革命的实践。

六、1966至1976年的“文革”十年,毛泽东将根本问题归结为文化领域是否能引爆革命。

柏拉图2000年前提出“哲学王”蓝图,但只有这一次,才是落到人间实处的难得试验。因此,它也是全世界文化决定论者具有史诗意义的“伟大节日”。今天在座各位校友中,一定还有校园左派,恐怕还在怀念那个伟大节日?这种“人文乡愁”外形高尚甚至楚楚动人,恕我直言,却是一种十分自私而且冷酷的“文化自恋”。“人文乡愁”曾不止一次地贻害诸如中国这样的后进国家,它们的知识分子初期多半无力抵御这种诱惑。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那一“伟大节日”还有另一面,即人类文化遗产旷古未闻的浩劫灾难。

历史如此吊诡,似乎只是为了证明:在政治上将文化替代抬得多高,很可能就在同等高度上将文化狠狠摔下,并将其“砸烂”。通向天堂的道路并不是通向天堂,而是通向地狱。

七、“文革”结束之后,改革开放开始。

但是,中国知识界最为热衷的话语还是文化,而不是制度。这大概是为了证明“文革”与“改革”天差地别,却也仅仅是一字之隔?最为憎恶“文化大革命”的中国知识分子,“文革”结束之后还是热衷讨论文化,除了文化,还是文化。

尽管发生文化热的原因不难理解:是政治上的禁锢或挫败,使得知识分子将政治问题转化为文化问题来曲解,曲解也是一解。但时间一长,策略性话语变成真实话语,所谓弄假成真,久假不归,曲解就成了正解。越来越多的后起者果真追寻到远古时代的孔孟学说,认为是这些古代学说以及在民间的流传要为中国的制度落后负责。孔孟在中国第三次背起黑锅:第一次是新文化运动,第二次是“文化大革命”,第三次就是我们生活的这个改革开放新时代。如此长时段的滑稽,我们的文化讨论终于获得其应得的讽刺:这是荆轲刺孔子,而不是荆轲刺秦王,或如西谚所言:演一出《汉姆莱特》,却没有丹麦王子。

八、在20世纪80年代最后一年政治环境激变之后,另一些知识分子终于上场。

他们也是文化决定论者,只是认为中国的问题不需要制度变革,理由恰恰在于中国有自己的特殊文化!他们开始以文化决定论的另一极———文化相对主义为制度不改革辩护。如国学“热”,如“北京文化宣言”,如正在西方各大都市赚钱的“孔子学院”。

人们可以看到文化讨论在中国有多么顽强,百年间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归:文化普遍主义者以此论证制度变革还有更深层面,文化相对主义者则同样以文化干脆反对制度变革。只是他们脚下的这个制度并不领情,百年来已经变了不止一次。但是,关于变革还是维护制度的文化话语,还是没变。有了正极,还有负极,他们相互配合,各画半圈,终于画圆了一个圆。

九、具有审美价值、值得观赏的并不是这个“圆”,而是这一阶段的主流意识形态。

它发生了一个智商很高的反向运动,从文化普遍主义滑向文化相对主义。其实,就是一个智商低能者也能看出,此时如果需要维护而不是改革既有制度,最好的辩护士当然是文化相对主义———中国特殊论,就像蒋介石当年所说的那样;而不是文化普遍主义,就像陈独秀、李大钊当年所说的那样。

意识形态的上游与下游在这里发生结构性冲突:为这一制度引进中国,论证它文化正当性的是普遍主义;为这一制度不可变革,论证它文化正当性的却变成了相对主义。一条河的长度只有一百年不到的距离,人们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可以看到这条河的上游与下游近距离打架。这正如主流意识形态最近一个聪明举措,将“文革”样板戏唱段引进中小学课堂,那些唱段中最为精彩的一句台词是:“沙奶奶与阿庆嫂打起来了!”

