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治:改革后面还有什么?

这次两会,有一个重要的议题,那就是一如既往的坚持改革。改革已经成了中国最最时髦的话题。据说,象新成立的三大部委就是政治改革的前奏。对此,一些网友甚至一些专家还因此评论说,这是中国式的三权分立,是民主进步的举措呢!

大家知道,中国的改革,是从1978年开始的,主要是由邓小平等那一代领导人提出来的,先进行的是经济领域的改革,当时说政治改革要晚一些进行。改革到现在已经有了30年的历史,回顾这30年的改革历程,虽然没有什么大起大落,但也坎坎坷坷,别有一番风味。应该承认的是,现在的中国经过改革,许多方面都有所好转,并不象改革前那样举步维艰,人民的基本权利什么也没有,现在有了一些言论权,人们可以比较自由的发表一些言论,在私下场合可以牢骚满腹,只要你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他们就定不了你的罪,在公开场合,比如象报刊杂志这些牢牢控制在党和国家手里的政权工具,也时常可以看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至于新兴的网路,其自由程度也是非常厉害的,大量的非官方声音,可以通过许多老百姓的笔自由自在地发出来,以至于一些家伙常常惊呼,网路不得了,成了危害共产党统治的“罪恶渊薮”,希望进行网禁。在物质上,也极大的丰富起来,人们再也不会重归到过去那样凭票供应,即使想打点牙祭,也要托人去买肉制品的商品短缺时代,至于华丽的服装、奢侈的交通工具等等,你连做梦都想不到。人们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以至于中国人每每出国时,看到西方的超市琳琅满目,就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眼花缭乱,目瞪口呆,直至感叹:“白活了!”

我们应该承认,中国进步了。进步当然应该是改革的成果,只有改革,中国才能取得这么大的成绩。不过,毋庸置疑的是,仍旧有着许多问题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

一是,中国人仍然没有自由。自由,不但是简单的生命自由,还包含着更广泛的含义,比如言论自由、政治自由、人身自由等等,都是其中最要的内核。然而对于言论自由,大家都知道,虽然中国人可以发发牢骚,但是也只能是发发牢骚,并没有什么什么实质内容,这样的言论自由,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言论自由,充其量只能算作一种说话的权利。至于政治自由,根本就无从谈起。中国人既选择不了统治自己的政权,也无法改变强加于自己身上的任何政治特权。因此,中国人实际上没有自由。自由仍旧是中国人今后追求的永远目标。

二是,中国人活得很累。尤其是改革30年后,中国人仍然被带着沉重的精神枷锁。官员的压迫、体制的窒息、生存的艰难、社会环境的恶化,和物质条件的改善形成反比关系。中国人为物质生活繁荣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几乎可以抹煞掉所谓改革的成果。

三是,深受体制之害。因为我们处于专制体制统治之中,在没有制约权力之中,中国人实际上处在任人宰割的位置。人家说这么走,就这么走,人家不让走,就不走,而自己没有权力选择,也没有权力拒绝。在这样专制的社会里,所谓合法的政策、光明的权力、各种阳谋招摇世上,理直气壮的剥夺掉你的权利,侵蚀掉你的财富,甚至扼杀掉你的生命。比如多年来的医疗费、薛飞等,这次的涨价风、股市大跌、楼市暴涨等等,就是体制之害,是借助国家政策在危害老百姓的利益。

这些问题严重侵害了中国人的身心健康,严重影响了中国进一步的发展,成了绊脚石。现在的中国人,无论高层,还是底层,无论工人,还农民,无论是知识份子,还是其他的什么什么,都很明确,中国必须变革。一句话,就是埋葬一切旧的东西,走向民主和自由。可是,当这种声音转变为中国决策者的声音,却是羞羞答答的,以一句“改革”来掩盖了一切。但这改革,却有点自欺欺人,只是在遮人耳目,有点类同于清朝末年的改革。

改革哪有变革或者革命来得痛快?改革,何时是个尽头?如果仅从简单的数字上理解,是无论如何也难以自圆其说的。毛泽东打倒旧世界,建立新中国,从1921年到1949年,只用了28年,而1949年开始建立社会主义秩序,到改革前的1978年,也只是28年。难道其弊病有如此之深,需要如此漫长的改革?从1978年到2008年,已经30个年头过去了,病还没有治好?问题还没有解决?

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唯一的解释,那就是所谓这种中国式的改革,只能是治标不治本,就象治病一样,头疼、发烧是因为内脏出了问题,但现在却只是治疗头疼脑热,今天虽然暂时缓解,明天还会复发,如此“治疗”,当然永远在治疗。这种“治疗”,要么雷声大雨点小,要么胡乱治疗瞎折腾,成为“扰民”之举。中国的改革,也如此,如此吗?如果根本问题解决不了,自然永远在改革,在改革,30年如此,40年也如此,即使过去100年,也会如此的。

中共“解放思想”背后的禁区

去年胡锦涛”6、25″讲话强调四个坚定不移,是以”解放思想”居首的,继而温家宝又刻意发表了《仰望星空》诗,问天的寓意也是解放思想,而刚刚闭幕的全国两会更是再唱”解放思想”高调。那么,今后中共会真的来一场解放思想运动吗?

不久前,中共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汪洋的一次有关讲话和中共高层智囊、中共中央政策研究室副主任施芝鸿的一篇署名文章,都以”解放思想”为主调。汪洋要求广东以”新一轮思想解放推动新一轮发展”,有”叫板新加坡”的说法,而当年”皇甫平”三作者之一施芝鸿的《党的十七大与新起点上新的思想解放》的理论文章中,解放思想一词一共出现了46次,充分说明了作者写这篇文章的内在动机。当下官方舆论甚至渲染说,这显示了中共将在30年前邓小平领导的第一次思想解放运动和1992年江泽民第三代领导人上台初期第二次思想解放运动之后,胡锦涛等第四代领导人开展的”第三次思想解放运动”。由此可见,中国当下新一轮”思想解放”的政治谜局,是自上而下被用心良苦地设计出台的。

然而,我们只听雷声大,不见雨下来。其实思想解放不是空喊口号,而要有具体体现。在上世纪80年代胡耀邦在位时倡导思想解放,《文汇报》从复旦大学的墙 报上把当时还是大学生的卢新华的小说《伤痕》公开发表在副刊上,从而导致了”伤痕文学”诞生;《人民日报》则把当时的”四五运动”说成是正确 的行动,随之全国民主墙运动兴起。由此思想解放直接导因了中国思想界、理论界开始反思、否定社会主义的主要标志之一——计划经济。中国改革开放30年来,从理论到实践,先后跨越了”以计划经济为主,以市场经济为辅”,”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相结合”,”有计划的市场经济”等几个台阶,直到今天官方已彻底废弃了计划经济,完成了所谓”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提法。其实这30年一路走来的历史,在本质上就是市场经济与反市场经济的历史,就是一条不断”去社会主义化”的历史,也就是用”资本主义救中国”的历史。回首这一历史进程的哪一步,没有思想界、理论界探索者们付出的惨重代价,而民间派异见人士始终都真正站在倡导思想解放,推动社会变革的最前沿,但一次又一次喋血在邓小平为”思想解放”政治谜局设计的”四项原则”禁区里,成为社会发展的政治牺牲品。天津已故的汤戈旦老先生深陷牢狱,就是这一高举”市场经济改革”旗帜群体的典范。6年前,本人又因继续推动社会进步,提出放弃市场经济的紧锢性定语”社会主义”, 而被冠以”反党反社会主义”文章”以言治罪”。

本人之所以要反对为市场经济强加”社会主义”的定语,是基于深刻反思了后”文革时代”改革开放,引进资本主义改造中国的成功实践,是希望不要用与市场经济南辕北辙的社会主义教条,束缚了市场化改革的手脚。市场经济发展至今,坚持还是放弃”社会主义”这个定语,已成为改革与保守,继续思想解放还是就此止步的政治分野的现实标识,并将注定成为今后30年决定中国主流意识形态思想解放能否越出设定禁区的关键所在。记得十八世纪的英国保守主义政论家伯克曾经说过,”无法改革的国家将也无法存续下去”。这句名言最适合用来描述30改革开放走向困境的中国现实。

其实中共今后的思想解放基调已很明确,早在去年2月26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发表《关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历史任务和我国对外政策的几个问题》文章;胡锦涛”四个坚定不移”讲话都以敲定,即一方面明确地回应”社保派”要求回到”传统社会主义”立场的主张;一方面又否定 “民主社会主义”或”社会民主主义”的主张,当然更不会接纳”自由主义民主”的主张。这也就是他们坚定不移地走”四项基本原则”框架下的”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由此可见,”四项原则”至今仍是中共第四代设计”解放思想”的禁区。从30年前的两个凡是,到30年来的四项基本原则 ,其实”红色记忆”禁锢下的中国,思想从来就没有真正解放出来,并由此决定了中共今后的”思想解放”根本不可能向外界期待的那样激动人心。

值得庆幸得是,这种局面已令体制内的专家、学者都不能忍受下去。今年年初,中山大学政务学院院长任剑涛教授接受记者冯小静专访谈到解放思想时特意谈到:”改革不能设定禁区”。任剑涛认为,解放思想应重提”改革无禁区”和”三个有利于”,在制度探求上倡导现代混合制度,并且从具体政策安排上鼓励勇于改革、有利开放的举措。他强调不能设定改革的制度框架。不能设定哪些能改、哪些不能改的具体举措。观念、制度、举措都不能设定前提。不能以某种政治理念、政治前提禁止讨论。这样才能使改革开放在思想上处于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状态,从而对改革的思想探求提供充分的政治空间。他强调不能将思想解放的活跃状态解读成思想解放的混乱状态。思想解放,肯定有个主流,需要有关方面自觉地站在国家核心价值的角度进行筹划。但也有非主流的意见,应当容许它长期存在,并一定程度发展。他认为思想解放的可控状态对官方而言,要有高超的政治艺术;对民间来讲,人们应该把思想的表达放在理想的平台上,有一个妥协的余地,有一个商量的空间,使得官民双方可以直接沟通。这样使得中国社会在解放思想当中可以真正达成国家发展的理性共识,从而为改革开放共识的重新形成提供公共理性基础。而《南方周末》则发表作者关山 “解放思想从哪里杀出血路来” 的文章,更进一步谈到,有阻力就有风险,这就需要克服”求稳怕乱”的思想,树立敢为人先的理念,拿出”杀出一条血路”的勇气。

