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超级大国为什么崩溃(21)

  俄国各界的反思(21)

俄罗斯左翼在反思苏联剧变的直接原因——戈尔巴乔夫把改革引向歧途和叶利钦的釜底抽薪时,将“戈尔巴乔夫的‘改向’把改革引入歧途”列为第一点,第二点为:

2) 戈尔巴乔夫的信仰早就发生了动摇,只不过后来才暴露出他的真实意图

卢基扬诺夫认为,以戈尔巴乔夫为首的苏共领导人背叛共产主义信念是导致苏共垮台、苏联解体的主要原因。他说,1987年以前,戈尔巴乔夫虽然表现得像一个非常坚定的CP员,但实际上他的信仰早就发生了动摇。戈尔巴乔夫曾私下说过“共产主义思想对我已经过时”。此外,戈尔巴乔夫为人不够沉稳,只爱标新立异,却不知如何付诸实践。戈尔巴乔夫的信仰危机和性格弱点决定了苏共和苏联悲剧的开始。

亚佐夫也持同样的看法,他谈到,原苏共中央宣传部长雅科夫列夫于苏联解体十周年之际在《共青团真理报》上发表文章,说当戈尔巴乔夫还是农业部长时,雅氏就与戈氏找到了共同语言,即必须消灭苏联社会主义制度。两人一致认为,为达到此目的,应千方百计进入党的核心领导,继而影响并左右党的决策。此文反映了雅氏和戈氏的真实思想。正是以戈尔巴乔夫为首的部分苏共领导人有组织、有预谋的活动最终导致了苏共的迅速垮台。

《戈尔巴乔夫之谜》第六章《惟有党不会背叛我》最后的文字是这样的:

早在19895月召开的苏联第一次人民代表大会上,围在电视机前的全国上下就为前所未有的场面震惊不已: 代表大会开幕前,党的“天人和诸神”,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很不习惯地手忙脚乱地寻找自己的座位,他们的座位已在会场上其他代表中间,而不在克里姆林宫大会堂舞台上的主席团里。大会堂当初就是作为党和国家的隆重庆祝仪式恒久不变的布景而设计兴建的。19903月通过苏联宪法第六条新措词的第二次人民代表大会,将苏共与“其他政党”都安排在同一排,如今全党都得被迫离开习惯于当成自己世袭王位的最高国家讲坛。

那么,将党带领到政治上的对马岛(注:1905年日本舰队在这里打败了俄国舰队)的总书记,他是否出卖了自己的党呢?要么,他这是挽救了党,使之免受屈辱,也许甚至使之免受有人提出的纽伦堡审判?何况归根结底,是谁出卖了谁?在发生将总统囚禁起来的政变一年之前,苏共以至俄共内部不是就已发生了反戈尔巴乔夫反改革的政变吗?

“惟有党不会背叛我,”年轻的斯塔夫罗波尔边疆区书记喜欢面带表情地朗诵中学时代背熟的马雅可夫斯基的诗句。1991824日,最后一任苏共中央总书记签署了关于辞去总书记职务的声明。他的解释是: “党的领导人没有谴责政变,没有号召党员起来捍卫宪法。” 党的高层在政变期间的表现大体上并不出乎意外: 一部没有原先的第六条的宪法,对于党来说已毫无价值可言。

然而,苏联总统同自己的总书记替身、同早已不再承认他是自己领导人的党最后的、尽管是迟到的分别,却不仅成为苏共多年历史的悲剧性结局,而且对于苏维埃国家的完整性都具有致命的后果。立陶宛CP的一位老党员讲道,他有一次同斯大林谈话时提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在苏联宪法中要写上共和国有退出苏联的权利呢?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挑动分离主义情绪呢?这可是会导致国家分裂的啊。” 领袖回答道: “统一的党的存在,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当然,19918月的苏联已经不是斯大林治理国家时的那个坚如磐石的大国了。但是只要党的凝聚作用在,它就会避免国家发生瓦解。从政变之后到苏联寿终正寝还有四个月的时间。戈尔巴乔夫总统比那个也叫戈尔巴乔夫的总书记,仅仅多存在了四个月。

斯大林缔造的党国体制造成苏共与苏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皮之不存,毛将附焉?

