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协主席阿来发儒犬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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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作协院内的儒犬

写小说的四川作协主席在接受报纸采访时指出,骂作协是“拿弱势群体说事”,是“中国知识分子犬儒主义的表现”。

这跟北大法学叫兽孙东东“上访专业户至少99%以上精神有问题”的言论,是一对龙凤胎。

这位作协主席的逻辑是,在主人面前,作协只是一个马仔,权力还没有别的马仔大,钱财也没别的马仔多,所以在马仔队伍中算弱势群体。骂马仔队伍中的弱势群体(简称“弱势群体”),是犬儒主义的表现,有本事请直接向强势群体开炮,将自己弄成杨壮士(按孙叫兽的标准,那恐怕是狂犬主义的表现),将自己的妈妈弄成杨壮士的妈妈,那才叫狠。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请闭嘴。

打狗给主人看,就是犬儒主义;打主人给狗看,就是狂犬主义。

按照这个逻辑,作协主席骂“中国知识分子”,是什么主义的表现呢?

不是犬儒,

是儒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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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来:骂作协是犬儒的表现
http://www.thebeijingnews.com/culture/2 … 110242.htm

新京报:你做四川作协主席也快一个月了,记得最开始你用“惶恐”来形容自己的心情,现在适应了
吗?

阿来:这是两种不同的工作,作协就是为作家服务,和写作并不冲突,只是占用了一些时间和精力。一开始会感到“惶恐”是因为不知道这个工作怎么做,大家投票选你,对你是有期待的,我个人是否能够达成这种期待会觉得惶恐。

新京报:提到作协,总是有很多批评的声音。

阿来:中国所有的事情都和“体制”有关,但骂作协是没有风险的,这就是中国知识分子犬儒主义的表现。我曾经参加过一次研讨会,很多青年批评家大批茅盾文学奖,我发现一个很荒诞的东西,他们骂得很重,但就是骂到评委为止。我当时就说,再过十年以后,你们今天的这些人,也主流了,这个奖项还会依然如故。现在,他们中的很多人成了茅盾文学奖的评委,难道他们评出来的东西,就挨骂很少,歌颂更多吗?为什么那么多人骂文学奖?这里头当然有人情操作,有官方指路,但是,别的奖呢?花钱买奖,多的是,什么不能买,那你为什么不敢骂呢?要改变可以,不是作协改变,别老拿弱势群体说事。

张鸣:回忆录是个好东西

眼下中国读者的历史热,已经热了有一阵了。这么多年来,人们对于观念先行,扳着脸训人而且荒腔走板的教科书,以及相应的历史教学,实在是不耐烦了,多少年积蓄的对历史知识的渴望,化为一种写作和阅读的能量,一干人放开了写,从网上到网下,一干人追着看,同样是从网上到网下,跟传统的历史书写者相比,现在的写手,数量膨胀了不知凡几。有人调侃说,说不定写的比看的人还要多。当然,看的无论如何都比写的多,这从某些特红的网络写手动辄上千万的点击率就可见一斑。

不过,就目前的历史书写来看,虽然说文字大抵非常通俗,通俗到了不止老妪能解,连一些只热衷网络上美人照的网民都懂的地步,但是,整体上的水平(姑且不论其严肃性和准确程度),还局限在讲故事的层面,凡是碰到争议部分,不是绕过去,就是根本不知道存在争议,看什么原本,就按那里的说法重复一遍,无意中做了应声虫。

历史阅读,跟其它方面的阅读一样,人们总是要往前走,往深思考,从知之不多,到知之较多,简单的讲故事,就不能满足读者需要了。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书读多了,多少接近内行,人就想看门道了。

回忆录,在史家眼里,马马虎虎可以算作一手史料,但却是为许多史家诟病的史料,都承认其价值,但却都对它们不怎么信任。按说,所谓回忆录,都是历史的亲历者对自己所经历之事的回忆,当事者亲自出来说话,怎么说也有价值,为什么史家却总是不满意呢?道理在于,人的记忆不总是那么可靠的,就算亲历者有心忠于历史,也难免张冠李戴,颠倒因果,更何况,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碰到光彩的事,有意无意往自家脸上贴金,不光彩的事,则左闪右躲,逃避责任。如果赶上写回忆录的人,条件不好,无法查阅相关史料,来帮助自己回忆,那么往往就会错得更加离谱。

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读回忆录。那些经历了重大历史事件的人,即便回忆的条件不太好,没有历史工作者帮忙,查阅的史料不足条件下写出来的回忆录,也一样有价值。因为我相信,年纪大的人眼前的事可能会忘得很快,但过去的事情往往是会有印象的,尤其是那些当时就给他巨大刺激的事件,只要当事人神智还正常,事实上是不可能忘的。有的时候,年纪越大,记性越不好,过去的事记得反而更清晰。

读历史,或者研究历史,要有体味古人之心,体察前人之意,切忌以今人之念,品评古人,以今人的尺度,评判古人。过去的事情,无法重现,我们如何体察前人古人之心之意呢?考察古人遗迹,看过去的文章(直接看过去的读物的原件),把玩文物是一种方式,看过去人自己的言说,也是一种方式。同一个事件,若干亲历者都说,都回忆,说得各自不同,甚至相互打架,有老实的,也有掩饰的,甚至还有胡说的,可是只要是人,说话就难免有破绽,就算那些经过组织有系统修饰过的回忆录,也一样会有破绽,只要读者细心体察,孰是孰非,多半心里有数。而且,这个阅读过程,本身就妙趣无穷,我们可以从中读出得意,读出委屈,读出尴尬,读出言不由衷。

回忆录中,有种身份是史家的作品,如果这些史家,能本着史家的良心来书写,他们的东西,就尤其有价值,《流逝的岁月——李新回忆录》就是这样一部书。对于李新其人,现在年轻人,甚至从事历史研究的人,可能都不太熟悉了,但是对于历史界稍微年长一点的人来说,李新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新中国一代治民国史和zhonggong党史、革命史的学者,以及学过这些课程的学生,有谁不知道李新呢?

李新不仅仅是一个著名的史学家,而且是新中国创建和建设过程的亲历者,一个在中国的特殊情况下,可以掌握其他史家无法掌握的史料和档案的特别研究者,这种身份本身,就具有莫大的吸引力。更何况,我发现,此前李新先生主编的革命史言说,跟现在出版的他的回忆录之间,一些重大历史事件,有了很多微妙的不同,有些甚至相当不同。在李新的回忆录里,我们看到了许多耐人寻味的历史细节,无论是延安整风,还是三反五反,以及四清运动,这些细节,在我看来,甚至足以颠覆我们惯常的历史大框架。

历史是个好东西,回忆录更是个好东西,它们会让我们的阅读,不依赖某些写手有意的插科打诨,就变得妙趣横生,回味无穷。

五岳散人:我们不仇富,我们与不公平有仇

杭州富家子开着改装的三菱跑车撞死了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事情的经过就不用细述了,这已经是通国皆知的事情。有人说,做新闻的人很懂得吸引眼球啊,利用富家子这种刺激性词汇来挑动民众仇富的心理,才让事件发展到这个地步。这种屁话还是不要说了吧,在一个正常的社会里,没人会仇恨财富,因为那是一个相对公平的竞赛,今天你的生活说不定明天我也可以。但在一个不正常的社会,人们依然未必仇恨财富本身,而是仇恨那些财富获得的手段。而在一个似正常而非正常的社会里,更多的人会仇恨财富所带来的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导致的不是生活上的差距,而是权利上的不同。仇富么?未必,我们跟不公平有仇。

从已经披露的事实中,我们应该问几个问题。

首先我们应该问的是,为什么一个多次被抓获超速的少年,依然可以拥有驾照?在网上强大的人肉搜索之下所找到的超速凭证证明,该车已经因为在限速120公里的公路上用210公里的时速创下记录。我们想知道的是,这次事件是怎么处理的?为什么这个少年的驾照没有被吊销?

或者我们可以看看其他类似的事件。如果我们用“豪车、飚车”为关键词搜索的话,可以轻易找到很多条类似的新闻。大多数发生在高速上。我们知道,一次这种超速就会吊销驾驶执照,而他们敢这么做,无非是知道凭他们的关系或者其他什么,至少驾照是不会被吊销的。这在普通人眼里是做不到的事,也就不会有这样的底气。这是一种不公平。

其次,我们是否应该问问,当这个少年超速驾驶撞死人之后,为什么没有当场刑拘,而是有时间回家更新了QQ空间?车祸伤人或许算不上什么过于重大的罪过,未必需要马上关入监狱。但这种交通肇事明显是有危害公共安全的含义在,居然被这么轻易的放人走路。5月7日晚上撞了人,5月8日下午警方召开情况通报会,而肇事者在5月8日晚上才被刑事拘留。这是在杭州市长做了“重要批示”之后才做的事情。

谁见过先开情况通报会,然后才拘留犯罪嫌疑人的办案程序?反正我是没有听说过。既然情况通报会已经说明了肇事的原委,事先就已经应该完成了拘捕犯罪嫌疑人的手续。这应该是基本的常识吧?这是不是不公平?

第三,在交警召开的情况通报会上,首先被确认的是肇事者所说的车速问题。对于一个经常超速的累犯之口供,当地警方毫不犹豫的采信,而被撞的人是否走在斑马线上,以及是否被撞了那么高倒是需要多次调查。两者的待遇相差为什么这么大?难道即使是肇事人的说法也因为其身份而更具有可信度不成?

这更是证明了上面所说的不公平。即使按照肇事人所说的速度,超速程度也超过了20%的范畴,但这样的情况下,交警就这么把他放回家了?这其中是否有我们不知道的猫腻在?这难道是公平的么?

综上所述,再结合通过此事爆料出来的杭州非法飚车非常严重的事实,我们应该更应该问一下当地的有关机构,请问在你们的眼中,这些开着豪车的人是与其他公民等值的么?杭州是个旅游城市,其间摄像头、监管人员遍布全市以及景区,如果真的下过大功夫治理这种现象,如何还会最终以这种形式的死亡来作为提醒?