从剑涛教授的以上公开言论到《南方周末》发表作者关山 “解放思想从哪里杀出血路来” 文章,都是从体制内挑战为思想解放设定”四项原则”禁区的大胆尝试。我们期待今后会有更多的官方媒体、专家、学者加入到这一行列来,最终彻底打开中国30年来的鸟笼式改革死局。

黄大川:西藏骚乱与中国政治体制改革

西藏拉萨和其它的藏人居住区发生的骚乱事件使西藏问题再一次成为世界瞩目的焦点,中国大陆的官方将此次事件的责任归罪于达赖集团,甚至利用传媒对达赖喇嘛本人进行了近乎妖魔化的抨击报道。笔者产生了三个疑问,一是3.14之前的几天里拉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官方媒体对此三缄其口?二是中共方面为什么要死死咬住达赖喇嘛和达赖集团,将此次骚乱事件的责任单方面推给达赖喇嘛?三是根据官方画面和外国记者和游客的观察,3.14当天拉萨街头出现打砸抢烧事件的时候,在几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里警察为什么缺位,为什么警方没有出面维护社会治安制止这种暴力行径?破解这几个疑团能够有助于我们了解远在雪域高原发生事情的真相。

对于第一个问题3.14之前几天拉萨发生了什么事情,按照王力雄先生的说法,此次拉萨事件的起因是藏族僧侣和平抗议遭到警察的殴打镇压,进而激起了西藏年轻一代中的激进人士的强烈不满才酿出了3.14骚乱事件。我本人愿意相信王力雄先生这种说法,但他同时所说的官方隐瞒有近百名藏民遇害,在没有客观公正调查之前所有的数字都暂时存疑。对于第二个问题,一位身在澳大利亚的张鹤慈先生著文给出的原因是:”中共借西藏的骚乱,一方面是想消弱达赖的形象。另一个中共咬住达赖的原因,是中共希望借达赖的影响力;制约西藏年轻的独立者。”应该说这种分析的见解很独到,也许是问题的一方面原因,但这个分析还不够全面,中共官方主要是在维护中央在西藏的权威和”中间阶层利益集团”的既得利益。维护中央的权威自然就要极力淡化和抹黑在藏民中享有崇高威望的达赖喇嘛的影响和形象,西藏的”中间阶层利益集团”是以当地藏族官员为主的自治区官僚阶层。在1959年达赖喇嘛离开西藏后,中央以自治区的方式管理西藏内部事务以来形成的新官僚阶层,由本地的藏族官员和内地委派的援藏干部共同组成。这个集团最大的利益就在于从中央和内地其它地区得到援建西藏的各个项目和从中央财政转移支付中获得既得利益。而在国际上和藏民中都具有极高威望奉行中间道路身在印度达拉萨拉的达赖喇嘛则是中共高层和中层利益阶层共同的”假想敌”,因为一旦让达赖回归西藏中央的权威是很难保住的官僚阶层的利益也将受到最大的冲击。对于第三个问题,一种说法是3.14当天西藏地方官员在事态发生之时没有得到中央的命令,出于对奥运的芥蒂不敢轻举妄动。我本人不能认同这种说法,因为警察具有维护社会治安的基本职责,即使不采取极端措施镇压骚乱也不应该完全不作为纵容骚乱,3.14事件之前僧侣和平示威都有警察出现3.14当天面对骚乱警察怎么能不作为。只能解释为或为中央授意或是地方官员自作主张故意让警察不作为,事态扩大之后再将矛头直指”达赖集团”,如果能将达赖定性为疆独那样的恐怖分子,在反恐打国际大背景下达赖喇嘛将永无返藏之日。将拉萨骚乱归罪为”达赖集团”进而归罪达赖喇嘛本人本身就是一个逻辑圈套,《华氏9.11》中通过布什家族和本。拉登家族有生意上的往来心里暗示布什和本。拉登的关系如出一辙,毕竟布什和布什家族、本。拉登和本。拉登家族都不是一回事。就像中共集团内部出现的非正常事态都不能归罪于中共的总书记一样,也不能把一些把达赖奉为神明的人所作所为都归罪于达赖喇嘛是一个道理。

以警察不作为这种铤而走险的方式博取政治利益所冒的政治风险也是显而易见的,3.14事件后观望事态发展的西方主流社会暂时容忍了中国在西藏问题上所采取的措施,但在随后几天里在其它藏人居住区所发生的一些骚乱事件尤其是3.24甘南地区发生的骚乱,虽然中国官方单方面宣传继续为”达赖集团”的”罪行”加码,但西方社会也已经开始逐渐在人权和奥运问题上开始给中国的压力加码了。美国总统布什和国务卿赖斯以及众议院议长佩洛西已经用不同的方式关注西藏问题,法国总统萨科奇拒绝排除抵制奥运会的可能,英国主流报纸甚至将08奥运与1936年纳粹德国举办的奥运会相提并论,其它国家媒体刺耳的声音都不罕见。毕竟抵制08奥运不仅是中国政府不愿意看到的,也是国际奥委会和西方主流社会所不愿意看到的,中国政府通过奥运会要的是宣传效应,国际奥委会牵扯到太多赞助商的利益,而西方政要们的如意算盘是期望通过奥运会使中国以更加开放的姿态融入国际社会。一旦西藏问题让西方民众无法容忍,西方政要们受不住来自民间的压力事情就将朝着恶性方向发展。眼下关键的问题是中国官方如何处理好素有无冕之王之称的西方记者们在西藏问题上的不满情绪,请国内传媒专家和资深人士以批判会的方式抨击西方媒体报道失实并非明智的做法,只能加深西方记者的反感,对中国自身的形象不利。记者是西方社会的耳朵和眼睛,根据《北京奥运会及其筹备期间外国记者在华采访规定》,外国记者可以在中国大陆范围内可以随意采访,但此规定在3.14后的西藏却不再有效,中国给出的官方解释是”特殊情况下的中国法律和保护记者人身安全”,面对阿富汗、伊拉克、卢旺达的战乱都无所畏惧的西方无冕之王们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官方托辞。理性是建立在开放、公开、自由基础之上的,否则在公众事件中不能完全公开真相被妖魔化就很难完全避免。虽然近来有官方组织的境外媒体组团到拉萨采访,但有严格限制的采访同样很难换回西方媒体中国官方所期待的”公正客观”.在”洋人”压力不算太大的时候一切都好办,但是事态若扩大”洋人”压力加码后事态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呢?我们只能拭目以待。

处于高层和平民阶层之间的”中间阶层利益集团”是各种政治体系中普遍存在的政治现象,在威权或集权社会和理性民主社会都有存在,所不同的是在理性民主社会中由于信息公开利益博弈较为均衡,在求得共同利益的前提下将可能由此产生的各种矛盾降到最低。而在一个理性相对匮乏的威权或集权社会,这种”中间阶层利益集团”的双刃性显露无疑,一方面极权或威权社会少数人管制多数人,最高名器拥有者必须要以一个利益共同体集团对绝大多数平民阶层采取分化瓦解统治;另外一方面,稍有操作不当,利益共同体内部派系为了利益起争端就可能造成社会动荡进而威胁自身利益。利益集团小了不足以威慑平民阶层并从其身上榨取经济利益,过于庞大又可能危及高层的稳定统治,何况还有底层平民化的动乱风险伴随。最高统治者才会有曹操所感慨的”火上烤”的切身感受,走好这种政治钢丝没有一些高超的政治手腕和智慧是玩不来的。在某些特定的历史条件下,还会产生一些特定的”中间阶层利益集团”.以明朝末年为例,明与后金(满清前身)在辽东地区的交战就在明朝内部豢养了一批辽东本土军人集团,袁崇焕提出辽人治辽,用辽东当地的汉人制约辽东新崛起的后金女真人政权。袁崇焕和毛文龙这对朝廷内部的死敌使用了完全相同的辽人军人集团的战略,即使在他们分别被处死后朝廷还在延续”辽人治辽”的策略。对于辽东军人集团来说,最大的利益就在于明与后金对峙局面的长期存在,后金如若被消灭他们将就地下岗无利可图,后金过于强大他们不是对手将受到朝廷的问罪。这与官匪之间特殊的利益结构链是一个道理,无匪官无利,匪势力过大威胁官的权威地位。这种在特定条件下形成的利益集团在向民众灌输仁义道德忠君爱国的时候本身没有任何道德和忠诚可言,他们只忠于自己的既得或长远利益。明朝覆灭后,这些明朝豢养的辽东军人集团立刻委身于清军引领新主子挺进中原。只有那些由于各种原因不能投靠新主子或是一些不切合实际的理想主义者们才会选择殉难以求得暴得大名。处理这种特殊利益集团与上下两个阶层关系历史上也曾经出现过有智慧的政客,在清朝太平天国时期,朝廷为了镇压太平天国的需要,允许私募部队用以镇压起义叛乱,曾国藩的”湘军”由此成为那个特殊年代的特殊利益集团。在攻陷天京后,曾国藩就极有城府和智慧的主动解散了”湘军”,化解了胜利后朝廷和私募部队有可能产生的新矛盾。清初的三藩之乱吴三桂们是这方面的反面历史教材,他们的政治智慧与同时期的洪承畴和祖大寿以及后代曾国藩相差甚远。

这种由利益集团带来的社会矛盾其实就是吴思先生所说的拿不到前台的”潜规则”,而化解这种潜规则最好的办法还得是透明公开公平正义的利益博弈游戏规则,用公众可以自由选择认可的明规则代替只在幕后运作的潜规则,在民主社会的某些理性实践为我们破解潜规则提供了可资借鉴的宝贵经验。日本的邮政改革就是破解潜规则的一个成功范例,日本邮政系统共吸纳存款1.9万亿美元是全球最大的金融机构,由日本前首相小泉纯一郎主导的邮政民营化法案遭到了那些为了维护公务员既得利益者的坚决抵制。围绕着邮政民营化法案,自民党内部也因此出现了分裂,最终小泉冒着自民党分裂的可能解散众议院,重新举行大选。结果是小泉在大选中大获全胜,高层通过底层的民意战胜了中间阶层的既得利益者,邮政民营化方案得以顺利实施。