九九归一,幸好中国还有政治进步,而进步发生在文化讨论的视野背后。前不久,我们中国台湾产生新一届领导人,选举失败者谢长廷在致词中说:“此次失败,不是民主制度的失败,而是我个人的失败。”当时我屏息噤气,真害怕他顺嘴说出一句“这不是我个人的失败,也不是民主制度的失败,而是中国文化的失败”!我不喜欢谢长廷,但听到这里,终于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再加上其他因素,我认为这个失败者演说要比胜出者马英九更为出色。尤其是这一句台词,这个失败者太有可能说出另外一句话。相比100年前梁启超面对类似失败的文化话语,谢这个新败演说要老实得多。

中国话原来是能够这样说的,而且终于这样说了,这是又一次白话文胜过文言文的伟大胜利。尽管是第一次,但毕竟可以向各位证明,100年来我们这里发生了这么多的文化讨论,热闹极了,所谓“两岸猿声啼不住”;然而,“轻舟已过万重山”,我们的中国最终还是有救。

(本文系作者在哈佛大学全球校友会上的讲演,本报有删节)

秦晖:城市化与贫民权利

  □秦晖
  清华大学教授

  □秦晖  清华大学教授

 

  奥斯曼漫画像
  奥斯曼漫画像

 

  奥斯曼大拆迁中的巴黎

  奥斯曼大拆迁中的巴黎

都市化过程中出现大量城市新移民,如何让他们在城市住下来,最终融入城市?在民主时代,或者允许贫民“自由”解决住房而容忍“贫民窟”,或者以福利国家方式消除贫民窟,成为两种基本选择,而普遍趋势是自由与福利兼有,尽管这些做法各有利弊,但今天的共识是:既不给自由也不给福利的做法已为人道的底线所不容。

A

真问题并非“贫民窟”而是拆毁“贫民窟”

我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城市化高潮。最近我们经常听到这样一种言论,一亿四千万农民工进城,却没有出现“贫民窟”,创造了举世唯一的“奇迹”。可是接下来我觉得他就应该解释,这些人没有住在贫民窟,那住在哪呢?所有讲奇迹的人都回避了这个问题。

这些进城的农民工,他们是不是在城市买了商品房呢?估计很少。是不是住进了国家提供的福利房呢?好像也没听说过。是不是他们自己盖了一些棚户呢?好像也没有。那他们到底去了哪里,是上了天还是入了地?

现在某些人批评贫民窟,已经很少再说当代西方发达国家了,因为这些国家的贫民区,至少在建筑景观上都是很漂亮的,而棚户式的贫民窟,大概只能在发展中国家看到了。于是,这些人就说,你看印度的贫民窟多糟糕、拉美的贫民窟多糟糕,而且说这些都是资本主义或新自由主义的恶果。

这些人关于资本主义造成贫民窟的理论,在19世纪恰恰是马克思主义者曾经严厉批评过的。恩格斯在《论住宅问题》一文中说道:穷人“一般总是住在恶劣的、拥挤的、不卫生的住宅中”,这“不是现代(按:指资本主义)特有的现象;它甚至也不是现代无产阶级遭受的一种和以前一切被压迫阶级的痛苦不同的特有的痛苦;相反,它几乎是同等地伤害到一切时代的一切被压迫阶级”。

换言之,“贫民窟”并非马克思恩格斯们批判的“资本主义社会”所独有。而“现代”真正特殊的问题是:城市主城区穷人“本来就很恶劣的居住条件”也无法维持了。由于经济的快速发展,大城市主城区的地价飙升,于是很多人盯住了这一块地皮,认为在这一块地皮上盖低档住房很不合算,千方百计要把城市中心区的穷人赶走,然后盖一系列豪华的建筑。恩格斯说,这才是资本主义时代的真正问题。对此,我们不妨以老牌资本主义国家法国首都巴黎做个案例考察。

B

法国的奥斯曼“大拆迁”

在没有迁徙自由的中世纪,巴黎是没有“贫民窟”的。法国大革命后国民有了迁徙自由,迁入巴黎的“进城农民”大增。尤其是复辟时期、七月王朝与第二帝国时期法国工业化加快,城市也加速扩张。1800-1860年间,巴黎人口从58万增至170万,即三倍于前。贫寒的新移民见缝插针,在昔日的峨峨“皇都”里“私搭乱建”,加上适应贫寒租户需求的廉租私房大量出现。于是在市内的西、北、东三面都出现了“贫民窟”。这些街区不仅不“雅观”,而且使与之为邻的达官贵人感到不舒服。加之自大革命起在“无套裤汉”的抗争遗风之下,贫民区被视为“起义”的渊薮。尽管激进思想并非发源于贫民区,但在某些人看来,从1789到1848年,“捣乱者”每隔若干年就在那里竖起街垒路障,而狭窄的街巷使镇压者的大炮难以到达。所以,统治者对这些“贫民窟”深感头疼。但在革命后“民权”的保护下他们无可奈何。