这个事件无法不让人想起孙志刚事件,只是城管变成了富家子而已。都是平日里虽然很多人被一种恶的东西所伤害,但由于当事人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注,而始终得不到解决。孙志刚之前,有多少人被那个邪恶的收容遣送制度伤害过?直到一个大学生被无辜打死了,最终才废除了这个恶法。

这是一种更大的不公平。只有在伤害到了我们这个社会里一位相对精英阶层的人时,我们的社会才会作出如此激烈的反应,最终才能做到一点点的进步。这也是我们社会的悲哀。这甚至比说我们仇富更让人难以忍耐。我们仇恨不公平,但这种仇恨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被社会所观察到。这让我们的忍耐度在某些机构眼中并不值钱,所以才会最终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们应该仇恨任何的不公平,对任何的不公平进行零容忍——如果我们还想生活在一个相对公平的社会里的话,请从这件事开始,一直追问下去。

朱学勤:历史上的危机与变革

主讲人:朱学勤 上海大学历史学系教授

点 评:丛日云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政治学研究所所长

主持人:李树忠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教务处处长

时间: 5月5日(周二晚7:00)

地点: 中国政法大学昌平校区学术报告厅

李树忠(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教务处处长):

我非常荣幸做这场报告的主持人。改革开放30年中国经济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的改革走到今天,中国的出路在哪里?今后怎样走下去?这是今天讲座的主题:危机与宪政改革。今天是系列讲座第五期第二场。著名历史学家布隆代尔说过:“为了认识现实,必须认识迄今以来的全部历史。”为了把握中国未来的出路,我们非常有必要去认识和了解过去发生的危机和改革。今天题目就是历史上的危机与变革。我们非常荣幸地邀请到上海大学朱学勤教授来为我们讲中国历史上的危机与变革,大家欢迎!

朱学勤(上海大学历史学系教授):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晚上好!今天我们的主题是历史上的危机与变革。中国从近代以来,每一次变革都是危机推动。远的说,没有1840年战败,就没有洋务运动;没有1895年甲午战败,就没有戊戌变法;没有1900年义和团运动引起极其尖锐的危机,就没有1903年以后的清末第二次改革。

把历史的焦点拉到最近三十年,中国的改革开放本身也是被危机逼迫出来的产物,改革开放中的政治改革和宪政改革更是如此。没有改革开放,我们今晚不可能坐在这里做坦率的交流。改革开放以前,我们的局势大起大落,有过很多次悲剧和冲突。改革开放的三十年里面也发生过很多大大小小的危机。这些危机中的悲剧和冲突无不隐含着对政治改革的诉求。

发生这些冲突和危机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些冲突都是在改革开放的头一年,头一天,头一场政治危机当中以极浓缩的形式潜伏在里面,并在此后的三十年里逐渐地的释放出来。这个冲突的见证人既有正面的,也有侧面的;既有上面的,也有下面的;既有里面的,也有外面的。那个危机爆发并促使中国转弯的一天具体是什么日子呢?那就是1976年的10月6号的“怀仁堂事变”。

当时的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华国锋,还有中共中央办公厅的主任,中南海的8341部队的负责人,中共中央警卫局的局长汪东兴,在得到了叶剑英的首肯和亲自出席给予支持的背景下,对毛泽东的遗孀和侄子一共五个人采取了断然的措施,宣布对他们进行隔离审查,并由军人将他们带入了秦城监狱。这天晚上是中国危机大爆发的日子,十年文革终结于这一天。这也是中国此后改革得以出现的历史前提。危机和改革就这样高度的联结在一起了。

这一事件的意义应该得到肯定。没有这一事件,就没有后来的老干部复出;没有老干部复出,就肯定没有邓小平主导的改革开放;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我们今天的一切。虽然那个时候的党心、民心、军心都不在“四人帮”那边,但那是一个少数人改变了历史的人治时代。在人治时代,是少人数在创造历史,然后把它说成是奴隶们的选择,并宣布说:这是你们创造的历史,你们必须接受它。1976年,如果没有一些关键性的因素相当偶然的聚集在一起促成了“怀仁堂事变”,那么今日之中国,就不一定会有改革开放,不一定会有今天这个局面。所以“怀仁堂事变”的正面的历史意义,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否认的。否认这一天就会陷入历史虚无主义的泥潭。

当然,对于那天的事件发生的程序还存在争议,有待商榷。因为当时的形势发展到把原来通过符合法律、符合理性的、可以依靠程序解决的问题任何空间都堵得死了,没有可能用符合正常程序的办法来结束它。历史上,其他民族碰到这样的事情,大都也是通过突发的事变来结束极左的政治的。比如说法国是用1794年发生“热月事变”来结束法国大革命的极左政治的恐怖统治的。那个事件发生得很简单。罗伯斯庇尔在国民公会里发表演说,被国民公会的议员们打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他才是阴谋家,抓住他”,事变发生,罗伯斯庇尔被送上断头台,法国革命逐渐平息。历史上凡是陷入极左恐怖政治的民族,它的政治生活出现拐点的话,多半是以非常的方式出现的。两百年前的“热月事变”不过是一场说着中文的法国的“怀仁堂事变”;两百多年后的“怀仁堂事变”也不过是一场说着法语的中国的“热月事变”。没有这样的“热月”,这样的民族是不可能实现社会还俗。没有那个非正常事件,人性无法回归,社会也无法回归。对这种事件的程序的商榷都是有意义的,可是不能因此而否定这样的事件在历史上的必然性和其必要性。只有充分肯定它的正面历史地位之后,它所浓缩的其他历史信息才有理由被打开和探索。“怀仁堂事变”浓缩了三十年后的中国的进步,也浓缩了这三十年中国进展过程的崎岖与曲折。

一场文化大革命实际上是一个“十字架”,它的横向的一划是世界范围内的左翼思潮的横向传播的。毛泽东当初的乌托邦设想有其真诚的一面。可是他的真诚是错误的。他年青时接受的乌托邦式的教育相当大的程度上是从法国和俄国传过来的横向的一部分。文革的纵向的一竖是追求超凡入圣、高尚精神的左运动所调动起来的二十五史最幽深、最黑暗的宫廷政治。这是最糟粕的反民主的东西!这两者纠葛在一起才能够找到中国的危机之所以发生在1976年的背景。少了这一撇,少了这一竖,都讲不清楚,至少是不公正的。拿毛泽东的人生来讲,他一生的悲剧可以用他自己的两句诗来做总结:前一句是“可上九天揽月”,可以说他是服膺五四以来那些极左的乌托邦的追求,要上天摘星星、摘月亮。但这个摘星星、摘月亮的政治实践的过程激活了本国政治传统中最黑暗,最腐朽的帝王政治、宫廷政治的糟粕,那又是“可下五洋捉鳖”!他一生主观上可“上九天揽月”,客观上激活那些最糟糕的东西,陷入五洋之下,进入“五洋捉鳖”的这样一个状态。

如果要追溯76年的那个事件,应该从1970年在庐山上发生的一场“宪政”争论开始。文化大革命到了第三年的1969年4月,中国共产党召开了九大。九大是文革当中毛泽东最得意的时候召开的一次党代表大会。九大通过了新党章,新党章赫然把谁是谁的接班人写了进去。林副主席是毛主席的接班人。新党章通过第二年,党召开九届二中全会,讨论召开新的第四届人大,要变动人事安排,要通过新宪法,讨论新的国家机构(要不要设国家主席)的问题。这些现在已经成为常识的问题当时引起轩然大波。下山以后,人大制定新宪法的序言写进了毛主席的伟大历史地位。这是宪政史上的一个黑暗的时期。关于毛主席的地位,在人手一册的毛主席语录的前言上有一个规范性的提法:“毛主席天才地、创造性地、全面地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林彪及其下属认为这三个副词一个都不能少,直接搬进了新宪法里面了。

这个时候毛泽东和林彪已经产生了嫌隙,毛认为九大基本上是摘取文革胜利最大果实的一次大会了,但九大的政治局委员却多部分是林彪四野的部下,是穿军装的军人。毛林合作的巅峰也是产生嫌隙的开始。九大一结束,毛泽东就考虑给林彪降降温。林彪是1962年毛泽东在党内威信急剧下降的时候通过鼓吹个人崇拜而走上了政治巅峰的,所以林彪的政治资本之一就是对毛泽东地位的评价。毛泽东就暗地里跟张春桥、江青他们打招呼,要降温,尤其是对自己的个人崇拜要降温。毛泽东不是认为自己经受不起个人崇拜,而是通过降低个人崇拜来打击林彪等人的威信。

当林彪的手下吴法宪他们鼓吹这三个副词要写入四届人大宪法序言的时候,张春桥秉承毛泽东的意思提出三个副词要删掉。张春桥为代表的文人集团开始向林彪的武夫集团发难,说有人在利用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谦虚来否定毛主席,全场的中央委员在为这三个副词争吵。

第二个焦点主要牵涉到国家体制:要不要设国家主席。文革前中国是有两个主席——党的主席和国家的主席。开始是毛泽东兼任两个主席,后来让给了刘少奇做国家主席。59年到66年,公共场所是要悬挂两个主席像的。毛在59年让权以后立即感觉到自己这一步走错了,大权旁落了,所以在文革将刘少奇打倒。刘少奇被打倒后,国家主席恢复与否成为一个问题。现在的史学家寻找史料,有各种说法。我们能见到的资料是,林彪在提出三个副词之争以后,就是否设立国家主席向张春桥集团发难反击,提出一定要设立国家主席,由毛主席兼任。理由是国家没主席,没有国家元首,体制不健全。毛从这两个争论中立刻感觉到他手下的这两个文革集团正在内讧,拿枪的集团和拿笔的集团正在分裂。他感觉到对自己构成威胁的是拿枪的集团,对他个人效忠的,需要长期扶持的是拿笔的集团。在1959年的庐山会议上,毛泽东发了一次雷霆之怒;1970年,这个77岁的老人再次发了雷霆之怒,力挽狂澜。他宣布,那个华北组记录开会要点的简报“六号简报”,是反革命文件。以后的历史加快步伐了。从1970年的7月庐山会议到1971年的9月13号,林彪一家从秦皇岛驾机仓皇逃跑出境,最后飞机失事,摔死在温都尔汗,一共只有十四个月的时间。中国政治就此天旋地转,林彪集团就此覆亡。到1976年 “怀仁堂事件”,就是青年知识分子突然的一声怒吼:秦始皇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实际上第一次和毛泽东公开的社会性的决裂,是天安门广场的“清明节事件”。毛感觉到“清明节事件”表面上是追悼周恩来,为邓小平鸣不平,实际上针对的是自己。毛泽东宣布为这是反革命事件,把参与事件的学生驱散,再次将邓小平打倒。更重要的是以养病的名义将叶剑英赶出中央军事委员会,让陈锡联主持中央军委的工作。从4月到9月,毛泽东的病情急剧恶化。他临终时做了尽可能的人事安排,然后在满目苍凉,甚至是悲观绝望的情况下撒手西去。1976年9月9号,毛泽东去世。这一天,人们才知道得伟大领袖毛主席和平常人一样,也是会死的。

