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少江:中国支持非洲集权政权令世界不安

十一月初,英国媒体关於中国新闻的报道集中於正在北京召开的中非合作论坛高峰会议.参加这次会议的有五十三个非洲国家中的四十八个国家的代表;其中,有四十个国家的元首和政府首脑与会。英国卫报的一篇报道的标题为《非洲草原搬到了北京!》称此次峰会是北京五十年来最盛大的嘉年华会。

显然,此次北京峰会是中国重新进入非洲的一个重大的转折点.毛泽东时代的中非关系是建立在意识形态的基础上的。为了争当世界革命的领袖,当时的中国政府不顾自身老百姓的经济困境,对非洲进行了大量的军事和经济援助。自从邓小平与西方建立密切的经济合作关系以来,中国在其改革开放的近二十年内,基本上无暇顾及非洲大陆。中国对非洲的重新重视始於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期。此次峰会则是近十年来中非关系的一个高潮。

伦敦的观察家对中国和非洲的新一轮热恋的评论十分客观.英国广播公司从北京发回的报道强调,中国重返非洲有两个重要的经济因素。一是高速增长的中国经济需要非洲蕴藏丰富的能源和矿产资源。中国现在三分之一以上的能源需求依靠进口,随着能源结构的改变和经济的增长,这种对进口石油的依靠将增长迅速。现在,位於非洲的安哥拉已经是中国最大的进口国。二是中国产品向发达国家的出口,已经开始由开放初期的超高速增长转变成稳定增长.为了维持经济增长,中国需要寻找新的出口增长点.非洲大陆有八亿多人口,是中国商品一个潜在的广阔市场。

但是,此间的报道也集中表现了民主国家对中国对非洲政策的不安。这种不安既有政治方面的原因,也有经济方面的原因。

从政治上看,中国对安哥拉、津巴布韦、苏丹等独裁国家的支持是这些国家的独裁政权得以维持的一个重要因素。这些国家不仅在世界舞台上,就是在非洲国家中也不得人心。这些国家独裁政权不仅是其国内贫穷、动乱的根源,同时也对其周边国家形成威胁.中国对他们的支持,使得联合国和其他国际组织对他们施加民主改革的压力失去了效果,为这些国家的独裁政权注射了一剂强心针。

津巴布韦总统穆加贝以残酷镇压不同政见者而遭到包括非洲国家在内的世界大多数国家的抵制。它的家族和支持者肆无忌惮的聚敛财富也使其臭名昭着。但是,北京为它铺下了红地毯。泰晤士时报用《穆加贝说北京是他的第二个家》作为标题,报道了这位独裁者在北京大肆讚扬中国政府对其支持的谈话。可以想像,这篇报道无疑会加深读者对中国政权的负面印象。

从经济上看,此间的经济分析家对北京无条件免除非洲国家债务的做法也颇为不安。前不久,八国集团也曾经宣佈免除最贫穷的非洲国家的五百亿美元的债务。经济学家担心,这种简单免除债务的做法容易引起「逆向道德选择」。如果贫穷国家认为,他们的债务最终将会被赦免,那末,他们将有可能放弃从事制度改革和发展经济的艰苦努力,更大规模的举借外债,从而形成对外债的更大依赖。正因如此,经济学家们主张有条件的免除外债,要求这些国家进行相应的消除腐败、提高透明度、提高经济效率的改革。中国通过免除外债来展示其友好,最终不会给非洲国家带来持久的好处。

 

许知远:上海——空洞的华丽

“哇,世界是平的”。托马斯•弗里德曼站在讲台上发出他刻意的感慨时,正好传来一声低沉的江轮的汽笛声。我和几百名听众坐在外滩三号三层的沪申画廊漂亮的白沙发上,听着这位世上最著名的新闻记者讲解世界运转之道。这幢设计于1922年七层楼,如今是上海最时髦场所,一个由乔治•阿玛尼的服装、高级餐厅与咖啡馆、男性护理中心、中国当代艺术画廊、黄埔江景构成的小世界,象征着消费主义和艺术风尚的结合。

从它的窗口望出去,向左是一排灰色、坚固的花岗岩、欧洲风格的建筑,并不长的中山东一路在70年前被称作“远东的华尔街”,大英银行、中国通商银行、汇丰银行、交通银行、麦加利银行、中国银行,一家接一家排列着,它们是昔日上海繁荣的象征,那个渔民晒网、纤夫拉船的水岸是逐渐被煤渣和水泥覆盖的,1898年《申报》的一则广告还正式给予它了名字“外滩”。

对岸的浦东则是一个另一个上海形象——一座由钢筋水泥、玻璃幕墙、巨大荧光屏构建的21世纪全球城市。在1978年重新打开国门之后,上海人发现荣耀已经不再,甚至多年前的摹仿者香港都已遥遥领先,将江岸对面的那片农田的开发成金融区是上海重塑信心的举措之一。

只有双脚可以帮助人记忆城市,我对于北京充满温情,是因为在年少时代,骑着单车不知疲倦的穿过海淀区的大街小巷,和一群同样迷惘的少年一边长时间的漫步,一边不知所云的争论。但是上海,总是从机场到酒店,在出租车上看着南京路与淮海路逐渐远去。只有一个下午,我和一个美丽的姑娘穿过了弄堂、糕点铺、中学、邮局,在苏州河与汇入黄埔江之前分手时,夕阳正斜射过来。

那个迷人的下午似乎是在外滩终止的。我走进黄埔公园,充满着花岗岩带来的坚硬气息,在三根指向天空的巨大的石碑的底座,刻着官方版本的上海叙事,小刀会的农民起义被视作这座城市的开端,其后是和帝国主义、封建统治者所作的一次次斗争——上海如何摆脱它殖民城市的命运的艰苦努力,这座曾经悬挂了“华人与狗不得入内”屈辱告示的公园,现在是人民的公园了,是外地人来此游览的毕经之地。

历史充满了讥讽。灰色的洋楼上鲜艳的五星红旗在傍晚的风中飘舞,在获得了独立半个世纪之后,上海人却如此怀念十里洋场与百乐门的岁月,甚至日本占领时期的租界都因为张爱玲的小说而散发出不可抵制的魅力。

我对上海总是充满了偏见,相信它拥有着不可救药的虚荣和势利,崇拜金钱,价值观单调,她的头脑仍是殖民地式的,对于更强大的外来者采取一种习惯性的取悦姿态,而对于弱小者则尽是冷漠与傲慢。我不喜欢高级餐厅里习惯先说英文的服务员,不喜欢市民们对于己于人外国货的迷信,对于上海姑娘们过分热衷于寻找西方男朋友的感到不解,在灯火酒绿的外滩的天桥上是乞讨的老人与小孩,在10分钟内,我没看到过一位行人愿意给出一毛钱。

我记得历史学家罗兹•墨菲在1950年代这样形容上海:“上海是两种文明交汇的地方,两种文明都不起统治作用。对外国人来说,已经没有限制,脱离了自己的文化背景和文化监督,每个人自己就是法律……道德是不相干或无意义的东西……对中国人而言,上海同样没有限制。那些选择这种新生活的人……选择了割断同传统中国的联系的做法,并摆脱了强加给他们的约束。”

这个上海沉睡了四十年,苏醒过来,并因新力量的到来带上了新的色彩。尽管夸耀自己是一座典型的商业城市,但政治的色彩却无处不在。在过去的两个月中,一桩本地政府的丑闻暴露了权力与金钱的结合与相互利用是多么的显著。这座超过1300万人口的城市,也因为政治的压力,而没有一家值得尊敬的新闻机构,电视网络、报纸、杂志是用来传播时尚、消费、衣着、流行话语的所用的,它们热衷于评选女性化的美男子,举办浮华却空洞的 “风尚大典”,夜色下的黄埔江行驶的是架着巨大广告牌的游船,它和两岸的各种闪耀的霓虹灯光的商标牌一样,既诉说这座城市的自认的骄傲,也刺激着更多的人加入这场游戏——这座城市总是需要这样的强心剂,更昂贵的房价,更多的消费品,和类似的世界博览会这样的浩大行为。

在那个下午,我突然感觉到站在讲台上的托马斯•弗里德曼与上海在气质上是如此的相配。这位《纽约时报》的专栏作家的著作像是一本广告语大全,“Dos资本主义”、“凌志汽车与橄榄树”、“全球化3.0 ”,他迷恋于简化世界,用一种浅薄物质需求来取代人类内心深刻的生活意义的需求。

今天的上海呢?她承继了旧上海的投机心理、对金钱的热衷、崇洋,却失去了昔日畸形的生机勃勃,那种包含着罪恶、动荡、阴谋、暴力的冒险精神,如今的上海不是被笼罩在一种令人厌倦的安全和封闭中吗,那种表面上的自由看起来不过是是买阿玛尼牌或是杰尼亚牌西装的自由。

谢 韬:这个党是很难救了,积重难返——给丁弘的一封信

【丁弘注】:我把拙文《两位先知——普列汉诺夫和陈独秀》等呈送谢韬老,他复信多有指点。如此高龄,身体欠佳,殷殷之意,令人感动。他写了什么?如此高屋建瓴,语重心长,岂可得而私也!他是用毛笔写的,打印几份供文友一阅。谢老是上世纪 50 年代中国人民大学前副校长,思想界的长者,引领着时代的潮流,国人知之。

丁弘同志:

接到你的信和文章已经很久,适因我刚搬新居,一切很乱,什么东西都乱了套,找不着了。加上今年八十五了,老年病多,常感不适。心血管和高血压常困扰生活。主要的你的文章,我读后如饮清泉,心神舒畅,甚合我意。且使我顿开茅塞,开阔思路,深化思维,我受益甚多。

