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雄:把历史拿来酿酒

——读易中天《帝国的惆怅》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幅对联曾惹得少年贾宝玉不喜,又因在越剧《红楼梦》中被编剧挪用为贾政的唱词,一直以来颇受负面评价,仿佛帘(联)子里当真充斥着俗不可耐的世故气息。其实,这又落入因人废言的俗套了。读易中天先生新著《帝国的惆怅》时,这幅对联便不时在我眼前高悬着,我觉得,若撇开贾政父子联手投给它的历史阴影,而是拿它提供的治学、写作标准来掂量易中天的写作,简直就是不二之选。

《帝国的惆怅》是一本容易被误认为集子的专著,原因在于,该书由十篇各自独立的万字长文组成,其中超过半数的文章,又可以视为某种“言在书内,意在书外”的读后感,如《鸦片的战争与战争的鸦片》一文,写作缘起即得自茅海建的史学专著《天朝的崩溃》,《非典型腐败》和《好制度,坏制度》两章,分别站在吴思《潜规则》和钱穆《中国历代政治得失》两书的终点上;末篇《千年一梦》中大量的精彩论断和动人感喟,与陈平原《千古文人侠客梦》,也有着一根时隐时现的思维纽带。正是这些书组成的思想港口,使《帝国的惆怅》得以扬帆起航,行驶到一个个全新的论域。而这些书之间的内在关联,经易中天统筹调度之后,结果,无论就内容的连贯、思想的递进还是表述的完整,《帝国的惆怅》都显现出一本学术专著的内核,思辨性、独创性扑面而来。

本书借以启碇远航的那些著作,多是易中天认同乃至服膺的。作者的写作冲动里,基本可以排除“商榷”之意;可以同时排除的,是代为介绍的热情。对每一本给予自己思想启迪的同行著作,作者都曾予以充分肯定,惟肯定过后,作者还另有活儿要做,另有话儿要说。说,有时是接着说,把他人的未尽之意再奋勇前推;有时是宕开一笔,给读者另外开出一面天窗。无论怎么说,作者的表达都俨若一支思想奇兵。正是那一支支不期而至又犀利无比的思想奇兵,构成本书的突出特质,我们得以顺着作者招牌式的展开方式(我曾概括为“侦探小说式的随笔写作法”),一路惊奇,一路惆怅,为两千年帝国,亦为我们自身,那一个个浸透了帝国无意识的衰颓心灵。

虽然作者学养丰厚,文史上的综合功夫向为人称道,但我大致可以认为,本书非凡之处,并非在材料的新颖和资料的丰富上。作者的优势在哪儿呢?试以打牌为例,我发现易中天并没有握住一手令人艳羡的好牌,但是,他在理牌的手法、出牌的顺序和打出王牌的时机上,处处显出高人一筹的能力。这份能力的取得,便与文前提到的那幅对联密不可分了。作者的学问里有机地融入了对世事的洞明,笔墨中则“如盐在水”地显示出人情上的练达。如作者在《跋:历史总是让人惦记》中所言:“有文学感的人一般也都有历史感”,“要想理解历史,必须穿透人性”,在本书中,作者文学与历史“双感齐下”,对历史事件的分析和思考,始终不离“人性”的七寸之地,这样,他就有能力用自己充满思辨力度的悬疑式笔墨,带领读者走出思维的迷宫。无论得出“变法帮了腐败的忙”的结论还是“替宋江拿个主意”,作者均能打通文史关节,勾兑世事人情,静观辅以动观,仰视继之俯察,务使自己的见解,踩在一个更加宽广也更加坚实的地基上。作者在末三章集中笔力探讨帝国制度的问题所在和中国知识分子的“出路与对策”,取材不避雅俗,立论兼顾朝野,视界宏阔而又着眼细微,观点正大而又批亢捣虚,几使人无从闪避。个中款曲,惟深读继以深叹、深叹继以深思的读者,方可得之。作者以惆怅之心写惆怅之事,而读者的终卷心事,又岂可以“惆怅”了之。

易中天说:“历史也是可以酿酒的”。有此一分雅兴助阵,读者阅读后倘能别生一丝微醺薄醉的体验,我是毫不奇怪的。

《帝国的惆怅》,易中天著,文汇出版社20058月第一版,定价:26

谢 泳:从一本中文词典看文化变迁

1926年,王云五发明四角号码检字法,接着从《王云五大辞典》开始,到30年代中期《王云五小辞典》的出版,使中国文化的普及真正进入到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中。50年代初,内地对四角号码检字法还有相当的认同,于是出现了在《王云五小辞典》上修订或者说重编的《四角号码新词典》,以后又多次修订。今天把历年出版过的《四角号码新词典》放在一起,与《王云五小辞典》对比一看,真是感慨万端,几十年的文化沧桑尽在其中。

苏联、美国

王云五解释“苏联”这一名词:“俄罗斯的新国名,即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邦的简称,为工农社会主义的国家,领土跨欧亚两洲,原由十一个共和国组成,1940年又加盟五国,共计有十六国,面积21,352,572平方公里,人口180,000,000万人(1941年,新加盟的五国不在内)。”

在《四角号码新词典》里,同样一个国家就成了这样:“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简称,成立在1922年。横跨欧、亚两洲,面积22,300,000平方公里,人口210,000,000人,共包括十六个加盟共和国,首都莫斯科,是世界第一大国,一切生产资料全为公有,农业用集体生产方式,生产力飞速发展,正由社会主义向共产主义迈进,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人民生活最幸福的国家。”

到了60年代,因为中苏关系的变化,这个词就成了:“苏联是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位于欧洲的东半部和亚洲的北部,面积2,240万平方公里,首都莫斯科。苏联是十五个加盟共和国的联盟,最高权利机关是苏联最高苏维埃,最高管理机关是苏联部长会议。”以后再出版的《四角号码新词典》就不收这个词了。

对苏联是这样,对美国就更有意思了。王云五的解释:“北美洲的大共和国,面积本部7,839,000平方公里,属地1,627,400平方公里,人口本部131,669,275人(1940年)。”

50年代的解释:“美利坚合众国的简称。位在北美洲南部,是少数金融寡头专政的法西斯国家,面积约784万平方公里,国都华盛顿。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反动统治阶级为保持超额利润,挽救国内经济危机,阴谋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企图独霸世界,是帝国主义侵略集团的魁首。”

60年代,中国人仇美的高潮稍减,这个词就成了:“美利坚合众国的简称。位在北美洲南部,是一小撮垄断资本家统治的日益走上法西斯化道路的国家,面积9,347,717平方公里,国都华盛顿。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反动统治阶级企图独霸世界,是帝国主义侵略集团的魁首。”

如果说对政治词汇的解释,随着意识形态的变化而不同,人们还可以理解的话,那么对于一些客观性较强的名词,也变来变去,就不能不让人产生疑惑。

太平天国、义和团

王云五他们那一代人,在对历史的态度上应该说还是受到了好的训练,所以在他们笔下,你很难看到对历史事件的随意解释。他对“太平天国”的解释是:“清朝道光咸丰年间洪秀全所建的国,定都南京,据有东南十余省,凡十三年(西元1851年至1864年),后为清朝曾国藩所灭。”这个解释对于学生来说是适当的,因为教育不是宣传。

《四角号码新词典》对于同样历史事件的解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太平天国“是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农民革命所建立的政权,这个革命,由洪秀全等领导,从广西起兵,下湖南、湖北,直达江苏,斗争普遍到东南各省,时间持续了二十八年(1850 1878年)。它并且提出了平分土地、男女平等等资产阶级性质的民主要求,是中国人民争取民主的斗争开始。”60年代的解释几乎一样。80年代的解释则强调太平天国是“我国近代反帝反封建的农民革命运动。”

王云五对义和团的解释:“清朝秘密会党,始于乾隆年间,光绪二十六年(公元1900年)在天津起事,倡扶清灭洋的主义,慈禧太后为其所惑,加以赞助,灭教堂,攻使馆,致酿八国联军入北京,而有辛丑年(公元1901年)的不平等条约。”50年代初,《四角号码新词典》的解释是:“清末的会党,是农民和城市贫民反抗帝国主义的原始斗争组织,1899年(光绪二十六年),倡扶清灭洋说,发动反洋暴动。国际帝国主义借口联合进攻中国,叫做八国联军。义和团暴动虽然具有民族斗争的意识,但因为缺乏先进阶级的领导,带有浓厚的封建色彩,终于失败。”