毛死了后,中南海剑拔弩张,二十五史里面那些古老的政治因素开始激活。二十五史揭示了一条规律:危机往往是开国君主去世前杀死或者驱散功臣。其原因无非有二,一是这些功臣跟帝王的年龄相仿,资历相仿,而他们辅佐的太子年龄稚嫩。如果不将功臣打倒,这些太子们就不能站起来;二是打江山的功臣有可能与帝王自己的治国理念相左,必须把开国元勋的治国理念压下去,才能保证自己的路线得到贯彻。毛泽东在文革十年也是这样做的,先打倒刘少奇,再打倒邓小平,接着是打倒林彪,恢复邓小平,再次打倒邓小平,在几经反复的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出文革重臣和开国元勋的治国理念的冲突已经水火不容了。

毛泽东在76年4月再次发动批斗邓小平,要把邓小平压下去。但他没有想到是,一方面将正面的政治敌手驱赶,另一方面是眼前开始出现巨大的权力真空地带。权力真空将他侧翼的两个集团的矛盾激化起来。一山不容二虎,这两边是相冲突的激烈程度要远远超过正面的路线斗争和具有严肃的政治分歧的政治斗争。这简直就是生存斗争,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毛泽东终生制服了无数的政敌,但是对周围人的控制和清理出现了少有的混乱,以至于他死后,并不是正面的开国元勋先发难,而是其两翼的人先争斗起来。

1976年9月9号,中共中央把毛主席逝世的消息告诉江青。江青从大寨赶回来,第一件事找张玉凤要主席拴在裤腰带上的书房保险箱的钥匙,这个保险箱没有金银财宝。江青当时以为毛泽东会留下一些党政军人事安排的政治遗嘱,里面应该有一些党政军高级领导的政治检讨。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谁掌握着别人的检讨多,谁的政治制高点就高。让江青没想到的是,还有一类人比她行动得更早。张玉凤告诉江青,汪东兴让她将主席最后的文件全部交给中共中央办公厅,并指示不得交给任何个人。这两边的人就先争斗起来了。1976年的国庆过后,华国锋被江青骚扰、冲击,连正常的政治例会都无法参加,最终才下决心要解决“四人帮”的问题。

华国锋和汪东兴商量要召开中央全会,在会上由他宣布毛主席在弥留之际的最新的最高指示,宣布了以后,要中央委员会表决要不要隔离审查“四人帮”。汪东兴点醒华国锋,如果中央委员会用开会表决的方式,那最终被拿下来的会是他们自己。因为那时候的中央委员会充斥着文革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不会赞成将毛主席的夫人,毛主席的好学生拿下来,只会赞成相反的决定。汪东兴向华国锋说了毛泽东解决林彪失事后留下来的四大金刚——空军司令吴法宪、海军政委李作鹏、总后主任邱会作,总参谋长黄永胜的手段。汪告诉华,毛泽东用开会的方式通知他们到中南海开会,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华国锋照办了,通知“四人帮”到中南海怀仁堂开会,讨论毛选第五卷的编纂问题。这就是后来发生了的“怀仁堂事变”。全国人民一片欢呼。

文革红色话语的海洋又一次掀起冲天巨浪。海啸退潮以后,沙滩上只留下来了熠熠生辉的四个字,是哪四个字呢?华国锋和汪东兴在中南海密议解决“四人帮”的时候,他们知道他们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解放军两百多万人能否接受这个结果,二是中国共产党的党政文官集团的高级干部,党内元老能否接受。这就需要两个人的背书,危机的解决才有合法性。一个就是十大元帅剩下的最后一个,当时还有一定合法性的叶剑英。华国锋先让李先念去西山找到叶剑英,得到了叶剑英的首肯。那么解放军这边就不会出问题。在高级文官集团这边,他们让王政去找陈云。我们在这时候就可以看到陈云的政治家的本色了。在听了王政的话后,陈云沉默良久,说出四个字:下不为例。这就是刚才讲的那四个熠熠生辉的四个字。

这表明陈云当时默许了华国锋和汪东兴的行动,也表明他考虑到这次行动内含的隐患:如果这形成一种惯例,党内再有政治分歧,总是不通过合法的政治变动,会议辩论来解决,而是通过政治斗争来解决,这个国家的秩序就一塌糊涂了!政变就会迭出不穷。只有老资格的政治家才能在政治危机关头全面的看到两者之间的联系。

在这个历史关头,最起作用的关键人物,现在看来是汪东兴。汪东兴做出了这次行动后,当时有最大的翻身之感的不是邓小平。邓小平在得到消息后,表示自己可以安度晚年了。而是那个时候在北京卫戍区上一轮政治斗争的失败者林彪的四大金刚。黄永胜等在监狱里欢呼,他自己以为自己是要被放出来了,结果没有。

从吴法宪的回忆录里面,我们看到历史的一些侧面。在庐山的这场斗争之前,汪东兴与林彪集团来往密切,频频告诉他们毛泽东的身体和政治思想状况。正是有汪东兴的帮助,林彪集团才会做出各种政治反应,敢于跟毛泽东对抗。

毛林之争,让我们不得不感叹林本身的复杂。毛一生制服无数的政敌,最后都是以写检讨的方式来羞辱对方的人格,几乎没有一个人没写过检讨书。但他最后的一个学生辈的政敌林彪在与毛对峙期间没有一个字的检讨留下来。林彪是中共党史上最牛的“钉子户”!

当我们回顾这段历史,我们就会发现历史的丰富性、复杂性。1976年的十月文革结束了。纵观文革,它再怎么可圈可点,可议可论,它的正面作用是不能否定的。1976年,文革是以文革的方式结束的!我们的改革也是以文革的方式来获得前提的!文革不是被铲除的,文革是被解散的!它的阴魂有可能附着在一个新的生命体——改革上面,与它结伴而行,共行了三十年。

历史是非常奇妙的!历史根本不像我们小时候儿歌里面讲的“太阳和月亮在一起”,“珍珠和玛瑙在一起”。不!太阳和黑子在一起;太阳和阴影在一起;珍珠和垃圾在一起;玛瑙和粪便在一起;最光明的和最阴暗的在一起。历史在某一时刻断裂了,而又在断裂处深刻地连接了起来;在断裂中相连接,在连接中断裂。历史从来不是教科书告诉我们的那样康庄大道,而是在笔直处拐了弯,把很多东西都抛在了后面。

回顾这段历史,我们不得不佩服马克思的史学,其中有些观点实在是精辟。马克思曾经告诉过我们历史是由阶级斗争推动的。历史不是由善推动的,而是由恶,由人们的情欲推动的。

1976年10月的那场斗争让我们看清了:二十五史还活在我们的生活当中。我们今天的历史的台词是新的,道具是新的,背景是新的,演员也是新的,只有一个东西是古老的:那个剧本没有变,还是那么的古老。

我们回顾这个伟大事件的阴暗面,是让我们更深刻地理解历史,更深刻地理解我们自己这一代亲身的经历,更深刻地理解什么是危机什么是变革。可惜的是,那年我们太年轻,我们无法理解那个事件的历史意义。我们上大街欢呼,跟着常香玉傻乎乎的唱。三十年后回顾那场危机和今天的变革的前提,我只能引用李商隐的《锦瑟》里面讲到的“此情尚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来表达我的心情。三十年前,我们恍惚也罢,欢呼也罢,我们处在理性的惘然状态,我们没有由此想到更深刻的一面:中国获得了新生!但是,获得新生中国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历史的、古老的阴影。它决定了我们此后完全不同的三十年,这三十年肯定是崎岖不平和大起大落的三十年。三十年的很多悲喜剧的基因都浓缩在1976年10月的这个娘胎里!

我的演讲结束!谢谢大家!(掌声)

李树忠(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教务处处长):

谢谢朱学勤教授。下面请丛日云老师作点评。

从日云(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政治学研究所所长):

朱教授这些年精心研究文革。当年他作为一个学生的时候已经在思考文革和中国的命运了。朱教授今天的故事讲得很生动,里面的很多细节可能是同学们不知道的。文革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现在文革正面临着被集体遗忘的命运。

当年粉碎“四人帮”的时候,我们在欢呼。但是,如果当年是“四人帮”把华国锋和汪东兴他们抓起来了,我想我们也会在欢呼。当年打倒刘少奇,我们欢呼过;打倒邓小平,我们也欢呼过。在那个时代,绝多数人都是盲目和被动的。当年中共九大召开的时候,我们引以为荣的是,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其出色,美国人怎么也得不到九大的消息。九大代表是临时被通知到北京的,他们在被秘密带到了北京之后才知道,他们是来开九大的。九大闭幕的时候,我们敲锣打鼓欢呼。但我们当不知道并九大到底干了什么,意味着什么。我们只知道九大胜利闭幕了,我们要欢呼。

为什么现在又出现了毛泽东热?那是因为他们脑子里的毛泽东和我们脑子里的毛泽东是不一样的。有很多事情他们不知道。国际上有一个惯例,档案是二十年解密一次的。但很遗憾的是,我们更久远的档案都还没有公开。

为了眼前少一点麻烦而曲解历史,从长远来看,危害是非常大的。为了掩盖一个谎言,就要制造更多的谎言。我们现在动不动就说是林彪和“四人帮”集团搞的文化大革命。但是,文化大革命绝不是这么简单的。我觉得当年林彪保护了汪东兴,可能并不是林彪觉得汪东兴将来可能有用,而是林彪做人有一个底线。当年整彭德怀的时候,林彪就没有参加。刚才朱教授说到林彪没有写检讨的问题。以前,被整的人是一定要写检讨的。林彪的性格就是:我没错,我就是不检讨。林彪和张国焘一样,整到他头上他就跑,他就是不写检讨。

刚刚朱教授给了我们很多很新的信息。他讲的故事很幽默,但幽默中含着苦涩。这是中国几千年来残酷的政治斗争的轮回。他们很多时候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解决政治问题,而没有一点基本的政治的教养。现代政治家的基本教养是,他要有韧性,有耐心,有妥协和克制。要尽可能地用克制的手段进行政治斗争,要用政治的手段来进行政治斗争。陈云那句“下不为例”体现了一个老政治家的素质。共产党在后来的政治斗争中的克制,就是陈云那代政治家养成的。

中国古代的宦官和古罗马的奴隶有时候也会被皇帝提拔上来掌权,他们这些人上台之后,会有最低廉的政治手段来从事政治活动。他们与皇帝的差距太大,只能成为皇帝的依附。但是贵族不同,他们只和皇帝差一个阶级。他们不会成为皇帝的附庸,他们会对皇帝的专制权力有所制约。

文革之后的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因为我们没有对文革进行彻底的清算,没有把文革的史料全部公开,所以我们没有能够从文革中得到足够多的教训。改革开放30年后的今天,我们怎么思考文革呢?在过去的三十年中,我们中国人享受了政权基本和平交替的安宁。但是,我们在制度上还没有政权和平交替的保障。我们经历的这段时期可能会麻痹我们,可能使我们觉得这个问题已经不是一个问题了,但事实上,这个问题依然存在。

怎样使我们的政治真正摆脱传统的宫廷政变的轮回,使我们的政治真正成为性理的政理,公开的政治?这是我们思考的问题。我们一定要超越汪东兴式的怎么“痛快”怎么来的方式。我们的政治家一定要有操守,要把军队、特务和一些血腥机构清除出去,让它们离政治越远越好。

蔡定剑教授花了很多精力请了许多知名的学者来讲这个讲堂,就是为了推动中国的政治现代化。这是用心良苦的。政治现代化是我们真正的长治久安之道。有些官员认为搞宪政规定就是限制他们,对他们不利。其实,宪政是对他们有利的。宪政可以使他们摆脱传统残酷的宫廷政治的迫害。他们只要不犯法,他们就是安全的。只要宪政的制度没有建立起来,我们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就不会消失。所以说,我们真正的出路是民主和法治。

李树忠(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教务处处长):

我想请朱教授介绍一下自己的历史观。在英雄在左右历史呢?还是什么其他的动力在推动着历史?

