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历史拿来酿酒

——读易中天《帝国的惆怅》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幅对联曾惹得少年贾宝玉不喜,又因在越剧《红楼梦》中被编剧挪用为贾政的唱词,一直以来颇受负面评价,仿佛帘(联)子里当真充斥着俗不可耐的世故气息。其实,这又落入因人废言的俗套了。读易中天先生新著《帝国的惆怅》时,这幅对联便不时在我眼前高悬着,我觉得,若撇开贾政父子联手投给它的历史阴影,而是拿它提供的治学、写作标准来掂量易中天的写作,简直就是不二之选。

《帝国的惆怅》是一本容易被误认为集子的专著,原因在于,该书由十篇各自独立的万字长文组成,其中超过半数的文章,又可以视为某种“言在书内,意在书外”的读后感,如《鸦片的战争与战争的鸦片》一文,写作缘起即得自茅海建的史学专著《天朝的崩溃》,《非典型腐败》和《好制度,坏制度》两章,分别站在吴思《潜规则》和钱穆《中国历代政治得失》两书的终点上;末篇《千年一梦》中大量的精彩论断和动人感喟,与陈平原《千古文人侠客梦》,也有着一根时隐时现的思维纽带。正是这些书组成的思想港口,使《帝国的惆怅》得以扬帆起航,行驶到一个个全新的论域。而这些书之间的内在关联,经易中天统筹调度之后,结果,无论就内容的连贯、思想的递进还是表述的完整,《帝国的惆怅》都显现出一本学术专著的内核,思辨性、独创性扑面而来。

本书借以启碇远航的那些著作,多是易中天认同乃至服膺的。作者的写作冲动里,基本可以排除“商榷”之意;可以同时排除的,是代为介绍的热情。对每一本给予自己思想启迪的同行著作,作者都曾予以充分肯定,惟肯定过后,作者还另有活儿要做,另有话儿要说。说,有时是接着说,把他人的未尽之意再奋勇前推;有时是宕开一笔,给读者另外开出一面天窗。无论怎么说,作者的表达都俨若一支思想奇兵。正是那一支支不期而至又犀利无比的思想奇兵,构成本书的突出特质,我们得以顺着作者招牌式的展开方式(我曾概括为“侦探小说式的随笔写作法”),一路惊奇,一路惆怅,为两千年帝国,亦为我们自身,那一个个浸透了帝国无意识的衰颓心灵。

虽然作者学养丰厚,文史上的综合功夫向为人称道,但我大致可以认为,本书非凡之处,并非在材料的新颖和资料的丰富上。作者的优势在哪儿呢?试以打牌为例,我发现易中天并没有握住一手令人艳羡的好牌,但是,他在理牌的手法、出牌的顺序和打出王牌的时机上,处处显出高人一筹的能力。这份能力的取得,便与文前提到的那幅对联密不可分了。作者的学问里有机地融入了对世事的洞明,笔墨中则“如盐在水”地显示出人情上的练达。如作者在《跋:历史总是让人惦记》中所言:“有文学感的人一般也都有历史感”,“要想理解历史,必须穿透人性”,在本书中,作者文学与历史“双感齐下”,对历史事件的分析和思考,始终不离“人性”的七寸之地,这样,他就有能力用自己充满思辨力度的悬疑式笔墨,带领读者走出思维的迷宫。无论得出“变法帮了腐败的忙”的结论还是“替宋江拿个主意”,作者均能打通文史关节,勾兑世事人情,静观辅以动观,仰视继之俯察,务使自己的见解,踩在一个更加宽广也更加坚实的地基上。作者在末三章集中笔力探讨帝国制度的问题所在和中国知识分子的“出路与对策”,取材不避雅俗,立论兼顾朝野,视界宏阔而又着眼细微,观点正大而又批亢捣虚,几使人无从闪避。个中款曲,惟深读继以深叹、深叹继以深思的读者,方可得之。作者以惆怅之心写惆怅之事,而读者的终卷心事,又岂可以“惆怅”了之。

易中天说:“历史也是可以酿酒的”。有此一分雅兴助阵,读者阅读后倘能别生一丝微醺薄醉的体验,我是毫不奇怪的。

《帝国的惆怅》,易中天著,文汇出版社20058月第一版,定价:26

格非访谈:追寻乌托邦的人一直都在

格非将在他的“人面桃花三部曲”的第三部作品里直接
面对当代社会,这是他最想写的题材。资料图片

  继2004年的《人面桃花》之后,格非推出“人面桃花三部曲”第二部

  追寻乌托邦的人一直都在

  2004年,格非因当年出版的《人面桃花》获得本报颁发的“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杰出成就奖”。两年后的“人面桃花三部曲”第二部《山河入梦》出版该书,延续了《人面桃花》的故事,讲述在1952年至1962年间的江南农村,出生于大资本家家庭的姚佩佩与梅城县县长、比她大二十多岁的老革命谭功达之间的一段曲折迷离的爱情悲剧。

  “人面桃花”系列表明,曾经是先锋作家的格非在写作手法上正在努力向传统叙事回归。但是“寻找乌托邦”的主题却透出格非对历史与当今社会的独特看法。他警惕人性的贪婪,他借小说人物之口说,人就是一个烂东西,欲望一旦打开,一切都会发生改变。对现在的社会,他表示了极大的失望,他说这个“没有任何想象和梦想”的社会是完全丧失人性的。这位在写作中保持冷静和优雅的大学教授恶狠狠地说,每当看到“那些洋洋得意的傻瓜”要做出道德和良知的代表的样子时,他就感到恼火万丈。

  但认为格非只是愤怒和悲观的想法无疑是错误的。他坚信社会终究会回到有秩序的轨道上,他和他的小说人物一样对乌托邦存在幻想,甚至对以集权方式建立乌托邦的人也抱有理解,认为这种尝试就算失败也是非常伟大的失败。

  “我当然是理想主义者,”他这样说。
  
  女性代表了世界隐蔽的价值

  南方都市报:你在《山河入梦》的后记里写到,写每本书之前你都想到一个比喻。写《人面桃花》之前你想到了冰,而《山河入梦》你想到的是紫云英花地?

  格非:对,阳光下的紫云英花地。我们在写作品的时候会有各种各样的考虑,社会的、政治的、经济的、文学的,但这些都没有用,因为在写作中真正使你找到感觉的恰恰是一些看起来很不重要的、片断式的东西。就比如说冰块这个东西,在阳光下它会融化,在阴影中它会结冰,它脆弱,但硬的时候也非常硬。我觉得秀米这个人可能就是这么一个东西,把她写成一个脆弱但又很纯洁的形象,这样人物的大致构架就有了。

  可是在第二部小说里面,我就想到了紫云英花地的那个阴影。因为对姚佩佩来讲有一个问题是她永远没法解释的,就是她一直受到命运的煎逼,为什么会这样?她是一个很内省、感觉比较丰富的女性。本来她是小说中的第二号人物,但写着写着我对她的感情可能就要强于第一号人物谭功达。《人面桃花》主人公秀米的很多特质被她的儿子谭功达继承了,可是秀米身上有很多女性的东西,我想得找另外一个人承担,因为女性对世界的认识跟男性不一样。因此我就设置了这样一个东西,一下子就找到了感觉。

  南方都市报:不管是《人面桃花》里的秀米还是《山河入梦》里的姚佩佩,这两本书看下来给人的感觉是你对女性更赞赏,更认同。

  格非:世界上很多作家都有类似的看法,曹雪芹可能也是这样吧,他觉得男人本来就是肮脏的、比较功利化的,而女性更多代表了世界隐蔽的价值。一个好朋友对我说过,他有一次看见女人居然都开始挤公交车了,争先恐后的,和男人一样,他就发现这个世界太荒唐了,没有希望了。我觉得我完全理解他的感受。因为我们本来会把很多美好的东西寄托在女性身上,她们更注意细节,注重审美性和情感,不像男的老是想着要建功立业。因此她代表了一种恒久的价值。当然男人身上也会有女人的品质。当父母亲把我们生下来的时候,我们身上就带有50%的女性染色体,每个人都是雌雄同体的,所以我说的女性是一种普泛意义上的女性,不是单纯性别上的女性。
  