3) 戈尔巴乔夫的蜕变是有一个过程的

利加乔夫认为,戈尔巴乔夫在进入党的领导核心之前不是像他现在所说的那样,已经转到了反党、反共产主义的立场上去了。他们一伙是后来在内外因素的作用下,改变了自己的政治观点,发生了政治蜕化。戈尔巴乔夫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应该摧毁而不是改革党和苏维埃体制。他们这样做有两点动因: 第一,他们这些人要攫取不受监督的无限权力;第二,他们想获得巨额财产。

(利加乔夫难道不知道苏共总书记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吗?已经登上权力金字塔顶的戈尔巴乔夫已经掌握了不受监督的无限权力,而改变这种体制意味着将会失去这种权力,戈氏难道不懂吗?致于获得巨额财产更是无稽之谈。在一个民主宪政国家,官员能以权谋私大发不义之财吗?请利加乔夫同志用事实说明,戈尔巴乔夫是如何财迷心窍大发横财的。)

格拉乔夫的《戈尔巴乔夫之谜》中有这么一段话:

无论戈尔巴乔夫受到怎样的来自不同方向的、往采取“果断行动”那边的推动(从激进民主派要求与“政治局同志们”决裂,到克留奇科夫坚持采取“非常措施”以挽救党和国家,他都固执地加以回避。甚至在得到额外的权力(据他自己坦言,在某个时刻只有上帝比他的权力大)时,他也实际上不用。“戈尔巴乔夫要这些新的权力干吗?”克拉夫丘克在乌克兰最高苏维埃大发感慨,“他连现有的权力都不用的!”

这段话有力地说明了戈尔巴乔夫并不是一个贪权恋权滥用权力的极权专制者。

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沃罗特尼科夫在2001年2月26日接受报纸记者采访时说: 戈尔巴乔夫是分阶段进行改革的。1986年,苏共二十七大确定了加速经济发展的基本方针,但并没有提出改革国家的计划,只是决定会后制定经济社会发展纲领。戈尔巴乔夫在二十七大谈到按照列宁方式对时代进行反思,制定现实主义的行动纲领,利用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更新陈旧的社会形式。而在开始制定纲领时,体现各种观点的建议都提了出来,直到1989年制定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时,国家已经开始乱了。戈尔巴乔夫后来确实开始更新陈旧的社会形式,确切地说,是彻底改变这些形式。我们没有想到他会让社会制度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的确,社会应该革新,经济问题应该解决,也应该改变结构,改变经济和社会的管理体制。但问题是以什么方式、在什么程度上进行改革。我们忽略的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是干部的思想教育问题。当时我们在政治上没有武装起来,党的干部没能抵制住那股漫无边际的、无法无天的民主潮流的冲击。戈尔巴乔夫把党和人民鼓动起来了,自己却做了政治生活的尾巴。他“引发”了导致制度更迭的变革。而叶利钦发展和深化了他的行动。总之,戈尔巴乔夫是个软弱和缺乏毅力的人。作为国家领袖,他的理论修养和实际经验还远远不够。他放弃了对国家的领导,把权力交给地方。正是戈尔巴乔夫搞垮了国家,“别洛韦日协定”只不过是明确了国家解体的事实而已。开始时人们对戈尔巴乔夫都抱有积极态度,后来想剥夺他的权力为时已晚。他摆脱了政治局的约束。他掌权的几年里,对政治局进行了数次清洗,先后有五十多人进出政治局。

(看到这里,我不禁要问: 沃罗特尼科夫同志,当年斯大林把政治局玩弄于股掌之中,对政治局和中央委员会乃致全党进行了若干次大清洗,杀掉了上百万苏共干部和党员,为什么当时的联共(布)中央和政治局不能约束他呢?套用你的话来说,为什么“当时我们在政治上没有武装起来,党的干部没能抵制住那股漫无边际的、无法无天的独断专行的冲击”?作为一名苏联人,在戈尔巴乔夫的畅所欲言和斯大林的噤若寒蝉之间,你愿意生活在哪一边呢?)