朱学勤(上海大学历史学系教授):

我首先说我不接受怎样的历史观。第一,我不认为历史是有规律的,不认为历史是有必然性的。我觉得历史是充满了偶然性的,至少是充满或然性的。第二,历史不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而是像一串葡萄,有向任何方向生长的可能性。一直以来我都赞成法治,赞成宪政,是因为我觉得只有把宪政、民主、法治建立起来,历史的参与者才可能是真正的大多数人。在专制的时代,我们常常能听到对被愚弄者的阿谀,说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创造者。阿谀本身就是为更大的愚弄做准备。敢于说人民目前还没有真正创造历史的人,才是真正尊重人民的人。关于人民创造历史,我是分阶段的。在民主法治没有建立起来的阶段,人民是不可能创造历史的。只有在民主宪政建立起来以后,人民才有可能创造历史。

今天我之所以讲三十多年前的故事,是想告诉各位,我们的起点有多么的低,低到骇人听闻的地步。我们这三十多年来有很多次走到半路又退回去的事情。对于悲观者,我想对他们说,相比三十年前的低度状态,我们现在已经很高了。这三十年中间有些倒退,没什么了不起的。但反过来,对于乐观派,我也想对他们说,我们是从一个古老的国度走来的。古老的国度的基因还在,它时不时要发作。我们没有理由说我们生活在一个全新的时代。事实上,我们生活在一个新旧交杂的时代。我们没有理由太乐观。这就是我这三十年的历史观。

提问:

我想请问一下丛老师。毛泽东的优点和他人性中的光辉,比如他的体育精神和他的诗词,难道不值得我们学习吗?

从日云(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政治学研究所所长):

隋炀帝的诗词做得也很不错,宋徽宗的画也是一流的。没有一个人是纯粹的魔鬼。你说的那些崇拜毛泽东的人,他们所知道的毛泽东和我们所了解的毛泽东不是同一个人。我们今天面临着我们今天特有苦难。在这个时候,我们会怀念和我们今天的苦难相对应的、过去的好的一面。今天的工人阶级、农民阶级会怀念毛泽东时代,但他们绝不会真正想回到毛泽东时代。我是曾经十几年吃不饱饭的人,我当年干活是累得直吐血。我当年整日整夜地在冰水里干活,得了一身严重的风湿病,最痛苦的时候我想把我的手砍了。但是,我们当时并不没有参照系进行比较,我们并不觉得苦。今天,我们更多地去回忆当时的一点点小小的快乐。但是,我们严肃的历学家要还原的是真实的历史。只有真实的历史才能告诉我们未来的方向。不能还原真实的历史,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提问:

我们现在的大学生比80年代的大学生似乎更加保守。这是被一堂又一堂的正统的政治课和历史课灌输得太多还是我们太懂得算计利益得失了?

朱学勤(上海大学历史学系教授):

对于年轻人,有两种心态。一种是九斤老太的心态,认为一代不如一代。这是很讨厌的心态,我反对这种态度。还有一种对青年更不负责的态度是就是五四以来,《新青年》创办以来的对青年人无原则的阿谀奉承的态度。这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的不负责的、激进的左翼青年。这一点是今天要反思的。其实代沟并不是固定的生理年龄划出来的界限,而是因为他们所经历的重大事件不同,他们对历史事件的历史记忆不一样。

提问:

红绿灯可以用来比喻我们社会的左右两种势力。红绿灯不断地轮换,左右两种势力不断地轮换,这是一种天然的民主。您觉得我们这个社会存在这样的一种红绿灯吗?如果有,操纵红绿灯的又是什么力量呢?如果没有,那在中国当下的一个看似十分顺畅的十字路口,又是什么力量在维持秩序呢?

朱学勤(上海大学历史学系教授):

我年轻的时候做过左派,上了年纪以后,我是一个顽固的右派。凡是有人群的地方,总有左中右。民主宪政制度就是为这些想走不同方向的人在十字路口上建立一个红绿灯,以避免他们撞在一起。这表现在政治生活中,就是政党轮替。我从来不敢奢望右派一直掌权。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也很可怕,那会是一个反向的“1984”。

现在中国从显性的规则来讲,还没有这样的红绿灯。但是,中国的左中右的不同的人会用各种方式在影响政策。这种政策转换就是一种模糊的红绿灯。

提问:

我们现时能否寄希望于党内上层的改革来提供一个民主的框架?宪政改革是否只有在危机中才能进行?

朱学勤(上海大学历史学系教授):

其实我不希望改革是被危机推着走的改革,那种改革是被动的,是很容易失控的,很容易出事的。我希望还没有危机的时候就主动地改革。这种的改革能把上层的改革愿望和自下而上的改革动力结合在一起。这样的改革才是良性的。但这仅仅是我的愿望,中国还没有出现过主动的改革。现时的改革开放就是实际上被逼出来的,是被文革的危机逼出来的。我们现时的问题是,经济形势好的时候,不想改革;经济形势不好的时候,不敢改革。总的还是不想改革。这是很让我担心的。我们现在还看不到一个强烈的改革的决心,看不到一个明确的前途。

王晓渔:小天使在看着你

《悔余日录》

冯亦代著

河南人民出版社

2000年6月第一版

357页,20元

我的电脑上贴着一张贴纸,上面有一行字:“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第一次看到这种贴纸,很是意外,没想到奥威尔《一九八四》里的名言“老大哥在看着你”会出现在小朋友玩的贴纸上,真是民智已开。诞生于1948年的《一九八四》,经过六十年,影响力直追小说中的老大哥:“每上一层楼,正对着电梯门的墙上就有那幅画着很大脸庞的招贴画凝视着。这是属于这样的一类画,你不论走到哪里,画中的眼光总是跟着你。下面的文字说明是:老大哥在看着你。”在美国哈珀柯林斯出版社的《101位最具影响力的虚构人物》中,老大哥屈居第二,仅次于香烟广告“万宝路牛仔”,名列亚瑟王、灰姑娘、浮士德、芭比娃娃之前。

绝大多数预言的成功,表现在它们最终成为现实。《一九八四》的成功,表现在预言最终没有成为现实,在《一九八四》广泛流传的地方,老大哥要么无处容身要么风声鹤唳,在《一九八四》未能抵达或者虽然抵达但是未能普及之处,老大哥总是在看着你。不能说奥威尔决定了未来,但奥威尔看到了未来,他通过虚构的小说对可能的危险进行免疫,他通过对老大哥的想象阻止现实的老大哥,这与疫苗原理类似,接受微量的病毒,唤起免疫机制。

具有免疫功能的不仅有预言,还有记忆,一个指向未来,一个关系既往。人类天生拥有记忆和遗忘的能力,对于个体来说,记忆和遗忘需要达成一种平衡,失忆是可怕的,不会遗忘也是可怕的。如果一个人记得一生中每个时刻发生的事情,他很有可能无法生存下去。所以会有忘川之水的说法,宁可遗忘,也不愿意记忆。但是对于国家或者社会来说,记忆需要超越遗忘。一个人失忆,可能会很幸福;一群人失忆,一定是一场灾难。一场地震之后,幸存的个体完全有权选择遗忘,这是自我治疗的最好方式;承担记忆职责的是国家和社会,它们必须把地震的每一个细节写在历史里。问题的悖谬之处在于,国家和社会是抽象的,承担集体记忆的是一个一个个体,集体记忆和个体记忆不可能完全区分开来。

一场全民的精神浩劫之后,如何对待记忆,成了一个难题。章诒和的《卧底》(2009年4月2日《南方周末》)引发的反响,可以用精神地震来形容。或者,我们也可以将之称为精神浩劫之后的余震。

冯亦代,朋友眼中的“好人冯二哥”、章诒和眼中如父如兄的“冯伯伯”、文化界公认的老前辈,居然是一个埋伏在民盟人士身边的“卧底”。情节之曲折,不逊色于《一九八四》,也不逊色于正在热播的电视连续剧《潜伏》。章诒和得知此事,“一连数日,泪流不止,大汗不止”。北岛曾在《听风楼记——怀念冯亦代伯伯》(《青灯》,江苏文艺出版社,2008年)里转述冯亦代的一段话:“我做的事都是党让我做的,一些党内的事是不可以公开的。做得不对是我能力有限,是我的责任,但是一开始都是党交给的工作。我只能讲到此为止。”北岛的感受是:“我想冯伯伯说的不是别的,而是他在青年时代对革命的承诺:士为知己者死。”冯亦代表示“有些事到死也不能讲”,“连老婆也不能讲”,但是晚年的时候,他在《悔余日录》里泄露了“卧底”的秘密。根据《国家秘密保密期限的规定》,“国家秘密的保密期限,除有特殊规定外,绝密级事项不超过三十年,机密级事项不超过二十年,秘密级事项不超过十年”。不知北岛看过“解密”的此书此文,是何感受?