机会终于来了,这就是1852年拿破仑三世颠覆共和、恢复帝制后,政治出现专制化趋势,民权被严重削弱。在此背景下皇帝实行“警长治城”,于1853年将其心腹、巴黎警察局长奥斯曼伯爵升为塞纳省省长和巴黎市长,授命他清理贫民区。

奥斯曼权势巨大,他动用国家权力强制性地成片拆迁,据说他“将直尺按在城市地图上,穿过中世纪巴黎拥挤狭窄的街道画出条条直线,创造出了新的城市形式。他推翻一切挡道的东西,让路给林荫大道”。17年内,城市中43%的房屋被强制拆除,“有效地清理了贫民区”。在此期间,第二帝国通过提高税收投入了巨资,为打造奥斯曼的“新巴黎”花了25亿法郎,而这个时期国家每年财政总支出不过14亿-23亿法郎。奥斯曼以其对民权的蔑视而被称为“凯旋了的万代主义”。

奥斯曼不仅手段强硬,而且生财有道,他使用政府的暴力帮助开发商赶走贫民,规定开发商建造的豪华“新巴黎”房产由投资者特许经营,并以政府的垄断权力保证他们能在短期内收回投资并得到足以诱人的利润,但特许期满后房产必须归政府所有。于是政商合作发财,帝国基建-财政部门的不少官员借之也大捞一把。而被驱赶的穷人所得补偿很少,奥斯曼的改造对他们完全是一场灾难。

C

奥斯曼之后的“自由拆迁时代”

不过,奥斯曼现象不仅是在民主国家中很少见到,即使在法国,也就是那二十年的一个特殊现象。奥斯曼以后,巴黎的城市改造仍然在进行,但它的原则以及相应造成的城市风貌,就和奥斯曼时代有了很大的不同。在共和民主时期,城市改造基本上遵循两条原则:商业性拆迁,遵循自由交易原则;公益性拆迁,遵循民主决策原则。

所谓民主决策,是指一个项目如果是公益性质的,那么首先要通过民主程序来确定,要经过议会讨论、舆论论证等等,最终达成共识,建还是不建。如果建,那么第二个程序就是自由交易的尝试,尽管是公益项目,能够做自由交易也要尽量做自由交易。如果在第二个程序遇到问题,有人漫天要价,怎么办?那有第三个程序,就是由中立的资产评估机构来财产评估。如果这个评估的价格,拆迁户仍然不能接受,仍然是漫天叫价,那怎么办呢?第四个程序就是要有替代方案的论证。如果替代方案论证也认为不行,公益必须要这个地方,那么在走完这些程序以后,可以实行国家最终定价,按照公平、合理的价格来给予拆迁补偿。这个过程相当复杂,不是哪个领导一拍脑瓜就能够做得出来的。

奥斯曼以后的巴黎城市拆迁和改造更加重视贫民的权利,一方面,政府不能强行驱赶他们,另外一个方面,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责任要为穷人提供服务。这是民主国家的两个发展趋势,权力越来越受限制,责任越来越可问责,也就是说,政府想做就能做的事越来越少,政府不想做也得做的事越来越多。政府不想做也得做的是什么呢?那就是帮助穷人。这就涉及到贫民区、简陋住房的改造问题。这些相关问题等我介绍完另外几个国家的贫民窟情况后,再作介绍。

D

南非索韦托:隔离型贫民窟

南非的一些城市比如约翰内斯堡在1994年废除种族隔离制度以前是很漂亮、很安静、很整洁、治安也很好的,但前提是不准黑人进来。可是,白人又需要黑人给他们打工,又不想给他们提供福利房,怎么办?南非白人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在城郊划一大片地方,让黑人自己在那里盖房,这就是索韦托贫民窟的来历。到1980年,索韦托已经发展到160万人口,比约翰内斯堡主城区的人口还要多。这两个地方紧挨着,但却是天壤之别,如果说约翰内斯堡是天堂,那索韦托就是地狱。

索韦托可以说是黑人的伤心地,但在1994年种族隔离制度废除以后,情况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今天我们看到索韦托不再是地狱,而约翰内斯堡也不再是天堂,黑人开始大量地移居约翰内斯堡,开始盖起一些不是太漂亮的房子。

虽然现在很多人对于这种状况不满,但在索韦托也可以看到很乐观的景象。因为索韦托的房子虽然还是不怎么样,但已比上世纪60年代好很多了,而且索韦托的公共设施这些年也发生E