卢基扬诺夫在2001年接受某报记者采访时说: 二十七大不是转折关头。此前的(1986年)四月全会已经得出必须进行改革的结论。于是,政治局向代表大会提出了加速经济发展的问题。错误是二十七大后出现的。经济改革还没有搞好,就开始进行政治改革,放弃了经济问题的解决。如果党善于接纳新思想,在国家调节的情况下利用市场关系,并坚持自己的基本立场,是可以克服所有的困难的。我们后来才发现戈尔巴乔夫走的不是那条路。1988年我们才彻底意识到灾难临头。1991年六月全会情况已经明朗,如果召开代表大会,肯定解决戈尔巴乔夫问题。

(卢主席1988年已意识到“灾难临头”,作为苏联国家元首,为什么会等到1991年6月才想起应该召开党代表大会解决戈氏问题呢?问题还在于,这时的苏共在宪法上已失去领导全国的地位了,党代会能起作用吗?)

克留奇科夫说他“至今仍然认为,戈尔巴乔夫在1985年开始改革时,是抱着美好的愿望,但他对改革会把我们引向何方缺乏明确的认识。他曾大谈特谈具体的行动计划,但却没有一个切实的计划……在与他为数不多的谈话中,我感觉他很想改变局势,想尽快地改造长年形成的苏联社会主义模式,废除行政指令,给民主与公开化创造自由发展的空间……戈尔巴乔夫曾长期毫不动摇地站在十月革命、社会主义、列宁一边,也曾强调保持和发展联盟与社会主义合作的必要性。受他的这些言论的影响,有时让人觉得不应该对他产生怀疑。”

克留奇科夫还说: “简言之,那时,我认为戈尔巴乔夫是看错了形势,迷失了方向。很快,他发出号召,炮打司令部。党是社会的核心……支撑着苏维埃政权……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确信,戈尔巴乔夫……在有意识地把人民引入迷途。” 但到了1991年9月,即克留奇科夫作为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成员被关进“水兵寂静”监狱时,他意识到,“戈尔巴乔夫和雅科夫列夫既是改革的‘设计师’,又是‘施工者’,他们一起参与阴谋的制定和执行。他们达成一致,相互配合,紧密协作,有机地相互补充。有时出于战术上的考虑,还变换角色。” “其实,如果要进行根本性的改革,那么,所有后续工作都应在一个整体方案的基础上进行,这一方案应计划缜密,考虑周全,具有基础性和系统性。但实际上恰恰没有这种方案,在改革进程中,甚至连个完整的改革实施计划草案都没有……现在清楚了,这样做是有预谋的,是为了掩盖他们企图破坏联盟、颠覆现行的宪法制度、破坏苏联国家体制的真实计划。而这一计划从一开始就被明确地、坚定不移地执行着。可以感觉到,他们有高超的指挥艺术,准确地对一些关键性的目标进行致命的打击,向着隐秘的目的地一步步靠近。由雅科夫列夫开好头,然后由戈尔巴乔夫推向前进。”

(克留奇科夫上述言论显示出偏见的矛盾: 一方面指责戈氏的改革“没有一个切实的计划”, “连个完整的改革实施计划草案都没有”;另一方面,武断地攻击戈氏他们有一个“破坏联盟、颠覆现行的宪法制度、破坏苏联国家体制的真实计划。而这一计划从一开始就被明确地、坚定不移地执行着。”克氏作为戈氏一手提拔起来的中央大员,为了党国利益,恩将仇报,欲置戈氏于死地,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八一九政变”的主要谋划者就是克氏。几年后,克留奇科夫在一次关于改革历史的学术讨论会上发言时坦言: 克格勃“漏掉”戈尔巴乔夫一事,是该组织整个历史上最重大的“失误”之一。所以,1991年8月,克格勃便试图纠正自己的“失误”。)

4) 雅科夫列夫对摧毁苏联起了重要作用

克留奇科夫认为,雅科夫列夫对摧毁苏联起了决定性作用。他指出,其实在当时的社会政治制度下还是可以挽回局面的,但是某些势力却致力于别的目标,这就是不仅要破坏国家的社会制度,而且要破坏整个苏联。那些自称为民主派的人当中有一类是破坏者,他们批判历史、现实,甚至批判未来。雅科夫列夫就是这类人中的“鲜明”代表。他赞成资本主义的发展道路。1989年他在一份报告中指出,不必担心支撑国家与社会的基础被破坏。在肢解苏联的问题上,雅科夫列夫从一开始就绝对不怀好意!他是苏联历史的“灾星”。他不能容忍苏联的社会主义制度,盲目崇拜私有制。他不赞成联盟,认为苏联是一个帝国,各加盟共和国被剥夺了一切自由。在破坏波罗的海和高加索地区稳定一事中,他几乎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他彻底否定十月革命、列宁和社会主义道路。他憎恨苏共,认为党不应存在于苏联的现实之中。