让人不解的是,《悔余日录》出版将近十年,很多人看过此书,要么没有什么反应,要么读出另外一重感受。郁风在《听风楼上七重天》(2005年第6期《读书》)里盛赞冯亦代:“读了他的《悔余日录》以后,才发现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他不但全心全意投入工作,并热情无所顾忌地对党直言,如说:”党没有摸着知识分子的心,有些敬鬼神而远之。’‘党外同志不被信任,好像对待资本家,利用、改造,我们则是利用而不改造,只有吃棍子。’这本书是冯亦代二哥在一生中最苦痛的日子里的独白。“ 郁风的先生黄苗子,在章诒和的《谁把聂绀弩送进了监狱?》(2009年3月19日《南方周末》)里同样有”卧底“之嫌,因为有这重关系,这里对郁风的文章存而不论。

《悔余日录》的整理者李辉,在“整理说明”里这样写道:“冯亦代的这些日记,详尽地记录了他成为右派分子后的日常生活,包括人际交往、读书情况和心理活动。从文字看,颇为真实可信。陷入逆境后的痛苦,被改造者的无奈,依然强烈的求知欲望,对平等身份的企盼,紧紧交织在一起,凸现出一个知识分子弱者的形象。同时,他在日记中还记录了与一批右派知识分子当年的往来情况,他们中间有费孝通、潘光旦、陈铭德、邓季惺、章伯钧、罗隆基、丁聪、储安平、浦熙修、董乐山等,这也就使《悔余日录》成为一个群体的生活片断的写照。”这段文字值得寻味,“陷入逆境后的痛苦,被改造者的无奈,依然强烈的求知欲望,对平等身份的企盼”,使得冯亦代成为一个单纯的受难者、“一个知识分子弱者”,这只说出了事实的一半,冯亦代不仅是“被改造者”,还积极、主动地为组织改造他人做出贡献,不仅“记录了与一批右派知识分子当年的往来情况”,还将这些往来情况在第一时间汇报给组织上的同志。在广州的公众论坛上,李辉强调“要对历史有一个客观冷静的态度”,如果“客观冷静”得如同这份“整理说明”,就很容易成为对历史的另一种“情绪化表达”。

经过一场精神浩劫,几乎每个亲历者都在“示弱”,说自己是受难者,是个善良的好人,因为受难而崇高,责任被归咎于体制和魔鬼(“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这是一个完美的解释圈套,既表达了正义感,又无需承担责任,被指控的体制和魔鬼往往是死老虎。二战之后的艾希曼、《朗读者》里的汉娜,都使用这个逻辑为自己辩护。没有想到的是,中国的知识界与他们一起分享着这个逻辑。试图打破这个解释圈套的成为“公敌”,虽然章诒和在文章结尾表达了和解的意愿,明确表示“一个人不论你做过什么,能够反躬自问,就好”,她依然遭到种种指责,诸如只看到一个指头、没看到九个指头,诸如亲者痛、仇者快,诸如不同情弱者,章诒和不得不撰文《我没错》为自己辩解。批评者通常以宽容为由,批评章诒和苛刻,既然可以宽容冯亦代,为何又要对章诒和如此苛刻呢?我不解。

有一种观点是,如果我们处在当时那种境遇,所作所为未必超出当事人,所以我们要同情地理解历史中的个人。汉娜就质问法官: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这句话很有杀伤力,却经受不过仔细推敲,它把行为尺度视为价值尺度,这等于是把当事人的行为全面正当化。这种辩解试图让自己的行为和价值统一,但它不是让行为追随价值,而是把价值降低到与行为一样的标准。相比之下,我宁可认同精神分裂者,即使做着自己无法认可的事情,并不因此把行为正当化,宁可价值尺度和行为尺度发生分裂,也要坚持价值尺度这个维度的存在。“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与其“以卵击石”,不如老老实实地做“红旗下的蛋”,这是很多人面对现实的选择。这种选择可以同情,可以理解,但不等于无可非议,更不等于两种选项在价值上可以被等同。2009年2月19日《南方周末》曾经刊登一篇《直立行走的水》,讲述“顽固右派”刘衡的经历,她始终不肯交代罪行,不肯承认自己是“右派”,甚至在被威胁活埋的情况下依然坚持自己的立场。

在精神浩劫之中,个人是否完全成了螺丝钉,没有自我选择的空间?从刘衡和冯亦代的经历可以看出,并非如此。两者分属两端,更多的人属于两端之间的中间地带,如何评判时势中人?我觉得至少有三个标准。首先,看当事人的身份,对知识分子的标准要严于其他国民。知识分子经常批判国民性,既然如此,就要起到带头模范的作用,不能遇到非常状况,就退避三舍。其次,看当事人是被动妥协还是主动妥协甚至主动邀功。郭沫若是受害者,儿子死于非命,但是这不意味着他有独立人格,在这个方面郭沫若显然弱于陈寅恪。冯亦代的“卧底”,不乏积极主动的成分,为了提高业务水平,认真研究《一个肃反工作者的手记》、《捷尔任斯基生活的片段》等书籍,这不能单纯地归为“被胁迫”。再次,看当事人事后有无反思。从这一点来说,晚年以巨大的勇气坦白“卧底”机密的冯亦代,要比那些至今或者至死严守秘密的“卧底”值得尊重。

和解是必要的,但是和解的前提是真相,这样才能促成反思,否则只是遗忘。个人可以选择遗忘,国家和社会不能失忆。但在集体失忆的情况下,个人记忆的作用更加重要。可惜的是,目前围绕《卧底》展开的争论,主要限于是否需要旧事重提的层面,这使得反思浅尝辄止。比如秋风在反思“新文化运动”的时候联想起此事:“那些新文化运动的领导人物及参与者,也成为他们自己所诱发的劣质化政治的牺牲品。黄苗子、冯亦代们的告密行径,正是他们的老师发动的全盘反传统运动的后遗症之一。”虽然我认同秋风的很多观点,但是他的这一反思过于简单和仓促。与其说“卧底”是全盘反传统运动的后遗症,不如说它是传统的后遗症。不过,我并不同意把“卧底”完全归咎于历史,这就像归咎于体制和魔鬼一样,忽略了个人在具体事件中的作用。

由于缺乏反思,时至今日,我们依然可以看到“卧底”以各种方式存在。湖北大学数计学院曾经推行“小天使计划”,每名同学都是“小天使”,暗中关注一名“守护对象”,每名同学也都是“守护对象”,被神秘的“小天使”暗中关注。“小天使计划”提醒我们,“卧底”有时不是恶魔,而是天使。拒绝成为老大哥的小兄弟,需要的是勇气;拒绝成为小天使,需要的是判断力。天使也会犯错,何况“好人冯二哥”、如父如兄的“冯伯伯”?为了唤起免疫机制,奥威尔编织了一个虚构的预言,没有谁指责那是谣言;章诒和复述了一个真实的事件,让我们充分注意到历史的复杂性,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劝告我们遗忘或者忽略呢?冯亦代毅然公开了个人记忆,遗忘或者忽略不正是对冯亦代的不敬么?我们为集体遗忘而感慨,为何又要拒绝个人记忆?个人记忆不是正在唤醒集体记忆么? 

《一九八四》

[英]乔治·奥威尔著,董乐山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6月第一版

陈卫:我的八九民运

纪念八九民主运动二十周年征文

八九民运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当局采取了鸵鸟政策,企图将这一声势浩大影响深远的爱国民主运动从人们的记忆里抹去,将历史篡改。但是真相就像天上的月亮,或许乌云能够遮住它一时,但不可能永远掩盖它的光辉。当局这种不遗余力掩饰真相的做法正说明八九民运触动了特权者们的利益,他们无法采取光明正大的手段来对付。卑鄙正映衬了伟大,紧紧捂住的盖子里有惊人的秘密。

八九民运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写,太多的东西让我们反思,这一篇文章我想简单的将我的经历和北京理工大学八九民运的过程做一个梳理。

当时我是北京理工大学一名学生,充满梦想、激情和正义感。要说我天生反对共产党是不可能的,当时我还参加了党课学习,甚至还在考虑是否写入党申请书。

1989年4月,前中共总书记胡耀邦逝世后,各个大学的学生都自发以大字报和挽联等形式悼念胡耀邦。我们北京理工大学(简称京工)的学生在几个学生食堂和公寓楼前也贴出许多挽联和悼念胡耀邦、反对官倒腐败、呼吁政治改革的大字报,我于4月17日用计算机打印纸写了一幅”污吏横行,山也哭,水也哭,痛悼书记;改革受阻,进不是,退不是,只因无能”的挽联,贴在学生六食堂大门前。我又与我系王满全贴出大字报要求成立京工学生胡耀邦治丧小组,并在校园内设立了两个募捐箱。后来我们这个治丧小组总共有7人参加,也募集到30元人民币。我们用这些钱买了三丈白布,由我书写,做成两个横幅,内容分别为”魂兮归来”和”殒星耀邦”。我们共组织了约4000名学生参加了胡耀邦追悼会。

由于政府不接受学生们的请愿书,北京学生决定罢课抗议。我也在4月23日策划成立学生自治组织,并与学校另一派学生联合起来,成立了北京理工大学自治联合会(简称京工联合会)。在我们的精心准备和宣传下,学校的罢课运动相当成功。

4月25日,《人民日报》社论《必须旗帜鲜明的反对动乱》(也就是臭名昭著的”四·二六”社论)发表后,学生群情激愤,北京高校自治联合会(简称高自联)决定于4月27日举行游行反对这个”四·二六”社论。京工联合会为这次游行进行了各方面的准备,选出了12名常委,由我担任秘书长,每名常委配备了手提喇叭,制作了大量的标语、横幅和传单。由于学校不肯将校旗借给我们,我系87级张丽华等五名女生用了整整一夜时间绣出了一面校旗。

4月27日早上,事情出现了变故,有消息说高自联取消了游行。但是学生们并不同意,学生和京工联合会产生了分歧,我们按照之前统一的认识,只能执行高自联的决定,劝说学生不要去游行,但最后还是学生们的要求占了上风,游行如期举行。我除了组织游行还为学生们准备食物和水,基本上是见一个小卖部就将里面的面包和汽水买光。政府一路上设置了几处警察组成的警戒线,但是在学生和市民的冲击下,这些警戒线都被冲垮,没有阻挡住我们前进的脚步。我也参与到长安街冲击警戒线的洪流之中。四·二七游行极大的鼓舞了学生们的士气,表明了共产党那一套借用官方舆论来分化瓦解群众的招数已经破产,学生运动已经走向社会。