  理想的失败是伟大的失败

  南方都市报:从秀米到谭功达,他们一脉相承,都是理想主义者,都有着改造社会的理想。但最终他们都有悲剧的下场。你在小说里做这样的设定显然不是偶然的。

  格非:如果一个人的理想都能实现的话,那可能就不需要文学艺术,不需要我们来做白日梦了。正是因为这些东西会失败,所以会产生一代又一代的诗人或者政治家,他们看起来不切实际,但是他们提出了很多非常重要的理想。这些理想可能失败了,可能一时不能实现,可是从整个人类发展来说极其重要。比如乌托邦,很多人已经把它否定了,但你要知道欧洲社会现在吸收了很多社会主义的因素,比如人人平等,比如普世价值,比如经济分配,比如福利待遇。那些理想的东西在我看来是肯定要失败的,因为它不具备可行性,因为它大大提前于现实的可能。但这种失败我觉得是非常伟大的失败。

  南方都市报:就是说你是非常肯定他们的这种尝试的。但我读了小说,觉得里面反而有一种反思,这些人为之奋斗的方向有问题,或者走了歧路,所以他们失败了。

  格非:你的感觉非常对,这是我小说的两个主题之一。《人面桃花》对近代革命的看法,当然是有批判性。《山河入梦》对社会主义革命的看法也带有批判性,但同时也有肯定。肯定中有否定,否定中有肯定,这是我的思维习惯,我觉得应该抛弃一个非此即彼的价值观。比如说在经济分配方面我是赞同社会主义的,我觉得这个理想是非常伟大的;可是在其他方面就不一定。这些方面都可以千丝万缕地渗透在一起。

  南方都市报:看到两个人在结局有那么凄惨的下场,我感觉很难受。你自己写的时候心情是怎样的?

  格非:我当时倒是没觉得什么。我是在北戴河写完的,当时我们一家去度假,最后十来天我说我要把小说结束。所以他们每天去海边玩,我就一个人在房间里写作。后来我老婆和我儿子一起捞鱼回来,她问我说你写完没,我说写完了,她说那你把结尾给我看看。她看了就在那儿哭。她一哭我也觉得蛮心酸的,觉得结局确实比较悲剧,但写的时候没感觉到。因为我到最后很喜欢姚佩佩这个人了。

  南方都市报:《山河入梦》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呢?爱情和乌托邦都是梦一场?

  格非:一方面,《山河入梦》的意思是祖国的大好河山,对乌托邦的建设和设置。另一方面,姚佩佩在逃亡的过程里遇到的山、河、风雪,这些东西实际上已经进入谭功达的梦想,他一刻都离不开姚佩佩。
  
  死于过度还是死于缺乏?

  南方都市报:读完《人面桃花》和《山河入梦》有一个共同的感受,就是小说开始看起来似乎是一个优美的风景小说,讲述平常人物的日常人生。可是到后来发生了大转折,他们的命运大起大落,而且结局都很惨。

  格非:我非常喜欢张爱玲,张爱玲的小说也有这个特征,看上去人物都普普通通,但是你看到结尾会发现不一样了,人物的命运感会出来。在中国古代小说里,《红楼梦》也是这样。我觉得这是中国小说一个非常好的传统。我过去写小说都是为写传奇而传奇,一上来就是一个传奇,写到后来
也是传奇。但在写《人面桃花》和《山河入梦》的时候我希望把它写成一种日常生活,但是这种日常生活最后变成传奇。这是我所要跟以前的作品大大不同的地方。我要写一种扎扎实实的日常生活,所有的细节我都让它尽量平实,都不让它带有任何问题。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在看到八斤这个人的时候,猜出他的身份就是花家舍老大没有?

  南方都市报:没有。

  格非:哈哈,看来我藏得还是比较深的。我就是把他写成《人面桃花》里王观成那样的人物,像影子一样在后面控制,建立他的乌托邦。当然王观成是个从来不露面的人,但八斤我想还是让他露面吧,而且一开始就把他安排在你身边,让读者不会怀疑。对这个人我并不是要完全批判,他也是可敬的,他追求的东西不一定错,即使他用控制的方式来建立乌托邦也不一定错。任何社会都有控制,他采用的是一种家长式的、非常集权的幕后控制方式,我希望把那个年代的社会控制进行抽象化。但就从他个人角度来说,他并不全错。他也有一个很好的蓝图,他希望每个人都过上好日子,他希望每个人都不庸俗。

  南方都市报:但最后他自己很悲观,说他清楚这些控制是维持不下去的,一切都会变。

  格非:因为我想他读《一千零一夜》时读出了一些东西。我自己在读《一千零一夜》时就感觉到了,人的好奇心和欲望是无法克制的。比如你结婚以后有了别的女人,这样可不可以?可以。比如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可不可以跟二十岁的女孩子结婚?也可以。这个社会就是把所有的大门都打开了,人的欲望会无限制地盘旋上升。八斤也感觉到了这个制度是无法遏制这些的,所以他很悲观,他预见到这个社会一定会变化。

  南方都市报:但从今天来看,开放自由显然已经成为社会公理。

  格非:如果说公理的话,也只是阶段性的公理。我认为它带来的祸害和集权政治带来的祸害是一样大的,甚至大得多。所以我说,死于过度还是死于缺乏?要么欲望全部被管住,要么就是过度,不是糖尿病就是营养不良,因为人是管不住自己的。八斤说了,人不是什么特别高尚的东西,就是一个烂东西。他没有什么理性,欲望一旦打开,必然要变。

  南方都市报:除了人物之间的关系之外,这两部小说好像没有太大联系。

  格非:我希望它们有内在的联系,比如关于乌托邦、理想的主题。但我又希望每一部都是独立的,都是一个单独的爱情故事。

  南方都市报:为什么是爱情故事?

  格非:放在前台的一定都是爱情故事。因为爱情是人类最珍贵的东西,如果没有个人性,你承担不起社会的重负。你要直接来解释这个社会,那就没意义了,这个社会的压力降诸人物身上,这才有意思。
  
  不考虑读者是懒惰的表现

  南方都市报:你写作的时候会考虑读者吗?

  格非:当然了。

  南方都市报:可是很多作家会说他不考虑。

  格非:那是过去了,现在的我是考虑读者的。考虑读者就是我会遵从小说既定的规则。如果我不考虑读者,我可能会随心所欲,就把它写成笔记式的东西了。你可能会显得很勇敢,但我觉得这恰恰是一种懒惰的表现。考虑读者恰恰是每时每刻你要提醒自己,要跟读者交流。交流产生技巧。如果没有交流约束的话,你什么技巧都不用考虑。我觉得现代主义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它什么技巧都不用考虑,都打破了。如果你考虑读者的话,你会假设自己也是读者,你会想象读者读的时候有什么反应。比如八斤这个人物,我会考虑读者猜得出来猜不出来。如果猜出来那我就失败了。当然会有一些读者非常聪明,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大部分读者会跟着你走。

  南方都市报:这样你会更有成就感吗?

  格非:当然,当然。如果你设置的悬念让人家提前破解了,那简直是太惨了,说明你的智商太低了嘛,你就不要写了。看电影也是这样,如果你一看就猜到了结局,那说明这个编剧的智商还不如你。这是智力的游戏。比如白小娴和谭功达会不会结婚?大部分读者看到前面都知道,他们不会结婚。这个你就要满足他,因为你老是不满足读者也不行的。但是真正要命的地方,比如他和姚佩佩最后怎么结合,这个你要让人永远也猜不到。

  南方都市报:你喜欢让读者猜谜。比如你在小说里反复写到谭功达随手写下了很多算术公式,这些数字究竟代表了什么含义最后也没有解开。

  格非:我想跟读者玩一个游戏,看看读者是不是读得很细。假如他足够聪明,读得足够仔细,他应该了解。如果不了解,我也不想告诉他们答案。这是一个小小的谜语,让大家猜一猜吧。
  
  从起点出发,必然会回到起点

  南方都市报:你是一个长于理性思考的作家,写小说也会预设很多步骤和目标。那你写作的时候会按设定很精密地写下来吗?