到了80年代,义和团又成了:“1899 1900年我国北方以农民为主体的反帝爱国运动。它没有统一的组织,最先发生在山东省,后扩展到华北、东北各省,京津一带声势尤为浩大,沉重打击了帝国主义的凶焰。后为八国联军、清军镇压而失败。”

比较王云五辞典和后来新词典的变化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除了变化之处,还可以看出增加了什么,减少了什么,而这一加一减也体现着一个时代的文化变迁。

简昭惠:我看松本清張的《野獸之道》

一直很喜欢日本推理小说大师松本清张的作品。
 
最近刚看完他在1964年发行的小说,并於於2006年被朝日电视台再度改编翻拍的一套日剧《野兽之道》。
 
《野兽之道》片头民子(米仓凉子)一身黑色衣袍,围巾裹面走在废墟中,神秘又茫然。配上中岛美雪那种独特的嗓音,悲凉沧桑的歌声,真是浪漫到不行……。
 
看完之后内心百感交集,对於想以小说创作为努力目标的自己而言,不禁发出了「此生到何时才能创作出这样作品」的慨叹。
 
松本清张的作品推理细密精采之外,对小说人物心理深度的刻画和描写、以及一般推理小说所缺少的文学美感皆深深吸引我。
 
这套剧作拍摄得非常精采。许多镜头的构图都充满隐喻和想像空间。既古典又时尚、既狂野又内敛,把日本人那种内敛含蓄如闷烧锅式的欲念描绘得令人动容。煽情之上乘,在於「让人彷彿看不到却又想得到」的那些地方。

剧情的开场就告诉观众:「野兽之道,它并不是人间正道,而是任意践踏伦理之路」。整部剧情所呈现的人性与兽性在人间之道中其实只在一线之隔。
 
剧中的女主角民子,从小在富山海边的小村落长大,怀着要成为珠宝设计师的梦想来到东京发展,却因为丈夫的生病而必须肩负起家中的经济重担,在料亭「芳仙阁」担任女侍,由於对珠宝设计这个梦想的憧憬及受了一位叫小泷男人的诱惑及唆使,纵火烧死行动不便半瘫痪在家并且时常折磨她、对她需索无度的丈夫。
与她自己最后残余的良心断绝后,民子开始了她的野兽之途。
 
在小泷的引见之下民子进入一个怪异却隐身於幕后操纵着日本财政界的重要人物;鬼头洪太家中,担任鬼头的情妇。
 
她置身於日本各财政界的要员错综複杂的关系中,在这个利欲燻心的世界里,美丽的民子於是成为各方「争逐欲望及兽性」的入口和工具。
 
剧中人物为了达到目的,耍尽各种阴谋,民子不可抗力地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在兽性和人性的交战中,努力的想要在众人的操控之下走出自己的路……。
 
《野兽之道》的片尾,用女主角民子的一段话来结束:「野兽之道有野兽之道的走法,只是一旦踏入了那里的人,就无法逃脱。即使觉得看到了出口,那终究也只不过是通往其他野兽之道的入口罢了。」死是地狱,生也是地狱,两者并没有分别。
 
我个人以为;相较於「艺伎回忆录」对日本文化可笑肤浅的呈现,《野兽之道》这部剧所呈现琐碎场景,才是日本精神内涵的到味之作。
 
与其观看推理的曲折,我更为松本清张及此剧编导所领略到及表达出来的那种「日本独有的女性美」感到心折不巳。

主題曲:
http://dawndew.kwedu.net/homeuta/nakazimakaere.mp3

邹洪复:用鼻孔吹箫的人(外一章)

  用鼻孔吹箫的人
  
  每当读到诗人杨如雪的诗句:“你是这样一粒尘埃呵,须知世人再不能将你垢辱贬低。”我就总能弃掉一些令人沮丧的情绪,增添生活的信心和勇气,而这时候又总是想起一个吹箫得人。那时,我正在一个城市里读大学,第一次远离家乡,也还没有遇到随意说话的人,孤独寂寞袭来得时候就自己远离校园,让市中心的喧闹来陪伴。
  就常见那个吹箫得人坐在自己的寂静里,他把自己镶嵌在中心街道的拐角处,衣服蓝缕。他没有了双腿,身体粘在一个蒲团上,凝神屏气地吹箫。他微笑着陶醉在自己的音乐里,红光满面,被音乐所牵引,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卑微之处;他用音乐来支撑自己,维护着生命的尊严。
  每天清晨,那个吹箫得人驾驶着双拐挪到这个街口,用自己的方式阐释生存生活和生命的意义。他用自己的音乐公平的和人们换取着维持生命的口粮。他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用鼻孔来吹箫得人。有时候,鼻孔里的血会顺着箫杆滴下,随音乐的翅膀悲壮的飞翔,拍打这个城市,更给我的心灵以震撼和温暖。
  那抑扬顿挫的乐音编织成一条五彩的河流,涤洗街面上喧嚣的尘埃。其实很少有人来理会这乐声,人们照例在路上各自奔忙着,连阳光和空气也在忙自己的。
  只有那一杆箫倔强的表达着生命的真实和追求,在冷漠的空气里展开与世界的交流和嬉闹,仿佛几枝荷花盛开在污塘里,在爬满污染的风中舞蹈,唱歌。时而低沉舒缓,时而轻捷明快。“他是完全犯不上用鼻孔来吹箫的。”我默默望着他,心想:“他只要坐在街上行乞,脸上露出一点可怜相貌,总会有善良得人同情他。但他却用自己自得其乐得劳动抗拒着人们可能产生的怜悯,这才是一个高贵的生命所最应该具有的啊。”
  每一次,我都没有勇气去靠近他,也不知道他是谁,只远远的用心灵来倾听他的音乐。这情景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却常常令我忆思起来;并促使我去堂堂正正的做人,自食其力的谋生,悠然自得的生活。
  
——载于《中国校园文学》

  把自己的生命变得超凡脱俗
  
  生命在飞快地流逝,就象阳光下,一场雪的融化。在这一刻,我是想和自己说,别忘了,时间很宝贵。
  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要好象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固执任性的写作,坚持着自己的方向和审美趣味,自信地自得其乐。让自己的精神自由漫游。
  倾听音乐的说话和舞蹈,这堆生命绿色的火焰,沐浴我的心魂,常常叫我想起童年的笑和闹,想起亲人和朋友,以及一些面对环境和时间不甘就范的心情和思想。我微笑着,快乐着,被照料着,被感动着。
  为了报答你,我想做一片完整的雪花,飘在冬天威严的掌心,一定做最好的,最完美的那一片;让你的喊声穿过桥去,寻找并拥抱我的期待。让我们相逢的泪水化作一粒粒露珠,唤醒春天或秋天的每一个早晨,更让你的思念化作一声声鸟鸣,趴在我的窗口,让我随时问候你一声早安或你好。
  和一棵小草唱一首歌,和一条小溪一起为春天弹琴,给天空寄去一封信,勤奋地生活和思考,多么轻松自在!我和你在路上,这短暂的旅途里,把自己的生命变得超凡脱俗,多么好啊。

——载于《星岛日报》副刊

樊百华:切齿声如闻在耳(《1989后的中国》之三)

“文化大革命”时期一些“人民文革”的思想先行者,就英勇地批判过特权剥削。最近20余年的权力剥削不过是毛泽东时代特权剥削的延扩与深化罢了。

据推算,“文化大革命”造成的经济损失是7000亿人民币。那叫极左之害。但总不能将贪污腐败也说成是极左吧,那样不但老左“万言书”的作者不同意,我也不同意。极左不是筐。叫他们不左不右也显然不合适,那么,叫“新右”吧。大陆时代的国民党是老右,“改革”以来的共产党突变成“新右”,是从极左变来的,因为变得十分便利而爽快。考虑到六四镇压那样的残酷,说是极右也无不可。没有极,左右不相通,一旦登峰造极,左也好右也罢,就只有捞什么、怎么捞的分别了。

据专家研究,像中国这样严重腐败、多年高踞腐败前五名的国家,腐败金会占到国民生产总值的20-30%(相当于平均回扣率),那么到2000年底,我只按10%算,腐败金额也达到13万亿了。若按20%这个比例乘以2,就是26万亿了。2000年友人告诉我30万亿这个数字,我一时没想通,后来自己再一算当然有理由当真了。贪官们通过暴力(黑白合流)的、胡搅蛮缠的、明目张胆的、鬼头鬼脑的种种手段,够疯狂的了!这是否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有什么一开始就不方便明说的联系呢?