你这两篇稿子,我仔细读了几遍。文章写得如此简练扼要,非常好。但据我的经验,一般缺乏理论素养和历史知识的人,理解上可能有困难,是否能展开一些,介绍一些普、列的历史斗争情况和理论斗争分歧的各要点的分析,适当扩大容量。或者,此文就如此,而另起论题。

普与列斗争的历史意义,与陈独秀与斯大林斗争的意义,说明什么是真马克思主义的意义。现在很多的分歧与误区,都在于列宁与斯大林从左的方面修正了马克思主义,真正的修正主义者是列宁和斯大林,但列、斯的左的修正主义又恰如普氏所分析的,是“无产阶级不成熟,劳动者贫困文化落后,觉悟低下的伴生物。” 是“流氓无产阶级为取向的意识形态和特殊策略” 。现在我们分析很多问题,共产党为什么变得如此之坏,为什么左的东西总改不掉,为什么总不能丢列、斯这两把刀子,为什么一切当权者都喜欢专制独裁,为什么共产党总搞文化思想专制,敌视多元文化和民主法制等很多根本性问题,都与这个问题有关。

我今年写了一篇文章【丁注:谢老的题目是《只有民主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明确提出谁是真的马克思主义。列宁是从左的方面修正了马克思主义。但我也只提出了问题,也未展开深入全面的讨论,这问题具有极大的政治的冲击性。我一直压在手边未发。现我寄一份给你。也请大家斟酌一下。我很愿意听取你的意见。

现在有两个突破口,一是党史要写真历史,而党史一开始,真的陈独秀,你已作出历史性贡献,是个突破口。这就关系到全部党史都要重新清理真伪。恢复历史的真相,牵涉到全部党史。第二是理论的突破口。什么是真的马克思主义,列宁斯大林是从左的方面修正了马克思主义。毛泽东说他自己是“马克思加秦始皇”,实是“斯大林加秦始皇”,也就是左的列宁主义与中国的封建专制主义的结合。这二个突破口能扩大深化,对中国今后发展的影响会是巨大的。

还有一个实践上的突破口,就是在党内外的压力下,有条件的实现党内民主,党政分离,实现选举制。只要有这个开端,就可调动党内的生动活跃因素,推动改革,在未来也许在十八大开始政治体制改革,这是最好的理想,或梦想。历史发展的本身,也许全都不是,是我们预期不到的。

历史老人它常走得很慢,包袱太重,但历史在更替发展,新的力量在诞生,蓄发了冲击奔腾的力量。会打破我们旧的局限,开阔我们今天想不到的东西,“应运而生”,谁也阻挡不了。我是历史的乐观主义者,人民在觉醒,沉默的大众,必然有一天会齐声大吼,惊天动地,争取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公民权。“万马齐喑”会变成“万马奔腾”。这是必然。

我反顾一生,我们这一代知识分子,都是在反抗日本侵略和反对蒋介石黑暗统治中成长起来的。我们又是在“五四运动”的科学与民主的历史文化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因此反帝反专制、科学与民主,成为我们一生的精神情结,挥之不去,终此一生的。

我们曾是真正忠心的毛派、左派、歌德派,挨整挨冤枉都仍然忠心不二的赶不走派。后来觉悟了,仍然是护党派、改革救党派,想方设法要救这个党,改善党,想党变好,但悲哀在于逐渐发现,这个党是很难救了,积重难返了,救不了了。怎么办!?一个是转变,改弦更张,大气量,大手笔,大政策,开历史新局面,这可能性极小;一个是自我瓦解,自我毁灭,被人民抛弃。这是历史的悲剧,人民(包括我们这一代)付出了那么多的历史代价,却换来一个历史悲剧,这更是悲剧中的悲剧。

孙中山先生是伟大的历史伟人。他是富有人格魅力和政治品格高尚的政治家,他提出的三民主义,他生前并未实现,是毛泽东为他实现了民族独立,邓小平为他初步实现了民生主义,还剩下民权主义没有实行。谁领导实现了民权主义,也将成为历史的巨人。这是历史发展必然要实行的任务。我和朋友们曾经讨论过这些问题,曾作过各种分析,原以为共产党会有代表人物应运而生来实现这一任务,现在看来有些失望了,这种极权体制产生不了这种历史人物,这问题很复杂,一时也说不清楚,但人们在思索审视这一问题。

我话扯得太多了。我近来身体不算很好,但总是维持着半休半读书的状态。天天不断吃药,防止心脏病突发。幸我精神还好,思维尚属正常,心胸开阔不怕死,反而没有什么思想包袱了。
祝你
安好!

谢 韬
二千零六年九月一日

《动向》编后语:丁弘,原名丁德生,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的老报人。离休后,应聘于深圳大学中文系客座教授。谢韬老人曾被打成“胡风分子”,复出后1982——1986年人民大学第一副校长,以后又出任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当第一副院长,主持工作。1989年退休。如今他宝刀不老,北京出版界的前辈许医农推荐的这封信函,深刻揭示了中共难以克服的危机,难能可贵。但是,信中对于中国实现“三民主义”的阐释和有关中共结局的论述,方法论和价值观的自相矛盾,也为后人的超越奠定了“基础”,可圈可点。

——《动向》2006年11月号

南方都市报:一年以后,我们怀念仁者任仲夷

任仲夷逝世一周年。回望这一年,一切似乎都在改变,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任仲夷晚年兹兹在念的改革远未结束,甚至还不曾开始。这不是告祭先人的日子,这仍然是怀念的日子。我们仍然需要在怀念中汲取智慧和力量,勇气和信念。
  
去年今日,在最感哀痛的时刻,我们曾以尊敬和爱戴追忆任仲夷。在追忆中,我们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一位在亲历的历史中理解了这个国家的智者,一位在改革开放的实践中 破除了成见的勇者。春去秋又来,伤痛渐远,怀念仍在。拨开那些勇敢的故事,深入那些智慧的名言,我们找到了大仁大爱的情怀。今年今日,我们怀念仁者任仲夷。
  
任仲夷讲求实事求是,最反对“两个凡是”。他主政广东、力倡改革的年代,人民到底是否应该富裕,都是一个值得讨论的政治问题。可是任仲夷斩钉截铁地将“由穷变富”定义为党的当下任务。我们敬佩这先锋的勇气,但是敬佩之余问一句,这勇气从何而来?可能不过是一个在今天看来再简单不过的判断:贫穷是不好的,富裕是好的。
  
那时候,这样一个判断不仅会给个人前途带来风险,而且还考验一个人内心深处的价值——如何对待人类真实的欲望,如何对待生活真实的逻辑。“理论是灰色的,只有生命之树常青”。在理论严密的逻辑封锁中,要拥抱常青之树,需要的是对人类、对生命最深刻或许也最直接的热爱。
  
百姓的贫富与高官任仲夷何干?仁者爱人,因为爱,他体谅他人的辛苦,也是因为爱,他尊重人性的真实。
  
任仲夷讲求开放变通,反对自我禁锢。在琐碎小事上,他为走穴唱歌的演员辩护;在大是大非前,他在马恩巨著中为改革开放找到了合理性,他认为一切人类文明都值得学习,值得借鉴。任仲夷明确地说:“民主、自由、平等,绝非腐朽的资产阶级思想,而是人类思想文化的优秀遗产。”在他看来,共产主义理想本来就是这样一种理想,因为“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这是一个何等美好的理想!在这个理想之下,一切其他教条都是方式,可堪变通。
  
遥想任仲夷生平,生在上世纪初,长于“五四”风潮——在那个年代里投身革命的人,理想主义是贯穿生命的主题,是历史风浪吹打不去的情怀。近百年的变迁给了他无数次幻灭的机会,无数个幻灭的理由,但是我们看到任仲夷至死铭念这理想最初的内涵。
  
每个人的自由、国家制度的民主,这些与一位退休老人何干?仁者爱人,爱他人就是爱自己,因为在他个人理想的图景中,包含了所有人的生活,所有人的境遇。
  
任仲夷在晚年曾经反省,他说自己没有大家夸的那么好,他坦承自己虽然被人“整”,但也曾经“整”过人。这是自我批评,这也是替历史较真,这更是一个老人的自我忏悔,一个有尊严的人的自我要求。当我们在缅怀和思索中惊异,一位饱经风雨的老人为什么能够保持最初的纯真和最深的仁爱,我们看到了人格的力量。当我们抛开封建道德去重新定义仁者,我们发现抛不开的是对理想的执着,是对真的坦诚、对美的热爱、对善的服从。
  
任仲夷离开的时候,我们怀念智慧与勇气的力量,那力量曾经改变这世界;任仲夷离开一年以后,我们更加怀念仁爱的光芒,这光芒可以穿透时代越积越浓的迷惘。爱他人,爱人类,爱世界,爱真理——把仁爱当作最后的武器和最终的解答,这简化一切的危险逻辑中,却也包含着人类文明进步繁衍的终极动力。

李 锐:任仲夷是最清醒最勇敢的人

11月15日,广东省委前第一书记任仲夷病逝,享年92岁。19日,一头银发的李锐,在北京木樨地家中,接受本报记者访问。

问:您如何评价任仲夷同志?

答:听说他去世后,大家都很震惊,商量要写一副挽联。电话中商定,11个人署名,让人带到广东去为任老告别。这是我们对任老的看法。(读挽联)“改革开放,勇当先锋;自由民主,高举大旗;南天一柱,世人景仰;仲夷同志,永垂不朽。”改革开放,勇当先锋“。要知道那个时候光有胡耀邦同志是不行的。当时两个省,一个广东,一个福建。没有任仲夷和项南当政,局面也打不开。没有任仲夷这么头脑清醒,这么勇敢的人,广东和深圳特区不会有今天的局面。当年有人对他们两个人的勇于改革,很不满意,设法阻拦。项南曾遭到不幸。1985年任老退下来时,跟我说是”安全着陆“。所以改革开放这个局面打开很不容易。”自由民主,高举大旗“。2004年9月,广东政协刊物《同舟共进》刊登任仲夷的访谈录,他谈到要学习借鉴国外先进的东西,正式提出立法、司法和行政相互制衡的主张。

我跟任老直到1979年后才接触多起来,可以说是志同道合,见解非常一致。他是《炎黄春秋》的顾问,杂志请他写纪念胡耀邦的文章。他已经重病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笔,后来由我根据他平时谈吐,写了一篇;他看过后,同意署名。

任老退下来后,长期同癌症斗争,不仅没有消沉,反而越战越勇。他比我勇敢。我有时候打点擦边球。他是正面的,他是最清醒的人,最勇敢的人。

问:我们今天纪念任老,纪念什么?