  格非:我觉得作家有两个任务,一个是哲学的任务,对世界纪录并解释;另一个是美学的任务,把他对世界所有的看法见解,都变成形象情感,变成美学的片断,一些柔软的东西。我觉得一个好作家必须同时具备这两种能力。如果一个作家只具备后一种能力,那他可能就是鸳鸯蝴蝶派;如果一个作家只具备前一种能力,那他写出来的可能就是《1984》这样的作品,这是我最不喜欢的,我根本不能认同这种作品,我觉得这是很糟糕的作品。它可以当做一本社会学的书来读,但根本不是好的小说。而且与中国传统小说的审美也是完全不符合的。

  南方都市报:你之前是被定义为先锋作家的。但从《人面桃花》到《山河入梦》,你的小说似乎在向传统叙事回归。文中的古典意象增加,人物语言也比较雅致,比较中国化。

  格非:我这些年读了很多中国古代的历史、小说。我发现中国的叙事作品里特别好的是早期的作品,包括《左传》、《史记》,我一直在读这样的作品。因为它有很多非常好的方法,我们过去一直认为这些方法是陈旧的,其实不一定。中国人在哲学和历史里,有内在的感情和审美倾向,从这个倾向引申出了一整套表现方法,这个方法我认为同样是有道理的。但可惜的是我们受西方分析的哲学影响太大,就会把历史、文学分开。所以我想把它重新模糊,让它回到原来的那个样子。中国的小说本身有着完全不同的趣味,我觉得它在很多方面要优于西方的小说,甚至优于西方的现代主义小说。尤其是我们这样一批受到西方现代主义小说训练的人,假如我们能从传统叙事当中吸取到一点好的营养的话,可能我们会对小说叙事做出一些新的贡献。

  南方都市报:传统叙事有什么好的地方?

  格非:比如我们历来认为中国小说都是全知视角,作者从头到尾一个人在说,完全代替了读者。是这样吗?你读《史记》,作者的很多观点都是隐藏在后面的。很多话说了一半,你不仔细读根本读不出来。《红楼梦》就是典型的限制视角叙事,曲折得不得了,作者的意图隐藏得很深,你读不出人的好坏,要慢慢读好几遍才能读懂。这是中国最拿手
的叙事方法,是非常现代的技巧。这一套东西我觉得大有学习的必要。

  南方都市报:这种回归是不是跟你年龄到了一定程度也有关?

  格非:年龄不一样了,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可能也有一些不同。艾略特讲过,一个人从一个起点出发,必然会回到起点,回到他的出发之地。你从中国文化出发,走到西方,你必然要回来。你不可能像残雪说的那样,说“我的根就在西方”,没有这回事。今天虽然很多人开始提倡中国文化,但绝大部分人并没搞清楚中国文化究竟是什么东西,它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到现在还没有解决。

  南方都市报:所以《山河入梦》糅合了传统和现代的小说技巧?

  格非:我从西方现代小说那里学了很多,不可能完全丢掉它的方法,但放进去的时候我也有意做了一些变化。像《山河入梦》里面一些内心非常复杂的、放不进我的叙事中来的心理活动,我是用黑体字来表达的,不像吴尔夫、乔伊斯那样直接使用,我需要改造它,使它能跟整个作品的气氛统一,又增加作品厚度。
  
  他们栽进去因为他们不行

  南方都市报:从《人面桃花》到《山河入梦》,你写了革命党人、有革命理想的干部和他们的乌托邦实践。我们通常认为这个主题在上世纪三十到五六十年代最盛行,到改革开放后已经很少有人写。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题材呢?

  格非:革命,什么叫革命?我们今天想的都是张牙舞爪的一个词,其实不是这样。当然有些阴谋家在当中是有政治预谋的,但对普通人来说就是出于改造社会的愿望。我考虑的不是那种政治家,我考虑的都是一些普通的人。这些人和我一样有着美好的理想,由于某种完全无法预料的命运的原因,被卷到时代当中去。但我觉得他们的想法是很了不起的,所有那些在现实生活里不甘于现状的、想做出改变的人,这些改变尽管不尽如人意,但是有它光辉的一面。所以我所关注的是是一个普通人对美好世界的向往。我不是要去复现那个革命的历史,我对这个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想要的是大变动当中的个人是怎么回事,我想在历史当中增加一点传奇的成分。

  南方都市报:下一部是写谭功达的儿子吗?那显然要写到当代了。现在很多作家都栽在写当代上啊。

  格非:他们栽进去不等于我也会栽进去啊,他们栽进去是因为他们不行啊(笑)。

  南方都市报:这么说你是非常有信心的?

  格非:当然,当然,没问题。这三部曲里面我最想写的就是当代。我希望来重新回顾经济一元化究竟带来了什么东西。我会从九十年代开始写故事,但思考会从七十年代末开始。这三十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就想解释这个。九十年代是一个非常典型的赤裸裸的欲望的时代,这太好了,它提供了太多的东西。我是一九六四年生的,对五十年代不了解,但九十年代我是亲身体验的,我相信会写得更好。
  
  我们的世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南方都市报:怎么理解你说的经济一元化?

  格非:你觉得我们这个时代除了钱以外还有什么价值?还有什么超越现实的理想吗?没有。我们不就是为了分房子、买车、过上好日子活着吗?人完全被现实的欲望控制住了,没有任何想象,没有任何梦想,就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相互撕咬。这个社会很好玩,从某种角度来讲也是完全丧失人性的。所以我觉得我会写得惊心动魄,给这个社会警告。第三部的主角会是一个社会边缘人物,他目睹这个社会,收集自己的祖母和父亲的历史,最后由他来归纳整个三部曲。这个人物已经在我脑子里了,非常清晰。

  南方都市报:他在九十年代追寻乌托邦?

  格非:我觉得这样的人大有人在。我周围有很多这样的人,非常高明,道德上无懈可击,有很好的理想。但这些人没有钱,也没有人关注他们,是那些大腹便便的老板们在主宰这个世界。像潘石屹说“给青年的三个忠告”,第一、第二、第三……胡说八道。你觉得不可笑吗?真正的社会是痛苦的,那些被折磨得抬不起头来的人看到了这个社会的真相,但他们已经失去语言权力了,他们被那些洋洋得意的傻瓜封杀了。我看到这个恼火万丈,赚钱我不反对,但是做出一个道德和良知的代表的样子,这是我们世界最残酷的一面。

  南方都市报:你在后记里写到,姚佩佩想,“为什么我的内心一片黑暗,别人脸上却阳光灿烂”,你说这也是你的问题?

  格非:对,这是我的问题。

  南方都市报:那你对现实很悲观吗?

  格非:当然。我会觉得我一直生活在失败的阴影当中。我现在每天一看电脑就生气。我们吃的蔬菜、水,所有东西都有毒。我会慢慢发现很多朋友都很狡猾,尔虞我诈。家庭内部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我觉得这个社会已经没有什么地方不出问题了。我觉得我们的世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应该是美好的。

  我们为什么活着?每个人都不知道。只知道我当了教授就一定比副教授强,赚两万就一定比赚一万强。为什么活着,能做什么事情,没人去想这个问题。一个没有灵魂的社会出现了,这太可怕了。你可能觉得问题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可是我的看法不一样,我觉得问题很大。这可能是一个作家的立场,他能提供的价值就在这里。

  但是一个不悲观的人是不可能乐观的。你觉得我不乐观吗?我当然也很乐观。因为我知道这种状况是怎么形成的。它总有一天会改变的,还是会回到一个有秩序的轨道上。我是坚信这一点的。

  南方都市报: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吗?