西藏问题与中国政治体制改革、香港普选、新闻自由、宗教信仰自由等问题一样,都面临着相同的政治命题的困扰,如何化解”中间阶层利益集团”的阻力?中国政治改革的的阻力是官僚利益阶层,香港的中间利益阶层是那些与中央关系密切的”保皇派”精英,新闻自由的阻力来自新闻审查机构,宗教问题的阻力来自宗教管理机构和”三自教会”的上层,有利于社会正义转型的改革势必影响到这些权利拥有者和既得利益者的切身利益。高层是否愿意启动政改是一回事,高层愿意政改中间阶层利益集团的阻力也肯定存在,高层或许因为出于对这种阻力的忧虑而在故意拖延政改。

香港的普选问题应该是阻力相对最小的,开放度很高的香港社会理性较为成熟,市民的普选意愿相对较高,”保皇派”精英在市民强烈的普选意愿面前势单力孤。香港普选问题真正的强大阻力来源于中央高层,香港普选时机不成熟唯一的潜台词解释只能是高层惧怕香港政改普选影响到中国大陆现状改变,中央政府还没有做好在中国大陆政改的准备。一个值得注意的动向是,中央已经通过人大释法的方式承诺如果时机成熟香港可以在2017年实现有条件的普选,许多人都将此时间表视为中央拖延香港政改的惯用伎俩。笔者却认为2017年这个时间具有指示意义,它是中央政府管辖的范围内第一个明确的单方面政改时间表,也与许多政治迹象表明的在中共下一代领导核心第二个五年任期2017—2020年左右启动中国全方位的政治体制改革的事件暗合,香港的政改普选与中国内地的政治体制改革同步或稍微领先一步进行。这恐怕才是中共高层的如意算盘,现在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是在千方百计的拖延政改的进程,而频繁放风的”思想解放””大部委改革””制约利益集团”等等与政改有关的政治新动向都与这种拖延的大战略有关或是为将来政改试水的目的为出发点的。

算盘打的很精明,但计划没有变化快,如果政治局势平稳发展将政改拖到2017年或许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现有政治架构体系的”中间阶层利益集团”由于利益难以受到底层的有效制约,而高层出于政治结构稳定的需要对中间阶层的包庇纵容要远多于敲打和制约。改革30年尤其是最近10年以来,中间阶层对社会财富的盘剥和对弱势群体权益的榨取到了几近疯狂的地步,这样做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体现在经济领域出现的”高烧过热”现象,除了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底层人群的收入不高之外,物价、房价、股价、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银行贷款增长率和呆账坏账数量,几乎所有的经济指标都居高不下,中国经济领域出现的过热现象与不受制约的权利经济因素密切相关。中央高层早已经意识到经济过热给整个社会发展带来的不利因素,从2003年就已经开始实施的新一轮宏观调控,如果调控措施能够被有效落实,中国经济完全可能重新回到相对健康的发展轨道。但由于高层和底层都对中间阶层缺乏有效的制约手段,中间阶层在调控的头几年时间里为了各自的地方或部门利益,持续进行中央调控方向的逆操作,不仅没有达到经济降温的既定目标而且还有越烧越旺之势。去年十七大以后中央高层对中间阶层制约有所加强,调控的效果比以往略好,但还是未能从根本上改变对权利制约不利的现象,更为致命的是相当高水平的经济过热并没有得到有效扼制,再加上国外美国次贷危机造成全球经济可能陷入衰退的威胁,国际市场能源和原材料就爱个也居高不下,这些都加重了中国经济产生的不利负面影响,中国经济已经在内外交困多重不利因素共同作用下步入高危期。

中国经济领域出现的问题终究要得到解决,在不可能回到从前极左道路的前提下只能谋求政治体制改革化解当下经济领域出现的诸多问题。现在这种危险时期搞政改总比经济崩溃以后再搞政改社会成本代价的付出要小得多,与其拖延实行政治体制改革不如先行启动政改的前期准备,逐步放宽新闻自由、言论自由、宗教信仰自由的限制为将来的政改铺路,在社会理性较为成熟的香港提前实行普选为将来内地政改热身,与西藏藏民的精神领袖达赖喇嘛进行实质性的谈判并在适当的时候允许达赖回归西藏,在不分裂的前提下为藏民选择自己的信仰和生活方式提供政治便利,藏民不会说汉语找不到工作这样的事情应该避免。以新闻自由为例,一种观点认为新闻自由可能会给社会带来不稳定因素,但要是换一个角度思考问题,新闻不自由变相纵容了”潜规则”堂而皇之的大行其道,有了新闻自由就可以通过事先防范的方式有效制约利益阶层的无所顾忌,以预防为主曝光为辅只能给社会带来更多的稳定而非相反的不稳定。政治改革带来的自由和松动另外要面对的一个重要问题是由于历史原因造成的民众理性匮乏而容易导致的报复心理而对未来社会的不利影响。过去常有人说:”中国百姓是天下承受能力最强的一个老百姓。”我们应该对自由状态下的理性比高压非自由状态的非理性抱有更大的信心,毕竟社会理性会随着社会平民自由度的扩大而逐渐增加。

如果中国内地能够将预计到2017—2020年才实施的政治体制改革提前到08—09年预备启动并有实质性明确的政改举措出台到2020年基本完成政改,实际效果肯定比拖延政改要好的多。同民族同种文化背景的台湾已经为中国大陆提供了一整套可资借鉴的保守疗法政治转型之路,1986—1987以解除长达38年戒严为标志的转型启动,1996年第一次实行全民”总统”大选,2000年顺利实现政党轮替,2008年国民党全面”复辟”意味着台湾政改转型的基本成功。中国大陆如能成功完成这种政改转型,不仅中国大陆自身的经济政治问题能够得以解决,西藏所面临的问题自然也会迎刃而解。

刘  水:以共产革命名义实施集体杀戮——《The Killing Fields》观感

《The Killing Fields》被译作《战火屠城》,看过片子之后,觉得这不是一个恰当的名字,这原本是一部沉重的战争苦难片,译名太过煽情、商业化。亦被译作《杀戮之地》或《杀戮地带》,稍微贴切一点。此片1985年获得奥斯卡三项大奖,华人演员吴汉获得最佳配角奖。片子值得观赏,不是因为获得奥斯卡大奖的缘故,而是同样演绎了我们那个年代的恐怖生活。中国人遭受的社会主义革命苦难,尚未有世界水准的电影、小说、绘画和音乐等艺术形式表现出来,我们权且把《The Killing Fields》当作共同噩梦的短暂告别。

该部电影的主题是战地记者的友谊,美国记者辛尼与柬籍翻译、助手潘迪生死相交的故事。但是这个友谊故事,摆放在 1975年美军从越南和柬埔寨撤离之后,柬共“红色高棉”乘虚而入占领首都金边,开始残暴血腥杀戮的背景下,没有丝毫浪漫,反倒让人身临其境体验极左社会主义意识形态造就的国家恐怖,怎样惨绝人寰地摧残人民。柬共屠夫波尔布特实行的社会主义改造,具有二重功用:一则对异己彻底清洗;二则对顺民无情吞噬。仅有7、800万人口小国柬埔寨,因柬共杀戮、饥饿死亡人口达到让人震撼的100万左右。中国人耳熟能详的柬埔寨国王西哈努克亲王,长期流亡中国。中共用高频率的媒体曝光和高规格的外交接待,给足了这位失势亲王以颜面,他的人民却在水深火热中煎熬。

东南亚的越南、缅甸和柬埔寨共产党,都深受毛泽东暴力思想的影响,而毛不全是从苏共照搬照抄马列社会主义理论,而是做出帝王式的最大发挥,那就是用枪杆子逼迫自己的人民百分之百地顺从于党。在收集整理这几个共产党资料时,我有一个意外的发现:即社会主义学说,从欧亚大陆北端的苏联,直线穿越中国大陆,再贯穿到东南亚的缅甸、越南和柬埔寨,直达印度洋。社会主义象疟疾一样由北向南传染,形成一条暴力和血腥主导的恐怖制度死亡之谷。纬度越往南,越是后期的共产国家,越觉得自己实行的是纯粹的社会主义,最终都与北方早期极力效仿的“老大哥”反目成仇。1950年代中苏决裂之后,中共大骂苏共“苏修”;1970年代,越共跟中共翻脸,接着柬共波尔布特骂越共是“越修”,因此“红色高棉”实行的社会隔离制度超越了北方的三个“老大哥”。

暴力夺权、劳改营、社会主义改造、集体大锅饭、消灭私有制、限制自由、准军事化社会、饥饿杀戮、威权独裁、迫害知识分子、社会停滞……从苏联十月革命到1980年代,在这块广阔的社会主义实践地带,发生了共产党有组织的社会灭绝。跟其它种族灭绝不同,这不是因为民族、宗教原因,而是所谓的社会主义革命,所谓的共产主义信仰。社会主义革命全方位地反文化反文明反人性反自由反私有财产。这几个社会主义国家被共产党消灭的人口数以千万计,两次世界大战过犹不及。

美军撤退、“红色高棉”将要占领金边之际,潘迪把妻儿送上美军飞机,自己继续留在柬埔寨与几个外国记者报导混乱的政权骚乱。

“红色高棉”夺得政权之后,随即展开城市清洗运动,将数百万流落城市的人民用枪押往农村改造,实行严格的劳改营管理,在路途和劳改营因饥病死亡者不计其数。外国记者最终也撤离金边,潘迪因无护照,被柬共送往劳改营服苦役。