答:纪念任仲夷,关键是要搞清楚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历史。不仅要搞清楚中国的历史、人类的历史,东方西方的历史都要搞清楚,尤其是近代和20世纪的历史。人类社会的进步无非是靠着革命和改良这两种手段。可是我们过去只承认革命有推进历史的作用,而视改良主义为敌对势力。其实,在马克思、恩格斯那里,还是充分估计了科学技术和生产力的发展对社会进步的巨大作用的。列宁在《帝国主义论》中曾经断言,资本主义已到垂死阶段。我们接受了这种理论,一直搞“兴无灭资”,农民卖个鸡蛋都要说是资本主义自发势力,都要加以制止。我在中顾委时,还看到一位老领导下发的“白头文件”说:“列宁的《帝国主义论》是完全正确的。”这就未免太昧于当代世界形势了。

每个民族、每个国家的进步和发展,都有各自不同的道路,但有普遍规律。英国搞《大宪章》后,800年虚君共和,改良至今;法国大革命折腾80年,出现《拿破仑法典》,通过了《人权宣言》,自由思想熔铸成民族性格;美国独立战争,华盛顿两任总统后,退出政治舞台,能官能民,树立了榜样。

第二是要把理论搞清楚。要不要理论,到底要搞什么理论。马克思对的在哪,错的在哪,要搞清楚。近来一些学者,提出一种新学说“主客体关系学”,出版了多种有关著作,其中《对马克思主义再认识》(2003年出版)有任老和我写的序言。任老在序言中写道:“亚里士多德说:”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虽然我爱他们俩(柏拉图和真理),但把真理摆在前面,才是神圣的责任。‘我认为,对待马克思也应当如此。马克思自己也说过:“真理占有我,而不是我占有真理。’这就是说,马克思的学说,亦即我们所说的马克思主义,并非囊括宇宙的全部真理。马克思的学说和理论,并非不可存疑,并非完全正确。我们敬仰马克思,并尊他为革命导师,但对马克思主义也不能搞‘两个凡是’,把他说过的话当作能治百病的药方,视为千古不变的绝对真理。这样做,马克思本人也不会同意,并且要予以驳斥的。”

任老认为共产党人就是真理的追求者、捍卫者。在真理同谬误斗争的关键时刻,是决不允许丝毫胆怯、犹豫、徘徊的。否则,还算什么马克思主义者!如果我们党不能坚持真理、捍卫真理,还算什么共产党!

第三是党的性质和历史要搞清楚。我在《庐山会议实录》中写过这样的感叹话:这是党的中央委员会,竟没有一个人为彭老总说半句公道话。我还在书里引用了杜牧的《阿房宫赋》中的几句话: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复使后人哀后人也。“1000多年前的文人就有这样的见识,难道我们不能从中得到启发吗?

这三大问题,我们这些老家伙比较清楚,可能稍微有点量的不同,但本质上是一致的。纪念任老为什么呢?就是为了要让中国真正跟着世界的潮流,跟着世界普遍普适的规律前进。人类历史发展普遍的、从理论到实践证明了的道路是什么呢?就是“五四”提出的民主与科学(当年所说的民主,是包括自由与法治在内的),加上现在认识到的市场经济。这些都是任老在位时和退下来后推进、实践的东西。

问:难得的是任老能坚持说真话……

答:这个就同个人的品德有关系啦。头脑清醒、品德不好的人更误事。人的品德更重要。恩格斯说,每个人都受三种限制:一是时代的局限,二是自己的知识和经验的限制,三是思维能力、智商的限制。我还要加一条,受品德的限制。

自古以来,由于漫长的封建专制和三纲五常的影响,中国人惯于眼睛向上。这也是鲁迅早就总结过的,做奴隶和做奴才的分别。做奴隶是不得已,做奴才就太可耻而且可悲了。

我曾在《八十进八有感》诗中写道:“惟一忧心天下事,何时宪政大开张。”任老是坚决主张经济体制改革必须同政治体制改革同步进行的。他正式向媒体发表过立法、司法和行政相互制衡的主张。

任老说:现在腐败得不到有效的遏制,根本原因是权力得不到有效的制约。立法、司法和行政这三种权力的相互制衡,其本质只是制约权力的手段。西方国家几百年的实践已证明,这种制度对制约权力遏制腐败非常有效。就像市场经济能有效配置资源一样,这是人类创造的管理国家、管理社会的有效工具,是人类创造的政治文明,不是资本主义的专利。

最后,介绍我写任仲夷的一篇文章《谁人不仰原前老》。这是几年前广东教育出版社出版《改革开放中的任仲夷》一书,召开发行会时,约我参加,当时因病不能前往,以此当作我的发言。

国际笔会狱中作家委员会关于严正学等被关押的紧急行动通报

紧急行动网络
2006年11月14日
06年第35号第一次补充
中国:异议作家、独立中文笔会会员被关押

国际笔会狱中作家委员会严重关注异议作家和独立中文笔会会员严正学被关押。严正学于 2006年10月18日遭拘捕,11月1日被正式控以颠覆罪,这显然与他的写作和异议活动有关。国际笔会对目前中国持续、公开打压异议作家感到震惊,认为这是企图在2008年奥运会前镇压异议人士的前奏。国际笔会严重关切那些已遭关押者在监狱里面临虐待的危险。国际笔会呼吁根据中国1998年已成为签约者之一的《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第19条,立即无条件释放严正学等所有目前在中国被拘押的作家,并寻求立即确保他们在关押期间受到人道待遇。

据笔会消息,作家兼画家严正学于 2006年10月18日遭到拘捕,此前警察搜查了他在浙江省椒江市的居所。据说,警察还搜查了他妻子在北京的家,并拿走了两处的电脑设备。关押期间,其家人无法见到他。

50岁的严正学是著名艺术家,有多种著作,他的画曾在中国和国外展出。因其异议活动,曾多次遭到短期关押,并于1994年4月被行政判处两年“劳动教养”。1993年7月2日,他在拘押期间曾遭北京海淀区警察局三名警察的虐待,此后他以起诉有关当局而知名。

以下为最近因批评文章和异议活动而遭关押者:
高智晟:律师,于2006年8月15日被捕,因其网络作品被控以煽动颠覆罪;
张建红(又名力虹):著名作家,于2006年9月6日被捕,并于10月12日被控以“煽动颠覆罪”;
杨茂东(又名郭飞雄),著名异议作家、独立出版人和维权活动家,于2006年9月14日被捕,并被控以 “非法经营罪”;
陈树庆:异议作家和被取缔的中国民主党(CDP)浙江支部领导人,于2006年9月14日被捕,并被控以“煽动颠覆罪”。

请发出呼吁:
——抗议对严正学等所有目前被捕作家的关押,呼吁根据中国1998年已成为签约者之一的《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第19条,立即无条件释放他们;
——寻求立即确保他们在狱中不受虐待;
——强烈要求在他们被拘押期间,尊重他们的基本权利,充分准许他们与家人、律师见面,以及一切必要的治疗。

请注意:中国当局没有传真号码,狱中作家委员会建议将呼吁书的复印件给你所在国的中国大使馆,请他们寄出呼吁书,并欢迎提出任何意见。

政府地址:

中华人民共和国,北京,邮政编码 100032
国务院转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主席胡锦涛阁下

中华人民共和国,北京市,邮政编码 100726
北河沿大街147号
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贾春旺先生

请注意:中国当局没有传真号码,或许可以请你所在国的中国大使馆寄出呼吁书。
进一步消息,请联系国际笔会狱中作家委员会的Cathy McCann,

地址: Brownlow House, 50/51 High Holborn, London WC1V 6ER,
电话:+ 44 (0) 20 7405 0338,
传真:+44 (0) 20 7405 0339
电子信箱:
[email protected]

(独立中文笔会狱中作家委员会根据英文原稿翻译)

杨宽兴:高科技警用设备不应用以保护特权

听上去令人难以置信:供职于教育局的小公务员,闲暇之余,借助手机上的小小按键,写下一首打油诗,只为博朋友们一乐,谁料,半个月后,警察竟然找上门来,小小短信为他招来了牢狱之灾。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重庆市彭水县教委借调干部秦中飞被彭水县公安局以涉嫌“诽谤”的罪名送进看守所,关押时间长达一个月。

这就是通过《南方都市报》的揭露而广为人知的“彭水诗案”,令人稍感欣慰的是,这一滥用职权酿成的文字狱错案已得到纠正,当事人秦中飞已被无罪释放,并得到了国家赔款。

但彭水诗案使我们清楚地看到,人们在生活中须臾不离的手机短信,无论是否涉及个人隐私,均毫无防护地处在警方的监控之下。据彭水县公安局局长周明光介绍,8月31日,彭水县民警发现了秦中飞所写《沁园春。彭水》短信,其中有指代原县委书记马平、县委书记蓝庆华、县长周伟的内容,民警报告局领导后,局领导又报告县委领导──自此,彭水诗案正式开始拉开序幕。

首功应归于业务能力过硬的网络警察!