  格非:当然,我当然是。

《人面桃花》,格非著,春风文艺出版社2004年9月版,28.00元。

《山河入梦》,格非著,作家出版社2007年1月版,25.00元。

李敖炮轰国学大师季羡林学界哗然起风波

 

日前,“文坛老顽童”李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口出狂言称:“大陆没有文化名流”,而“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季羡林则是“‘三个桂冠’都不及格”。该言论在网上引发了高度关注。昨日下午,沪上几位知名的文史专家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就此事大加赞赏者有之,反对讽刺者亦有之,观点各有不同。

李敖:用余生维护中华文学尊严

曾有网友评价说,李敖已经“廉颇老矣”、“江郎才尽”。然而,李敖近日却颇有些“英雄迟暮,壮怀不已”的腔调。他对外宣称,决定用余生“再次维护中华文学的尊严,去整理一些中国好的文字方面的东西。”面对媒体谈起华语文化界,他丝毫不改“狂人”本色,语言着实辛辣。

“季羡林无资格得桂冠”

对于季羡林老先生在近日面世的《病榻杂记》中辞谢“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三顶桂冠,李敖直言,他认为季羡林根本不是“国学大师”。“他是个很弱很弱的教授,就是语文能力还不错。别人全死光了,他还没死,所以他就变成国学大师了!这些桂冠,他三个都不及格的,根本轮不到他!……季羡林只是个老资格的人,根本轮不到他做大师。”

“余秋雨游山玩水不足道”

李敖认为,大陆的学者分为两类,一种是走科学的路子的,比较单纯也比较符合世界水准;另一种是走文学、哲学、历史、社会科学这条路的,“这一批人,除了考古一部分的之外,头脑都不聪明”。他甚至尖刻地指出:“大陆没有文化名流……一些畅销书的作者,也许会有。可是那个在我眼里看起来不算。他们可能因此赚到一些钱,但不能算是文化名流。像余秋雨,逃避现实,他有没有能力去触碰一些核心问题,而不是光游山玩水,光写一些游记之类的文章?在我看来,大陆的文化人都微不足道。”

“我有个快乐的心态”

在刻薄贬损大陆文化人“做人成功,作文失败”的同时,李敖却自称“是中国有史以来为知识分子扬眉吐气的唯一一个人”,“没有人像我一样,能够为知识分子爽!我自己心态也好,从来不生闷气。你当个思想家怎么可以想不通呢?所以我一直都保持一个很快乐的状态。”
沪上学者回应

支持派:张闳(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所教授)

桂冠应由后人封赠

张闳向记者表示,他非常赞同李敖的说法。“所谓的‘大师’、‘泰斗’、‘国宝’这些称号都应该留待身后,由后世的人来判断和封赠。一个人是否有成绩,需要非常长的一段时间才能真正显示出来,并为后人所认识。所以,季羡林力辞‘三项桂冠’是有道理的,如果自认当之无愧倒很滑稽。”他同时指出,称季羡林是“国学大师”的提法确实存在问题。“季羡林研究的并不是以小学和章句之学为根基的正宗国学,他的贡献更多地在于翻译和梵文。”

张闳认为,季羡林在中国文化界享有非常高的地位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这要看是和谁比了。“在当今文化理论界,北大的一大批教授都是季羡林的学生。和这些现代学者相比,季老当然是文化地位非常高的老前辈了。但是如果和前辈的大师相比,恐怕就需要谨慎判断了。”

大陆学界确实无名流

张闳非常认同李敖关于“中国大陆没有文化名流”的判断。“不要说一流的大师,就连二流的学者都没有。我们有那么多人文学者和硕博,他们要是有机会出去赚钱早就都跑掉了。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其中的多数人都没有这个能力。”

张闳将中国大陆出不了文化名流的原因归咎为,20世纪以来中国整个文化教育环境的问题。“做学问是无法列计划的,这需要有基本的物质供养和沉潜的心态。我们不能催着说,你必须今年出什么明年出什么。只要社会供养的是真正于此有兴趣的人,他必然会深入研究。若干年后,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反对派:

顾晓鸣(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

“老来还童”无自知之明

顾晓鸣教授向来善作“文本的精神分析”。他认为,李敖到现在这个年代,还会说出这种狂放不羁不负责任的言论,说明他“黔驴技穷,根本没辙了”。“我们的社会已经把后辈所能给年长者的荣誉和尊敬都送给了他,他为什么还要说出这种‘老来还童’的痞话?简直是和王朔一样,没有自知之明。”

李敖“毁人”是作秀摆酷

顾教授指出,对李敖的这种行为只能给出一种解释:“他已经不单单是哗众取宠,而是到了‘毁人取宠’的地步。这无非是为了吸引眼球作秀摆酷。”顾晓明讽刺李敖道:“为什么一个自认‘唯我能为知识分子扬眉吐气’、拥有大师感觉的人,行为举止却反而和武侠小说甚至是网络虚拟世界里的某种角色越来越像了?”

顾晓鸣认为,事实上去评价李敖不但是一种有失身份的行为,而且也会“中了李敖的奸计”。“季先生的书,李先生看也看不懂。李敖也根本不会作什么严肃的评论,我们何必与他去争论?李

敖要贬低季羡林,只会让季羡林显得更纯净而已。”他说,“我们大可不必把李敖太当真,否则未免要‘近敖者敖’了。”

谨慎派:江晓原(交通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江晓原表示,他向来非常赞赏李敖放口直言的爽利,但对他此次的议题却持保留态度。“我还没有仔细读过对李敖的专访。一般而言,李敖总能非常聪明地为自己寻找站得住脚的论据。但是,关于有没有大师和文化名流的争论,我觉得还是应该持谨慎态度。”□本报记者|干琛艳|文

新闻回放季羡林请辞三项桂冠

日前,季羡林在其新近推出的《病榻杂记》中提出“三辞”——辞“国学大师”,辞“学术泰斗”,辞“国宝”。他说:“说到国学基础,我从小学起就读经书、古文、诗词。对一些重要的经典著作有所涉猎。但是我对哪一部古典,哪一个作家都没有下过死工夫,因为我从来没想成为一个国学家。环顾左右,朋友中国学基础胜于自己者,大有人在。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竟独占‘国学大师’的尊号,岂不折煞老身(借用京剧女角词)!我连‘国学小师’都不够,遑论‘大师’!”

季老坦言:“三顶桂冠一摘,还了我一个自由自在身。身上的泡沫洗掉了,露出了真面目,皆大欢喜。”

网友争鸣

要送给李敖五个字,就是“莺鸠笑大鹏”;四个字则是“大言不惭”;三个字骂“不要脸”;两个字叫“流氓”;一个字“呸”!——网友撒萨

李这个人牙尖嘴利,所以不大讨喜,但在他身上有我们这些人永远达不到的斗志。我们可能是出于无奈,也可能就是出于无为,当然也肯定有一些人是出于无耻。——网友hsihsia

李敖先生说的虽有偏激之处,但说的是别人不敢说的真话。大多的文人作家,都本本分分写作,杂文写得也是隔靴搔痒!李敖的话道出了许多人的心声,给万马齐喑,死气沉沉的文坛以惊醒!——网友21rc

短评快 季老李敖,都非徒有虚名

季老说自己不需要三个头衔,谦虚的请辞。这本该是个可奉为虚怀若谷的美谈。在现在中国,大师的确不多了。

但李敖说季羡林不是大师,只是“虚弱的人”。这似乎要引发论战了。但必然也让媒体失望的
是,季老并没有回应。只是两帮粉丝打得不可开交,并且似乎牵扯到了两岸国学之争的问题。季老是不是大师?谁说了不算,时间说了算。但笔战,已经热火了。

狂狷是李敖的标签,他自己佩服喜欢的人,是李贽阮籍之类,务实谦虚却不是此辈作风。骂人者需对所骂之人了解,方能寻其破绽。鲁迅之所以四处交锋难遇敌手,李敖之所以纵横捭阖难有招架,学问第一,眼光第二。

无论季老还是李敖,岂是徒有虚名!?□骁遥自在

评论家研讨"80后"作品青春文学渲染病态

 