今日第三世界都市的贫民窟

(1)印度贫民窟的来历

在殖民时代,由于英国人的“城管”相对较严,尽管当时的印度农民远比现在更贫困,但印度大城市中的贫民窟并不多。独立后印度实行民主制度,对穷人迁徙限制放宽,大城市不可能“贫民与狗不得入内”,于是农民进城的过程加速。

同时,上世纪90年代以前印度“政治学英国,经济学苏联”,政治上不仅搞民主而且承认公民迁徙自由权利,经济上却实行“马哈拉诺比斯社会主义”,被当时苏联定义为“走非资本主义发展道路的国家”。这种体制虽然也号称民主社会主义,然而却不是学瑞典搞福利国家、二次分配,而是学苏联以国家财政投资搞了许多大型国有企业实行“计划经济”,这样一来,用于社会保障的钱便严重不足。名义上尽管国家对公民的教育与卫生承担责任,但实际上除了左派执政的一些邦外,那时印度多数邦中的乡村公立医疗与教育网点量少、质差、经费缺,而大城市里对穷人的保障就要好些,虽没有发达国家那种住房福利,教育、卫生条件还是远比农村强。在迁徙自由状态下,这更加速了乡村中最穷的那部分居民迁入城市。

而另一方面,这种“社会主义”的国家垄断也导致民营中小企业发展不足,难以做到充分就业,进城人口中相当一部分难以脱贫。尽管他们并不比进城以前更穷,但在现代化大城市中,他们的棚户区的确触目惊心。这些因素的综合,便使得印度在独立后的几十年内都市贫民窟大为扩张。

(2)拉美贫民窟现象:开发商给穷人让路

中国人到拉美,往往会觉得有些事情不可思议,比如经常可以看到一些靠近市中心的地方,都是大片大片的贫民窟,而房地产商往往在一些条件很差的地方,比如50多度的陡坡,搞商品房开发。于是中国人很惊奇,这么好的地方你们怎么不圈呢?拉美的开发商会瞪眼睛回答,你们真是有本事啊,怎么能够把他们搞走?

其实,拉美的城市周围也有圈地运动,可这不是政府圈老百姓的地,而是老百姓圈政府的地:一帮进城农民,进城后要找地方盖房子,于是找一块政府公地拉起一道铁丝网,自己盖起了房子,政府说这是违章建筑,但整个社会的舆论都是支持他们的,折腾了半天,政府也就说,算了算了。比如BOSCO合作社区就是这样的,百姓征了官家的地。

我觉得拉美的贫民窟,有一点比美国好,那就是他们的组织性要比美国强,他们往往有的是从农村整村地往城里迁,保持了农村里原有的人际关系,社交活动也比较多,像我看到的BOSCO,他们就组织起来自己盖了一些房子,都是二居室的,很简陋。他们是穷人,而且进城的年限不过是五年十年,基本上是来自山区的印第安人。但是这些房子最大的好处就是特别便宜,为什么便宜呢?土地是圈来的,也没有开发商的利润,基本上是自己合作盖房,成本就是建筑材料,据说这样一套房子才2000多美元。

F

民主福利国家的贫民区改造

前面提到,在奥斯曼时代,巴黎虽然大拆大建,建立了很多豪华建筑,但基本上没给穷人盖什么房子。但到了民主共和时期,这种现象就有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从二战前到战后,一直到上世纪60年代,法国先是在巴黎周边贫民区比较集中的地方,比如伊夫里、苏瓦希、楠泰尔等地,建立了以高层廉租为特征的第二代福利房。这种福利房引起了很多的批评,尤其是来自左派的批评,他们认为给穷人盖的房子还是不够好,建筑密度太高、绿地太少、居住太拥挤,人们在里面缺少自尊心。在这种批评下,到了上世纪80年代以后,法国开始大量兴建所谓第三代福利房,也就是以低楼层、低建筑密度,绿地和公共设施配套齐全的街区为主。

那么,什么是福利房呢?福利房有两个特征,第一是由政府的房政部门面向全社会盖的,而不是像我国那种各单位给自己内部人盖的。第二就是它的分配标准,唯一的分配条件就是贫困(低收入)。西方国家形形色色,有左派掌权的福利国家,有右派掌权的自由放任国家,福利房覆盖面也有很大的差别,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福利都是从最穷的人开始覆盖的,从来不是从最富的人开始覆盖的。