我不是经济学家,究竟怎样算腐败账才合理,不但我就是经济学家也不甚了了的,因为1990年代每年“吃喝1000亿”(稍后吃喝又被“洗头”、“洗脚”、“按摩”等“养身活动”扩展延伸了);“基建浪费1000亿”;“偷漏税1000亿”;“财政漏损1000亿”;“金融坏账几千亿”……这些数字我也都在报上见过。所以,究竟该怎样把腐败账算清楚,恐怕还得将20年来GDP总值,减去一些合理财政支出以后,才可以一步步推算出:“不知何处去”了的“黄鹤”,是多大的一只“鸟”。2006年有学者算出来共产党吃皇粮的人每年消耗财政10000亿,有当官的反对,说只有1500亿,说中央的预算就这么多。当官的昏了不是?预算的财政基本上只切分到县一级,不要说连中央政府各部位都每年被审计出来几十亿账外黑洞,县以下的大多数地方靠酷吏黑吃黑的捞,不是公开的秘密吗?更不用说2005年公房传媒披露出来的公款吃喝旅游等等,加起来高达9000亿,光是吃皇粮的挥霍浪费,还不算贪污,就达到20000亿了。这些钱哪一分是天上掉的、私人老板送的?还不都从老百姓身上捞的?(因为共产党连“纳税人”的说法都忌讳,那就只能说它捞了。)

已故诗人公刘先生曾撰文说,每年贪官在境外的“洗钱”数为100亿美元。没进入“洗钱”的有多少谁也不知道。据闻10余年来,尤其1990年代以来,去美后的同胞私人投资购置不动产的人数剧增——希望将来有一天他们把美国买下来,那叫实实在在的“东化、中化”。我担心哪一天,贪官们用钱将全部国有资产(绝对不超过20万亿)买下来,那是绰绰有余的——其实我真正担心的是几乎没花钱就“买”走了!我这岂止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简直是以“匪盗之心度权贵之腹”了。真是恶浊,恶浊得无以复加了。中国改革基金会国民经济研究所曾完成一项资本外逃课题的研究。据初步测算,1998年中国资本外逃大约有480亿美元左右。说什么经济殖民主义,我看多谈谈经济卖国主义还差不多。脏钱放在境内不放心,说不定哪天民众起来追讨浮财,当然是转移到境外安全。从这一情形论,说专制必腐败、腐败必卖国,我看也没什么不当!据知情人士透露,1998年中国资本外逃主要是通过假进口,有52%的进口报关单都是伪造的。不管资本外逃采取何种手段和方式,中国的资本监管正遭遇它前所未有的挑战,看来已经是多年来的一个严酷事实了!

我的一位本家樊纲认为,从短期看,加强资本监管没有错,也略有小用,但加强监管本身不能解决问题,它只是想办法卡住资本外逃,而根本的问题是要从体制上解决资本正常的流进流出。首先是要加大对私有产权的保护。其次是改革投资体制和企业制度,对合资企业实行国民待遇,汇率制度也要调整。这位经济学家说得很专业,但这样的“中国新自由主义”的办法一旦实施,也就是不问青红皂白、合法非法,私有财产一律保护,只怕是资本外逃如江河入海了。当然按照暴富集团的意志继续滑行,也就是“新右秩序”得以巩固、扩展,任谁也没有办法。2005年中国出台了放宽私人携款出境的限制,何清涟女士当即撰文指出,这必然会给腐败资金的外逃提供方便。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研究所所长余永定博士则认为,一旦资本外逃的黑洞被揭开,它就不仅仅牵涉到资本。我来直截了当说:涉及到政权的合法性了!将来揭黑的盖子是一定要打开的。这方面一些东欧国家转型之后做得比较好,尽管东欧转型之前的腐败在中共面前只是小儿科。台湾呢,尽管国民党的党产问题已经提上日程,但旧国民党官僚权痞的财富黑洞还有待台湾民主进一步发展!当然,僻居台湾的国民党已经比大陆时期的国民党好多了,也是远远不能与依靠毛泽东的极权遗产为非作歹的这个党的。

1993年,深圳出现中国公有企业改制第一例,洞察秋毫的智慧学者秦晖先生,及时发表反对“中国式MBO”的第一篇英气勃勃的文章;1995年4月,原中国长江动力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兼总经理于志安卷巨款出逃菲律宾。这时,舆论界有了众说纷纭的局面,很多人把造成“于志安事件”的原因归结为企业家不能廉洁自律、企业内党的领导削弱、职代会不起作用等等。而良心型经济学家们则对此作出理性的思考,从体制上来找原因。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认为,“于志安事件”是现代企业制度试点不规范、企业产权主体缺位、公司治理结构不健全等这些深层次问题的典型暴露。如将吴先生话中的企业表述成国家,我看中国资金外逃的原因,可以归因于一句话:即权力不受制约。

1995年之后,化公为私的“突飞猛进”是共产党内的腐败势力,毫无顾忌、肆无忌惮的强盗运动。那以后,中国就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丛林社会”了。工人们的工厂被一座座鲸吞,市民们的住房被一片片推倒,农民们的土地被一块块圈走,光是失地后的无业赤贫农民就达到了4000万……中国在呻吟中增长,也在鲜血中煎熬!

有一位记者在采访救灾款被干部冒领了的一灾民时,那灾民连说:都怪我没出息,富不起来还老给政府添麻烦。我没做过记者,但这样的充满“草民”(借用《理念的枷锁》一书中的用语)意识的老农,我见过不少,实际上是被邪头欺负了还得陪邪头笑脸,外加几个自掴:“是我不好没出息,惹您费力了!”呜呼!这位灾民知道不知道原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府主席成克杰,面对灾民的振振有词呢:“看到灾区人民受苦受难,我真不好受呀!这些人也是爹妈生的,也是有血有肉啊,我也是爹妈生的,也是有血有肉。他们好苦呀!”马望德先生不肯说灾民这样的话,硬是扒出一笔刁民账来——10万亿元“等于中国每个国民被从钱包里掏去7600多元人民币”。灾民们要知道这样算帐,还会说自己受灾是没出息吗?共产党当官的不喜欢马望德先生算帐——算什么账?算了让我还你公道?算了让大家跟着跳?……《中国科学报》(1999年改名为《科学时报》)曾回眸1998年度说,这一年:先是几位省级干部被曝光,接下去是一大官僚小官僚,连亚洲最大的车站工程北京西客站也牵出来了,据说,涉及金额亿计。最让人关注的要算陈希同了,在对他公开审判前,一家报纸这样说,尽管我们不能为等着这一天而什么都不干,但仍能指望让此事成为败类们的一个噩梦。切齿之声,如闻在耳。……(引自1998年12月24日《中国科学报》鲁风 等文)

为什么“切齿之声,如闻在耳”?往最低处说的7600元,对数亿贫困人口中的任何一个人来说,这民心发生了什么变化,怕是存着最坏的恶意也猜想不到吧。

中国将来的命运无疑主要取决于90%以上受苦受难的民众,将如何对待腐败。不管权力集团内部如何苟合、争斗或者分化,也不管知识分子如何发挥作用,大多数民众对腐败或者继续忍耐,或者终于不再默默忍受,并且一定要清算,总是这个社会无法绕开的基本情势!将来的问题必定是:如果没有旷日持久的混乱,清算将以何种方式进行呢?是运动剥夺式的还是诉诸法律?清算会不会带来新的血腥?这些都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单独回答了。

YS论坛

綦彦臣:隔岸观“火”看“倒扁”

就目前台岛政治局势看,倒扁运动肯定会伴随陈水扁任职尾期的全部历程。这是一场民主自我精神理疗的过程,也是民主健康发展的阳光运动与“扒粪工程”。由于这场运动的价值化“提炼”,施、陈二人的个人恩恩怨怨显得微不足道,民进党又大获胜算之筹:

其一,即便民进党有如国民党当年的分裂之举,也不会被彻底击垮,相反,它会使泛绿阵容更加壮大。同时,也有了与岛内、外各种政治力量博弈的“备用棋子”。

其二,经历风风雨雨,民进党的“革命”色彩渐消、草根情绪渐去,进而执政党的素质更加提高。此中“微妙”有二:(1)一向口不择言、行事挺急的吕秀莲女士在倒扁浪潮面前变得沉稳起来,言必称备位,行必云遵宪,一位理性的亚洲顶尖级女政治家的形象俨然而出;(2)施明德代表民进党最后的草根气质经过前番的“壮怀激烈”

后,也变得理性起来,与静坐指挥群的签诺服从总部指挥。其三,明白无误在告诉在野第一大党搞好清理门户式的“廉政建设”已经完全超出了一党利益,而成为关涉全民的大事。这个近乎陈词滥调式的“无言之词”,已经给国民党设计好了必然应对的“阳谋”,即在大选来临之前如何处理至今说不清、道不明的党产问题。一句话:仅仅造就马英九一个人的清廉形象是不够的。可以预见,随着倒扁运动软着陆式持续,岛内政治生态更加复杂化:

1、国民党内本土派会日渐上挺,有可能使“省籍问题”再次成为一个内部话题;2、非本土国民党派系势力为选举,要向基础雄厚的“绿蓝中间体”

妥协,这又无疑会刺激岛外一些势力的敏感神经。

3、岛内知识精英群体必然会进行超乎党派而专于职业的政治家出身问题分析。

关于第三点,可能被诠释为政党轮流执政初期的必然现象,也可能被内在地规定为某个职业群的特殊判定。作为律师出身(由草根蜕变为精英)的陈水扁,在应对危机的技术化处理上完全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但是太过技术化的处理又造成了道德上的失分,进而,会使精英选民群体认为“律师当总统是个危险的事情”。无论台岛将来地位如何,即在统独问题消失后的实然定位如何,陈氏所受的教育中,中华文化的恶劣因素起了很坏的作用。

这个很坏的作用就是中国法家那一套: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对自己要“固位”,对对手要“恶名”而后“毁行”。

面对倒扁运动,陈氏可以说是游刃有余地应对了,以后的情况也不会有糟糕的突变,并将圆满履行本届总统职责。但是,他还是“玩过了火”──公开当年施明德在狱中写给蒋介石的求饶信,丝毫无损于施氏的形象,反显陈氏道德水准出了问题。[这封“求饶信”是施明德的前妻拿出的。没有任何人──包括施明德──说它是陈水扁总公开的。──洪哲胜编按]

政治,确是个微妙的利益计算过程。

作为一位有战略研究资历的民间学者,我无意高抬“意气用事”的施明德,也无意贬低“游刃有余”的陈水扁,反倒为民主政治的公开、和平、理性而鼓掌。

明德喊好!

阿扁干好!

至于中国大陆呢,当一群模拟民主的自由知识分子吵成一团时,我同样对有法学背景的那些人产生了怀疑。如果大陆真地完全民主化了,我是不会把选举总统的票投给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因为:

1、他们当中不少人因专制的迫害而患上某程度的精神疾病,他们不但不进行自我理疗,反过来狂骂任何轻微的批评。在本质上,这才是为专制辩护!

2、他们(包括那些“没病”的)过于相信技术性处理可以操纵一切,结果是失去了最低限的政治理性。

3、种种针对不同派别的个人攻讦,只不过是为渊驱鱼、为林驱鸟,因为他们自以为是的“理性计算”,最后变成了“理性的傻瓜”

(此语出于经济学家亚约提。森)。

3、一帮饱读西方民主政治书籍的人无法跳上中华(恶劣)法制文化的最后一块井砖,一次又一次地纵身(当然是无法自控的坠入)

古代法家“欲毁其行必恶其名”的深井。

总的来看,大陆自由知识分子和民间政治人物向台湾学习的地方还多。同时,通过对台湾政治的观察来反省自身的毛病,还需要更大的道德勇气,乃至于把几近残酷的“律师计算”转化成理性分析。

(2006年9月23日,写于绵逸书房)
首发民主论坛

爱滋题材小说遭封杀 阎连科告出版社违约

大陆作者阎连科以艾滋病患者的遭遇为题材的长篇小说《丁庄梦》出版后,立即遭到有关部门的封杀,上海文艺出版社至今未按合同付作者稿费及承诺给艾滋村的捐款。日前,作者阎连科将出版社告上法庭。

根据合同,出版社应在该书出版后的3个月至1年内,分3次结清稿费,并拿出5万元援助作者进行实地调查的艾滋村的公益事业。

阎连科认为,这关系到艾滋病患者的利益和作者的声誉问题,因此到上海的法院状告出版社。法院将于下月开庭审讯。

上海文艺出版社的有关人员表示该书“题材非常敏感,一出版即接到上级部门的命令:不得发行、不得销售、不得宣传。

因此,出版社立即停止发售,全国媒体必须遵照(新闻出版)总署的命令,停止对该书一切不管正面或负面的报道。“

谢有顺:文学是对存在的私人理解

    在这个媒体时代,文字不是越来越少,而是越来越多了。不断扩版的报纸,铺天盖地的生活杂志,网络上无穷无尽的信息,等等,正在通过文字把读者训练成一个越来越没有耐心、没有想像力的人,他们对文字的要求是直接,明白,简练,实用,富于刺激性。文字的神圣性已经消失。这时,文学写作作为诉诸于文字和想像的艺术,就从过去那种非常重要的言说地位上撤退下来,成了众多言说中的一种,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一种。每一个现代人都学会了从各种渠道获知自己所需要的资讯,哪怕是心理疾病或者内心的困扰,都可以通过程式化的治疗和排遣得到矫正,他们再也不需要作家这种生活导师了,阅读日渐变成一种消遣。
    对大多数人来说,真正值得他们关心的是此时此刻的生活本身,而不是文学所表达的那个遥远的理想。
    许多作家开始失落,觉得这个时代亏待了文学——这种人往往有一个虚拟的参照,以为文学理应是受人宠爱的事业;他们还普遍留在社会代言人、启蒙者、真理的掌握者和发现者的角色幻觉中,并轻易把文学没落的责任推给公众,认为是公众越来越实际、越来越缺乏理想色彩才导致了这一局面的出现。这种思想完全是革命时代的产物。由经济发展而导致的市民社会的崛起首先要解构的就是这种顽固的自我中心意识,以彻底打破作家的幻觉。作家需要面对这种多元化的现实,而不是埋怨。文学从革命年代风起云涌的状态过渡到现在的冷静状态,对文学本身其实并无害处,它反而有利于使文学返回到更人性的状态之中。
    应该看到,作家并没有比一般的民众高贵,他们所知道的也不会比一般人更多,生活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局部的,变化的,日新月异的。当我们以为自己正在深入生活的核心时,也许生活的真相早已隐匿。所以,很早以前就有人哀叹,真实在现代社会正在趋于梦想。
    从另一面说,传媒和科技的发达,使真实的客观性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因为所谓的真实已经很容易就被篡改,并且可以做得天衣无缝。比如,民众很信任的电视片都是经过剪辑的——我们知道,电视片剪辑前和剪辑后可以是截然相反的效果;又如,前些年的电影《阿甘正传》,经过电脑科技的特殊处理,阿甘居然可以和肯尼迪总统握手,惟妙惟肖,没有任何破绽。以假乱真在今天已是常事。当客观的真相消失之后,文学的独特性就不再是发布时代宣言或引导别人认知人生真理什么的,它更多的是描绘一种状态,一种对存在的私人理解,如克里玛分析卡夫卡的写作时所说的:“卡夫卡描绘和捍卫了人类空间中最个人和内部的东西。”
    这句话对今天的写作依然有效。传媒时代里的写作真实,只能是针对个人而言的,因为真实的客观性瓦解之后,作家写作的信心不可能再建立在任何外部事物上,他所能挖掘的是个人内部的事物。今天的写作若还有什么意义的话,也许就在于此了:写作不再是凌空蹈虚,而是实实在在地与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结盟;写作也不再是守护知识、观念、技术或形式,而是守护个人的内心经历这个时代时的经验与证词。——写作最后的自由,在我认为,就是从个人出发,恢复一切渺小、卑微、琐碎的事物在作品中存在的权利,并使之成为生活意义的真正建筑者。
    因此,一直以来,我对作为整体的文学十分悲观,但对作为个人的文学却充满信心。