“80后”作者七堇年近日在长江文艺出版社推出她第一部长篇小说《大地之灯》,昨天李敬泽、陈小明、张颐武、白烨、雷达等著名文学评论家一起探讨这个19岁女孩子的作品。

有评论家认为,这部作品把少年的病态、痛楚过分放大渲染,而现在的青春文学作品也充斥着痛楚和病态,应给予引导。

19岁作者作品首印10万册

今年19岁的七堇年曾以《被窝是青春的坟墓》拿下第六届新概念作文的一等奖。《大地之灯》是她创作的一部现实主义作品,小说讲述了在藏区和灯红酒绿的现代都市背景下出生的两个少年,在父母缺席的家庭抚养下,非同于常人的成长历程。小说中既有藏区的神秘,年少的青春悸动,还有冰天雪地的北方农场中身临其境的知青岁月……

长江文艺出版社很重视这部小说,首印10万册。该书策划人安波舜认为,读者在《大地之灯》中,能看到诸多名家早期作品的影子,如莫言、张抗抗、铁凝等。

争论:作品成熟还是幼稚

北大教授、评论家陈晓明认为,作品中体现的成熟不像19岁人写的,“虽然作者几乎是模仿着安妮宝贝写的,但也有着自己的风格,她对成长与磨难、感恩与责任把握得非常好。”评论家白烨认为这部作品脱离了80后孩子的生活局限,有超越作者本身年龄的体验和精神。

但评论家李敬泽认为,作者还是个19岁的孩子,“青春写作有一个巨大而浪漫的特权,就是可以对生活做出斩钉截铁的指认:生活是什么样的。从这个意义上说,这部作品像一个孩子写的。如主人公简生为什么是个画家而不是工人?主人公周游世界,但你看不出他生计何来。”

观点:青春文学充斥痛楚

陈晓明提出,现在的青春文学作品充斥痛楚和病态,“这个小说也是这样,把少年的创痛、病态、痛楚不断放大、渲染,这也是这代独生子女自恋主义文化的表现。这点对孩子是否好呢?我觉得应该给予引导。”

但北大教授、学者张颐武则认为,这些书出来不是坏事,书中人物看起来忧虑,但这是作者为读者化解忧虑的方法。“王朔骂80后,说‘你们玩过的我早就玩过了’,但其实这些小孩是他‘生’出来的。他曾痛骂文化秩序,但被一脚踢开,冯小刚取代了他。如今中国已容得下挑战者的声音。七堇年把这些东西从内心深处反映出来,《大地之灯》给孩子现实生活之外的精神空间,所以书中孩子虽然焦虑,但能给青少年精神上的安慰。”

王朔向张艺谋道歉:“低头认错不丢人”

 

王朔作为代理人同中国国际电视总公司的官司29日出现了戏剧性的结局,王朔拿着10万元现金来到“中视”交钱并与曾经骂过的该公司影视经纪工作室主任武丹丹握手言和。

原告被告握手言和

29日,作家王朔笑嘻嘻地出现在中国国际电视总公司的办公室,把法院判决的10万元钱现金和2200元诉讼费交到了该公司影视经纪工作室主任武丹丹手中并且相互友好地拥抱在一起。

据了解,前不久中国国际电视总公司女艺人王蒙蒙(艺名王子文)因为解约的事被该公司影视经纪工作室主任武丹丹告上法庭,作为王子文家长的朋友,王朔挺身而出以经纪人身份,为王子文做代理人。

而前几天,法院判决王朔方面败诉。这位大作家败诉为啥依然乐呵呵?“我做多大宣传哪,就当作宣传费了。不打不相识嘛,打是为了打出朋友来,不是为了打出敌人来。”王朔说自己的做法叫作“以打求和”。最后,两人还商量好一起去吃涮羊肉,而且将来双方还会进行合作。

向张艺谋赔礼道歉

眼前的场景,和几周前王朔在网上大骂武丹丹的情形大相径庭。之前,王朔在网站聊天时认为该公司对待王子文不公平,点名道姓地将负责艺人经纪的主任武丹丹大骂一通。而在判决下来之后,王朔在网上对武丹丹致歉:“我对武丹丹说了很多攻击性的话,觉得不太合适。”

王朔的观点是“低头认错不丢人”。他说:“我们跟谁都不是仇人,我现在跟冯小刚已经和解了,我还要向张艺谋道歉,那些骂过人家,人家没回过嘴的人我都要去道歉。”至于将来当不当王子文的经纪人,王朔说:“当经纪人是件很专业的事,我做不来,多累啊!”

“开骂”是种文艺评论

此前,有媒体报道说王朔对于几位导演以及个别文化人进行了不留情面的“开骂”。对于这些报道,王朔说:“我说那些话是骂吗?我那不是评论吗?我什么时候说人家不是东西了?我不会说话句句正确,但是我的制胜法宝就是‘我说错了我道歉’,我不坚持错误。知道错误不承认臊得慌,承认错误不丢人。”

无遮拦炮轰娱记

最近,所谓王朔和“80后”的矛盾经常见诸报端,王朔说:“我那哪儿是和‘80后’的矛盾哪?我主要针对的是郭敬明。”最近的媒体上一直把“复出”一词跟王朔连在一起,王朔很不以为然:“那都是他们的观感而已,我干了多少事?他们都不知道。这是娱记少见多怪,你们是娱记吧?我觉得娱记这些年搞得有点下三滥,你们都在弄八卦,我用得着看你们吗?我知道的八卦比谁都多。作品出来不谈作品,光说谁和谁又搞上了,特别没劲!”

对于娱记的看法,引起了在场采访的记者的不满。一位女记者说:“你也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啊?”王朔说:“您不高兴啊?我给您道歉行不?你就瞧见我骂人了,你怎么没有瞧见人家骂我呀?公平点行不?”

前不久,曾经有媒体报道说,王朔曾说自己不再出书了。不过在现场王朔谈到未来的打算时竟然意外地说:“出书啊!你看我说过和出版社不合作了,我的话不要全信,我也不是那么一根筋的人,说了话就都得坚持下去,那不是一杠头吗?”

贺卫方:章诒和及其《伶人往事》

一代名伶言慧珠(1919-1966)

一代名伶言慧珠(1919-1966)
    
     
    
    
在我们这个时代里,对于中年以及中年以上的女性如何称呼一直是一个难题。如果她是在大学里任教,问题简单些,称呼老师即可。但是,她不是教师,又是位知识女性,恰好又没有官职可用,那就很麻烦。对于男人,有时称他“老张”、“老李”也可以,但是用“老”字称呼女性却有些犯忌。一个替代选项是,对于有学问者女士的中国特色称呼——“先生”,不过,语言学家周有光先生又不大赞成,他认为还是称呼“女士”不会造成性别混乱。然而,“女士”还是显得有些过于正规而疏远。“同志”?这个称谓现在已经别具含义,在特定的情况下,调侃色彩也是显而易见的。总之,现实中的称呼可谓“乱”就一个字。
    
    
在最近的一篇声明文字里,章诒和这样说自己:“我是谁?我是从事戏曲研究的老研究人员,是中国民主同盟的老盟员,是退休在家的孤寡老妇。”“孤寡老妇”的说法显然有着激愤的色彩,虽然已经年过六十,她的言谈举止却并不显老。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卢跃刚兄在场,也就跟着他称呼“章大姐”了。这倒是一个很亲切和妥贴的称谓。
    
    
在见到她之前,我早就读过她的名作《往事并不如烟》,当然是那本人文社的删节本。这本书开启了一直被刻意掩盖了的一扇窗子,使得我们能够看到那个时代的部分人与事。在后来的几次交流中,我感受到她的一些特点,为人正直,性格爽朗,嫉恶如仇,敢作敢当。她对于文字的讲求也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不喜长句,逗号不能太多,这关乎读者阅读时的节奏感受。自己因为长期兼职编辑,遇到这样语言方面的高人自然是特别喜悦和敬重有加的。    
     
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如果你有机会对面领略章大姐的言谈,那真是比文字更生动许多。由于家世渊源以及后来学术研究领域的缘故,她对于文坛掌故、梨园往事简直是烂熟于胸。记得去年儿童节的一次聚会,几位老人在场,大家谈起当今文人和艺人,章大姐绘声绘色地讲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实在是令人忍俊不禁。不过,从她的听来轻松的话语里,我总是能够感觉到一种沉重的思绪若隐若现。读她的著作,这种感觉也是十分强烈的,例如,这本《伶人往事》。    
    