4月29日我出发到重庆,重庆大学众多,我想将北京发生的事情真相告诉重庆的学生们也许有一些作用,毕竟那个时代通讯极不发达,官方媒体完全歪曲了事实。我本来是四川人,许多高中同学都在重庆学习,也能提供一些帮助。可是事情并不顺利,我在几所大学贴出了介绍北京学运和反驳官方污蔑的大字报后,重庆大学校方知道我来了并且带了许多北京学潮的资料后,一个姓陈的副校长将我找去谈话,谈话中他还说出了王丹的名字,可见关于北京学运官方其实已经有结论,并且在一定范围内进行了部署。陈副校长不允许我住在学生宿舍内,安排我住在重庆大学一个名叫松林坡的招待所里。5月4日是青年节,我觉得应该做些什么,就走到街上。我出来几天了,不知道北京到底形式怎样了,很没底。官方媒体只字不提北京发生的大规模学生抗议事件,重庆市民无法得知事情真相,这让我无比忧虑。我也是涉世不深的年轻人,连打电话回去询问都不知道。在沙坪坝地下通道口我遇上一个西南政法学院的学生在跟市民讲北京学潮的事情,我就走到台上讲起来,并且出示了北京学运的照片。不久赶来几名警察企图阻止我的宣传,不过被蜂拥的群众挡在边上,还将他们的喇叭夺过来交给我使用。群众强烈要求我带他们去游行,但是我只有一个人,无法有效组织他们,也没有任何准备,万一失控就不是我所能承担得了的,但是市民们还是跟随我从沙坪坝到了西南政法学院。

回到北京,学校里已经出现半上课的状态。由于《人民日报》登出5月4日北京记者游行抗议的照片,学生们觉得还是有可能与政府进行交流和平解决问题,于是成立了高校对话代表团,5月7日在北京政法学院开会讨论与政府对话事宜。我和我校周建军同学参加了这次准备会议。所有对话代表都非常理智,只是要求政府承认这是一场爱国民主运动,而不希望用太高的目标让对话的努力付之东流。

然而政府高傲自大惯了,根本不能接受这种平等地位的对话。学生们只有寻找一种更加激进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诉求,这种方式就是绝食。5月12日晚上,我在北京师范大学看到了绝食声明,当即回到学校草拟了京工绝食声明,并且在绝食名单上将我的名字签了上去。

第二天系里老师找到我做思想工作,要我放弃绝食,但我坚决不肯,并当面给学校领导打电话报告绝食行动才让他们罢休。

我校第一批绝食人员有55人,由我担任绝食团团长在天安门广场指挥,其他联合会成员则负责声援和后勤。我一直不停的在广场开会、维持秩序。到早上4点多才在地上假寐了一下,醒来后同学告诉我,李志祥副校长来了,还带了一个装满巧克力的皮包和一个装满白糖的纸箱交给我,让我真是哭笑不得。5月15日早上,柴玲、李录等成立绝食团总指挥部,宣称选择成员的唯一标准是他们将死在其他学生前面,不过绝食团总指挥部大大提高了绝食团的效率,纠察线、生命线都开拓出来了。绝食团希望将人民大会堂东面让出来,不影响欢迎苏联总书记戈尔巴乔夫,但是大多数绝食学生并不同意。

绝食行动引起了社会的高度关注,许多学者和作家来到学生中间,象严家其、戴晴、刘晓波、苏晓康等或单独或联名表示他们的支持。5月16日绝食团会议上,有人说有可能有学生自焚,具体是柴玲还是李录说的我已不记得了,我一时冲动也说把我算一个吧。每次开会,柴玲都不怎么说话,基本上都是李录在安排。

5月16日对话团与政府在统战部进行了一次对话,我由于在组织绝食没有参加,但回来的对话代表介绍情况都很无奈。王超华说,李铁映圆滑的打哈哈,刀枪不入,闫明复流着眼泪说,我相信这是一场爱国民主运动,历史也将证明这一点,但由我来代表中央表态我做不到,说了也等于放屁。不过我们还是决定到统战部去努力一下,我们乘坐一辆不知那里来的大巴车来到统战部门口,坐在地上等了很久,也没有人出来接待我们。于是我们几个就决定分头去做工作。我和社科院的两名博士生刘笑君、宋立道回去组织一些知名学者来呼吁政府接受学生们的请愿。拟好呼吁书后,社科院拿了大概400元钱让我们打的。基本上这些学者都很爽快的签了名,象卞之琳等还很热情的打听广场的状况,不过到了后面我就累的在出租车里睡着了。这份包含中国最知名的23名学者的呼吁我回来后交给了李录,但一直不知道是否刊登出来。

5月19日下午我再次晕倒,被送到友谊医院去急救,我联想到赵紫阳的讲话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不顾医生护士的挽留执意要回到广场。于是急救中心就派了一辆用普通轿车上贴了红十字标志改成的临时救护车送我回到广场。这时有人拿着赵紫阳要下台政府要镇压的消息到处宣传,而绝食团也宣布停止绝食,希望避免给政府打击的借口。不过很多学生不服气,我也说要重新组织绝食团。不过当晚上喇叭播出李鹏、杨尚昆等的讲话,得知北京将戒严后,我们举着旗帜大喊”打到李鹏”,”打到邓小平”,”打到官倒”后,觉得绝食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就来到长安街临时餐饮摊点上吃了一个汤饼,倒不是由于饥饿,因为绝食两天后我就基本没有饥饿的感觉了。

5月21日我被送到协和医院急救,有医生拿来消息说政府今天要动手,而且监狱也腾出来。当时在医院里急救的许多学生都纷纷要求出院,参与到阻拦戒严部队的行动中去。我们意识到可能出现暴力冲突,都在医院里写了遗书。那些医生护士给我们找来纸笔,我写了两封遗书,一封给我的父母,一封给我的同学,委托这些护士帮我发。

5月30日,由北京八大艺术院校联合塑立的民主女神像吊装我也怀着激动的心情整夜观看。

5月底我们京工联合会宣传部出了一本《学运》杂志,我们觉得应该收集更多更全面的信息,详细记录这次运动。我们找到严加其老师,他很支持我们这个想法,并提出可以将港台声援民运的行动记录进去,他告诉了我们香港记者的地址。

6月3日晚7点多,我从香港《文汇报》北京记者那里出来,走到月坛北街,突然两辆军车开过来,在距天安门广场如此近的地方看到戒严部队让我大吃一惊,我来不及思索,一下就坐在军车前面。军车停下来,军人下车整理队伍向前跑了,将汽车丢在那里不管。我拦了一辆摩托回到学校组织声援队。我们跟在军车后面,手拉手,眼里流着热泪,一遍又一遍的唱着《国际歌》: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我穿着一件用白布做的衣服,上面写着”誓与李鹏之流不共戴天”和”历史无情淘尽小丑”,头上系着一根写着”民主何处有”的红布带,站在第一排。当我们逼近军车,并将车队拦下来时,我们就分开去对那些军人做劝解工作。当我走到一辆吉普车旁时,刚才与我挽着手的女孩走过来,她刚说了一句”你们的枪口可千万不要对准人民啊”,车内一个穿白衣的人就拿着手枪对女孩头部开了一枪,这辆车马上从缝隙中飞驰而去,不过我记住它的号码:V05-1147,时间是6月4日早上3点45分。

六四事件后,我回到老家四川省遂宁市,刘贤斌等同学找到我,我们一起筹划准备成立地下高自联,但是还没有任何行动就被抓捕了,然后送回北京,关押在秦城监狱,我想这也是最正常的结果了。

杨  光:晚清新政困局--政改是找死,不政改是等死?

专制政府的政治改革大都是逼出来的,而逼出来的政改,又总是成少败多。此即政治改革的困局。所以,亨廷顿说,成功的政治改革家比成功的革命家更伟大,因为前者必定是高瞻远瞩、成熟老练的一流政治家,后者倒有可能只是误打乱撞、侥幸得手的冒失鬼。

实质性的政改是很难发动的。一个传统深厚、陈陈相因的政府,一个获得过诸多历史成就的旧政体,即使它已经腐朽堕落、百弊丛生、千疮百孔、支离破碎,但只要它仍然还在运转,哪怕只是病态的、畸形的运转,对其实施大幅改革的主张也是不受欢迎的:体制内的固步自封者、既得利益者必会群起攻之,把政改的企图当成离经叛道的胡闹和折腾而予以拒斥。这是因为,统治者和官僚阶级与旧体制有着荣辱与共的利害关系,只有在旧政体之中他们才感到舒适和安全,他们的思想、利益、政治经验和执政模式才能获得适应性与合理性。因此,除非遭受巨大、惨痛且一目了然、无可争辩的政治失败,否则,政治改革就难以成行。然而,真要到了因失败而被迫政改的时候,又往往为时过晚:矛盾已然激化,权威却已丧失,从容改革的时机和条件一去不复返了。

上世纪之初的”晚清新政”,恰好就陷入了这样一场难解难分的政改困局。起初,清政府并非没有从容行事的机会,如果它从1840年代(对英战败),或 1864年后(攻克太平天国),至迟1895年后(甲午战败)就实施政改,它本来是有较多的缓冲时间、足够的腾挪余地,可以有条不紊地”廓清积弊”、”次第更张”。然而,朝廷和它的官僚们却不以为意,只准”洋务”,不许”维新”,只经改,不政改,因循苟且,得过且过,白白浪费了大把的政改光阴。直到庚子年拳民作乱,联军入京,”两宫蒙尘”,”仓惶西狩”,督抚离心,”东南互保”,谢罪赔款,颜面尽失,大清国的中央权威如江河日下,政治败象已一览无余,朝廷这才发出”罪己诏”,颁布”变法上谕”,拖延已久的政治改革终于上路了。

平心而论,1901年起步的晚清新政既不是”作秀”,更不是”骗局”,而是大刀阔斧、真抓实干的政治改革。比如:”官制改革”虽被高层的权力斗争所玷污,但毕竟史无前例地缔造了一套近代化的政府组织,并非一无是处;《钦定宪法大纲》虽师法日本,首重”君上大权”,却毕竟承诺”庶政公诸舆论”,将立法权赋予议会、与皇权分立(皇帝不得以命令改废法律),且规定了臣民有言论、集会、结社的自由,人身与财产不受非法侵犯等权利,这些也不能一概说成”涂饰耳目,敷衍门面”(梁启超语);资政院虽”钦选”、”民选”各半,但毕竟不是等额选举,就是这个照猫画虎的资政院,也照样敢于弹劾军机、非议圣旨,并不见得比西方国家的民选议会逊色很多;各省的咨议局更是成了宪政先锋,兴教育,扶实业,办自治,监察督抚,请愿国会,其实也是有声有色。在政体改良之路上,1901年后的西太后、1908年后的摄政王,比戊戌年的光绪帝和康梁走得更远,其政改举措显然也更有章法,更有力度,更有层次感,更具持续性,更加稳健扎实。