“铁腕”普京与安德罗波夫的警察革命——不反抗也流血的警察统治

  无论叶利钦的辞职有多么潇洒,叶利钦时代毕竟是无可挽回的结束了。
  俄国人还没有来得及喊出:“老国王死了,新国王万岁!”,克格勃出身的新总统普京,已经迅速地占据了俄国的权力巅峰。
  普京所扮演的铁腕形象,立即让一些经历过民主政治的俄罗斯人,和没有经历过资产阶级民主、并且相信稳定和秩序才是硬道理的中国人看到了“铁腕”领袖和集权决策中所蕴藏的希望。
  于是,在我们这里,开始有人称普京“是俄罗斯历史上第二位彼得大帝”,说“普京虽是克格勃出身,但从普京任代总统以来的言行判断,普京将比叶利钦更像一位现代宪政总统。相信他将把俄罗斯引向和平、民主与繁荣。”
  然而,我们也在俄罗斯听到了不同的声音——
  前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针对普京宣称要使用“‘适度’的集权措施以打击不法行为和恢复俄罗斯国际地位”而发出警告:“不要诉诸于集权手段以图恢复俄罗斯国内的稳定及在国际上的威望。”;戈尔巴乔夫同时不无忧虑地问道,“他真能划地自限吗?”
  这里出现了几个非常有趣的问题:
  ——铁腕总统普京,到底会以“一位现代宪政总统”的身份,保持并发展俄罗斯来之不易的民主政治,还是将会以一个警察对秩序和稳定的执着和决断,而在俄国发动一次警察革命?
  ——普京现在使用警察式的治国方式,是不得已而求其次的无奈选择,还是因为他根本不懂得其它的治国手段?
  ——普京正在谱写的,会不会是一首警察国家的叙事诗?!
  这是一个令人恐怖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在俄国历史上的出现不是第一次;更加令人担忧的是,它的出现常常是隐蔽的,常常披着革命的外衣……
  人们在谈论或研究某个专制国家时,更多的是谈官僚统治、谈军事镇压,但很少注意警察控制;人们常常勇敢地、或战战兢兢地指责公开的罪恶,却很少观察到秘密的戕害,很少能认识到这类政权最本质的存在,就是警察统治。
  警察统治对俄国历史有过深远影响——沙俄时代的“第三厅”曾经实际上主宰着沙皇俄国,十月革命后的警察头子捷尔仁斯基、亚戈达、贝利亚都在幕后实际上控制着这个红色帝国;而20世纪80年代,俄国还实实在在发生过一次让世界无比兴奋的警察革命——秘密警察头子安德罗波夫从幕后走出来,直接地登上了帝国宝座,成为公开的统治者,这个名义上的官僚帝国第一次变成了警察帝国。
  那就是著名的安德罗波夫时代和著名的安德罗波夫式的铁腕改革……
  从秘密警察到总统宝座,普京是俄国现代历史上的第二次,如果对历史来说,“第一次是悲剧,第二次是喜剧”的话,那么俄国人用选票将一个警察推上前台,会不会把安德罗波夫的悲剧演变成一幕21世纪的现代喜剧?
  我们为什么会对普京的上台、或对普京铁腕治国方式的褒扬,给予如此高度的关注?因为我们知道俄国有过那样一段警察造反和警察统治的历史;其次,正在今日中国进行的关于民主政治还是精英政治?大众政治还是强人政治?的论战中,后者似乎占据了更大的市场!
  为此,我们感到,在强调补民主一课时,首先补一补专制一课,或许更加必要。
  前些年,因电视片《天安门》中,有关“期待流血”的话题,引起海外学者及民运人士的激烈论战,争论的焦点是89年5月下旬以来,如果学生们不再继续抗争,如果他们懂得妥协、懂得见好就收,那场流血的悲剧是否可以避免?
  目前这场争论还在继续,而且从海外到国内,从具体的对八九民运学生领袖的政治品质、道德责任的评价,发展对民主运动、对政治激情的讨伐;从呼吁理性、妥协、渐进,到对新权威主义和新保守主义呼唤……题目越来越大,评判的锋芒越来越尖锐,其结果是——
  那些消极的看客和玩文化、玩玄学的玩家,那些已经成为百万富翁、乃至亿万富翁的资本精英,开始拍胸脯说,“当初我们就说过嘛……”;
  那些一直想当智囊、幕僚的文化“精英”,更加有了堂而皇之的钻营理由;
  那些为民主付出了沉重代价的人,一个个灰溜溜仿佛作了贼、犯了罪……
  于是,忏悔和检讨代替了战斗,于是,一些为中国的民主事业付出过沉重代价的战士都为自己的功过作出倒三七开的评说……
  公开站出来为学生辩护的人很少,郑义是一位——他激愤地问道:“被指责得最严重的,是流血死人(仿佛流血死人,完全在于激进的学生没有撤离广场!——笔者),可不可以不流血?当然可以。不反抗就不会流血。”
  郑义的情绪和论点无疑会被划入激进主义;而激进主义正被今天海内外许多文化精英说成是缺乏成熟的智慧、缺乏成熟的历史意识的毛头小伙子们的轻举妄动!
  笔者要为郑义一辩——他是一位非常有激情、非常有良知的作家,他曾经勇敢而深刻地揭露过“文革”中的暴行,但他不是一个激进的革命家;至少,就凭他会说出“不反抗就不会流血”这句话,就可以表明他的温和,表明他对这个制度的残暴性的理解仅仅局限在那些公开的罪恶方面。
  我要告诉郑义的是,在专制制度下,不反抗也会流血!
  写到这里,我加倍地感到,对中国人来说,补一补专制一课!着实必要!
  这是让人颤栗的一课,它将告诉我们,我们准备说服、影响,或准备妥协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
  这是一节历史课,是克里姆林宫的警察帝国里,那些善于妥协、忍耐而决没有反抗行为的人的悲剧;在这节课里,我们看到帝国的臣民所苦苦期待到的,尽然是一场至上而下的警察革命。
  我们也在等待——等待经济的发展,等待中产阶级的形成,等待党内出现了一位具有权威的改革家后自然降临的政治民主;但在这节历史课里,我们看到的却是,那台运转有力的警察机器不仅压制民众的政治参与,最终还取代了名义上领导着它的党政官僚而自行运作,实行全面的警察统治……
  对俄国来说,以警察统治主宰国家的政治生活,安德罗波夫并不是第一位,他以前有贝利亚,谢利平,再以前还有亚戈达,捷尔仁斯基……这些警察头子都曾经让一亿多俄罗斯人民连同那个庞大的、金字塔式的官僚体制战战兢兢地度过了半个多世纪……
  可以说,苏俄的历史,就是一部“不反抗,也流血”的历史;苏俄的统治者与所有专制国家的统治者一样,都有一个警察的灵魂。所以,我们很难用这篇短文完成苏俄的警察统治史。我们只想通过安德罗波夫的警察革命,来考证一下,时代的进步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寄希望于铁腕领袖的强权政治!