极端苦役和饥饿,让潘迪瘦骨嶙峋,弱不禁风,每天面对看守可随意处置的死亡威胁。画面中被完全洗脑的一个小女孩象野兽一样,没有任何来由,都可以指使军人灭掉一个看不顺眼的男人。共产党社会主义革命的唯一目的就是分清敌我,卸除敌人的全部反抗言行,从肉体、思维和表情全部消灭,哪怕是敢对视的目光;毫无条件地服从,包括对随意处死地服从,让你临死也喊不出一句话。社会主义改造过程中,民族文化和国家经济都被抛弃,将人性恶最彻底地发挥出来。共产党革命的唯一动力就是复仇,对旧政权、文化教育、私有财富全部消灭,试图建立全新的、整齐划一的秩序,仇恨遮蔽了他们全部的人性美善光辉。

潘迪偷偷爬进牛圈切开水牛脖子吸血止饿,被发觉后惨遭殴打,奄奄一息,差点丧命。几年之后,他终于逃离劳改营。在逃跑途中,潘迪陷落水渠。这是一座白骨累累的人间地狱,不加掩盖的尸骨,布满水汪汪的稻田、泥泞的田间小路和混浊的水渠。

潘迪精疲力竭昏倒在路上,被一队柬共发现,其中一个好心人收留了他。当佣人,照顾失母的小男孩。潘迪渐渐取得信任,这个柬共男子告诉潘迪,他的妻子也是被柬共杀害,他不信任组织,组织也不信任他。1979年越南侵犯柬埔寨,该男子被同伙枪杀,之前他将儿子交给潘迪。越南入侵,让潘迪再次获得逃生机会。逃亡途中,同伴不幸踩踏地雷,小孩死亡,潘迪流落至泰国边境一所医院。一直在不懈寻找潘迪的美国记者辛尼,发现了他的行踪,两人在柬泰边境浴死重逢。此片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该部电影印证共产革命一个规律:执政共产党不光清洗自己的人民,也不信任自己的干部。苏共、中共、缅共、柬共都是如此,这都是已公开的史实。“红色高棉”领导人波尔布特、英萨利、乔森潘枪杀柬共党内高级领导人14人中的6人,大批军官和地方干部亦遭屠杀。他们对“同志”的杀戮,如果单纯用权力斗争来看待,似乎又不能完全解释透彻。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也没找到合乎情理的理由。或许这个组织历来的作为不是用人性可以解释清楚的,这是一个没有人性的组织,更多表现出的是兽性。我最后想到了恐惧,这似乎才能做出解释——暴力夺得权力不会得到安宁。独裁者只有不断寻找和消灭潜在的“敌人”,不断在全社会制造紧张的人斗气氛,藉以消解和转嫁社会注意力,他们才能获得内心的安全感。

1979年,面对越来越不听“老大哥”的越共,同时也为解救被越共支持的韩桑林政权赶进山林的柬共波尔布特,中共发动对越“自卫反击战”。对于此战,中国近年都有不同声音的反思,包括当年参加自卫战的士兵。网络上的讨论理性许多。天涯社区的“天涯杂谈”等越战社区都有参战士兵的回忆文章,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体悟他们的反省。

主演潘迪的华人演员吴汉,本职是一位医生,是美柬战乱、红色高棉屠戮的亲历者。后与家人被迫移民美国,开了一家诊所谋生。片子招募演员,从未演过电影的吴汉被导演选中。吴汉表演精彩,一炮走红,获得多项国际大奖,但他志不在此,继续行医。1996年2月,在洛杉矶寓所,吴汉被一个打劫的华人罪犯枪杀在自家车库。尽管早在1985年他就荣赝奥斯卡最佳配角奖,但在中国大陆却是陌生的名字,连同这部卓越的电影。

我郑重推荐中国大陆1976年文革以后出生的新人观赏《The Killing Fields》,忆苦思旧,会了解许多被教科书蒙蔽的中共历史,了解前辈的过去,看清自己的未来,不无裨益。

旅美作家,独立笔会副会长巫一毛获香港人权新闻奖

现居美国旧金山的女作家巫一毛发表于开放杂志二○○七年七月号的文章〈我们这些小右派〉获得由香港记者协会、香港外国记者会及国际特赦组织香港分会联合举办的第十二届人权新闻奖中的中文媒体优异奖。

颁奖者称,这篇文章以一个受害儿童的角度回顾中共一九五七年反右运动那场人道灾难。文章叙述细腻令人感动。颁奖典礼三月二十九日中午在香港外国记者俱乐部举行。

巫一毛的父亲巫宁坤一九五一年放弃美国芝加哥大学攻读的英美文学博士学位,回到中国,结果在一九五七年被打成右派份子,随后出生的巫一毛及弟弟亦成为天生的小右派,童年受尽摧残。巫一毛说,在中国像她这样的天生小右派估计有一百五十万人。

这次人权新闻奖,在中文部份只有四家媒体共得七个奖,其中最受瞩目的是香港电台记者潘达培制作的新闻记录片「扣着脚炼跳舞的中国律师」获得大奖。该片报导了一群中国维权律师(张思之,滕彪,许志永,浦志强,莫少平等)在宪政缺席的制度中,如何艰难地以法律手段为中国大陆百姓争取权益。该片可上香港电台网观看。

网站是http://www.rthk.org.hk/rthk/tv/hkcc/20071021.html

连岳:选票理性消解的极端情绪

最近亚洲的多场选举都让人吃惊——是好得让人吃惊。

不丹国王主动放弃王位,推行民主选举制度,可能是人类民主史上最为奇特的现象,其他国家的民主往往是几代人流泪流血争取来的,不丹却是国王坚持“好的制度比好的国王”更为重要,老百姓开始对民主制度并不热衷,一是因为辛格国王勤政爱民,二是因为邻居巴基斯坦的民主制度似乎并不太成功。

这个怀疑有道理,在以往巴基斯坦的选举中,许多候选人的主要工作不是发表政见、向选民拜票,而是拉着自己的武装力量索性把票箱抢回家。在2002年国会选举中,亲阿尔凯达恐怖组织的MMA党,以其极端伊斯兰政见,狂扫国会272席中的56席。在此次国会选举之前,观察家普遍认为情形会更坏,先是总统穆沙拉夫软禁巴基斯坦最高法院前首席大法官乔杜里,以破坏法制的手段试图操控选举,再而强力打压由律师发起的抗议活动,进一步软禁更多的反对派人士。选举前贝。布托又死于恐怖袭击。巴基斯坦似乎要陷入内战与分裂的深渊。

不过,这几年迅速成长的中产阶级开始发声,也出现了不惧怕压力的媒体力量,选举结果是极端势力急剧退潮,MMA党只剩下五席,务实的、世俗的候选人一一当选,宗教势力回到清真寺,军队也退回军营,连穆沙拉夫指定接替自己陆军参谋长职务的佩尔韦兹。基亚尼将军也严令未经允许,军官不得与穆沙拉夫接触。反对党掌控的议会不仅立即释放被软禁的人士,穆沙拉夫也面临弹劾威胁。

只要每人有一票,选票的理性最终会行使纠错能力,这就是民主的保险丝,民主会犯错误,选民也有可能一时被蛊惑,但是下一次选举他们将改正自己的错误。所谓“爱国主义是流氓最后的庇护所”指的就是可以用极端情绪欺骗选民获取权力,选民的极端情绪发泄的后果是生活变得更糟,他们也会学着放弃这种有害的激情。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上。2004年,陈水扁通过制造“本土”与“外省”的对立,辅之以选举前一天突发的“3.19枪击案”,激发极端情绪,选情一夜逆转。在随后的四年里,民进党治“国”无方,弄权有术,清流消失,小人当道。结果在这次选举中,国民党“总统”候选人马英九大赢221万票,选民漠视政客的族群撕裂议题,对民进党打的“中国恐惧牌”也不予理会,统独之争更是边缘化。加上此前在1月份的“立委”选举中,选民已将“立法院”3/4的席位交给国民党。执政八年的民进党惨败之后,若不彻底反省,恐怕就将泡沫化,他们现在可能知道,任何依靠极端情绪的选战策略,以后都吃不开了。用前民进党主席、百万倒扁红衫军领袖施明德的话来说,这证明台湾的民主已经生根。

定期用选票说话的好处就是理性力量逐渐会占上风,极端情绪也能安全释放。连贤明的国王都知道民主制度才是国民幸福的最佳保障,其他人,则当然更应该尊重民众的权利。

谁在伊朗长大

一朵白色的花瓣晃了晃,从茉莉树上飘落下来,它像是拥有生命,飞过村庄,越上云层,天使为它指引方向;然后它越过高山,让小鸟破壳,飘过海洋,使鱼儿跳跃;经过弹奏乌德琴的小鬼,掠过蹿着火焰的陶罐,伴着星星和月亮从海上升起,飘到一个以新月和星星为荣的国度,这就是伊朗。

2007年的动画电影《茉莉人生》,改编自伊朗年轻女画家玛赞莎塔碧的漫画《我在伊朗长大》,由它的创作者亲手将其搬上银幕,讲述一个童年充满天真幻想的伊朗小女孩,在伊朗动荡的社会环境成长的故事。

相对目下故事情节较为简单的伊朗剧情片,这部通过漫画形式影射自伊斯兰革命和两伊战争以来的伊朗历史的影片是复杂的。然而它的影像风格却非常简约,造型可爱,极富表现主义,黑色幽默的创作手法也与黑白画面相得益彰,一经推出,即风靡世界影坛,获得多项大奖。

中产阶级革命史

《茉莉人生》一片基本可以视作导演本人的自传。玛赞。莎塔碧自述说家境不错,属于典型的中产阶级。父母受过高等教育,有着体面的职业。她小时候在双语学校上学,经常和少年时的伙伴们一起去俱乐部玩耍,打完保龄球后大吃汉堡包,过着非常美国化的童年生活,全家还时不时去欧洲度假。即使在日子最糟糕的时候,也有家人的关爱保护。所以她长大后可以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能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种优裕的生活背景也影响了本片的创作。