但彭水诗案并非只是针对秦中飞一个人的非法侵害,在这一案件中,凡是收到和转发过《沁园春。彭水》这一短信的人均被叫到县公安局接受调查,一时间,彭水县城人心惶乱,据说至少有40名无辜手机使用者卷入此案。在这一破案的过程中,彭水县公安局将对通讯网络的监控,发挥到了极致,科技在这一过程中,充当了实施人权迫害的工具。而司法机关也沦为土皇帝的私家打手。

更令当事人秦中飞心存余悸的,大概是比发送手机短信更可怕的指控。当警察扣留了秦中飞的电脑之后,手段高明的网络警察再显神威,从秦中飞的QQ聊天记录里发现了一些国家领导人的照片,他们将这些图片打印出来以后,“追问从哪里接收的,又发给了谁?”,县委副书记孟德华甚至表示:“秦中飞破坏了党和国家领导人形象,甚至牵扯到非法组织”,“已经由公安局国保大队立案并查”。拿大帽子吓人,从来就是这些官人的拿手好戏,并不稀奇。

彭水诗案是低劣的司法素质与为所欲为的地方官员连手制造的一起拙劣案件,但贯穿其中的科技手段的运用表明,即使在相对偏僻的西部地区公安机关,其科技手段也足以构成无所不在的监控,而这些手段,随时可以被拿来用于侵犯人权,却未必是用来打击犯罪。动用这些技术手段的权力,不仅掌握在书记县长手里,也直接掌握在任何一个警惕性高的小警察手里。权力在这种情况下是几乎不受约束的。在维护官僚阶层利益的问题上,权力无所不在,科技无所不在。

对于当代科技来说,这是一种彻底的悲哀。

而在科技最应该发挥作用的地方,却往往寻觅不到它的踪影。比如说,在全国范围内,110报警电话接听慢、出警慢的现象广泛存在,已是老问题,且不去说它,仅以手机短信而言,我们可以举一个“为老人折枝,曰吾不能”的例子:在通讯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110电话报警仍然只采用语音报警的传统方式,而很多案件的教训告诉我们,短信这样一种新的科技形式,早该被运用到报警实践中去了,但迄今为止,全国范围内竟无一家公安机关加以采用。

我曾经关注过一起诈骗案和一起抢劫案的发生过程,当犯罪行为实施者与被侵害者以及旁观者相处在一个狭小空间范围内时,通过声讯方式报案的风险是可以想见的,很多人往往因此错过了宝贵的报案时机。如果采用手机短信的报案方式,那么,更为隐蔽的报案行为将很难引起犯罪者的注意和防范,因此,在手机被广泛使用的今天,如果各地警方能够采用手机报案的方式,我们可以想象它对打击和预防犯罪将起到多大的作用。

从技术和资金投入上说,这根本不成问题,只需要在电信系统中设置一个简单程序,只需要在110报警中心设置几台终端设备。甚至,我们可以设想,在更低投入的情况下,警方如果能够公布一个供短信报案用的手机号码就够了,以这种方式而言,每个城市的短信报案系统的投入只需要几千元钱,还赶不上某些官员的一顿饭钱。几千元钱投入和一个城市的公共安全之间,这是一个怎样的不等式,不言而喻。

但是,与警察们在彭水诗案中查询短信来源的那种雷厉风行作风相比,我们在全中国范围内都不曾听说有任何一家公安机构已经采用或打算采用这种短信报案的形式。我们普通老百姓都能想到的办法,他们却想不到,或者说,懒得去想。当然,这只是警方官僚主义和不负责任的一种表现而已,警察在新科技面前的麻木,并不仅只如此。

作为89民运中的参与者,十多年中,我曾身受警察监控之苦,这样的技术监控,有时是毫不掩饰的,它的反应速度之快,有时令人瞠目结舌。我想,如果把这种高科技手段用到预防真正的犯罪上面,那么这个社会的治安状况一定会大大好转。一个偏远地区的彭水县公安局能在几天只内查找到几十名传播短信的手机使用者,我们可以想象全国范围内的网络警察能够完成如何巨大的工作量了。

我们知道,对中国境内的政治敏感人士来说,其语音通话、电子邮件、手机短信等都是受监控的,从技术上说,这只能算是小儿科了,但这毕竟是针对敏感人士的定点监控,目标明确,范围有限,但彭水诗案中的几十名“涉案人员”,相信此前并无受到公安监控的政治敏感人士,正因为如此,在浩如烟海的短信纷飞中,有效地搜索到涉嫌“诽谤”县委县政府领导的信息,并且迅速锁定短信传播者,就更让人吃惊了,中共警察在防范“社会突发事件”上所下的功夫,实在不能不令人叹服。

大量的公共资源被用于“维护社会稳定”,被某些行为不端的官员公器私用,而举手之劳的软硬件建设却无人在意。在社会治安紧张的今天,对技术手段的滞后反应,当然会使破案率降低,给民众生命财产造成本可避免的损失,因为,高科技警用资源被用极不合理地分配到了无关普通百姓的地方,甚至被用来对付无辜的民众,我们只能说,这是“稳定”幌子下的特权阶层之幸,却是普通民众之灾。

民主论坛

杨银波:为解决农民贫困问题开辟道路

11月11日的《博讯》刊载了一篇署名为《呐喊》的文章──《中国农民贫困的真正原因》。该文转到本笔会社群后,我有幸一阅。作者阅历丰富,曾在体制内工作数年,所见、所闻、所感相当具体,如同回眸往事,如同仰望苍天诘问,如同刺哽在喉不吐不快。由此,该文具备相当的厚重度和真实性。作者开篇即说:“近段时期,我主要是在西南地区的一些国家级贫困县走动。”这更吸引了我的目光,因为本人即在西南地区长期流走奔波,一看到这篇文章,不但倍感亲切,而且也有一种身临其境的逼真感受。

《呐喊》所总结的农民贫困因素,乃是从政府与主流社会的多种制度设计开刀。诸如产权、财政、社会保障、金融、税收、资源配制、教育、医疗、就业、工资、土地、干部、法律、科技推广、市场主体、户籍、招标、代表等制度,已然使得农民愈发走向无权无利的境地,由此导致农民的“制度性的贫困”。这里面的每一项制度设计,都涉及到了非常深厚的历史背景和现实状况,要用极短的文字来说明问题,已经非常困难。所以,给我的印象是,这篇文章看上去看长,其实却非常简短,举证与论证尤为简要,由此我亦看出这篇文章乃属“提纲式”的文章,尚有许多空间等待拓展。

我认为,看到问题的成因,便要瓦解或者更改这些成因。这种思路一旦被提出来,则很多方面都会涉及到实质性的突破。《呐喊》的批判,完全可以换作另一篇“提纲式”的文章,亦即:将所有“事实性”的东西全部扭转为“应当性”的东西。从“就是这样的情况”全部扭转为“应当是这样的情况”,如此,则批判即成为建设。我随便一改,就可提出一些建言出来,诸如──

◆农民集资办的公路、桥梁、水利设施等等,产权应属于农民,农民应有产权收益,并因此占有财政资源。

◆农民的山、地、房等,可在银行里抵押,以确保农村不缺投资,农民有钱发展。国家应当允许乡村民间金融存在。

◆应以法律制度来配置扶贫资源。资源一旦到达社区,应由农民主导资源的使用。

◆国家应大幅度加大教育投资,促使义务教育、高等教育与职业教育走向免费化。鼓励人才在中西部就业和创业。

◆农民工应具有失业保障权利,财政税收资源在解决就业问题时应平等地考虑农民的就业问题。

◆国家应创造机会为农民提供就业,部分工程项目可转包给农民,由其组织、参与、建设。

◆国家应提高农民工工资待遇。诸如:各地方应提高最低工资标准,并在工资中包含结婚、生儿育女、孝敬父母、再教育和养老等内容。

◆推进土地私有化制度。农民拥有对土地的所有权、使用权、转让权、买卖权,土地可自主地进入市场交易。

◆政府官员的选拔权在人民手中,公布干部的权力在人民代表大会手中。

◆建立公益律师制度,对贫困者增强免费法律援助制度。

◆提高地方自治度,精简机构,裁减官员,减少养官成本。

◆重视农业技术推广站、渔业技术推广站、林业技术推广站等农业技术部门,弱化工商、税务、财政、土地等向农民要钱的部门。

◆农民应获得完全的市场主体地位,农民有权休耕,并不受任何惩罚。……

这当中,无论哪一项得到实现,农民的贫困状况都可能有实质性的飞跃。一项连带着另几项,牵一发而动全身。其实当初废除农业税也是如此,一是废掉了农民的负担之一,二是让那些收税者的饭碗里少了几粒米,但那仍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斗争。就那么几十元、几百元的钱,却让太多既得利益者原型毕露,从一件国家本就应做的事情当中,却看到了一大群官僚土匪的丑陋真面目。倘若以上几项真要去实现,恐怕斗争起来就更为残酷,不知将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其实这些都是极寻常的常识,义务与权利对等,自己投资、自己使用、自己所有,这已经没有什么异议,但以“国家”为首的剥夺,却以“制度”的名义实施着。“国家”太强大了,“大国寡民”的状况一直延续到现在。由此,农民成为最苦最弱的群体,一直无法被事实所更改。

迄今为止,我所调查的农民,以户数来算也有数百户,以人数来算也有上千人。我所发现的这些状况,具有很多的共同点,但也有一定的差异。这些状况,眼睛看到的是一回事,但深思之后又是另一回事。

打个比方,当我走进一家农户,我可以从其目前的经济数据来解剖,诸如欠债、每年的农业成本支出、教育支出、医疗支出、人亲客往支出、伙食支出等,以及务工净收入、农产品交易收入等,来计算“量化意义上的贫穷”。但这些其实都只是表面现象,最大的问题不但在于负担的沉重,更在于创收的微薄。