●一场至上而下的一场警察革命

  勃列日涅夫时代是一个迅速恢复斯大林主义的时代。官僚警察统治逐渐加强了,秘密警察对社会生活的无形控制也并不比三十年代以来的公开控制差,而且规模、权限越来越大,难怪到七十年代苏联人把克格勃称为“帝国的秘密政府”。
  没有个性的勃列日涅夫,并不在乎党和政府的权力逐渐转到国家安全委员会,因为他喜欢的是表面权力而不是权力本身。到八十年代初期,在几次中风和心脏病发作以后,勃列日涅夫已变得头脑迟钝,连形式上的行使权力都难以做到了。
  克格勃的主席安德罗波夫便加快了夺权步伐,要站到前台来公开地行使权力。
  警察头子夺权,在苏联史上已是第三次,前两次,贝利亚和谢利平均以失败告终,这一次安德罗波夫能成功吗?
  安德罗波夫的夺权斗争一开始就带有秘密警察色彩。
  安德罗波夫成功地采取了两个策略:动摇勃列日涅夫的威信;打击党和政府中的勃列日涅夫分子。
  1982年9月,勃列日涅夫到阿塞拜疆视察,被要求到正在召开的阿塞拜疆党员大会上致欢迎词。他登上讲台,开始念一份别人为他准备的讲话稿。他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份讲话稿同大会毫不相干……
  大会厅里骚动起来。勃列日涅夫的助手慌忙进行磋商,然后,有一人小跑到他跟前,把真正的讲话稿交给了他。
  显然,勃列日涅夫已猜到了这是有意安排的一个让他出丑的阴谋诡计。他把错稿放在一边,然后笑着说:“同志们,刚才发生的事并不是我的过错,我要从头再来。”然后,他在阿塞拜疆的共 产党员面前,坚定而又庄严地朗读了40分钟的欢迎词。
  问题是,电视里播出了使他出丑的这次大会致词,除非克格勃插手,谁有权力制造和报导这个丑闻呢?
  在安德罗波夫必须清除的政治对手中,第一个是勃列日涅夫的副手和最可能的接班人——克林姆林宫的第二号人物安德烈·基里连科。
  安德罗波夫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基里连科的女婿打算到英国寻求政治避难而被克格勃及时阻挡了的事实,在政治上搞垮了基里连科,直到禁止他参加政治局会议。
  下一个牺牲者是勃列日涅夫的连襟谢苗·茨维贡将军。他是勃列日涅夫安插在安德罗波夫身边任克格勃第一副主席的。其目的是为了监视安德罗波夫。
  茨维贡将军一直忠于他的连襟而不是他的顶头上司安德罗波夫。
  1982年初,安德罗波夫曾立案调查一宗据说是牵扯到勃列日涅夫女儿加琳娜的钻石盗窃案。茨维贡千方百计地阻挠安德罗波夫的调查并公开地为外甥女进行辩护。几天以后,在捷尔任斯基广场上克格勃总部大楼里,茨维贡死在办公室里,头上被子弹击中。
  安德罗波夫开始了最后冲刺,1982年11月7日是十月革命65周年大庆,天气预报说这一天非常冷,但安德罗波夫坚持要勃列日涅夫参加阅兵。
  为了遵守苏联节日礼仪中严格的等级规矩,勃列日涅夫听从了他的急不可耐的继承人的安排。他在两位助手的支撑下,走一步停一步,艰难地登上了设在列宁墓红场上的检阅台。他站了好几个钟头,还不时向游行的队伍挥动着麻木的手。
  老化了的血液快冻结了,他面部肿胀,肌肉僵硬。这不是检阅,这是他在向红场、向莫斯科、向他统治了18年的苏联告别。
  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朽形象暴露在全世面前;而他的继承人也靠着莫斯科的严寒赢得了最后的时刻——三天后,这位苏联的第四任领导人让出了帝国宝座;一周后,他的继承人安德罗波夫也登上了那个检阅台。在那里为他举行了葬礼。
  苏联历史上,警察头子第一次从幕后走出来,直接地登上了帝国宝座,成为公开的统治者,这个名义上的官僚帝国第一次变成了警察帝国。

●安德罗波夫以一个警察对秩序和纪律的执着和理想——要营造一个理想的警察国家

  安德罗波夫从勃列日涅夫手中继承到的是一个烂摊子。勃列日涅夫在18年的执政中所关心的只是头衔、奖章、礼物、荣誉和权力的表面标记。这位苏联历史上执政时间仅次于斯大林的总书记,已把这个国家搞得一蹶不振。几乎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
  ——农业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靠外国投资才能维持国家的经济;
  ——对东欧的控制已日渐乏力;在军事、技术上已降为二等强国。
  雄心勃勃的安德罗波夫决定重振帝国雄风。他首先做的便是通过严厉的警察手段来全面地整顿帝国的秩序。
  我们不能否认安德罗波夫的动机,也不非议他的手段。15年的警察生涯已经使他养成了警察式的工作方法。正如俄国的政论家所说,安德罗波夫“使用警察式的做法是因为他不懂其它的手段”;而他的治国目标则是“警察国家的幻想、警察的国家的理想、警察国家的叙事诗,以及一个乌托帮式的警察国家。”
  安德罗波夫发起了一场大规模的反腐运动。他以严厉的、一个警察对秩序和纪律的执着,同时在两个战线展开了这场运动——既反对党内玩忽职守和贪污受贿的党政要员,也严厉地惩治敢于持政治异见的平民百姓。
  安德罗波夫甚至枪毙了勃列日涅夫的好友、工业技术出口局主席斯米利亚可夫和专门为勃列日涅夫一家和其他莫斯科权贵提供短缺食品的伊利塞耶夫商场熟食部经理索科洛夫。
  安德罗波夫的反腐、肃贪运动,直接指向那个日趋腐败的官僚政权,他在对中央委员会和部长会议进行了大规模的清洗之后,对帝国第二层权力阶梯也实行了清扫——150个州级党魁中,47名被撤职,几乎占三分之一。在勃列日涅夫出生地乌克兰,25名党委第一书记中,就有9名被搞掉。在一度是勃列日涅夫领地的哈萨克,20名党政要员中有7人被整肃。
  安德罗波夫手中的警棒当然也打在普通人的头上。但由于毕竟是他才让那种肆无忌惮的腐败第一次受到了惩罚,使专门关押“人民敌人”的政治监狱,第一次塞满了以犯有贪污受贿罪的勃列日涅夫的重臣和走卒。人民仍然为他的整肃运动欢呼。
  安德罗波夫极大的缓和了苏联人民对几十年来发迹起来的“新阶级”的仇恨。人民把他当作伊凡雷帝、彼得大帝、斯大林那样能建立起有效统治的帝王,而西方也给了他极高的评价,美国的报纸曾经把这位警察头子称为“自由派人士”“西化了的分子”“审美主义者和知识分子”……
  安德罗波夫对“红色资产阶级”的挑战,就像在这个长满了许多肿瘤的帝国身上开了一刀,不管他能不能摘除所有的肿瘤,这种医治总是有意义的。
  比起昏庸腐败的勃列日涅夫时代,这应该是一个进步。
  问题是这个进步到底有多大?它会到什么地方停下来?我们能不能因此就把安德罗波夫的革命称为一次从体制内开始的至上而下、由里至外的渐进式革命?
  答案是否定的;甚至,对一个倚仗秘密警察夺得了国家权力的警察头子抱有这样的希望本身都是幼稚可笑的。这正是不了解共产 党式的密室政治的西方所普遍犯下的错误。
  安德罗波夫不仅使用克格勃这个强大武器,而严格地说,他的斗争目标仍是警察与官僚斗争的继续,而不是民主与专制斗争的开始。

●安德罗波夫的警察革命——是从腐败的官僚手中夺回的权力,交到擅长阴谋诡计的警察手里

  安德罗波夫的“反贪污腐化”运动,在勃列日涅夫缓慢死亡的漫长过程中就开始了。至少在开始,这场运动是安德罗波夫用来争夺权力的主要手段。那时,勃列日涅夫因病不能行使权力,治国的重任越来越多地落入勃列日涅夫的盟友和门徒“第聂伯帮”的手里。克格勃要公开、彻底的掌握政权,首先得摧毁这个最具有实力的官僚集团。
  安德罗波夫式的革命属于“警察革命”的另一个重要证据是,当安德罗波夫把长期盘踞在政治安乐窝里的近三分之一的高级官员赶走后,他用克格勃中的干部取而代之;也就是说,安德罗波夫没有、也不可能把从官僚集团手中夺回的权力归还给社会,而是转交到警察手里。
  经过了几十年平庸和专门扼杀人的创造性的官僚统治之后,苏联社会已被一群平庸的无耻之徒所盘踞着,几乎所有的重要岗上都是“无畏的人被懦夫代替,有原则的人被无原则的人取代,说真话的人被撒谎的人替换,大公无私的人被野心家顶替,能干的人被庸才撤换。”
  安德罗波夫没有将这个颠倒了的社会颠倒过来,他从那些腐败、平庸的官僚手中夺过权力,然后交给一些擅长惩罚和阴谋诡计的克格勃干部。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认为这种制度下产生的这些诡计多端而又残酷无情的秘密警察就比那些腐败的官僚更廉洁、正直。
  安德罗波夫时代,13人的政治局中竟有三名克格勃的将军,这个比例甚至超过了斯大林时代。