与《茉莉人生》可资对照的是1997年的伊朗儿童影片《小鞋子》,两部影片恰好相隔10年。著名的《小鞋子》无关宗教,也远离政治,更没有负载所谓道德说教的深刻主题。同样是从孩子的视角出发,却只拍摄伊朗穷人家庭的日常生活。《小鞋子》的开头,是一双粗糙的脏手补着一对小鞋子的特写。鞋子粉红色,很小很破,镜头不厌其烦地将修补鞋子的过程完整地呈现。镜头切换,一个老头儿把补好的鞋交给一个小孩子。这个小孩子,就是阿里。

而《茉莉人生》一开场,即将离开伊朗走向全新生活的女主人公玛赞坐在候机室的大厅发愣。点着的香烟燃出了回忆。玛赞从小就不愁吃喝,生活一帆风顺,波澜不惊。还时常有父母的好友从国外归来,带给她一些时兴玩艺作为礼物。

在迎接父母友人的舞会上,玛赞和她的小伙伴卡泽在互相打闹,而一旁的一个女人却忧心忡忡地对玛赞的父亲说,他们应该放她丈夫出狱。玛赞的父亲说,这个政体维持不了多久了。这个政体,就是巴列维王朝。其时,正是伊朗伊斯兰革命的前夕——巴列维王朝在进行了近26年的专权统治后,到了将要覆灭的时候。

玛赞一本正经地告诉奶奶,她要使所有的人都过上好日子。他们的窗外,正有无数黑压压的抗议人群经过。当父亲兴冲冲地把小玛赞抱起来在空中转圈时,玛赞并不理解父亲口中的经历一个历史性时期的含义。革命,对于玛赞来说,仅仅是头绑飘带高呼口号引起父母注意的玩闹由头。

淘气的小玛赞也许是为了故意要和父亲作对,说她喜欢国王,并说国王是真主指派的。于是她的父亲讲了一个50多年前的故事,告诉玛赞巴列维并不是真主的选择。创作者在这里用中国皮影戏的手法概括而幽默地表现了巴列维王朝的来龙去脉,非常有趣,显示出动画片的优势,如果是真人剧情片,这样处理可能会很滑稽。

作为动画,人物造型以极简练的线条勾勒,表现人物的喜怒哀乐仅仅通过眉毛、嘴唇的向上和向下弯曲、眼睛的睁闭,大幅度的黑白画面强烈对比,正是这部动画片的特色。在欧洲人的赞助下拍片的导演莎塔碧说:“人们谈论伊朗的时候,总是想到1979年前的飞毯和1979年后的飞弹,如果他们看了我们的电影,并从中看到‘人’,那么我的目的也便达到了。”“1979年前的飞毯”,自然是指古老的波斯:“1979年后的飞弹”,是在说两伊战争。

随着故事推进,影片的背景伊朗伊斯兰革命非常清晰地展现在观众面前。实际上,独裁的巴列维,在很大程度上,也为伊朗向现代化迈进做出了贡献。在学术界,对于伊朗伊斯兰革命的发生原因众说纷纭,并无一致结论。影片虽然以伊斯兰革命为背景,也并未指出伊斯兰革命的根源所在。只是用艺术的手法再现了这段历史,譬如大规模的抗议、流血冲突、警察的秘密逮捕等社会运动场面。

在灰白色的城市背景下,抗议人群和宪兵队发生了武装冲突。所有的人都是一抹黑,仅用轮廓和动作区别他们的身份是群众还是军队。一辆辆浓重的黑色坦克从画面的左上角冲出来,配以紧张的音乐,气氛煞是可怕。巨大的黑色齿轮从画面左方碾过整个画面,直到荧幕变得一团漆黑,紧接着,一颗黑色的子弹射穿黑色的抗议者,倒地的人流下黑色的血,黑色的人群把血流了一地的死难者高高举起,站成一座不朽的群雕——最后,这个场景渐隐在一团黑色中。

自由与民主

或许正如莎塔碧所言,的确没有多少人了解伊朗。人们有兴趣了解美国,却没兴趣了解伊朗,甚至在很多人眼中,“那些在伊朗生活的人就是一帮未开化的疯子”。

然而影片中的小女孩玛赞有忧无虑,虽然身处离乱的时代,生活还是快乐的。她有良好的家庭,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关心社会时局,经常和各种社会活动家往来。长辈们希望玛赞长大后记住一些不该忘记的历史,记住家庭和自己的根。

阿鲁什,一个共产主义革命者,在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共和国成立后,被捕入狱,玛赞去看望他时,他并未给他的小朋友以意志消沉的感觉,见到玛赞的第一句话是赞扬她的裙子真漂亮,临别时再次赠送玛赞一个代表自由的折纸天鹅。

玛赞的奶奶,一个文雅而有教养,坚强自尊的独立女性。玛赞为自己的伊朗人身份感到难堪,在国外回答别人问她来自哪里时说是法国,奶奶及时“出现”,让她不要忘记做表里如一的人;由于违反伊斯兰关于女性穿着的规定,不戴面纱、浓妆艳抹而遭到街头宗教警察的盘问,玛赞耍小聪明嫁祸于身边的男人,奶奶得知后诘问她这样做与流氓有什么分别?

在严苛的法律约束和政治高压下,玛赞与家人想尽办法寻找快乐。玛赞在外套上写下“朋克不死”的字样,“大摇大摆”地去黑市购买摇滚磁带,与卖磁带的小贩讨价还价,刚成交,女“纠风队”员飘然而至,盘问玛赞为何一身朋克打扮,玛赞辩解无门时立即大耍滑头说自己如何可怜如何悲惨。

一次全家人偷偷地饮酒作乐,开完派对返家被拦截,警察要求去家里搜酒,奶奶装病和玛赞慌忙上楼将酒全部倒进厕所,等到父母进家,才发现是虚惊一场,警察们原来只需几个小钱就能打发;玛赞在课堂上反诘宗教课老师和现实完全相反的谎言;在国外寄宿于教堂时,由于修女们羞辱伊朗人没有教养而反唇相讥她们曾做过妓女,这些让人忍俊不禁的场面都丰富了玛赞的性格,也增强了影片的趣味。

影片后半段表现的是玛赞在异国他乡独立艰辛的生活。在这个段落里,导演还是不忘幽默。玛赞在维也纳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她真命天子的男人,居然是一个同性恋,而让玛赞觉得自己的生命放出光彩的第二个恋人,其实是个喜欢寻花问柳的混蛋,这就是生活,可以让人哭笑不得:革命和战争无法伤害她,爱情却要了她的命。

国外的挫折迫使玛赞回国。长大的玛赞却发现自己在国内变成了外国人,这其实是一种无法再适应本国文化造成的疏离感。于是在影片最后,玛赞再次离开家乡前往自由的法国。正像现实中的莎塔碧,“我尽量让自己徘徊在两者之间:我是个伊朗人,却想要像西方人那样,这就让我的生活变得艰难。”

《茉莉人生》没有逃避的话题是信仰。当阿鲁什被投入监狱,小玛赞喊叫着让真主滚开,而不久前,玛赞刚刚接受真主的教诲,原谅了曾经屠杀过很多人的秘密警察的儿子。信仰,对伊斯兰人民来讲,本不应该是问题,但当掌权的宗教狂热分子面对电视采访说出“对我们来说,只有鲜血才是法律”时,它就不得不被质疑。

客观地说,本片确实带有一定的西方视角,片中涉及的伊斯兰宗教人士的确不太光彩。也许这正是本片刺痛伊朗政府,遭到伊朗官方诟病的原因。伊朗官方新闻机构公开指责该片是“一部没有真实描写伊斯兰革命所取得的伟大成就的影片”,是一部反伊朗的影片,称影片的获奖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事件。

10年前的《小鞋子》并不被伊朗官方认为“反伊朗”。在这部电影里,为了一双鞋子而奔跑的贫穷阿里所生活的世界,已经基本远离了玛赞童年时经历的动荡不安。阿里可能根本没有听说过伊斯兰革命,也从未见过什么踌躇满志或者失意满怀的仁人志士。然而,贫穷的阿里和优越的玛赞所处的不同阶级在伊朗一直存在着。

假如我们让在同一个伊朗长大的小阿里和小玛赞在同一个时空里相遇,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以玛赞从小就要为成为先知,让老年人不再忍受不幸遭遇的“志向”,她会怎样同阿里交谈呢?从来不缺鞋子穿的她会问阿里:你每天都吃一只烧鸡吗?

此时此刻的自由与民主又会是一个怎样的问题?

米兰·昆德拉:逃离不朽

在《小说的艺术》中,米兰。昆德拉称小说家为“存在的勘探者”,小说的使命是“揭示存在的不为人知的方面”。他本人的小说正是如此:以比邻哲学的深度探索人类“存在”的基本命题。从《生活在别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到后来的《不朽》,这种探索不断深入、走向极致:如果人的存在注定是可笑的、没有意义的,这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除了“媚俗”之外还能通过什么方式获取分量?如果“大写的牧歌”所宣称的“生活在别处”的态度意味着谎言和专制,个体的真正自由是否只存在于对于“不朽”欲望的完全弃绝?果真如此,个体的存在又如何可能,意义何在?在小说《不朽》中,围绕“不朽”这一关键词,所有问题都得以展开。