G

中国的“负福利”住房制度

由政府房政部门兴建,以贫困(低收入)为唯一分配条件。此种制度在西方普遍,在剧变前一些东欧国家也有。但我国从未有过。国共鼎革初,政府曾把一些没收房交由房政部门安置社会贫民,但从未新建此种住房。此后用房政经费维修旧房且远不足。国家的住房建设资金都拨给“单位”,按“负福利”原则实行“单位分配制”:有特权的“好单位”收入高房子更好,无特权的“差单位”收入低住房差(往往无房)。在单位内部同样按“负福利”原则:官大工资高,“住房待遇”更高;官小工资低,“住房待遇”更低。而最穷的农民和“无单位者”不仅完全没有分房资格,自己盖个“窟”也被指为“私搭乱建”而要被惩处,处于典型的“无福利也无自由”状态。

后来我们搞住房改革“取消福利房”,其实是把过去的“特权房”予以变现、赎买。真正的“福利房”制度,我们过去从未有过,现在也不是“取消”的问题,而是要新建一套前所未有的福利房制度。

H

不要让中国农民再做“两栖人”

中国其实也有“贫民窟”,但更多的“进城农民”无疑还是住在工棚里。中印工业化进程都导致大量农民进城,但不同的是:印度农民往往卖掉土地,举家进城后占地搭建简易住房,形成为人诟病的“贫民窟”。但是这些新移民相对易于在城市建立家庭生活,同时形成社会保障压力。而中国农民没有地权,不可能卖地,但可能被“征地”而赤手空拳流入城市。

他们不能在城市占地,政府不许建立简易住房,又租不起更买不起常规住房,造成大量成家的新移民只能在城内过集体生活,形成表面上比贫民窟好看的集体宿舍(工棚),并把家庭留在农村,而且自己也不可能扎根于城市,通常在“出卖青春”之后便回乡度过余生。中国因此表面上避免了贫民窟问题。

我记得重庆有个官员说过,重庆“永远不会有贫民窟”,原因是中国农民习惯做“两栖人”,不像你们印度人喜欢全家进城。恰恰就在这个城市,2007年3月重庆市沙坪坝区有关部门进行的专项调查中,有5%的男性民工坦承自己找过“小姐”。调查还显示,已婚夫妻打工而两地分居,长期没有性生活时,24%的男性、33%的女性“整夜睡不着”。39%的男性、55%的女性民工通过“给家里打电话”来度过漫漫长夜。调查报告指出“这说明,性压抑已经成了民工感情生活的一大痛楚。”“35岁前没有家庭生活,35岁后没有社会保障”长远下去会怎样?别的社会问题且不论,请看奇文《亲子鉴定与文化问题》:中科院北京基因组司法物证鉴定中心2005年共做了3000例左右的亲子鉴定,其中680例鉴定为非亲子,比率达22.6%.而其中农村例子中非亲子率更是“有点惊人”,高达将近50%!今后我们的社会基础、文明基础、人伦基础会如何变化?

其实这样的问题在中国的其他城市也非常多,我觉得,重庆最近搞的城乡统筹改革非常之有意义,我也希望重庆的城市化能开创一个新的模式。我要讲的是,重庆的城市化如果在城市里出现贫民社区,我不会批评它,我觉得这是一个很难免的现象,在这一点上我们应该对政府有足够的理解。可是,如果在这个过程中,重庆又多出几百万的两栖人,我觉得这个问题可能要比有贫民社区更严重了,尤其是现在的农民工子弟发展到第二代的时候,问题就更严重了,因为第一代还可以说他们是两栖人,第二代还让他们当两栖人吗?

现代城市新移民的问题,没有尽善尽美的解决方式,但是我们知道,有一些方式是应该避免的,老实说,像索韦托那样的方式,很多人就认为是非常不人道的,但是我认为,索韦托毕竟还是给了黑人一个在城市里成家立业的条件,我们现在不能给他们提供廉租房,我们也不允许他们在城市里自己盖起类似棚户区,而且我们还要整顿城中村。现在整顿城中村,大家讨论的都是如何给城中村原来的户籍人口以更多的补偿,拆迁补偿往往都是给房主的补偿,但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基本上不考虑租户的利益。其实城中村的改造,最大的问题是这些租户都去了哪里?这些租住城中村的农民工去了哪里?

城市新移民,一般来讲,或者给他自由,或者给他福利,或者二者都给。二者都不给,可能在一段时间内,我们会看到一些所谓的好处,但从长远来看,这种做法负作用很大。中国最应该警惕的不是什么拉美化,中国怎么会拉美化?中国现在正在奥斯曼化,怎么防止这个现象,这是大家要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