从“节源开流”来讲,“开流”才是问题的关键。要解决农民的贫困问题,扶贫没有办法搞定,公益能够带来杯水车薪,而真正要去做的大事情,是减轻他们的负担,并同时鼓励他们追逐财富。这当中,确实有相当多的条条款款以及不透明的“潜规则”,使得他们永久贫困或者立即返贫。这种明制度或暗制度的剥夺压榨,使他们很难摆脱负担和追逐财富。而思想观念的禁锢和保守,更是其杀手锏。可以说,他们也如同这个国家一样,被困堵于内忧外患之中。下面,我举一些我所调查的例子,来具体说明这当中的问题。

以兔农A为例。养兔是极有潜力的致富之道,兔的繁殖力极强,市场需求大,而且本地鼓励养兔,养到一定数量必有奖励资金。但纵观全镇,只有A和A的一位同龄朋友在养兔,两者年龄均不足20岁。目前,A有83只兔,A的朋友有120只兔。市场毫无风险,可为什么全镇只有两个不足20岁的青年养兔呢?原因很多:一是青年大多外出务工,极少人愿意留守农村;二是此前无人敢于试验养兔,任何人都可以说是毫无经验;三是技术风险相当大。这里的技术风险是指什么呢?就是幼兔成活率以及关于兔的医学、食物、环境等具体技术方面的问题。兔的脆弱性是相当罕见的,仅就“低噪音”一点来讲就要费很大的工夫才能达到。

还有一个潜在因素,那就是投入成本没有保障。100只兔,所需要的兔笼及其相关设备,大约需要3,000元的硬件本钱。场地本身,也是一个问题。在农村,在园坝以及自家围墙内的林地上建设兔场一般没有问题,但是如果规模扩大,要用其它土地(甚至是退耕还林的土地)就成大问题了。按照目前的土地制度,是先让国家征地,然后再从国家那里高价买回来,也就是与土地管理部门打交道。这笔投入的巨大,迫使兔农只能在自家房屋的周围想办法,而且也冒着“违法用地”的风险。再者,如果没有养到一定数量(比如500只),那么奖励资金也就泡汤了。这就需要凭借一个家族的力量,这户养多少只,那户养多少只,大家一起凑齐500只,再来获得奖励保障。

要把规模扩展得如此大,在设备、食物、药物、场地上都要费一番周折,仅500只兔的兔笼等设备的硬件本钱就是15,000元。而技术上的问题,却是钱所无力达到的,只能自己探索。如果要请教专家,在镇内是找不到的,只能到市级、省级单位或部门去找。这里的气候,已经一年比一年异常,尤其是夏秋两季,温度高达40多度,一旦兔子大量死亡,就只能由自己来承担后果。没有谁有把握,也就没有人敢做,连“试验”也是投入血本去干。A现有资金不足10,000元,贷款只贷得了少数,利息也高,所以到目前为止,全是靠我一人以稿费相助,并经常在互联网下载技术文章,向其提供技术参考。我们可以假设,倘若明年再度高温干旱,A的兔子大量死亡,血本无归,那么A的出路就又堵死了。倘若没有技术人员亲临现场予以帮助,那么A的创业必是一个大问题。

A只有初中二年级文化,A的父母都是朴实的农民,仅有喂猪的经验和修房造屋的能力。利用现有资源,比如石头、石棉瓦、竹棒造一个兔场是没有问题的,关键是:谁能为其具体地指导养兔技术?其目前所为,真的是“摸着石头过河”。市里虽有农业局,镇里虽有农技站,可是对于养兔来说,这里实在太缺人才了。看书、看资料,那都是死板的,只有真正去不断参观、听课,才可能有所作为。那些技术人员是被逐到市场谋生的,已被转制,所以A若需要帮助,必要聘请他们,并付出不小的成本。从这个案例可以看出,少数敢于创业的农民,在起始阶段因为惧于成本的巨大而尽力削减自己的成本,冒着极大的风险来“跟着感觉走”。成功与失败,都具有相当多的不确定因素。

以摩托车司机B为例。本地摩托车司机大多由农民组成,他们曾经外出务工,因为厌倦打工生涯和被管束、被歧视的生存状态,从而选择考取驾照,以两、三千的价格购买摩托车(或二手摩托车),从事客运业务。本地公共汽车也多,虽然价格低廉,但复杂的交通道路情况,使得人们经常选择“赶时间”的摩托车。早已厌倦小农耕作和建筑打工的B,人缘不错,生意也好,每天跑十个小时,除掉油钱、烟钱,每天能挣50元的净收入。然而,跑车跑了两年,B竟亏损1,000多元──不但白跑了两年,而且还倒亏。原因是,B总共被交警、派出所罚过11次款,最大的一笔就在前天,被罚款1,000元:B运营一位老太太,老太太拿了三元钱车费给B,这个场景被派出所抓住。B被扣车,派出所要求B拿1,500元赎车,后经朋友讲情,少收500元。

摩托车在本地没有营运证(办不了营运证),只能作为个人所用,连搭车也不能收费。这在根本上否定了“摩托车司机”这个职业的合法性。然而,巨大的民众需求却又离不开摩托车,摩托车司机们只能小心翼翼地在远离警察视线之外的地方收费、运营。这当中的罚与不罚也很难说,有时是不准运营两个人,有时是连一个人也不能运营,有时运营不能收费。摩托车司机们努力控制着成本:要么请客吃饭,套交情;要么与同行彼此呼应,相互传递“前方查车”的消息,以避免同时受难。几乎每天都能看到相似的情况:摩托车躲着警车,如同老鼠避开猫。而每隔一、两年,管摩托车司机的警察又要被调走,“上面”担心这些警察时间一长与摩托车司机们太熟,怕他们“讲人情”,所以尽调些陌生的警察来。

《呐喊》在《中国农民贫困的真正原因》里说过这样一段话:

“作为基层组织和基层政府,不违法是不能生存的,因为财政只给了 60%的预算,还有40%要靠创收。以派出所所长为例,他的职责是惩治犯人,保卫人民,就得给他钱履行义务,但实际是政府财政只给人头经费的60%,没有办案经费。此外,公安局不仅没有钱给派出所,派出所还得每年给公安局交80,000元钱。派出所从哪里搞钱?当然是用自己的权力找老百姓搞钱,这不就成了一个违法者吗?这就是‘靠违法养所谓的执法’。”

以此逻辑,思考B的处境,也就找出原因了。也难怪摩托车司机们称警察为“土匪”,而警察的行为又成为“合法抢劫”了。这导致了摩托车司机与公安机关的对立。从沿海一带来看,摩托车“两抢”案件的频繁,也常常源于此种对立。

以粮农C为例。C曾经外出务工十余年,由于年龄超大,体力下降,已经不再适合在外奔波,于是回到家乡,从事传统小农耕作。C有着致命的弱点──赌博。据统计,近几年来C已输掉人民币两万余元,所有打工积蓄全部输光,至今在外面也有赌债未还清。C是一个贪欲极大的农民,但又无处可贪,经历文革的洗刷和外出务工的打击,他总是抱怨社会,并以极端的仇恨眼光看待一切不正常、不公正的现象,自暴自弃,自怨自艾,由此产生一系列粗暴的、野蛮的、丧失道德底线的言语行为。也就是说,C乃是一个追求“无法无法的自由”

的无政府主义者,可视之为文盲、法盲和比祥林嫂更可悲的标本性人物。C的另一面是极端现实和聪明算计,有着刻苦实干的精神,虽然自私、懦弱、无奈、毫无责任感。

C的愿望在目前这个社会是永远无法达成的:他要求一个人居住,一个人开伙食,抛弃父母,抛弃妻子,抛弃儿女,什么都不管,只管自己。其对一切都不信任的态度,其对一切都不满的态度,充斥其每一天的每时每刻。C有着粮食耕作的经验,虽然耕作不细,毛毛躁躁,但总的来说,还算是老本行。他在外面打工十多年,没有学到任何技术,全是停留于传统小农耕作和下体力挑抬重物的水平。C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项目,为一个水渠挖沟,并雇佣几个农民一起干,到现在没有领到一分钱工资。这个项目属于国家投资项目,转包给工程队干,C找到工程队的一个小头目,自愿干了起来。所有人都担心C可能白忙活一场,但C说:“如果不拿钱给我,老子就不让工程队的人在我挖的水渠上放石头。如果还不拿钱,老子就把不拿钱给我的人杀了!老子二两酒一飙,啥子都干得出来!”