然而,开局被动,则全盘不利;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晚清新政的结局却是鸡飞蛋打、一塌糊涂。这场规模宏大的政治改革完全是越改越乱,所激发的新问题比它所要解决的老问题更多,所制造的新麻烦比它所要克服的老麻烦还大。而关键时刻为大清国掌舵的,却是缺乏政治经验的摄政王载沣和让全国人民极度失望的”皇族内阁”,他们无法在民情的波涛中驾驭改革之船,政局渐渐失控,革命一触即发。最后,武昌起义一声炮响,”仿行宪政”灰飞烟灭。

这是一段值得国人永远铭记的政改历史。有人说,是晚清新政为辛亥革命敞开了大门,政改是找死。这话不无道理,但并不正确。因为在新政之前很久,百病缠身的满清王朝早就日暮途穷、奄奄一息。欧美虎视,日俄狼顾,官乱于上,民变于下,民怨如海,士谤如潮,祸积有年,发于一时。换言之,不政改也只能等死。若要追问晚清新政的教训,怪只怪清廷在它还有威权、有能力的时候不图政改,当它远远落在了时代的后面,其势已孤,其危已重,政治改革当然也就力不从心、无以建功了

李剑虹:“五一二”一周年与“六四”二十年

“五一二”大地震过去整整一年了,当时惨痛无比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仿佛发生在昨天,令生者刻骨铭心,永世难忘。然而至今,遗憾的是我们仍然没有看到一份罹难同胞的完整名单,哪怕是正在统计中的不完整名单。相反,我们却看到灾区重建过程中,出现一系列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比如著名作家韩寒博文披露,在政府网站上发现北川政府采购高配置豪华车,且“其中的各种车型,我作为一个屁民,都能买到同样配置更优惠的价格,不知道为什么政府出面买的价格反而比较贵”;比如《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王克勤到灾区调查有关建筑问题,做了《关于绵竹中行大楼“512”垮塌真相调查》的报道,却遭当地有关部门反调查,即王克勤记者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采访过的每一个人,地方当局有关部门又派人重新调查一遍,试图找记者的麻烦;比如持有当地政府新闻办发放的“灾区采访证”的新加坡《联合早报》记者,在绵竹市五福镇采访遇难学生家长时,竟被人抢走采访证,并扬言威胁:“你立即离开,否则我揍你,老子要把你抓起来!”这当然不是境外记者在灾区采访遭遇暴力对待的唯一一例;再比如,有民间志愿者自费深入灾区调查死难学生名单,却被视为“危害国家安全”的行为,遭百般拦阻以至搜查、驱逐;为救灾和地震民间调查做了大量工作的天网创办人黄琦和作家谭作人至今系狱;今年清明节,部分遇难学生家长去学校遗址祭奠孩子,遭有关部门驱逐;今日又见自由亚洲电台新闻报道:512大地震一周年前夕,地震灾区都江堰聚源中学两名遇难学生家长,周一被公安带走。有家长指,当局为怕他们办追悼会,十多名家长连日来遭监控及软禁。另外,新建小学有几十名家长被带到外地旅游。

震恸尚且不绝,另一深藏于中国人的集体记忆、凝结着当代中国人巨大心灵创伤的日子——“六四”也将悄然而至。20天后,我们将迎来“六四”的20周年。四川地震是30年未遇之“天灾”,而20年前的“六四”,却是实实在在的“人祸”!我们也同样仍然没有一份当年“六四”死难同胞的完整名单,甚至网络上还在争论着到底死了三百人还是三千——不管是三百还是三千,比之被突如其来的自然灾害夺去生命的无辜亡灵,20年前被罪恶的枪弹和坦克夺去生命的死难者更加冤沉海底。刽子手们至今高踞圣坛之上,死不认罪;含冤而逝者至今不得瞑目——他们依然未能看见自己付出生命的理想在这一方土地上实现,他们并未得到迟来的公义;至今仍有数位当年的所谓六四“暴徒”长期无辜被关押在监狱里;一向健忘的国人逐渐淡忘了20年前的记忆,由于当局的信息封锁,年轻一代甚至不知道“六四”为何物。这是中华民族的耻辱。

地震固然是天灾,但那么多瞬间倒塌的教学楼,就完全没有“人祸”的因素吗?最近,在5月7日召开的五一二大地震周年新闻发布会上,四川省建设厅厅长杨洪波说:“从目前的震害调查、抽样鉴定以及我们专家的清查情况来看,目前尚未发现主要因为建筑质量的原因造成的房屋在地震中垮塌的案例。”这句话从逻辑上说完全正确,因为房屋的倒塌,“主要原因”当然因为外力,因为地震,好比小朋友搭的积木,一般说当然是很不结实的,稍一用力就倒了。但再不结实,如果没有任何外力作用,自然也不会倒塌,所以我们是否可以说:积木倒塌的原因“主要因为”外力作用,而不是“建筑质量问题”?但建筑质量真的就没有问题吗?

如果我们不太健忘的话,应该能记起,都江堰市聚源镇聚源中学、绵竹市五福镇富新二小等,周围的民房基本没有垮塌,学校却在一瞬间化为瓦砾。救援人员在聚源中学的废墟上发现:“混凝土里全是铁丝,根本不是什么钢筋!”(《国家救援队救援记实:“根本不是什么钢筋!” 》,《南方周末》2008.5.22;《聚源中学的劫难与重生:278人地震中遇难》,《广州日报》2008.5.22)而富新二小教室的承重梁里面充斥各种碎砖块、木头等杂物。有建筑经验的学生家长指出,教学楼在设计方面存在问题,整个教学楼四周都没有钢筋混凝土柱头,而全部是砖混柱子;一层楼有4个教室共容纳大约160多学生,却只有一个仅两米的楼梯通道,“地震发生后,我们挖开废墟,看到通道里挤满学生尸体。”(《家长批绵竹倒塌小学建筑疑点:混凝土里掺碎砖》,《南方都市报》2008.5.27)这些杨厅长都核查清楚了吗?而去年同样是四川省建设厅出具的一份关于五一二大地震中校舍大面积垮塌情况的专项分析报告则认为,导致此次地震中校舍大面积垮塌的主要原因有三方面:一是建筑设防标准低,二是地震烈度太大,三是部分建筑结构设计不合理和施工质量控制不严格。莫非经过四川省建设厅近一年的核查,第一和第三项原因都不复存在了?根据当局一向封锁信息的惯性和视民间调查为“危害国家安全”的专制思维,我们有理由怀疑,那些无辜学童的死相当一部分是“人祸”,且这个“人祸”某种程度上是六四“人祸”的延续。文明的基石在于爱和公义,六四坦克碾碎了中国人的心灵之爱,做贼心虚的六四屏蔽阻断了中国人的心灵传承与理解。无法享有人的权利的人民,必将陷入道德荒漠和政治恐惧之中;而实施恐怖高压加谎言统治的政府,也难以避免制造层出不穷的“人祸”。

同样遭到质疑的是四川省教育厅厅长涂文涛在新闻发布会上说,全省经审核认定的死亡学生和已经核查但尚未宣告为死亡的失踪学生共计5335名,这一数字是根据遇难学生家庭申请国家抚慰金和社会救助金的人数统计的,“是负责任的,可信的”。这个数字是真实可信的吗?有没有可能遇难学生家长因为种种原因,比如心情过度悲伤等,并未去申请国家抚慰金和社会救助金,或有个别全家遇难根本无人去申领国家抚慰金和社会救助金的情况?难道每一学校查清遇难和失踪学生人数、名单,最后汇总就难以做到吗?

不久前,传来年仅33岁的北川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冯翔在家中自缢身亡的消息,这是地震以来北川第二位自杀的政府官员,此前去年10月,40岁的北川县委农办主任董玉飞亦自缢身亡。在伤亡最惨重的地震重灾区北川,冯翔失去了包括爱子在内的八位至亲,数十位师友、学生。这位至情至性的年轻官员在今年年初一篇题为《回望与铭记》的关于去年的个人总结博文里,详细列出了他在地震中失去的八位亲人和数十位师长、学生、好友的姓名。有网友猜测,冯翔之死固然由于刻骨铭心的伤逝之痛,他或许也死于“七分天灾,三分人祸”。冯翔震前是北川县宣传部干事,兼绵阳日报驻北川记者站站长,灾后他被提升为宣传部副部长。作为地震亲历者,身负丧子、丧亲之痛,冯翔比我们这些远离灾区的旁观者更迫切希望查明真相,以告慰死难者;但另一方面,作为县“宣传部副部长”,他是否要执行“体制”多年来习惯的封锁信息、敌视民间志愿调查者的种种不合理政策?是否看到救灾物资分配不公正、不合理等丑陋现象?其多重身份冲突,由此带来人格撕裂的痛苦,或许是最终导致他绝望了断的根本原因。他在博客里欲言又止、引而不发,留下身后巨大的疑团,令人扼腕叹息。冯翔的朋友在博客里写道:“你鄙夷很多人,鄙夷很多事。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应该当官,不应该进入宣传部,你的性格不适合。”冯翔的孪生哥哥说:“地震没有击垮他,但他最终走向了幻灭。”

据说灾区正在建一座地震纪念馆,能不能将地震遇难者的名字一一查实,锲刻在纪念馆的一面墙上,让后人永世瞻仰、忆念?我们不需要“多难兴邦”,更不需诗人们吟咏的“党疼国爱”,我们只需把人当成人,关注无名者的哀痛。我们也期待着早日有一天,能象美国九一一周年纪念时那样,一一宣读死难者的名字,希望我们不止能看到地震死难同胞的完整名单,也能看到20年前遇难者的完整名单,让我们给远去的逝者以永恒的心灵之爱,郑重表达我们的哀思和忆念。让我们从记住你们开始,让不该遗忘的角落洒满记忆的阳光。让逝去的和活着的人们,都能享有人的尊严。愿逝者安息,望生者能更坚强,勇敢平复心灵的创伤,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

谨以此文献给五一二大地震一周年和六四20周年。

2009年5月12日

杨恒均:澳洲人认为留学生比航母更有威胁性?

正在墨尔本访问期间,收到国内十几位网友的来信,要求我对杭州发生的富家子飙车撞死人的事件发表评论。墨尔本离开杭州实在太远了,我在这里又非常忙。也就没有回复这些网友。可今天打开电脑阅读了杭州发生的那起富家公子撞死人了还若无其事,同伴还轻描淡写的说“可以用钱摆平”的旧闻,我就被雷到了……

我被雷到了,不是因为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在神奇的中国,这种事真不算什么。倒霉的是他正好撞死了一个大学生,如果撞死的是一个农民工、一个打工仔,这新闻会变成旧闻了还从电脑屏幕跳入我眼帘?这和几年前倒霉的广东收容所相似。他们不该打死了一个大学生孙志刚,闹出废除一部让他们赖以为生的恶法的大事。那段时间,得了各种“心脏、心血管、脑血、卒死、暴死”等等“疾病”死在收容所里的非大学生,有多少?你知道吗?我和你打赌,你现在还不知道!