人的生命只此一次、短暂无常。然而也正因此,人们对于“不朽”的想象和向往才尤其强烈。宗教宣扬的灵魂不死和轮回报应并非米兰。昆德拉所要探讨的问题,因为他所说的不朽,是指世俗意义上的不朽,是指死后仍留在他人记忆中的“不朽”:小的不朽是指一个人在认识他的人的心中留下了回忆;大的不朽是指一个人在不认识他的人的心中留下了回忆。“只活过一次就等于没活过”,肉体的必然消失和彻底腐朽是一种可怕的景象。而一个人的声名、事迹、影像,作为一个人曾经存在的见证和怎样存在的说明,依靠口头传说、文字记载、影像记录等传播形式,可以穿越时空的局限达致不朽。这无疑是极具诱惑力和抚慰力量的情感想象。政治家、艺术家更有机会获得这种不朽,但不朽的野心却绝非他们独享。在小说中歌德与贝蒂娜的章节里,贝蒂娜,这个“默默无闻的少妇”同样梦想不朽——途径是通过对不朽者的攀附和制造与他们的联系。然而,对于歌德这个注定不朽的伟大人物来说,不朽一方面意味着走向光荣的殿堂,另一方面形成了巨大的生之约束。歌德意识到他从来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过,他要为永留后世的他的不朽形象负责,这种责任心使他失去了本性。他知道各种传记、逸闻、回忆录将会把他的所有言行变为不朽的等待后世拷问的文字。他害怕做出荒谬的事情,背离那种他视作为美的温情脉脉的中庸之道。他感到了贝蒂娜的企图和威胁,却不惜任何代价跟她和平相处。他甚至一直留意着不让自己穿一件弄皱了的衬衣走向不朽。只有到了生命的最后阶段,在穿越“从生命此岸通往死亡彼岸的神秘之桥”的时刻,他才意识到“不朽是一种不值一提的幻想,一个空洞的字眼”。他痛快地称贝蒂娜为“使人难以忍受的牛虻”并为此感到喜悦。这几个字,和他的著作、生活、思想都不相配,它们纯粹源于“自由”。也许为此人们几百年后还会谴责他,但疲惫的老人根本不再去想它了。这里体现了昆德拉关于“真正的自由”的界定:人按照自己情感的好恶而非不朽的指令行事。

生者对肉体死后的声名不朽既渴望又焦虑,说明“不朽”也具有双刃剑的特征。面对身后之名,人们一边渴望光荣的不朽,一边恐惧可笑的不朽。为了使自我的存在富有意义,赢得好评,人们便必须“媚俗”,将自我与某种公认的原则和精神联系起来,如上帝、人类、斗争、爱情、男人、女人等等,然后“在美化的谎言之镜中照自己”,借此获得满足感并讨好大多数人。昆德拉揭示了存在的悖论。不朽的渴望是人们对于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抗拒,人们希望自我的存在不再是偶然性的、无足轻重的,而是具有某种恒久的有分量的意义,但媚俗的本质却与个体生命对自由的渴望背道而驰——媚俗实施的是心灵的专制,它无视生命中的矛盾和脆弱。然而,我们必须变为媚俗,变成我们自身之外的东西,才能不被遗忘,这就是人的境况。在大众媒体时代,“媚俗”变本加厉。因为我们的认识更多地不是从经验中获得,而是从电视、民意测验中来。离开媒介,我们非但不能了解世界,甚至不能确认自我。昆德拉用“意象学”来指称统治这个时代的思想机制。意象学家创造理想典型和反理想典型的体系,这些体系存在的时间不长,每一种很快被另一种代替,可是它们影响了我们的行为、政治观点、审美趣味,甚至“所爱的地毯的颜色和书的选择”。宏大的思想体系在后现代社会遭到置疑,但无处不在的意象学却使个体的自由更加渺茫。媚俗或者说不?这是存在的加减法。加法意味着对于生命的认同,对于媚俗的默许,在自我陶醉的媚俗中增加存在的特性和意义。如弗兰克和罗拉,希望通过“伟大的进军”或者“募捐”将自我扩大到自我的无限之中,成为历史的一部分,这根本上仍是对于不朽的欲望。而另一部分人如阿涅斯、萨宾娜则希望从历史中逃离,将自我存在的痕迹完全减去。如果说萨宾娜还只是拒绝媚俗,阿涅斯则更进一步。她渴望自我弃绝,不断地寻找摆脱尘世道路的修道院。消失是阿涅斯一生的追求:自我的消失、灵魂的消失、不朽欲望的消失。

昆德拉的小说中,“大写的”与“小写的”牧歌对应了加法与减法两种生存之道,并使之更具哲学意味。牧歌意识是指对于没有冲突的世界状况的想象。大写的牧歌态度的典型就是“革命”。革命理想旨在通过对人类命运的统一规划消除冲突。这种“牧歌之态度”强调,真正的“生活在别处”,宣称“要通过恢复美化的生活,赎救邪恶且不完美、不定和虚无的日常生活,让意义得以丰富,欲望得以实现,达到欢乐之完满、自由之完满、存在之完满”。在革命理想中,独处是不可能的、被禁止的。在意象学统治的时代,对牧歌的向往和信念在社会和个体的层面上受到了质疑。因为大写的牧歌中包含着谎言与恐怖:为了将来牺牲现在,为了集体牺牲个人。但普遍存在的媚俗本质上仍然是大写的牧歌的广义表现,一种渴望统一而抛弃差异的态度。相反,“小写的牧歌”是一种反牧歌之牧歌。人只有与世界隔绝时,才感到解放和解脱,如塔米娜和阿涅斯曾感受到的。这种牧歌是私人的牧歌,产生于断绝。私人牧歌的英雄,都是孤独者和逃逸者,隐身于边界的另一端。

然而,绝对的孤独和对世界的弃绝在一个由意象学统治的时代如何可能?歌德曾经“希望自己能够一边欣赏窗外的树木,一边悄无生息地消逝”。阿涅斯“躺在草丛中,小溪单调的潺潺声穿过她的身体,带走她的自我和自我的污秽,她具有这种基本的存在属性,这存在弥漫在时间流逝的声音里,弥漫在蔚蓝的天空中”。这种存在的极致状态在作品中都只存在于死亡前的顿悟。正如弗朗索瓦。里卡尔所分析的,安宁“只有通过自我放弃,通过脱离自己所有的形象来实现”。阿涅斯厌倦了自我和自己所有欲望的存在,所以,“阿涅斯必死”,不是自杀,而是承认并迎接自己的死亡。安宁与死亡竟如此接近,对于虚无的抗拒复又走向虚无。

昆德拉的小说“将我们的生命与思想借以为本的基本谎言揭露得如此深刻”。尽管使用的是哲理性的文学语言而非理论表述,昆德拉的思考却与西方后现代的解构思想存在着一致性:意识到了人的主体性的悖论和生存的不自由。尤其是大众媒体时代,复制与真实、拟像与本体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暧昧不明。人的主体越来越成为一个想象性的、规定性的存在。文学中的人类处境是一个生动的隐喻。“哲学家可能向我们解释说舆论不值一提,唯一重要的是我们究竟是什么。可是哲学家什么也不懂。只要我们生活在人类之中,我们必将是人们看待我们的那个样子”。启蒙运动曾经试图使人类摆脱“不经别人的引导就不能正确运用自己的理智”的不成熟状态,张扬个体理性,使理性与自由、道德与自律实现统一。然而在对人类命运的制度化规划之中,个体的自由仍然是个问题。不依靠各种理论、意象,人们甚至无法确认自己的感觉和经验。存在的同时,即要考虑存在如何被记载和评价。传播显得至关重要,甚至超过存在本身。因为正是传播使存在符号化,而具有了时空的超越性。在媒介发展史上,言论、书报、照相机、摄像机相继充当记录和传播的手段。技术的进步体现了人们对于不朽的终极想象。言论易变易讹,文字描述也有隔阂,照片代替绘画使人的形象保留得更为逼真,但是还不够,只有摄像机的出现,才让记录完全可与人在场时的景象媲美,甚至更美(考虑到影画剪辑、背景音乐和解说词的效果)。事实上,早在此之前,人们就已经表现得像有人在替他们摄像一样,即使没有真正的镜头对着他们。

我们不妨接着昆德拉的命题,对“不朽”的观念再做一番考察。加缪说过:“死的问题是唯一重要的哲学问题。”人的肉身存在的短暂、无常和注定消亡与人对永生、无限、不朽的渴望是人类亘古至今必须直面的矛盾。《圣经》中基督受难而后复活永生,作为绝对的存在,成为众生走向不朽的引导者。陀斯妥耶夫斯基在他的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确定地指出:只有上帝能够给出支持一个绝对道德准则的权威,而不朽的前景使得善有善报成为可能,尽管这种回报可能不是在此世。因此,如果上帝存在,那我们是不朽的。康德也在其道德律的批判中假定和保留了“上帝和不朽的理念”,以解决至善和德福一致的问题。然而随着启蒙后上帝信仰的衰落,宗教提供的彼岸图景已经很难成为支撑民众不朽信念的力量。相反,世俗的不朽,也即昆德拉意义上的“不朽”越来越在社会生活和人的存在中占据重要地位。

在中国,追求“死而不朽”也是一种很古老的思想。儒家文化的早熟与理性使之轻易地将彼岸的问题搁置,而将思虑的重心放在活着的现实中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儒家先哲放弃了超越性的追求。相反,儒家思想中的不朽意识根深蒂固。《左传》有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谓不朽。”“立德、立功、立言”,殊途而同归,都是借助生前的德行、功名、著作赢得身后的不朽,或者说是为了死后的不朽而激励生前的行为。“三不朽”的思想对中国后世影响深远。司马迁忍辱负重以求“成一家之言”,文天祥抱着“留取丹心照汗青”的信念从容就死,乃至无数忠臣、义士、贞妇、烈女,不惜以生命的代价赢得美名传颂,体现的都是儒家的伦理规范和人生信念。这说明在缺乏宗教精神的中国,世俗的“不朽”在道德和价值体系中举足轻重。这种观念的积极方面显而易见:维护了一定的道德准则和价值取向,体现了人类生命中的尊严、原则和刚性。消极的方面是导致沽名钓誉的行为,压抑个体的人生探索和多元选择,轻视作为唯一存在的珍贵的个体生命。用昆德拉的话说:“人们强迫你死,就好像存在着某些比你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这个问题在先秦时就显露出来。《道德经》言:“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庄子。逍遥游》言:“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与儒家反道而行的老庄思想,深刻地洞察了美、善一旦成为追逐功名的外在标准将会带来的失真和虚伪,所以主张“无己、无功、无名”,实现人生存状态的逍遥,这无疑是对声名“不朽”的捐弃。后世的道家继之以追求肉体自身的永存(升仙)为最高理想。魏晋之时,丹药之风甚至一度盛行,社会风气亦有“越名教而任自然”之势。这在中国漫长的历史中可谓昙花一现的奇景。隋唐以后,随着封建统治的巩固,儒释道思想的互补,文人的生存方式日趋圆通务实,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儒家的伦理价值也始终占据主流,所以,文人虽可逍遥于江河,终无法忘怀于庙宇。“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李白的坦诚揭示了“终南捷径”的心理机制,说明隐逸生活的目的仍然是声名,而非听任生命的孤寂和消释。不求声名的姿态反而成为求得声名的一种方式,不失为一种绝妙的讽刺。