C还是没有领到一分钱的工资。他静静等待着,心中却愤怒得难以言表。C一直自封为“干大事的人”,一直想找能赚大钱的工作,但偏偏请他做的事都是累死累活的那些体力活。C很不耐烦,好不容易接到一份工作,干上一、两天就不干了,怕累,怕死,怕不给钱。到最后,C一事无成。即使得钱了,也拿去赌博,或者拿去还赌债,自己一年忙到头,什么也没有收获到。这种失败感,更使其恶化,C的暴力倾向愈发严重,六亲不认,谁指责他、劝戒他,谁就是他的死对头。C的一生永远被自己的无能与愤怒所笼罩,导致其一生努力全部功亏一篑。C又开始筹备来年再试一次,于是主动向村民要下近七亩田,由他一人来做,至于所有成本支出,诸如种子、肥料、农药、人工、伙食全由家人承担,而收获却全归自己所有。这个如意算盘,无人胆敢阻挠。

C的这一招,将再也不会失败了。因为成本不由他出,他只需要付出自己的体力就万事OK了。C的想法是,粮食一旦收获,就拿出大半部分卖给要粮食的人,钱归自己所有,拿去买烟酒,拿去赌博。他一直不忘说:“我要把输掉的钱全部赢回来!”甚至,他认为农村赌得太小,没有意思,必须到镇街的赌馆去大赌一场。C越来越接近老年,他总是感到自己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所以“我要趁还没死的时候,完全绝对地独立,完全绝对地自由,想干啥子就干啥子”,C已走向不归路。他的所谓的法律意识是:“只要一不砍我的头,二不把我抓到牢里,那么我啥子事情都可以干。”C的贪欲,摆在贫穷或富裕的面前,都将是一场灾难。面临后者时,情况也许更为糟糕。

至于D、E、F、G、H……,更是不胜枚举。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又各有各的不幸。贫困即是不幸之一,贫困的家庭必是各有各的贫困。《呐喊》从制度层面来论述农民贫困的真正原因,其实如果把制度的层面延伸到地方、延伸到社区、延伸到家庭、延伸到个人,那么这当中的贫困原因又更是错综复杂、浩大至极。许多人啊,哪怕就改掉一个习惯,换作另一种思维,局面也将要好许多。我可以做一个反向的假设:假如制度层面的设计已经趋于良好,农民也仍然可能走向贫困,只不过这种贫困的概率和呈现方式会降低和减少许多。人与制度的问题,既在人,也在制度。激励一个社会的良性循环,是建立于尊重权利、保障权利和捍卫公正的基础之上。我们生活在这个国家,每一天都能看到许许多多的灾难,而每一个灾难的背后,实际上都隐藏着人与制度的双重背景。

制度的设计权本应在于人民,而今却愈发集中于少数人手中,甚至连阐释权、运用权都集中在这帮人手中。人作为世界的主宰,人民作为国家的主人,被现实状况一次又一次地颠覆,这是非常令人悲痛的事情。我的主张,即是人要改变状况,必先在了解状况中审思状况,并反思自我,建设自我。例如,前面所述的建言实际上也是非常有问题的,确有太多依赖于国家来组织、政府来组织的思想,仿佛一切问题都需要国家与政府来采纳和实施方才成为正统,从而完全抹杀了人民群体以及公民自身的“主动组织权”。在完全没有保障的前提下,这些自我组织的可能性被降至最低,公民被隔离出来了,几乎每一个人都成为改革的被动者和边缘者,所有创造性的思维和行动都冒着巨大的风险。因此,我认为,如何去探索无权者主动参与改革和自主创造的能量,并从中提升自我品格、实现自我价值,才是最为紧要的大事。

到了结尾处,我还想说一点。那就是,利用我的已有资源,我完全可以从事一流的文学创作,写就一些具有时代意义的悲惨之作,但我并没有这样做。因为越接触底层,越挖向深处,那种仅靠展现“是什么”、“怎么样”、“为什么”的努力已经算不了什么了。当所有人都在向我发问“怎么办”的时候,我已停止了一般意义上“呈现文学”或“追问文学”,开始了寻求解决办法和付诸实际努力的冲动和行动,这就涉及到了更广博、更专业的多重领域。我要说,我们不仅应当是写文章的作家、调查问题的记者、提供思想的纳谏人、组织人力财力和处理各界关系的社会活动者,更应当是想民众之所想、行民众之所行、创民众之所创的实干家。用“二元结构论”或者“潜规则”实在很难解决太多的问题,唯有去重新学习更多的超越人文范畴的具体知识,来做一些实在的事情,才是最关键的。

时代潮流已经证明,那种一言兴邦、一言丧邦的时代早已死亡了,人们已经越来越聪明、越来越尖锐,犹如我们看到的国情矛盾一样,每一种细究起来都让人感到刺骨的冷。人常说:“隔行如隔山”。我认为,人要是到了“隔行瑞隔纱”的程度,那么这个人就可以说够厉害了。我们这个国家,目前需要和今后更需要的,恰恰就是这种人。具体到我这样一个青年作家,以后要提供出来的,也许跟什么“文学”

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说不定还应分析2006年重庆兔业市场的状况、2007年预防特大干旱的准备、如何重新调整本镇土地,以及这里还有哪些空间可以发展哪些行业,什么人可以把这些事情做成功,法律意识要通过什么方式、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如何组织来得到有针对性的普及,等等。

人非全才,我承认。可是,能做得更具体、更广泛一些,对于很多事情的认识和探索,才可能拓宽道路。至于道德评价、法律分析,也已经非常片面了。改变社会,改变国家,还有很多全方位的事情要做,绝不是象我今天写这篇《为解决农民贫困问题开辟道路》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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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 平:祝贺余英时教授荣获克鲁格奖

著名历史学家余英时教授荣获2006年”克鲁格人文与社会科学终身成就奖”,余先生也是我们北京之春的编辑顾问,这里,我谨代表北京之春同仁向余先生致以热烈祝贺。

克鲁格奖被称为人文诺贝尔奖。余先生获此殊荣,是对其学术成就的充分肯定。余先生的了不起还不仅在学术上,而且也在为人上。余先生堪称人文精神的典范。中国老话讲”道德文章”,其实道德和文章并非一体,道德是道德,文章是文章。天下有的是道德好而文章不好,也有的是道德不好而文章好。不过余先生却完全当得起道德文章这四个字。

在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不少西方知识分子,包括华裔知识分子,为中共的宣传所迷惑,争先恐后地去北京朝圣。余先生非但不受其惑,而且还对之进行严肃的批判。中共六四开枪杀人,激起国际学术界一片抗议之声,可是没过几年,许多学者就把当年的抗议置诸脑后,又向中共当局示好去了。余先生依然不为所动。这使人想起高行健在六四后的宣告——”有生之年,不再回到一个极权政治下的所谓祖国。”我并不是说身在海外的华人唯有不回共产专制下的大陆才足以表明其固守自由的立场,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不对余英时和高行健的坚持表示钦敬。自1978年访问大陆后,余先生就再也没有去过大陆。正所谓”桃李无言,下自成蹊”.余先生虽然人没有再去大陆,然而他在大陆知识界的影响却越来越大。这是我们深深地为余先生高兴的。余先生是大陆流亡知识分子的忠实友人。普林斯顿中国学社的建立和维持多年,余先生功莫大焉。多年来,余先生给很多大陆学者或作家——熟识的或不熟识的――的书写了序言,这既表明了他对中国的关怀以及对他人的帮助,也表明了大陆学者或作家对他的尊敬与信赖。

说起来,在大陆学人中,我是和余先生相识较早的了。八七年我来到美国,那年十月,世界日报的张作锦和孟玄开车带着我和哈佛同学丁学良去普林斯顿余先生住所,安排了一场对谈,从此和余先生相识,屈指一算,已经十九年了。

术业有专攻,余先生在专业上的成就,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完全把握的。然而,作为公共知识分子,也就是中国古人说的”士”,余先生却是我们可以、也应该效仿的典范。

刘国凯:从陈果仁、黄永新等到杨先生女儿的判案–我对美国陪审团制度的深度质疑

一、一连串案件所引起的质疑

   上星期的一个夜晚,我接到友人杨先生的电话。杨先生讲话的语气非常激愤,他那安徽口音再加上吐音急促,以至我听了好半天才弄懂是怎么回事。原来杨先生女儿的被性侵犯案败诉了。

   杨先生说:“本来从几天的当庭辩论来看,我以为一定能打赢这场官司。因为检控官检控得很有力。警察、医生都来法庭作证。那个家伙已部分承认罪行。法官还在庭上说;对十七岁以下的女孩子性侵犯,即使没有使用强迫手段,也属犯罪……他妈的!没想到最后陪审团竟判那家伙无罪。这是什么混帐陪审团?这是什么法律?……”

   我听了杨先生的愤慨之语无言以对之余,对美国陪审团制度由来已久的质疑又腾升起来。对美国陪审团的业绩我有着相当负面的记忆,且回顾一些事实。

   1982年,底特律的华裔工程师陈果仁与几个朋友在一间酒吧小聚。两名失业的白人汽车工人进来后凶声辱骂他。据说是因为当时日本小汽车大量倾销美国,致使美国汽车工业受挫。而陈果仁被那两个白人误认为日本人。他们不但辱骂而且动手殴打陈果仁。陈见状奔逃,但被追上、被用棒球棍活活打死。此案最终由10名白人、两名黑人组成的陪审团判那两名打死陈果仁的凶手无罪。

   1995年,纽约十六岁个子瘦小、还没有发育的黄永新同几个亚裔学生在自家后院玩耍。有人向警察举报说他们握有手枪(其实是玩具枪) 。警察不问青红皂白前来拘捕,并开枪把黄永新打死。身材巨大的行凶警察说,是因为黄永新“拒捕”,妨碍“执行公务”,在互相拉扯中,他失手把黄打死的。验尸结果,子弹是从黄的左耳后方射进去的,明显是黄在逃跑,而警察从背后开枪。这个验尸结果,同当时逃跑的其他亚裔学生说法一致。但是,陪审团只采信警察的说法,判行凶警察“刑事过失”,不予提起公诉。

   这是两件有生命丧失的案件,至于仅伤无亡的案件就可以举出更多例子。最著名的有洛杉矶金恩案。

   1992年,洛杉矶黑人金恩因驾车违章被警察追及后当街暴打。这种情况被一名过路驾车者目击并用录像机录下,呈堂作证。此案在所有人心目中都有结论:打人警察必判有罪。不料由10名白人、一名亚裔、一名拉丁裔组成陪审团竟判定打人警察无罪。这极端不公的判决引爆了一场数千人受伤,55人死亡的社会暴乱。

   把镜头拉回到近期。2004年,来自中国天津从事健身器材生意的赵燕于7月12日持B1/B2签证到华盛顿、费城洽谈生意,工作结束后,她参加了从纽约出发的“尼亚加拉瀑布两天一夜游”旅行团,旅途中遭到美国国土安全部警员毒打。报纸上、互联网上都载有赵燕被殴打得脸部伤肿的相片。事实如此的清楚简单,没想到陪审团竟又是判殴打赵燕的美国警察无罪。

   如果说陪审团总是偏袒被告,尤其偏袒警察被告,其实也不尽然。2003年7月13日晚,42岁的帕洛阿图华裔警察Craig李在执勤时,发现小路边一辆车子内坐着一名现年57岁的非裔男子哈切森。李觉得该车可疑,随即停车并亮灯前去盘问。在相互的交涉中,双方发生争执。随后,李通过电话寻求警局协助。另一名华裔警察,现年27岁的甘维亮赶到,两人再度勒令哈切森听从指挥,但是,哈切森依然如故,并与警方发生肢体冲突。为此,甘维亮拿出辣椒剂喷向哈切森脸部,两人共同把他拖出车外,使用警棍等制服他,并押送至警察局。案件发生之后,检方以两名华裔警察滥用警力向当地高等法院提出诉讼,指控两名华裔警察滥用警力,触犯了法律。Craig李和甘维亮两名华裔警察坚称自己是清白无罪。可是陪审团以八比四裁定这两名华裔警察有罪。

   这一次警察不被“偏袒”就公正了吗?对照这个情节,如果是一个华人驾车者对抗白人或黑人警察而被制服,陪审团还会作出这样的判决吗?参考一下赵燕案、黄永新案、金恩案就不难作出判断。而这判断无可避免地促使人们质疑。纽约发生多少警察对华人施暴的事件,警察都被判无罪,怎么这会儿华人警察制服一个抗拒检查的黑人,警察就有罪了?