我被雷到的也不是网络的作用,虽然杭州市率先公布了互联网实名制,但大家请现在马上去搜索一下,关于杭州的这件案子,外地的网络很热闹,杭州的网络很“干净”。谢天谢地,只是杭州实行了实名制,全国还没有,否则,那位浙江大学生的生命很可能就会被几捆人家可以当作消费的钞票给“摆平了” ……

那么,我是不是被“钱就可以摆平了”的豪言壮语雷到了?不是的,说实话,我对那位肇事者的同伴是否真说了“钱就可以摆平”这句话持怀疑态度,如果真说了,他要就是失去了理智,要就根本不是人类。所以,我不多作评价。然而,不管他说了没有,即便这句是有人杜撰的,也是非常合理的“杜撰”。这句话代表了中国当今的一些“真理”,不仅仅是这些富家子的“真理”,也不只是普通老百姓的“真理”,而是全中国从上到下的“真理”!

君不见,现在只要出了关系到老百姓生命财产的大事,都可以被财大气粗的地方政府和权贵们用钱摆平?用钱甚至可以弄出“和谐”的气氛,对于他们,这钱不是自己的,何乐而不为?而对于可怜的受害者,除了争取到几个钱之外,还能干什么?

——可怜的民族,却经受了这种金钱的侮辱,眼看着“用钱摆平”背后是我们整个民族的道德沦丧和法律的形同虚设!

可我还是不会被这种上行下效的“金钱摆平论”雷到的,因为我早就了如指掌了,因为说一下你们也许会骂我自私的话,我已经把孩子转移到这里了,让他们“生活在别处”。至于我自己,就没有办法了,生为中国人,死为中国鬼。你们看,其实我是一个狂热的“民族主义者”,只是和一些人理解的民族主义不同而已。

也许某一天,当我自己一不小心,被自杀或者被撞死之后,我也不算倒霉的。为啥?你算一下,我这条命值多少钱呢?在那些权贵眼里,孙志刚等大学生比较值钱,那我刚刚拿到博士学位,应该可以讨价还价,多贵几捆钱吧?

说过了,请原谅。我想强调的是,我不是被这些我们生活其中的荒唐的规则雷到了,因为我现在正在澳洲,杭州的富家子们车开得再快,践踏交通规则、大学生尸体和法律,也冲不到这里,我们是安全的,你们的孩子是安全的——真的吗?真的吗?我就是被这个问题雷到的!实在是太巧合了,我这次在墨尔本接触的几位朋友正好都对墨尔本中国留学生了解颇深,中国到澳大利亚墨尔本来留学的,大多非富即贵。

这些留学生的问题已经成为墨尔本当地的严重问题,我这里不多说了,只是告诉大家,无照驾驶、超速驾驶等等严重危害社会安全和他人生命安全的问题西方本来就有,然而如果以人口比例计算,墨尔本的中国留学生中违法乱纪的比例高得惊人。更不用说,这些年在澳洲和新西兰,绑架和凶杀已经成为中国来的留学生的两大生活指标。而且这次去墨尔本几乎切身体会到,这个城市有一百多个妓院,里面的卖淫女已经不成比例的是来自中国大陆的学生妹,而嫖客却更不成比例的是来自中国的富家子弟……

造成这一情况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澳大利亚(和新西兰)难辞其咎。主要来自中国等地的留学已经成为澳大利亚的主要产业,至于你花钱来学到什么,他们也并不一定管得了。他们只认钱。当然他们也遭到了报应,目前越来越多的澳洲人感受到来自中国留学生的威胁,从价值观到社会治安、生活习惯等等,成为部分澳洲人嘴里的“中国威胁论”的一部分。

当然西方的政治正确也没有起到积极的作用。例如,在澳洲,你可以炒作一个白人杀人或者作奸犯科,如果你炒作一个黄色人种作奸犯科,你很可能违反了政治正确而引起一片声讨。这一点和在美国差不多,美国的黑人犯罪率明显高于其他种族,而且有些种类的犯罪,高得离谱。然而,根据政治正确的一些规则,你却不敢过多拿出来说教和宣传。(这里说的“说教和宣传”是从正面意义上来说的,其作用是为了引起重视从而阻止更多的犯罪)

抛开澳洲等当地政府的失误,我们应该更多地自我反省,为什么我们那些富家子弟出来后学习马马虎虎,作奸犯科,无视社会规则,不顾道德标准?

澳洲墨尔本的著名作家和记者王晓雨先生对此有比较全面的了解和比较独特的看法,他提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这些中国留学生出来后的第一感觉就是:哇,怎么没有人管我了?不错,到了西方国家,确实没有人管你了。这里的政府是服务的,连警察都是更多的保护好人而不是整天盯住坏人或者有些人认为的“坏人”。我们的小留学生在国内被管习惯了,到了海外却发现,没有人管了。

王晓雨说,很奇怪,中国有那么多留学生出国留学,这些人在原则上还是中国人(中国护照),但中国却没有一个相应的机构管理他们,而外国政府因为这些留学生也不是当地居民,也没有相应的机构针对他们。于是造成唯一和这些留学生打交道的就是移民留学中介了,而他们是只要有钱收,什么事也不会管的。

但我认为“没有人管”还不是最大的问题,事实上,如果这样说的话,外国的孩子也是“没有人管”的(当然有父母在身边管)。那么,怎么看待管的问题?

我认为在现代文明社会里,管理一个人不是某个机构或者某个人(包括家长)的主要责任,如何“管”一个人,应该包括两点:一是价值观的培养,也就是我一直推崇的核心价值观,二是法律的“管教”。如果说价值观在内心约束一个人,告诉他们什么可以做,那么法律则是更加严格地向他们展示什么不可以做,你做了就是犯罪,就要付出代价。

而中国当今的学生恰恰在这两方面都缺失,尤其是一些富家子弟。在国内他们生活优裕,作奸犯科,都可以靠父母的特权或者大把的金钱摆平,而他们受到的那个教育自然也和这个联系起来了:他们是权贵的后代,比一般老百姓高,有事也可以摆平。加上对人的教育、人权和“以人为本”的教育基本上在中国的中小学课本中仍然找不到踪迹。胡锦涛主席的“以人为本”的思想根本没有体现在课本上,中国刚刚公布的《人权行动计划》则更是应该进入中小学课本,可惜,没有!

对于这些出国的留学生,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如果说他们有些人在中国时还是对中国的法律知道一些皮毛的,但到了国外,却没有任何机会对国外的法律作一个了解。他们不知道,在澳洲这个没有政治犯罪,没有思想犯,自由得一塌糊涂,甚至连凶杀案也非常少的国家,人们对酗酒开车和超速是最深恶痛绝的(也是澳洲最大的杀手)。

现在大家知道是什么雷到我了吧?杭州不安全,但有了中国富家子弟留学的澳大利亚也有可能不安全。我们常常说,不受限制的权力,是腐败和一切邪恶之事的根源。其实,我还有加一句,没有信仰和核心价值观的富家子弟们,同样会给这个世界造成无穷的祸害。

中国富有了,虽然靠不正常的手段得到的钱财毕竟也是钱财,如果会用,照样是积德积善。甚至可以把资本积累时毛孔里的肮脏污垢洗掉一部分,然而,中国的富人们显然学会了比尔盖茨的赚钱方法,却不但没有学会人家如何花钱,甚至根本就没有弄懂人家为什么要那样花钱。于是,相当大一部分中国富翁(包括他们的二世祖)除了花天酒地,就是使用金钱去丧天害理(买处女、开车撞人、购买上大学的指标、操控股事、行贿受贿等等)。

中国的首富有时对大众是危险的(例如上海的周正毅,国美的黄光裕),因为他们赚钱不择手段;同时对于权贵,他们也是定时炸弹,因为他们有了钱又更不择手段地去花费——正如国家副主席习近平近日警告的,一些富人使用手中的钱“认养”了国家的公务员,把这些本该为民众服务的干部弄成了富人的“家奴”——,从杭州富家子弟撞死人的事,我们是不是有理由担心,权贵们还想用自己手中的钱和权,把国法变成家法?

现在如果我们任凭这些没有核心价值观,蔑视法律的富家子弟到处随心所欲,我担心,不光是杭州的街道不再安全,今后还有温哥华的街道、墨尔本的街道和奥克兰的街道……

《与华人华侨谈“中国威胁论”》之二

杨恒均2009/5/12 墨尔本

杜导斌监狱状况恶化

劳改基金会近日了解到,著名网络作家、自由知识分子杜导斌在湖北汉西监狱的状况恶化,处境令人担忧。

据了解,杜导斌在狱中,不仅看书受到严格限制,而且不允他放风,长期限制在监号里。杜导斌在监狱里状况恶化的主要原因是他不肯写“悔过书”,不肯背监规。监狱里规定,凡是服刑的人,都要背熟监规,并进行测试;每星期都要写“思想认识”(悔过书)。但杜导斌一直不承认自己有错,更不承认犯罪,因此,拒绝背监规和写思想认识,从而激怒了狱方。三月份以来,他们限制杜导斌看国外作家的书(包括黑格尔的哲学),限制其放风。因此,杜导斌已两个多月没有放风了,家人送进去的书,大多数被退了回。

杜导斌的妻子夏春蓉也经常受到湖北应城市公安局国保大队警察的骚扰,夏女士接触的朋友都会被找去谈话,迫逼她的朋友反映夏的“动向,”询问夏女士与哪些人有接触,说过什么话?做过哪些事?上不上网?文笔如何?等等。令杜导斌家人和朋友不胜其烦。

杜导斌的儿子上学也受严重干扰。

杜导斌因煽动颠覆国家罪于2004年被判三年有期徒刑,缓刑四年。在缓刑期即将结束之前,即2008年7月北京奥运前夕,被撤销了缓刑。

中国官方媒体报道说,“杜导斌在缓刑考验期限内,据不悔罪,不服从监管,多次违反法律和执行机关的监督管理规定。”

因此,湖北孝感中级法院根据执行机关提出的建议,撤销了对杜导斌的缓刑,执行原判有期徒刑三年,剥夺政治权利二年。

现年43岁的杜导斌被指控于2002年5月至2003年10月期间,先后在互联网上发表了他撰写的《论颠覆政府是合法的》等26篇文章,受到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的起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