●问题并不在于安德罗波夫的个人气质,安德罗波夫过早的去世使我们无法看到这场警察革命的最后结果

  这位当了15年的警察头子,却只当了15个月的统治者,既没有使他的欢呼者看到显著的政绩,也没有让观望者抓到警察统治的罪证,倒是大部分平民百姓反而因为他的过早去世而坚信他的政治主张是能实现的——人民总会这样想,假如他能多活几年的话。
  因此,安德罗波夫的过早去世使官僚们松了口气;而大多数百姓则着实悲伤了一番。
  事实上,不必等安德罗波夫安插在新岗位上的大小警察头子以旧的面目出现,也不必等到安德罗波夫大帐算完再来算小账,安德罗波夫统治一开始就带有警察恐怖的明显痕迹。
  安德罗波夫是靠警察常用的诡计、阴谋、讹诈和暗杀逐渐肢解了勃列日涅夫的政治局的。
  安德罗波夫夺权和执政初期,是高层领导神秘的失踪和神秘地死去最多的时期。

●安德罗波夫对社会下层也从没有放松过

  当安德罗波夫对上层党政机构的大规模清洗完成之后,从国家安全委员会进入书记处和政治局的人越来越多,使得安德罗波夫的警察革命不断扩大,深入到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安德罗波夫的警察统治还表现在对知识分子的监视、防范和对持不同政见者的严密控制。
  前苏联历史学家若。麦德维杰夫曾认为安德罗波夫时代是强化控制的时代,他说:
  “公民与外国游客之间接触的限制,增加了对持不同政见者的镇压措施。1983年颁布的限制性指令和法律有增无己……增加了对苏联始对那些在劳改营服刑或流放的人增加刑期,以防止他们原来的刑期服满后回到社会中。”
  苏联著名的持不同政见者萨哈罗夫院士,也是在这个时期被强行送进医院,而她的妻子则被流放到高尔基城,使他们夫妇同外界的联系完全中断。一年多的时间里社会无法得到他们的行踪和健康。
  尽管比起安德罗波夫的几位前任——捷尔任斯基、亚戈达、叶若夫、贝利亚——对苏联人民的残酷镇压,这一切都算不了什么,但安德罗波夫的警察统治毕竟是与人权价值相悖的;何况由于生命短促他未能充分发挥警察专制的潜力。
  另一位著名的苏联问题政论作家弗·索洛维约夫,曾经作过这样的假设:
  假如安德罗波夫在正式领导人的岗位上不是只活了15个月,而是多活至少几年的话,苏联和整个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可以肯定的是,这将是两个超级大国对抗更加激烈的年头,这将是在苏联国内外发生更多“冒险事件”和更多无人知道是谁干的恐怖主义活动的年头,这还将是比安德罗波夫的继承人干得更多耸人听闻事件的年头。
  谁要是指望一个警察头子所经营的警察国家创造出民主、人权、自由的奇迹,那只能证明他对警察统治的实质缺少最起码的常识……
  在这里并不牵扯到对安德罗波夫个人品质的优劣评判。就个人品质论,安德罗波夫是极富有魅力的——富有文化教养、能到群众中去、反对奢侈豪华,以及孜孜不倦的工作态度,这些都使他比残暴的斯大林和昏庸的勃列日涅夫更能受到一般百姓的拥护。
  评判安德罗波夫的功罪应从他的统治方式着手——他用警察手段进行统治,他把大量的克格勃干部安插到党政部门,因此他不是削弱而是极大地扩大了警察在苏联政治生活中的作用。
  有了这么一个前提,统治者的个人愿望,以至法律条文将愈来愈失去实际意义。警察机关将脱离其它人的制约,而自行其事地管理着这个国家,这一点在安德罗波夫逝世后,表现得十分充分……

●自行运转的警察统治

  安德罗波夫以极严厉的警察手段整顿帝国的秩序,确实在很短的时间内建立起有效的统治,而他的继任者契尔年科更加短暂的13个月执政,则是苏联政府和党的统治最衰朽的时代。
  这就是契尔年科的老人政权。
  评论界认为以契尔年科为首的老人1984年2月重新执掌克里姆林宫大权所引起的局面可以比作瘫痪、虚脱、昏睡或昏厥。
  下面的这个事实很能说明警察力量在这类国家里的实际作用——
  安德罗波夫去世后,统治集团推选了72岁面无血色的老病号契尔年科为新沙皇;当然,他还是一个平庸无能的人。
  不过平庸是无妨的,列宁之后,除了赫鲁晓夫和安德罗波夫,克里姆林宫的主人哪一个不是平庸的?难怪深刻了解这种政权的人认为,在这类国家,平庸不仅不是取得权力的障碍,反而是进入权力顶端的通行证。既得利益集团只有把最平庸、最无锋芒的人推举到那个既让人垂涎又让人畏惧的位置上,才有可能心安理得地保持并享用他们的既得利益。
  一位苏联特权阶层的前官员米·沃斯连斯基,曾经根据自己的亲身体验写了一本《苏联的统治者阶级》,他在书中问道:
  “特权阶层想选谁当总书记?是最强有力最能干的人吗?不是的,选的是政治局中被认为最不明智的最无害的人物。”
  因此,平庸无能并不是契尔年科的问题,对于庞大而又完备的官僚机器,操作是极简单的。真正的问题在于,契尔年科是个严重的病号,而他又任命了一大批和他同样年老体弱的人一起入主克里姆林宫。这大约是对那些把他推举上台的老人的回报。
  如果说斯大林在第二次大战期间所领导的内阁是世界上最年轻的内阁(因为把有资格的老革命都杀光了),那么契尔年科的内阁即使不是世界上最老、至少也有俄国历史上年龄最大的内阁——契尔年科72岁登上王位,是这个国家1000年历史中登基时年龄最大的统治者。
  1984年4月召开了新的最高苏维埃会议,第一次会议主席宣读了80岁的部长会议主席吉洪诺夫的辞呈,然后由同时兼任最高苏维埃主席的总书记契尔年科作新的提名。契尔年科的提名仍然是这位80岁的吉洪诺夫,而代表们则一致鼓掌通过。于是,克里姆林宫里便有了俄国1000年历史中年龄最大的总理大臣。
  第二天,吉洪诺夫又向最高苏维埃提出了还是他的原班人马的内阁名单——
  这是世界上年龄最大、人数最多的一届政府——3名第一副总理、11名副总理、62名部长、23名国家各委员会主席和15名加盟共和国总理。
  在这届四分之一的人年龄超70岁的老人政府中,外交部长葛罗米柯75岁,是俄国历史上年龄最大的外长;国防部长乌斯季洛夫76岁,是在这个重要位子上第一个这样年长的人;年龄最大的是核工业部的斯拉夫斯基,86岁。无疑是世界上年龄最大的新当选部长了……
  难怪以说政治笑话闻名的莫斯科人说,克里姆林宫的“中年人”是指70岁。

●这是历史上最可怜的一位总书记

  尽管这个政权有世界上最先进的老年医疗保健事业。尽管党和人民在给这个老人政权提供了最高标准的生活及医疗水平方面毫不吝啬。以至苏联政治局成员在1985年的平均寿命比他们的男性臣民要高整整15年,但特权只能暂时击退死神的进逼,却无法制止衰老的侵袭。在契尔年科时代,一些党政领导人几乎都是些衰弱的老人,不能自己起、坐、走路,无人帮忙时,连大衣扣子都扣不上。
  于是,为了帮助这些领导人免于政治上的尴尬,掩盖衰老的技术,便在宫廷政治学中占据了一个重要位置。
  这种衰老掩盖术曾使这位衰老的总书记吃尽了苦头——
  1985年1月,十五个加盟共和国中最大的俄罗斯议会选举时,虽然契尔年科已经病入膏肓,根本不能参加选举,但无人能取消这次选举,更无人敢改变传统的礼仪规矩而不让最高统治者在投票箱前亮个相。于是契尔年科的助手们把他从病床上拖起来,给他穿上外衣,打上领带,把他扶到一个设置有演戏用的假投票箱的地方,供记者拍摄电视新闻。
  垂死的契尔年科在假投票箱前,嘟噜了几句无人听得懂的话(这无关系,新闻解说员的话是清清楚楚的)之后,把选票投入票箱;4天后,契尔年科再次在电视新闻中亮相,这次是接受“工人们”对他当选俄罗斯议会代表的祝贺……
  然而富有观察力的电视观众发现,这相隔四天的两幕戏的布景是完全相同的(按理应是两个场景:选举投票处和契尔年科的办公室):同样的粉红色墙壁,同样色彩和图案的窗帘,同样的地毯;甚至连群众演员都是同样的——由莫斯科书记格里申率领的“工作人员”。
  很明显,这不同时空的两场戏是在同一时间、地点完成的。
  这真是残酷的表演——一个可怜的、奄奄一息的老人被迫去扮演一个生龙活虎的统治者。
  这场冷酷的表演的导演正是隐藏在公开的统治集团背后的秘密警察势力。