   二、陪审团制度的渊源、初衷及其硬伤

   陪审团制度盛行于美英。应该说陪审团制度的创立是有着极其良好的初衷。它甚至可用以说明欧洲深远的民主基因。封建时代,中国是绝对君主制,欧洲是等级君主制。中国的断案是各级衙门首脑说了算,以至冤狱遍地。偶尔出现一、两个包公、宋慈式的明吏便要千年传颂。可是欧洲民族则不然。早在雅典和古罗马时期就有公民陪审团。当雅典古罗马的此项司法文明湮没在中世纪的愚昧和专横中时,不列颠岛上的人们却继续了这段薪火。

   诺曼征服带来的不仅是血统融合,也把诺曼人古老的陪审团制度带到不列颠。盎格鲁-撒克逊民族并没有因为陪审团制度是诺曼征服者的泊来品就排斥它,相反,他们力图使之更加完善。十三、十四世纪的英王爱德华一世和爱德华三世都曾发布昭令,使陪审团制度更加丰满。随着日不落帝国的扩张,陪审团制度远远越出了英伦三岛,甚至在遥远的新大陆也扎下根来。

   陪审团制度极为善意的初衷就是限制贵族豪门专权。随着民主思想的萌芽和深化,它又成为宪政民主的一大体现。现代宪政民主把社会公权力一分为三:立法权、行政权和司法权。这三权中最有可能直接关系到某个社会个体的是司法权。因为任何人都有可能在生活中成为控告他人者或被控告者。陷入诉讼的人究竟有罪无罪,这甚至是比一个社会的根本制度更直接地关系到某个人的利益。为了不使司法权的行使者–法官专权,制造冤狱、戕害无辜或姑息乃至纵容罪犯,近代陪审团的设计者们再把司法权一分为二而成有罪与无罪的判定权和具体判刑权。一个人的有罪或无罪,这是一个简单的事实判断,它不需要高深丰富的法律知识,每个心智正常人都可以做到。于是设计者们把判断权交给陪审团。只有陪审团判定某人行为事实有罪的前提下,法官才能使用具体判刑权依照相关法律条文判其具体服刑期限。

   然而,智者千里必有一失。或许陪审团制度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功绩彪柄,但现在看来它已陷在重重迷思之中。许许多多的具体案件表明陪审团昔日光辉的业绩已经退色。而不胜枚举的缺失表明它已步履蹒跚。

   陪审团不能实现昔日设计它的功效,原因来自客观和主观两个方面。

   中世纪人类生活相对简单得多。社会事件的技术含量相当少。对于一个事件的事实判断并不需经过复杂思维。故此一般人都能胜任陪审团的设计指标。但是在今天,客观社会生活高度复杂。许多事件的事实就往往不是那么容易被辩明洞察了。犯罪个体或群体会利用其智谋和权力巧妙地为自己脱罪、甚至嫁祸于人。文化大革命不就是最好的事例吗?共产党利用其智谋和权力把党委、工作组、高干子弟红卫兵、保皇派、军队、专案组、工宣队、工人纠察队、贫下中农特别法庭等所做之恶都移花接木到造反派头上,而许许多多的“独知” 都认同了共产党的说词。设想,如果由那些“独知” 们组成陪审团,他们岂不众口一词地判定造反派有罪?你可以说他们不是主观上蓄意要诬陷造反派,而是复杂的客观现实使之无法洞悉事情的真实。

   然而,尽管如此,今日陪审团制度的硬伤其实还不是在客观而是在主观。

   硬伤之一是相当数量的公民非常缺乏担任陪审团的政治热情。最近笔者在报上看到一个报导极可发人深省。

   “加州图拉市通知500名陪审员候选人到法院接受挑选,结果只有160人到场。”

   “美国司法协会表示,在某些城市逃避担任陪审员的现象非常普遍……逃避律往往高达50%。”

   “一些城市开始采取严厉措施,惩罚那些逃避陪审员职责的人。伊犁诺州一名19岁的女子由于逃避担任陪审员,被定藐视法庭罪,并被判坐牢14天。在托皮卡市,逃避者每天被罚款100元。密西根州大湍市的法院对56名逃避者发出逮捕令。”

   “图拉市法官席克斯说:‘担任陪审员是公民的一项神圣权利’……逃避律高将损害美国民主制度一项最基本的原则。”

   为什么这么多人不愿要那份“神圣权利” 呢?法官席克斯疾首痛心其实是他自己陷入了迷思不能自拔。

   一个什么样的社会里的人群最具政治热情?是那种处于从专制向民主转型过程中的社会。完全的专制社会里,由于统治者实行政治高压,除极少数“普罗米修斯” 在冒着巨大危险关心政治外,绝大多数人都是沉默的一群。在一个完全的民主社会里,人们则放心地把社会公权力交给几年一次选出来的人们。自己则去经营自家的那片园地。有时他们甚至连几年一度的选举都懒得参加,以至许多民主国家的投票率常在百分之六、七十徘徊。1979年3月,我在广州街头发售《人民之声》第四期。那油印的、仅有四十几页的粗糙刊物竟吸引购买者排起两百多米的长龙。那是一个政治热情多么浓烈的社会。刚从毛式政治高压走出来,并对邓小平的政治改革寄予厚望的人们对社会有着一份发自内心的激动投入。可是当邓小平重新露出其专制铁腕,既镇压民主墙,又收买老一代知识分子后,中国社会再次回到那政治冷漠之中。“六四” 屠杀后再辅以重金收买,当今中国知识界不是“和谐”在政治冷漠感高度泛滥的社会中吗?

   担任陪审团与选举议员、市长、总统那样更使一个公民感到与自己利益相关些?当然是选举议员等。可是,几年一度的选举已有大量公民不参与,遑论与自己利益完全没有关系的陪审事务。而且岂止不相关,还会损害自己的利益。美国人工资的中位值是130元一天。担任陪审员一天的津贴各州不一,最高50元。一个案件审下来旷日持久,有什么理由期望社会上的人们都紧握那份“责任感” ,而甘愿每天损失约100美元?在民主制度下,这么多缺乏政治热情的人逃避担任陪审员的“神圣权利” ,对他们究竟是应严厉惩罚,还是应另作思量呢?

   或许有人提出大幅度提高津贴就可以解决问题。且不论这样做政府财政是否可以承担,即使采取这种措施降低了逃避率,陪审团就可堪所任吗?在那群临时召集而来的人们中,他们的品格、心智、学识、洞察力都足以担当那份“神圣责任”吗?于是这就涉及到陪审团制度的第二个硬伤–陪审员的素质问题。

   赵燕案发生后网上有许多议论。诸如“赵燕是官太,该打!”“赵燕可能是做人蛇买卖的、打了活该!”对中共贪官的痛恨程度我不会比其他人低,可是我要问,仅因为是官太就该打吗?赵燕若真的做人蛇生意,那当另案惩处。还没有确认她做人蛇生意,就断言该打,那还谈何法制?试想如果是让持有这样观点的人去让当陪审员,其判决将会如何?这种情况难道不值得陪审团图腾者反思吗?