从以上简单的回顾就可以看出,“不被遗忘”,这种世俗的不朽追求,无论在中国和西方都由来已久,甚至愈演愈烈。追求永生既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逍遥游的境界也往往成为心神向往,而身不由己的梦想。尤其是,大众媒体在当代越来越承担起塑造不朽的任务,它们空前公开、主动、广泛地闯入私人生活领域,影响人们的经验方式、存在形态和价值取向。更多的人自愿或不自愿地进入影像的记录成为“不朽”,也有更多的人毫无觉察地陷入不朽的陷阱。如果说不朽是一场永恒的诉讼,那就必须有一位真正的审判者(比如上帝)。然而,致命的是,大众传媒并没有超越性的至善性质,也没有撰史者的慎重与严肃。它只在昆德拉所称的“意象学”的指导下记录和传播,而并不为被传播者的意愿着想。个体可能借助媒介传播,从寂寂无名的普通人转眼家喻户晓,但也可能一不留心就成为笑柄。大众传播中一个无足轻重的细节可能影响个体整个人生的走向。在此不朽力量的专制下,个体的自由逃遁无踪。昆德拉尖锐地指出:“这是一种天真的幻想:以为我们的形象是一种普通的表象,在它的后面藏着独立于人们视线之外的我们的我的真正实体。意象学家们厚颜无耻地证明了事情恰恰相反:我们的我是一种普通的、抓不住的、难以描绘的、含混不清的表象,而唯一的几乎不再容易抓住和描绘的真实,就是我们在别人眼中的形象。最糟的是,你不是你形象的主人。你首先试图描绘你自己,随后至少要保持对它的影响,要控制它,可是没有用:只要一句不怀好意的话就能把你永远变成可怜的漫画”,就像小说中的贝尔纳被封为“十足的蠢驴”。传播的威慑,或者说不朽的威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巨大。这也是昆德拉的小说探索不朽话题的原因:昆德拉推崇小说的怀疑精神、游戏精神、自由精神,认为小说的独特性正在于“不把世界当回事”,“怀疑世界让我们相信的东西”,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当今世界企图让人们相信的不朽意象。

最后,即使昆德拉小说中的寓言,或者哲学思辨的历史,都显示能够逃离不朽的个体自由毫无可能。现实生活中具体的人,面对众声鼎沸的媒介,冷静与超脱仍是必要的气质。赋予存在以意义的超越性力量即使不在纯粹自我的反省之中,也绝不可能在一味媚俗的尘嚣之内。

(《不朽》,米兰。昆德拉著,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年6月)

胡适与金钱

胡适一生基本上都处在社会上层,算是富贵之人。早年暴得大名,收入颇丰。晚年经济拮据,但也远非“绳床瓦灶,举家食粥”。他一生清廉大度,乐善好施,特别对教育事业更是一往情深,慷慨“撒金”。他曾说:“金钱不是生活的主要支撑物,有了良好的品格、高深的学识,便是很富有的人了。”这句话,可以看做他对金钱的基本态度。

一生的经济概况

胡适五岁丧父,母亲作为后母主持一家四代二十多口人的家庭。胡适回忆道:“家中财政本不宽裕,全靠二哥在上海经营调度。”“先母于日用出入,虽一块豆腐之细,皆令适登记,俟诸兄归令检阅之。”可见胡适幼年生活是清苦的。但母亲为胡适的学业却相当大度。当时绩溪乡间蒙馆学金,每人一年是两个银元,母亲第一年便缴了六元,以后每年增加,最后一年增至十二元。这使胡适的学业得到了格外的照顾,使他几十年后都十分感念。

胡适于1910年7月由别人资助盘缠,到北京投考庚款留学,同年赴美。那时庚款留学生除学杂费不用自己操心外,每月还发生活费八十美元,相当于两百银元。那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张恨水那时在芜湖做编辑月薪才六银元,还要养家糊口。胡适开始学农,一年半后改学哲学,按规定须补缴学农期间的学费,从生活费中分期扣除。他当时还寄钱补贴寡母,为此还为《大共和日报》翻译了一些东西,都德《最后的一课》就是其中之一,稿酬由报社径寄母亲。但不管如何,胡适在美留学期间的生活是不会清苦的。

1917年胡适回国在北大任教授,第一个月二百六十银元,第二个月加至二百八十银元,为教授最高待遇。那时一银元约合今人民币四十元。二十七岁的胡适刚踏上社会参加工作,就拿到约合今一万人民币的薪水,可谓是春风得意。

胡适除了薪水,还有版税和稿酬。1928年12月,亚东图书馆送来一张账单,详细罗列了胡适几种书籍的版税和稿酬。版税计二万三千零六十点六一银元,稿酬计六千三百二十银元,共计近三万银元,约合今人民币一百二十万元。这还仅仅是一部分。

1931年胡适从上海回北大,任文学院院长,月薪六百银元。此时他著述更多,版税、稿酬更加丰厚。据估算每月收入一千五百银元(三十年代一银元约合今人民币三十至三十五元),相当于今人民币四万五千元,年收入达五十余万元。

抗战爆发以后,胡适的经济生活结束了辉煌,走向拮据,直至去世。

胡适任国民政府驻美大使,月薪是五百四十美元,这在消费水平较高的美国不能算高收入。他刚到美国大病了一场,花费了将近四千美元,几乎全部靠借债。这给他的经济带来很大的冲击,不得不从各方面节省开支,连给妻子买东西,也尽量托人捎带,以节约邮资。

抗战胜利后他任北大校长。1947年10月21日在考试院的一次演讲中说:“我有三十二张博士文凭(有一张是自己用功得来,另外三十一张是名誉博士),又当了大学校长,但是我所拿的薪津,和一个银行练习生差不多。”一次请前来拜访的学生吃便饭,“圆桌上一小砂锅汤菜,一小碗白饭,二个馒头”而已。在美国当寓公期间,主要收入是讲演,因他准备特别认真,付出与收入不成比例。有两年任普林斯顿大学葛斯德东方图书馆馆长,年薪五千多美元,每月合到四百多美元。据回忆,当时常“以芽菜豆腐款客”。1958年在台湾任“中研院”院长,底薪台币八百元,统一薪七百元,加上各种津贴,每月收入两千多一点,合五十多美元。他想替夫人在台北市租一所小房子,连押金都付不起。进入暮年,每次生病住院,甚至医药费也告急,总是坚持提前出院。当然他还有版税和稿酬,但看来也无济于事。晚年他多次告诫身边的工作人员:“年轻时要注意多留点积蓄!”这句话的背后,包含着多么深切悲凉的内容啊!

国家的灾难,以及他所依附政权的败退,对于一个洁身自好的书生来说,经济上的窘困是必然的。

资助学子,“这是获利最多的一种投资”

传播人类的精神财富,促进教育的发展,为国家培养有用之才,这是胡适一生的最高律令,是永远能使他激情澎湃的热火。为此,他慷慨无私地资助过许多青年学子。他说:“这是获利最多的一种投资。你想,以有限的一点点钱,帮个小忙”,这个青年“一旦所学有成,其贡献无法计量,岂不是最划得来的投资?”

1920年,林语堂获得官费到美国哈佛大学留学,答应胡适学成回国后,到北大任教。不料到了美国后官费没有按时汇去,林语堂陷入困境,打电报至国内告急。不久收到两千美元汇款,使其顺利完成了学业。回北京后,林语堂向北大校长蒋梦麟面谢汇款之事,不料蒋竟莫名其妙。原来汇钱去的不是别人,而是胡适。这笔钱少算也合今人民币十六万,如此巨款不留姓名地救人于困,试问当时中国有几人能如此慷慨呢!

罗尔纲是胡适在中国公学的学生,曾在胡适家抄录胡适父亲的遗稿,兼做家庭教师,得到胡适生活上的关心和学业上的指导。他到广西探亲前,写了一封信放在胡适桌上,表示感激之情。不想胡适写了回信,说:

你觉得家乡环境不适宜你做研究,我也赞成你出来住几年。你若肯留在我家中我十分欢迎。但我不能不向你提出几个条件:

(一)不可再向你家中取钱来供你费用。

(二)我每月送你四十元零用,你不可再辞。

(三)你何时能来,我寄一百元给你作旅费,你不可辞。如此数不敷,望你实告我。

殷殷之情,颇为感人。

几年后罗尔纲重回胡适家,胡适表示如果他愿意在清华大学读英文,他每月资助一百元。罗后来成为著名的太平天国史专家。胡适还资助过诗人邹静之、历史学家吴晗,以及台湾的李敖等等。

上世纪五十年代,胡适经济已相当拮据,但资助学子,资助教育,仍一往情深,乐此不疲。1952年回台湾讲学,他将父亲著作的稿酬又加上二千二百元共七千二百元捐作台东籍大专学生的奖学金。学者何炳棣想用华侨的捐款购置胡适家藏的原本《清实录》。他回忆说:

由于早知道他老人家经济状况并不宽裕,从我的立场总以相当超过当时市价买进为快。不料胡先生却极坚定地说他已决定把它赠送给普林斯顿大学的远东图书馆了。

这套书共一千二百二十卷,分装一百二十盒,是伪满政府所印,价值应当不菲。

在台湾任“中研院”院长期间,胡适与一位热心学习的小贩成为朋友,当得知他可能患鼻癌时,便写信给台大医院院长说:“这是我的好朋友袁瓞,一切治疗费用由我负担。”胡适还专门备有一笔款子,贷给赴美留学生作为保证金,使许多学子圆了留学梦。

洁身自好,谤亦随之

胡适在经济富裕的年代,生活并不奢华。饮食是徽州乡土化的,每日三餐,不吃零食,不常吃水果,但吸烟很讲究;衣着比较简单,在国内不穿西装,平时穿的是长衫。夏天是仿绸裤褂、仿绸长衫。脚上穿的是丝袜、皮鞋。衣服料子多是一般棉布、仿绸、呢、毛皮等,没有很值钱的衣服;夏天一顶巴拿马草帽,春秋冬季都戴礼帽;谈不上朴素,也并不华丽,只是穿得整齐干净,保持学者派头而已。他的夫人江冬秀也没有什么珍贵的衣物。他的住所很阔气。北京钟鼓寺十四号,共十七间房间。以后搬至米粮库四号,是座大洋楼,有庭院、花圃、广场、土丘,家中雇佣六人。这是他作为文化名人的派头,也是工作社交的需要。但他廉洁奉公,洁身自好。

担任上海中国公学校长期间,因为不能天天到校,胡适每月只领取一百银元的车马费。校董会董事朱经农过意不去,曾写信询问:“兄近日个人经济问题如何解决?闻兄在中国公学依然每月只领车马费一百元,似不够用。上学期所定车马费是一种过渡办法,似不应该永远如此。今年你未在他校教书,仅此一百元安能度日?”