这本讲述几位上个世纪的著名戏剧艺术家个人历史的著作实在是值得细细品味。我尤其喜欢关于言慧珠的那一篇。作者结合自己儿时看戏的一些经历,当然还有亲历者的转述和文字,把一代名伶的遭遇写得楚楚动人。写人之作,难得的是洞察人心。从这本书里,我们看得到大变故的环境里,这些艺术家如何应对,他们怎样抗争,怎样自保,怎样绝望。当言慧珠在1966年终于自杀身亡,“天仙般的女人,这次真的是从莲花宝座上跌落,滑过人间,直坠地狱”,读者怎能不黯然神伤。    
    
不仅如此,当人们发现言慧珠死去,“有关方面还要召开‘现场批斗会’。没有人表示丝毫的同情和惋惜,到处都是人类可哀的怯懦。”作者质问道:“我不知道该怎样认识国民,他们期待仁慈,却习惯于残忍。”在作者看来,言慧珠是活得美丽,死得漂亮。“这是她一生中第三次自杀,庆幸的是,她成功了!她同自杀的老舍、邓拓、翦伯赞一样;她同自杀的老舍、邓拓、翦伯赞也不一样,口袋里没有装着手书‘毛主席万岁’字条。”(明镜版页102)    
    
“本是些风花雪月,都做了笞杖徒流。”《金钱记》里得这句话可以作为全书的眉批。更重要得是,章大姐让我们思考:为什么“风花雪月”会走向“笞杖徒流”?这也是她言谈写作中之所以有沉重思绪的原因所在罢。     
    
    2007-1-30
    
    贺卫方

“贞节牌坊”与“中国人权展”

 

在诸多牌坊中,“贞节牌坊”可能是中国独有的,也是迫害妇女最深最久的。现在想见牌坊的实物,经过了文革大概很难。作为历史的产物,一种对“贞节”的刻意放大,后来就连“牌坊”二字也沾了点秽气,不是常听到这句骂人话么: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虽然婊子们,不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其实是并不在意什么牌坊的。倒是有那么一种人,精心谋划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牌坊”,意欲在众多牌坊的烘托下,闪耀出象煞有介事的自已的“伟光正”来。

比如众所周知的“先进”、“模范”、“英雄”、“榜样”之类的牌坊,被恩赐者年年在产生,也年年在消失,已然成了当局的“生产流水线”。其中有当局钦点的英雄、榜样类;也有派发指标下去,由企事业必须完成的先进、模范类。过去,尚有众人趋之若鹜,为沽名钓誉,更图在工作上、职位上的利益关系;现今,却巳落泊到无人垂青的地步了。然而,生产线依旧年年在生产,早经刻造好的“牌坊”模具,不想浪费的大有人在。

又比如,在众多的“宣传周”中的“法制宣传周”,在当局的媒体上经常可以看到,马路上也能常见其高竖的横幅迎风招展,现在是连网上也有了“法制教育竟赛”等类似的内容。这真有点婊子申请立牌访的味道,如此大张旗鼓、不遗余力、一本正经的宣传所谓的“法制”,充其量也仅是在制约、警告平头百姓的邪念罢了;而贪污腐败的官越贪越大、数字越贪越大,已堪称世界第一,倒是不打自招地暴露了“党性第一”、无法无天的罪恶。如此,即使将宣传所谓的“法制”的“牌坊”,竖遍中国大地,体制上不改变、制度上不创建,也仅图一个表面的“壮观”而己。

再比如最近举办的“中国人权展”,这无疑就像把一个恶疮,硬化装成一颗美人痣般,叫人看了恶心。在“党领导一切”的宗旨下,肆意残踏民主、自由及生命的我们时有所闻,维权、异议人士的遭受迫害我们又常不绝于耳,为所欲为、专制暴政也早己名满天下的当局,竟还能厚颜到如此地步,索性自己为自已竖起了牌坊,虽这就像左手拍右手般方便容易,但在其“政府”前加上“流氓”一词,也真是恰如其分,形象得很了!

其实呢,“牌坊”的无论好坏新旧,是都应在扫荡之列的,因为它的功用,除了是受封者的精神鸦片外,还有一个,就是:蒙人!

晓 枫:“上面”治国还是“依法治国”?

 

最近不少关心和爱护我的朋友,一见面总是提醒我:老铁,今年是反右斗争五十年,“上面”很注意你们的言行与动向,不要写文章,不要去参加什么活动,不然国安局会找上你。我听后表面虽然镇静一笑,心里却七上八下。不是我胆小,這几十年来不断的有名或无名的“政治运动”早把十多亿中国人民整治得服服贴贴,没一点棱角了,一个个谨小慎微,連说活也不敢大声一点,装孫子样的过日子。

記得二十年前刘宾雁先生就因发起“反右斗争三十年纪念”被人告密,结果第二次开除出党,最后魂断洋邦。自此,每年逢六月八日,中共中央机关报《人民日报》发表《這是为什么》社论那天,也就是中囯几百万知识分子被毛泽东“丢下油锅任其烹炸刀剁”失去脊樑骨的這一天,我总是足不出户,嘴不言声,把有过的苦难深深地装到肚子里。這一装就装到“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已去”的今天。

五十年的今天如再不写点东西,说点话,到了六十年的那天,中囯不仅被錯划的五十多万右派死尽死绝,恐怕連“右派”這个词彙也会从报刋、书本中消逝净尽。因为当局在竭力封杀历史,就像杀人犯不承认自已杀过人一样;我们也在封杀灾难,就像重来没有受过苦难一样。所以,从去年五月,我才奋然拿起放下多年不写文章的笔,开始写文章,不,是在写历史,写那些沉重的、永远忘不掉的历史。可一些麻烦事与令人不开心的事接踵来了。比如宜宾老朋友严家伟当年受流沙河“大毒草”《草木篇》株連,被判刑十五年,至今还是个“刑满就业人员”,每月工资不足人民币四百元,怎能养家活口?为挣一点稀钣钱在境外网站上发表了几篇文章,立即被囯安局人员叫去问过里里外外,并还问及我的情况,又称“上面”说:這是个“敌对网站”。再有,本月受朋友之邀去××参加××笔会,临行前同去的朋友突然打来电话说:“上面说這是一个××组织”,劝我最好不要去,并一再强调“上面這个消息绝对可靠”,大有高于法律的意味。

“上面”這是个没有定语的词,管老百姓的官都是“上面”,处长一级的几千万之多,厅局级的少说点也有五六百万,部级的不少于七八万,都是“上面”,到底我们草民听哪个“上面”?而這个“上面”又不具体到哪一个级别,更不要说姓氏民名谁了。就象在黑亱里挨了一拳,却不知是谁打了你;又像在人拥人的商场里被扒了包,却抓不到扒包的贼。這个“上面”有点来无踪去无影,简直叫你无所适从。

既然国家一再强调“要法治,不要人治”,要“依法治囯”、“依法行政”,为什么老是还“上面上面”的,上面到底是谁,七品县令还是当朝宰相?纠纠武夫还是一等马弁?真把人搞糊塗了。于是我断然回荅朋友,不,回答当局:我不听“上面”的,我只对法律负责!法律是写在纸上的东西,比如什么书可以看,什么书不可以看;什么报刋可以投稿,什么报刋不能投稿;什么组织召开的会可的参加,什么组织召开的会不能参加;什么题材可以写,什么题材不能写……如此等等,等等如此,请“上面”一一明示,登报也行,发文件也成,总之一条一欵写过明明白白,我们犯了哪条哪款,该怎么惩就怎么惩,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何别“上面”不“上面”的。如果我没有犯条犯款,谁要是侵犯或剥夺了我的权利,坚决告到底!捍卫到底!