   陪审团断案是建立在这样一个基础上:即人人皆有良知。陪审团成员并不需要高深的法律知识,因为判多少年的刑,这一复杂作业由法官承担。陪审团只是作被告有罪、无罪的简单事实认定。要做到这一点,只要有实事求是的良知就够了。粗看下去这似乎十分简单,但其实大谬不然。因为良知的价值可塑性极大,既可廉价亦可珍稀。诚挚者良知伴其终生;狡诈者良知始终被其排斥。世间诚挚者、狡诈者、和介其之间者各占多少比率?临时召集来的陪审团员都是些怎样的“者” ,这犹如变系数微分方程–永远无解。以无解之程式去作事实认定,于是用棒球棍殴毙陈果仁的两名白人凶手,从背后击毙男孩黄永新的警察;在金恩倒地后仍然狂欧不休的四名警官等等、等等都被陪审团事实认定为无罪了。

   陪审团一审一召集的非职业性是它的第三个硬伤。一个职业法官如果判错了案将是他永远的记录,甚至是永远的耻辱。他将受到社会舆论的谴责,和受损害人们的怨恨。而且还不仅此而已,它甚至会关系到实际利益。一个办案出错较多的法官其升迁仕途将会相当暗淡。在这么多因素的制约下,法官判案还是相当谨慎的。可是陪审员则不然。就算判错了案,完事以后,我立即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谁会知道我有责任?谁会来追究我的责任?我照样干着我原来的工作,过着我既有的小日子,一切都没有任何影响。

   陪审团的硬伤之四是它的哑锤一捶定音式。陪审团聆听控辩双方的辩论,然后闭门思考、评议、投票判决。若能取得一致意见便向法庭提交。至于为何判定被告有罪或无罪则不需要陈述任何理由。这种哑锤一捶定音式其实已陷入了民粹主义泥潭。即使法律规定陪审团的判决一经得出不可驳回,也不排除可以同时规定陪审团必须陈述其判决的理由。因为这样可以在相当程度上避免随意性,加强法律的严肃性,否则,就给人以草率的感觉。而且陪审团的理由陈述可以促使人们对案件的深入思考。如果今后案情有新的突变,陪审团的判决确实是错误的,那人们也可从陪审团先前的陈述中洞悉它错在何处。作为今后的借鉴。

   陪审团的第五个硬伤是其规模非常有限。陪审团制度的设计者估计到了陪审员会因其个人品性、生活经历、种族背景等因素对案件作出与事实不相符合认定,故给控辩双方的律师有淘汰陪审员的权力。这淘汰甚至是可以不申述任何理由。可是这其实也就暗含了控辩双方的倾向性。他们都各自把陪审团力求拉离中立位置而倾向自己的意向。

   据说杨先生女儿被性侵犯案件,陪审团经过约一星期的评议后被淘汰至六人(按照有关规定这是最低人数)。四名男子、两名女子。抛开这个具体的案件而另作典型性研究,可知无论对控者和被控者,陪审团人数的小数量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可以作这样的假设,六人都因种种非正派原因倾向被告。如有的男子会因自己的性取向有瑕而心态上先天倾向被告,使之不愿正视事实,而作出对被告有利的“事实认定” 。当然也有可能因另一些原因使六名陪审团成员的意向正相反。于是这就在严肃的司法事务中涂上了深深的赌运气的油彩。

   可以假设几名或十二名陪审员都因某种原因以情绪代替公义,但不可以假设几百人、几千人都在以情绪代替公义。可是陪审团的规模可以扩至几百上千人吗?绝无可能。

   除了以上五个硬伤外,陪审团裁决的得出亦是很有疑问的。大多数州的法律是要求陪审团必须搭成一致意见才可作出裁决。在旷日持久的评议后不能取得一致时,有的陪审员会产生厌战情绪,违心地赞同对方意见。虽然法律规定了“流审” 重新遴选陪审团,但是陪审员大多都不愿面对这样的结局而选择妥协。妥协的同时也就可能失去了公正。

   三、陪审团制度改革之构想

   美国陪审团的错判率究竟有多高,笔者无从得知。而且陪审团是否错判也是个难以认定的问题。但是,从笔者所举几个陪审团错判的典型实例来看,陪审团错判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即使陪审团的错判率低,那也是个不可掉以轻心的问题。

   陪审团是认定被告有罪或无罪。这是有或无的质的问题。而不是判两年或五年的量的问题。故须慎之又慎,要做到不枉、不纵。共产党常以“九个指头和一个指头”的谬论来为其治国频频失误狡辩。民主国家的政府不应效仿它。尤其在司法判案上绝不能搞什么“九个指头和一个指头” 论。试想,如果每年陪审团若审判一万个案子,其中有百分之十错判,那么就是有一千个好人被冤,或一千个罪犯被纵。从全国来看是个百分比的问题,而对当事人来说是完完全全的问题。一个好人被冤就完完全全地毁掉他乃至他的家庭。一个坏人被纵就完完全全地伤害了被害者和他(她)的家庭。故此,即使在实际中不能做到百分之百正确,但是有理由要以百分之百正判为要求、为目标。这类似数学上的极限。不能达到它,但可无限趋近它。

   陪审团制度虽有如此之多的缺陷,但笔者决不认为要取消它,而是主张改革它、完善它。

   为防止法官专权和司法腐败,欧洲民主国家都呕心沥血的设置种种方案来实现这一目标。英、美实行着历史悠久的陪审团制度。德、法等欧洲大陆国家则实行审判陪审制度。比较这两种制度的利弊,孰长孰短尚未见分晓。它们都可以在各自的改革发展中继续比较下去。为了使陪审团判案无限向百分之百正确趋近,笔者认为美国的陪审团制度应作如下改革。

   针对其硬伤之一,陪审团成员不应在全体公民中随机召集,而应在有志于担当这一社会责任的人士中设置合适的程序进行召集。各行政区可按其居民人数的比率来确定本地区陪审员的总数量。

   针对其硬伤之二,陪审团成员的资格取得采取自愿报名;笔试录取、品格审查。各级政府设置专门部门掌管此项工作。为使陪审团成员既具大众性,又具应有的文字能力,其学历不应低于高中。为使陪审团成员的品格有所保证,凡有任何刑事记录者或正在刑事诉讼中者均无报名资格。已取得陪审团资格者,若被刑事处罚便同时失去其资格。若处于刑事诉讼之中则暂停其资格。

   针对硬伤之三,陪审团成员应具半职业性。陪审期间陪审员的薪资可高于同级法院法官的薪资。休审期间亦可发于津贴。职业性会带来责任感。职业道德比社会良知来得更加具体。责任感是比良知更靠得住的东西。

   针对硬伤之四,陪审团判定必须陈述其理由。

   硬伤之五是无法解决的。只能靠解决前三个硬伤来减低第四个硬伤的不良影响。陪审团的规模或许可以少许扩大,但亦有限度。

   其他还可作一些具体措施的改革。如不强求陪审团一致意见,可采取多数票通过。这样可以防止由于厌倦而违心地赞同对方意见,或为避免“流审” 而草率行事。由于陪审团来源改变,故控辩双方淘汰陪审团成员的规定应予以取消或限制。由于陪审团成员改以半职业性,故其被召集的频率不可采取随机形式,而应采取顺序轮值式等等。

   四、不抱希望与充满期望

   虽然笔者自信所拟陪审团之改革刍议可作抛砖,但绝不承想会引来美国社会之玉。且莫说笔者的空议论传不到美国主流社会之中,就算有人协助传到了又会如何呢?

   什么叫因循守旧,陋习难改?看看美国的一些事情便可得到活生生的解答。

   摄氏温标以零度结冰,100度沸腾(在海平面的高度上)何其清楚。

   开氏温标以分子停止运动为绝对零度,与之相匹的是摄氏零下274度。

   可是美国就是要用古里古怪的华氏温标。

   如果说华氏温标有其特别需要之处,笔者的异议纯属孤陋寡闻所至,那么长度单位的英制就没有多少可狡辩的了。10进位是人类智慧的一大发展。公制从公分(厘米)到公寸(分米)到米(公尺)何其清晰。可是英制竟搞什么8英分等于1英寸;12英寸等于1英尺。令人如坠烟雾。我叫一个工人锯一条15寸5分的料来。他锯了15寸半。我说你锯错了。15寸半不是15寸5分而是15寸4分。并再一次把英制进位制告诉他。可是这位来自广东台山的农民始终眼神迷茫。

   不要说那个在纽约华人建筑工地里讨生活的前农民兄弟,就算我自己也曾困扰不堪。刚应聘到深圳港商厂任职时几乎翻船。因为那螺钉和钻头的尺寸都是那么的古怪。什么5/16、11/32、25/64,我的天,这是什么尺寸啊!现今连英制的发源地英国都在逐渐转用公制时,美国和奉美制为圭臬的香港还在用英制。不要去批评规劝他们。因为他们会一脸不耐地说:怎么啦,我们这英制制造出来的波音747不是世界第一吗?

   近几年涉足民宅建筑。纽约所有三层楼的民宅一楼到二楼的楼梯都是外置的。而我设计的是内置。有美国朋友见了颇为诧异。我解释,外置楼梯须砖制。其建筑费用3000元。而内置楼梯可用木制,造价1000元,此其一。外置楼梯占用前院位置,少了一部泊车位。而楼梯内置则多了一部泊车位,此其二。外置楼梯阻挡阳光使一楼前半部采光不足,内置楼梯不会挡光。此其三。美国朋友反驳我说:楼梯内置使一楼有个走廊,减少了一楼使用面积。我说:如果一楼前半部确实全部作为客厅使用,那你说得有理。但我观察许多人家都把一楼前半部再隔一个房间。因为一楼只是后半部的两间房对于许多家庭都是不够用的。一旦把前半部隔出一个房间,那么走廊的出现是不可避免的。尽管听者无言以对,但从没有其他人放弃楼梯外置的流行模式。

   美国的确是美丽之国。但是它也有许多古怪的我们无法改变的东西。例如对弊端丛生的陪审团制度,我们东方面孔、英语蹩脚者如何能奢谈改革。对此我确实不抱希望。

   美国的事让美国人和决心融入美国社会的其他族裔的人士去关切、思考、努力吧。我的目光始终向着遥远的故国。我的陪审团改革刍议与其说是讲给美国人听毋宁说是讲给中国人听。

   当今中国也在搞什么人民陪审员制度。这实在可笑。在司法不独立,法官要听从党的“一元化领导” , 政法委书记统率法院的大格局下,几个“人民陪审员” 岂非布偶法官戏服上的几串缀饰?

   只有在民主制度已经确立的前提下,中国才可探讨如何扬弃美国陪审团制度,在中国逐步完善确有实效的中国陪审团制度。

   从投身反政治歧视、反政治迫害的文革造反运动开始,至今已三十九个春秋过去了。我一直在期盼着中国民主旭日之东升。可是那曾在1989年几临灭顶之灾的专制怪兽后又起死回生。我会尽力与之对持,力求看到它最后的结局。如看不到,期望中国民主事业的青年一代在成功实现中国民主转型后,继而为我们的国家设置完善的陪审员制度,安定社会、造福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