在美国任大使期间,他风尘仆仆,到处奔走,据自己统计,作了四百次讲演。他为了替国家节约外汇,不带随员,一切亲劳。为了节省小费,叫出租车都跑到使馆前大道的拐弯处。大使有一笔特支费是不需要报销的,胡适没有动过一分,全部上缴国库。他说:“旅行演讲有出差交通费可以领,站着讲话不需要钱,特支何为?”他还觉得国家正陷战火,大使一个人住双橡园这样的大房子,内心不安,拟租期一满,另租他房。后因美国国务院远东高级顾问洪贝克以国际惯例为由坚决反对而作罢。1938年4月,哈佛大学教授瑟基。埃利赛邀请胡适做一年客座教授,每周授课三至六小时,年薪八千美元。他回信说:“遗憾的是,经过一整天的思考,我得出了这样的决定:由于战争形势在继续,所以对于这个经济上非常优厚,同样在道义上要求我全身心投入到教学和研究中去的职位,我凭良心不能接受。”

胡适风云际会,名满天下,树大招风,误会、攻击也就在所难免了。

1929年,中华教育文化基金会在杭州开会,胡适因故辞去董事的职务。会议结束后,有人给他寄来一本杂志,内有《胡适扫兴而回》的署名文章。文章说:胡适“收回庚款运动颇为卖力,故得历任委员,其公费闻每月有千金之巨”。最近胡适因为落选,“如青(晴)天霹历(雳),懊丧异常……在杭盘桓一夕,即扫兴而归。今后胡生活上恐将大受影响矣”。胡适看了哈哈大笑,随即给杂志主编写了一封信,说明基金会“不支俸给,也不支公费,只有到会时可支旅费”等等。

1933年3月6日,《申报。自由谈》发表《王道诗话》一文,后收入鲁迅《伪自由书》,其实是瞿秋白所写。该文说:“鹦鹉会救火,人权可以粉饰一下反动的统治。这是不会没有报酬的。胡博士到长沙去演讲一次,何将军就送上五千元程仪。”“鹦鹉救火”是胡适引用的一则寓言,类似于“愚公移山”的意思。“粉饰”“反动统治”,这是瞿秋白的臆测,胡适对何键并未讲过捧场凑趣的话。“程仪”之事,胡适倒是在日记中做了记录。何键送的是四百元,胡适说明旅费由各方面承担,此钱不能受。不想何键又派人送到火车站,“推来推去,不成样子,所以终于收下了”。胡适的日记很详细,澄清了事实,否则这一只“黑锅”怕是难以洗刷了。

王德邦:一次疯狂的抢劫——中国股市奥运前的怪象解读

中国经济究竟如何?只看那些城市的高楼,全国纵横的公路、那些吃喝玩乐场所是很难真切地了解的。中国经济应该看看那些广大边远的农村,广大城市下岗的工人,那些一年辛勤在外而顾不上老人、孩子的民工,与那些奔波在街头巷尾谋生的市民,看看他们那种三餐的简单,用钱的节省,与对未来的担忧,问问他们的负担。从他们忐忑不安的心态,从他们诚惶诚恐的生活,从他们愁苦不堪的脸上,我们才能解读出这个社会的繁荣与富强背后的实质,体会到这个社会那种深深的苦难与无望。

然而在如此普遍民众愁苦不堪的境况下,中国经济究竟是如何增长的?这是个很值得深思的问题。要解开这个问题,其实也非常简单,就以中国股市近年来的表现为例,我们可以解读出所谓的繁荣。

从2006年开始,中国股市开始出现迅猛的上涨,当后来上证指数涨到4000点附近时,中国政府曾出面来提醒股民说有风险,要小心入市。这引起过短期的盘整。然而很快股市就如脱缰的野马,一路上涨,直到6400多点。让人奇怪的是冲破5000点时,再也没有什么警示了,相反一种乐观的估计不断出现,甚至那种上证指数过8000点,深指过20000点的观点占住了主导。于是奥运前有波大行情,一度成为举世公认的真理!奥运前股票只会上涨,不会下跌成为全民的共识。

对于奥运前的股市的乐观,我记得春节长假中跟几个朋友一块吃饭,桌上一个自认对股票有研究的专家以最不容争辩的口气声称:今年奥运前股市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而不是赚与不赚的问题,更不必考虑亏损的问题。对于如此肯定的推论,我们似乎随处可以听到。而那种可能亏损,应该警惕的言说却销声匿迹。

就在全国涨声阵阵时,春节后股市一跌再跌,直到最近接近3000点。股市为什么会出现如此逆民意而动的情况呢?在民意并不觉得它涨时,它涨了,而在民间觉得它该涨时,它却跌了。同样在政府觉得危险时,发出警示下,它一路狂涨,而在政府似乎也觉得值得涨时,它却又一路狂泄下来了呢?这种股市的怪异究竟意味着什么?

虽然我从来没有研究过股市,但是从中国股市的异常情况我们可以解读出几方面的意思:

其一、中国股市并不是中国经济发展的晴雨表,中国股市是与经济的发展脱节的。从常理而言,股市应该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反映,当然股市本身也是经济的一部分,但它是个特殊的经济体。但中国的股市却特殊到与社会实体经济完全不相关的地步。它的涨脱离了现实,远没有反映现实的情况,涨得远超出了现实的经济实况。而它的跌也没有反映现实,跌得也脱离现实。

其二、中国股市今天似乎也脱离政府调整,不太听政府的话了。一个成熟的经济,或者股市,不受或少受政府的干预当然是正常的,但逆政府政策而动却肯定是反常的,就如美国那么成熟的股市也还受美联储的调节。如果说曾经中国的股市是“朱市”(当年总理是朱镕基),政策一激活就可以连续几天涨停的话,而现在中国的股市却不是“温市”了。看看曾经上涨在四千点左右时的警示,居然涨到了六千多点,而后来下跌时,政府也一再出台些鼓励激活股市的所谓托市之策,却依然一路下跌。可见政策的调整并不能那么有效地得到股市回应。

其三、股市完全是逆民意而动的,是一种纯粹的投机行为。一个成熟健康的股市应该是立足于经济实体,体现于股市信心,也反映政府大政。可是中国的股市却根本与股民信心无关,甚至完全逆民意而动。社会民众满怀信心时,它一路狂奔而下。

中国这种股市背离常理的行为,极其鲜明地反映着中国股市不是个世界通常意义上的股市,它是个纯粹的被某种势力所操控的掠夺场。试想一个既不反映经济实况,也不接受政策调整,更不体现民众信心的股市,能是个什么样的股市呢?除了集团操控的掠夺,没有任何可以解释的情况。

从这一波的掠夺来看,这个掠夺集团事先在两年前的二千来点就已经潜伏入市,借用奥运来临之势,提前拉抬股价,以远远超出经济现状的股市虚高来形成经济繁荣的虚假景象,让全国人民跟进。当全国都觉得要涨到八千点时,这个操控集团在五、六千点已经陆续出货。在获利丰厚的情况下,他们一路将现金收回。

这个操纵股市的的集团确信中国政府不会让股市随意跌落到不堪收拾的程度。于是他们肆意将股市拉抬,而后毫无顾忌地出货兑现。事实上最后风险全部由民众与政府来承担。因为如果政府不救市,那么奥运之前将会出现社会大股灾,社会不稳,民心不安,奥运也就别想办好。所以不管如何,政府最后不得不接这个盘。奥运事实最后成为操控股市的中国权贵集团来要挟天下的筹码。

看看中国股市从四千点拉抬到六千多点,就可以想见这种绑架式的人为操控。现在终于又有专家出来呼吁救市了,这正好是权贵集团预料的必然结果。并且事实上中国政府已经不得不出面来救这个市,也就是将权贵虚抬的股价认领下来。权贵因为这次拉抬大概从中国民众与国库中掏走数万亿的现金。

中国近两年来通过股市的一场最大规模的抢劫已经接近尾声了。这一次利用奥运作为要挟物将上亿的民众绑架敲诈了一番,而政府最后不得不出手来接这个盘。事实上政府所用的钱也最终还是天下百姓的,最终也得由百姓来买单。可见中国操控股市的权贵集团已经达到多么疯狂的地步。

在这场规模达到数万亿元的公然抢劫中,政府没有承担起应有的保护市场、规避风险、打击投机的责任。而让权贵集团藉机掠夺民财与国库。

中国股市从二千来点一路狂升到六千多点,成为世界股市的一个奇迹,这种股市的现象也同样在中国其它经济领域中存在,那种虚假的经济繁荣,背后其实都隐藏着投机、掠夺的目的。所以当中国经济出现所谓繁荣时,社会整体性平民的生存发展机会不仅没有改善,而且还在恶化,这就是前面所言老百姓普遍感到迷茫、绝望、惶恐的原因,因为他们被掠夺得日益丧失未来的希望。

近两年来中国股市的这次疯狂性掠夺,以极为形象而鲜明的方式,描画出中国经济的本质特征。必须引起每个关心中国前途命运人士的思考、研究与警惕。

2008-0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