●警察机关最终代替了瘫痪了的官僚机器

  历史上很少有如此衰老的政府,如此可怜的统治者。这个世界上人数最多的政府班子,仿佛成了虚设了许多职位的皮包公司,在编制中什么位置都不缺,但没有一个是管事的——总书记(兼任国家和军队的最高领导人)不管事,总理不管事,国防部长不管事……
  然而,如果我们因此就以为这个帝国已经瘫痪了,混乱了,那就大错特错。在克里姆林宫的党和政府的指挥班子不再行使权力的13个月里,各加盟共和国没有闹独立,各阶层老百姓没有造反,社会并没有失去秩序而变得不安定起来……苏联人民还是像几十年来一样战战兢兢地忠于这个几乎没有人露面的政府;甚至,与可能出现的无政府状态相反,帝国对社会的控制反而加强了。
  索洛维也夫曾经这样描绘过契尔年科时代——
  “加强了沙文主义宣传;新闻检查更加严格了;对持不同政见者的处置更加无情;对政治犯的打击更加残酷;对东欧施加了更大的压力;禁止东欧领导人按计划同西德领导人会晤;禁止运动员前往洛杉机参加运动会;还有,阿富汗战争扩大了,在那里苏军更加残酷了。”
  那么,这些决策是谁做出的?是谁把螺丝拧得更紧了?
  答案十分清楚,是警察力量。

●警察机关接替了瘫痪了的官僚机器,有效地行使着对国家的管理

  安德罗波夫在国家安全委员会15年和在克里姆林宫15个月所进行的孜孜不倦的工作,已经把这个警察国家的统治基础打得十分厚实、牢固。
  有了这台强大的、自行运转的统治机器,那台腐朽的官僚机器不再运转有什么关系?那个没有衰朽的总书记不再行使权力有什么关系?
  铁丝网已经架好,了望塔已经塔好,忠实的警卫也配备齐了。这个警察帝国当然能在任何情况下顺利运转……
  然而这场戏并没有顺利地演到底……

●幸亏安德罗波夫的警察革命没有获得最终的成功

  这是一出以残酷开局,以荒诞收场的戏剧。
  序幕是党在警察的支持下,建立并统治着一个极权主义国家;中场是秘密警察成了国家的核心;到后来,党本身成了秘密警察的附庸;而尾声则是如莫斯科所流行的政治笑话:“党中央委员会现在成了克格勃的一个支部”;或者更甚“苏共中央已改名为克格勃中央。”
  安德罗波夫的警察革命的最终结果是,在腐败的政府和无能的领导人背后,克格勃进行集体摄政,克格勃成了真正的政府。
  尽管如此,苏联党和领导人还是应该感谢秘密警察,正是他们才保持了帝国的持续性——直至1990年。
  从斯大林到安德罗波夫的半个世纪里,由内务部——国家安全委员会修筑并不断加固的那座高墙,牢固地把半个世界囚禁在里面——监视、跟踪、窃听电话、检察私信、黑名单、秘密档案、秘密逮捕、秘密审讯、秘密判决,这些无处不在而又无法看到、无法防范、更无法对抗的非法行为足以把整个民族的神经弄得脆弱起来。

●这是人类历史上最成功的警察统治

  不幸的是,这样的成功为时太久了。这是一座无形的高墙,它远比那堵安铁丝网、设岗哨的柏林墙更加牢靠地压在数亿人的心灵上——
  对自由的企盼被隔断了;无法无天的政治迫害被遮盖了;还有人的尊严、生的权利以及过另一种生活的希望全被这堵高墙的阴影所笼罩。正是它所投向心灵的阴影而不是它实际所具有的力量,才使它取得了那么不可思议的成功。
  只有到了80年代后期,戈尔巴乔夫以公开性为武器的政治改革,才第一次把这座高墙撞开了一个缺口,秘密警察的秘密统治一旦曝光于世,它那种神秘的控制力量便顷刻化为乌有——数亿颗心灵在被禁锢了半个世纪之后,陡然间获得了解放。
  那冲动、那狂热就如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倾倒之际所有过的那种排山倒海力量。
  这是不可阻挡的力量——无论对畏惧它的还是欢迎它的人来说,都是如此……
  太久的成功带来的却是顷刻间完成的崩溃。
  这是由纳粹德国和苏俄帝国的兴亡所证明了的。
  希特勒和斯大林都曾有过靠警察统治构筑千年帝国的妄想。但是,希特勒失败了,克里姆林宫也失败了。尽管后者曾经有过称霸半个世界的黄金时代,然而半个世纪对人类历史来说毕竟是短促的瞬间。
  这是人类社会的幸运——警察统治并没有留下最终的成功经验。

萧锐:司法的权力归司法,媒体的权利归媒体

       近日,最高人民法院院长肖扬在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最高法院院长会议上表示,要充分发挥法院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必须处理好司法审判与传媒的关系。加之此前引起诸多争论的曹建民大法官限制媒体报道司法的言论,近期关于司法与媒体的权责的争论似乎已然不可开交,而笔者从中看到的是司法机关权力认知的不恰当错位:是什么真正干涉着司法公正的实现?又是谁混淆了司法权力与媒体权利之间的权责界限?

  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这是有关政治权力不得介入精神信仰领域的经典概括。以今日司法与媒体的争论观之,笔者愿意套用这个句式来表达观点:司法的权力归司法,媒体的权利归媒体。惟有权责的深刻明晰与理性认知,才能为公正的司法实现与客观的媒体监督提供最基本的可能。

  想“充分发挥法院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就“必须处理好与传媒的关系”,这二者之间的逻辑因果让人怀疑。媒体权利真的就大到了如此地步?恐怕未必尽然。面对“媒体对案件审判的报道与日俱增,媒体对司法审判的影响越来越大,媒体对司法审判的关注也使得司法工作面临越来越大的社会压力。”这样的现实,来自司法机关的重视也罢、限制也罢,都无不透露出司法权力对于当前自身存在问题的一种隐性承认,以及对媒体这一第四权力所起监督作用的无名恐慌。而对于到底是什么长期以来干涉着并且仍将继续干涉司法审判的问题,有关方面似乎习惯了王顾左右而言他的应对,也习惯了围魏救赵的反击策略。

  司法审判的全程公开和“新闻发布”的制度反馈,是值得肯定的司法审判权力与民众知情权利的良性互动尝试,但是因此就试图“使社会有正常的渠道了解司法的结果和过程”,从而达到“防止舆论误导公众”的目的,实在是有些“宝刀一出,谁与争锋”的霸气与蔑视媒体监督与公民知情的豪气。

  关于权力与权利的区别,应该无需笔者赘言,源自国家制度安排和权力配置的的司法权力与来自民间立场与民意表达的媒体权利,本身就不可能处在同一个价值判断体系中。司法权力对所谓 “舆论审判”的指责,在某种意义上反映的是试图控制言论与限制表达自由的逻辑思维混乱与不合时宜。对于司法审判中存在的问题,应该从司法权力的配置及其运行的要求上去着手解决,而不是南辕北辙地去归责于所谓的“媒体监督与舆论审判。

  几乎没有人不清楚,到底有没有所谓的“媒体审判”与“舆论审判”的存在,又有哪个案子的结果是司法权力“屈从于”媒体舆论而做出的?所谓的民意表达在虚张声势的宣泄之后又有多少真正进入了司法审判的视线?数据无法得到统计,但我们应该有一个基本的价值判断。来自无冕之王(我们的国度是否真正有这样的称呼,存疑)的煌煌万言是否抵得上来自某些行政机关的三分钟电话?来自网友的数十万跟帖是否真的就可以用舆论压力迫使司法审判转向?……谁在真正干涉司法独立的实现?又有谁才真正有实力影响审判的最终结果?是个问题,又不是问题。

  司法权力与媒体权利,这两种来自不同评价体系的权力(利)认知在被搅到一起战作一团之时,损失的恐怕不仅仅是渴望实现司法独立的司法权力本身,还有本来就羸弱多灾的新闻监督以及民众知情。而在侧偷笑的,却恐怕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