我们要勇敢一点,不能逆来顺受了,不能再被没有法律的“上面”所欺骗所愚弄。我们遵守的是国家法律,不是“上面”的人云亦云。为纪念毛泽东“引蛇出洞” 的“阳谋”战略五十年的“反右斗争”,只要有关纪念研讨這方面的会议,不论囯内或是在囯外,只要有可能我都会参加,一定以历史当事人的身分来谈说历史。

反右斗争是中华民族的灾难,是中囯知识分子的灾难,是中共不能回避与掩盖的历史事实。不承认历史的党不是一个光明正大的党,欠偿不还的政府不是一个好政府。我建议中共当局应在各省、市、县,召开反右斗争纪念会或研讨会,认真总结历史教训,消除积怨,偿还欠帐,依法治囯,不要再以“上面”来阻挡历史车轮的前进!

最后再重复一句:“上面”不能治理国家,法制与民主才能治理好国家。

余 杰:给汉语以自由 给心灵以自由——序《独立中文笔会会员作品选》

 

在回答“你为何写作”的问题的时候,希腊诗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埃利蒂斯这样说:“我表达人的生活,但我不能依照那些易于识别的因素来贬低语言的尊严。也许人们关心一些由词汇、字眼、一些由这个作家的常用意象构成的所谓个人特征,但我希望人们能够更关心这位作家的内在精神。”他生活在荷马的故乡,生活中某种庄严感之中,他又说:“我终生都想写阳光——如果不用受苦而死,那么一定是这样:一片透明,其中,你的终极的组成部分——火、露水——谁都可见,你也会以这样那样的方式存在永恒之中。有关阳光,它也许是不朽的一种反映,是‘持久’,是一种以其令人眼花的光芒使得你不能察觉的持久,它启发我着手于一些诗歌的古老属性。”今天,当我们编辑这本《独立中文笔会会员作品选》的时候,也有同样痛切的感受。独立中文笔会目前拥有将近两百位会员,其中有一半居住在中国大陆,另外一半居住在世界各地。是古老而高贵的语言——汉语,将这些作者们聚集到了一起,是对自由的争取和捍卫将这些作者们聚集到了一起。无疑,每一名独立中文笔会会员的写作,其目的都是为了赋予汉语以自由,同时也赋予心灵以自由。

这本文集是三千弱水中的一瓢。我们承认,一本文集肯定无法全面而深入地展示独立中文笔会将近两百名会员的写作和思想成果,但它足以成为一个小小的横断面,让读者们从中发现作者们共同的梦想与追求。这些文字大部分都是来源于会员们的自由来稿,我们在约稿时没有作出任何具体的“规定”,因此它们最大的特征便是其丰富多彩的“多元性”。在这众生喧哗之中,读者们自然可以各取所好。

独立中文笔会的会员们,年龄从八十多岁到二十多岁不等,横亘了老、中、青等各个年龄阶段;他们的生活经历、文学观念、审美品味、政治立场与宗教信仰也各不相同,甚至互相之间存在着某种张力和冲突。这自然也导致了这些作品的题材、风格和体裁迥异。我们把这些文字宽泛地称之为“作品”,因为这些文字的内涵与外延早已超越了传统的“文学”的范畴。除了传统意义上作为小说、诗歌、散文、戏剧的“文学”之外,入选本文集的,还包括新闻报道、政治评论、书评、历史与哲学研究以及更多“无法归类”的作品。也许正是因为其“无法归类”性,这些文字才具备了新发于刑的鲜活与生机。

这些文稿来自于天南海北。在互联网时代,这种跨越空间的征稿与编辑变成了使用鼠标轻轻一点便迅速得以实现的现实。中国人的足迹遍布世界各地,用中文写作的人也遍布世界各地。思想家荣格认为,在人类精神发展的历史中,存在着一条神秘的黄金链条,众多精神领域的创造者都是这链条上的一个环节——而文字对于这链条而言,是这些环节中最为古老、也是储存最多的方式。我们相信,只要人类存在一天,文字便会存在一天,因为在文字之中,保存了人类最为宝贵的记忆、情感与尊严。互联网时代的来临,不仅不会让文学走向消亡,反倒为文学更加繁荣提供了新的渠道和载体。本文集中相当一部分的作品,都是首先发表于网络之上——这一事实深切地表明:虚拟的自由,也是一种自由。

本文集中的许多作者,一直都风尘仆仆地“在路上”,其中作为“职业作家”或“专业文字工作者”的人并不多,他们从事着各种不同的职业,写作往往只能在业余进行。但是,许多作者对汉语文学的未来都具有自觉的使命感。这种使命感基于这样一种让人遗憾的事实:在世界文学的版图上,中文仍然处于相当弱势的地位。使用中文的人数虽然极其庞大,学习中文的西人的人数也越来越多,但中文文学的成就和影响力却还比不上欧洲的一种中等语言。在暴力的奴役、金钱的诱惑以及某种以卑贱为荣的、反文明的症候之下,汉语如同一名患上了败血症的病人。在长久的专制文化的侵蚀之下,汉语的透明、精炼和尊贵皆荡然无存。当德国汉学家顾彬轻蔑地评论中国的当代文学大都是“垃圾”的时候,如果我们扪心自问,不得不痛苦地承认:他说的是一个谁也无法否定的事实。当代汉语文学太缺乏直接的、光明的、不可重复两次的品性了。如何提升汉语写作的水准和质量,这本文集中的许多作品,都为此提供了各自有益的尝试,尽管说“成功”尚且为时过早。

在那种“显形”的、心甘情愿充当官和商的帮忙与帮闲的中国当代文学之外,还有另一种“隐形”的汉语写作的存在。独立中文笔会会员的写作,便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本文集中绝大多数的文字,都是中国大陆“正规”出版物、媒体和文学杂志上不可能公开发表的文字,有的已经被关在抽屉里长达十年、二十年之久。换言之,它们是被迫处于“地下”状态的文字。这些文字尖锐地展示了在当代中国的政治与文化生态之下,“诗歌”与“坦克”之间尖锐的对立。在这里,尤其要提及的是独立中文笔会历届自由写作奖和林昭奖得主的名字:王力雄、廖亦武、章诒和、吴思、卢雪松、丁子霖、昝爱宗。他们的写作、思考以及身体力行,成为这个时代最醒目的标竿。他们与文集中的作者们一起,将文化良知、人类普遍的尊严与汉语写作融会贯通,让崇高成为一种就存在于我们身边的、触手可及的品质。

在今天的中国(包括海外的华人社区),言论自由、写作自由和思想自由仍然遥不可及。如果说国内的写作者面对的是赤裸裸的新闻出版管制和网络警察的监视,那么海外的写作者面对的则是海外中文媒体的“自律”和中文读者群体的萎缩。当前面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无物之阵”的时候,写作变得尤其艰难。这样的说法并不夸张:每一个诚实的中文写作者,都得承受来自于政权的暴力侵犯。本文集中便有多位写作者仍然身陷监牢,不幸且又荣耀地成为文字狱的受害者。文字是成为作者们惟一的屏障,这些声称“独立”和“自由”的人们,惟有依靠文字方能被公正无私地“验明正身”。无论是在自己的国土上保持“内心的流亡”的写作者,还是远遁异国他乡、将国土带在鞋跟后面的写作者,自由都是生命中的一种无法承受之重。为了自由,这些写作者们付出了他人难以想像的惨重代价。

“不只是我们的声音在歌唱,所有的事物都在发出回声”,这些作品与功名利禄无关,却呼应着大地深处传出来的声音。那些无名的死难者,那些被压迫者和侮辱者,那些鲜血和眼泪,那些母亲和孩子,才是这本文集无可争议的主人公。这里既没有“英雄”,也没有“天下”,既没有“经国之大业”,也没有“不朽之盛事”,只有一个又一个不可忽视、不可蔑视的生命。这些作品在真实而诚恳地讲述中国人在这个弯曲背谬的时代生活所承受的痛苦的同时,也讲述了汉语被阉割以及自我疗伤的历史——我们使用的语言文字与我们的生命一样,都是受害者。这一历史包容了人的软弱和卑微、包容了人的冷漠与背叛;这一历史也见证了杀戮和监禁、见证了抗拒与不服从。无疑,文字是如此容易成为幻觉和谎言的回响,但文字也能够成为真实和自省的见证,洋溢着温暖和鼓励。尽管文字不能形成人和人之间的普遍联系、不能达成我们灵魂最终的拯救,但我们确定地相信:文字可以加添人类在灾难之中自我肯定的勇气,文字也可以传达人类对未来无穷尽的希望,正如卡夫卡所说:“任何人,只要你在活着时应付不了生活,就应该用一只手把命运的绝望稍稍挡开一些,同时用另一只手草草记下你在废墟中看到的一切,因为你和别人看到的不同,甚至更多:这样,尽管你在活着时就已死去,但你却是一个真正的获救者。”

这本文集仅仅是一个开端,而远远不是结束。在加缪所说的“苦难与阳光”之间,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坚持着写下去。因此,第二本、第三本以及更多的文集还会出版。

我们写作,我们自由。
我们自由,我们存在。

是为序。

——二零零七年一月十三日

首发民主中国

卫子游:成思危,你不负责任的行为是否也让我们忍无可忍?

 

网络上出现一则注明转自[中国经济周刊]的时讯,题为《全国人大副委员长成思危:中国社会已忍无可忍》。文中,现职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成思危先生似乎颇为“义正辞严”地愤怒谴责“黑心矿主与地方官员相勾结,无视矿工死活、非法开采所酿成的恶果。其它如苏丹红事件、环境污染事件、农民工欠薪事件”和水污染等丑恶现象,把这些归因于“中国企业不负社会责任”。这些“现象”固然应该谴责,然而,我认为,当今中国,还有远比这些企业不负责任更加不负责任的人们,这些人更应该受到谴责。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全国人大代表及其常委。而成思危先生,正好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为什么这么说?我的理由十分充足。因为企业不负责任的问题,远远不能算是今天中国最大最核心的问题。中国企业的种种不负责任行为之所以能在中国大行其道,却不见容于法治国家,究其根源,还是在于民权得不到保障和政府对权力的高度垄断。今天中国最大最核心的问题,是宪法有名无实,民权得不到保障。在中国,资本对政府权力的高度依附和政府权力寻租,成为企业生存的必要条件,企业法人权利,虽然远不及于政府和执政党的权力,却远远高出于毫无组织的个人权利,资本再与政府合谋,自然使得个人权利相对于企业法人的权利,要更加弱小。企业不负责任,受害者个人根本没有办法抗衡,一旦公民与资本发生摩擦,政府永远是一屁股坐在资本家那边,警察军队等强权不是中立主持公道,更不是以民众利益为上,而是甘愿为企业当打手,共同镇压民众。

发生在汕尾等全国各地的任何一个公共事件中政府的表现,都是证明。

政府权力得不到约束,公民权利得不到保障,根源何在?正在于全国人大及其常委会对政府没有约束。执政党和政府对权力的垄断,其合法性,正是建立在包括成思危先生在内的这些所谓的人民代表的手上。这些共产党钦点而非民选的人民代表及其所谓的常委,自甘当执政党的附庸,自甘当投票机器和“橡皮图章”,其所通过之法,恒有利于执政党,而恒不利于民众,正是今天中国种种乱象的总根源!

也许,成思危先生可以如此推诿:很多事情,很多恶法,早就有了,并不全是我们的责任,我一个人,也缺乏改变法制的能力,然而,类似这样的推诿是高度不负责任的,因为作为全国人大代表,有责任也有义务对各种明知错误的法律,对各种增进共产党权力垄断和削弱人民权利的法律,自主提出废除或改进的提案,但是,到现在为止,在成思危等先生的作为中,我们还没有看到这种主张民权的自主性出现。为了证明我所言非虚,仅举一例:刑法105条,很明显是与宪法保障基本人权的33条和保护言论、集会、结社、游行、示威、出版等权利的35条相冲突的,这一条款的存在,给予执政当局以镇压异己和维护自身特权的权力,使得中国成为当今世界关押记者和作家最多的国家,成为侮辱国家形象的丑闻的源头,然而,这样的恶法,这些不断发生的震惊世界的丑闻,就在成思危先生的眼皮底下,却未见过这位钦赐的全国人大常委表示过一句半句的异议。

当然,这样的恶法还有很多,不一一列举。

成思危先生,不要再谴责企业不负责任作秀了,好好地想想自己吧!想一想,你们这些全国人大常委长期的不负责任,长期的失职渎职,是不是已经让公众也忍无可忍了呢?

附:

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成思危:中国社会已忍无可忍

核心提示:日前,中国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成思危撰文,痛批某些企业奸商为富不仁、毫无社会责任感的现象,并称已经到了中国社会忍无可忍的地步。

中国企业正面临企业社会责任的挑战性考验。那种资本无道德,财富非伦理,为富可以不仁的经济理论和商业实践,不仅国际社会难以接受,中国社会也已经不能容忍。

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企业社会责任并非只是评价企业道德高下的标准,而且也是进入国际市场实实在在的门槛。中国企业刚刚走上国际化之路,就遭遇到了欧盟、美国、日本等发达国家的企业社会责任检验标准,并由此决定是否允许中国企业进入其市场。由企业社会责任形成的市场门槛,不能归于国际贸易摩擦的一般内容,而是具有进一步更严格的贸易禁止含义。即使到发展中国家去投资设厂、进行经济贸易活动,也会受到当地社会特别是国际社会的严密监督,不负社会责任也照样名声不佳,甚至被逐出市场。

可以看到,企业社会责任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国际化潮流。

现在,我国正在建设“民主法制、公平正义、诚信友爱、充满活力、安定有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构建和谐社会,企业的努力至关重要。因为,企业不仅是社会财富的主要创造者,是有效配置经济资源的市场主体,而且也是社会经济组织。企业的活动不仅影响社会利益分配格局,而且也影响着社会政治、文化变革,影响着人们的道德价值取向,还特别影响到自然生态环境变好还是变坏。社会对企业的期望,是要求企业维护和促进社会公正、公平,平等地保障各方相关利益。也就是说,企业要确实承担起社会责任,做一个“遵法纪,重伦理,行公益”的好公民,尽早完成由“经济人”向“道德人”的转换。我们高兴地看到,我国已涌现出一大批遵守法律、坚守道德、注重公益的企业和企业家。

但是,我们也清楚地看到,中国企业不负社会责任的现象还相当严重。据安监局李毅中局长透露,中国由于生产安全问题每天死亡320人,而一些矿难完全是黑心矿主与地方官员相勾结,无视矿工死活、非法开采所酿成的恶果。其它如苏丹红事件、环境污染事件、农民工欠薪事件等企业社会责任事件也时有发生;还有些跨国公司以本土化为名漠视社会责任,去年就有33家在华跨国公司被环保部门列入了水污染黑名单。

一些地方政府片面追求经济指标,执法不严,成了非法生产企业的保护伞。而消费者不成熟,也是一些企业漠视社会责任的重要原因。在顾客就是上帝的市场经济社会,消费者的意见和选择是促使企业承担社会责任的重要推动力量。在日本就有“绿色消费者”

群体,他们只购买对社会负责企业的产品。因此,推动中国企业自觉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培养和形成一个成熟、文明的消费者群体就显得非常重要。

另外,要形成一种社会道德舆论,对不负社会责任的企业进行谴责,对勇于践行社会责任的企业进行赞扬、鼓励。但仅有道德约束是不够的,还必须建立健全企业社会责任的法律制度,对违反法律和社会责任的企业严厉惩罚,否则就是对认真履行社会责任的企业的不公正。道德和法律,自觉和强制,相互作用并行不悖。但我们相信会有更多的中国企业和企业家践行美德伦理,自觉自愿地承担起社会责任。

管理学大师德鲁克说的好,“凡是能促进社会进步与繁荣的也都能增强企业实力,带给企业繁荣与利润”。我提议,为了人类生活得更美好,为了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为了提高企业的核心竞争力,企业要勇于承担起社会责任。

★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 成思危 来源:中国经济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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