克留奇科夫总结说,1990一1991年是苏共被急剧推向一个悲剧性结局的时期。从一开始,苏共的决定和决议就明显缺乏目的性、系统性和周密性。苏共没有一个明确严整的改革方案,只是在边走边看。陷入困境时,没有意识到为避免遭受更大的损失而后退几步;发展社会民主基础时,没有想过要建立一套机制,留有余地,以便控制局势。国家从一个政体转向另一个政体是需要一段时间的。遗憾的是,一时冲动和感情用事占据了主导地位,有时甚至能决定一切。党的领导体系在瞬间便被从上到下地拆除了,而各级苏维埃却缺乏单独行使管理职能所必需的干部和经验,政权的瘫痪无力很快就遍及全国。经济失去管理。极端行为、不确定性和上层权力的相互倾扎激起社会的不满情绪。领导层试图找到出路,但老百姓已不再相信什么了,党员和干部的心也涣散了。戈尔巴乔夫彻底失去信心,不断改变主意,最后认为挽回局面的惟一手段便是放弃现有的社会政治制度,彻底摧毁它,然后建立反社会主义制度。

克留奇科夫说,1991年8月,戈尔巴乔夫和雅科夫列夫似乎已经彻底摘下了面具,承认先前对自己的观点讳莫如深,事实上关于破坏党的计划早已在心里酝酿了,尽管他们的一切都是从党那里得到的。戈尔巴乔夫自己承认,他更倾向于民主社会主义,从一开始他就赞成总统制政体,而不是议会制。至于雅科夫列夫就更是如此,他的一言一行,甚至整个思想感情都在清晰地表露着这一点。

雷日科夫也认为雅科夫列夫等人是借改革来瓦解苏共,他说,“从1987年开始,在改革中出现了与刚刚宣布的改革方向相偏离的转折。以亚.雅科夫列夫、爱.谢瓦尔德纳泽、瓦.梅德韦杰夫等为首的反共势力登上了政治舞台,他们将改革的旗帜用于完全不同的目的。从那时起,苏共开始日益被他们排斥出对改革的领导。……其结果是实行与改革初衷完全相反,甚至对立的计划,从而为国内反革命爬虫们准备了土壤。”

关于雅科夫列夫,这里向大家披露两个文件:

苏共中央监察委员会主席团常务委员会关于苏共党员亚..雅科夫列夫违背党章的公开言行的决定

最近,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亚..雅科夫列夫发表了一系列旨在分裂苏共和使苏共从政治舞台上消失的声明。因此,苏共中央委员会和中央监察委员会不断收到CP员、党组织和监察机关的信函,要求给CP员雅科夫列夫的公开声明和行动作一个党的评价。

苏共中央监察委员会主席团常务委员会决定:

鉴于亚..雅科夫列夫的违背苏共章程和分裂党的行动,认为他不宜继续留在苏共队伍里。

将对这个问题的建议发至基层党组织。

苏共中央监察委员会代理主席          E.马霍夫

    1991815

.雅科夫列夫(党证号为00000051)给苏共中央机关党委的声明 

昨天815日,我从电台的广播中听到苏联CP作出关于开除我出党的建议的消息。谁都没有就这个问题同我谈过话。我的尊严受到侮辱,党员的最起码的权利遭到践踏。

当然,这对我来说并非意外,因为最近四五年来,大众媒体一直对我在苏共中央全会和俄共中央全会上的政治活动进行毫无根据的攻击,而这种攻击在二十八大以后变成了由苏共中央机关统一组织指挥的对我的迫害。

但问题还不仅仅在这方面。

我想提醒社会,在党的领导核心里已形成了颇有势力的斯大林式的集团,它反对1985年的政治方针,阻碍我国的社会进步。

实际上这是党的领导违背自己的宣言,正在摆脱党内的民主派,为进行社会复仇、进行党内政变和国内政变做准备。

在这种条件下,我认为再在苏共内部为民主改造事业服务已经是不可能和不道德的了,因此我声明退出苏联CP

我的良心要求我这样做。

       .雅科夫列夫

    1991816

同一天,雅科夫列夫写了《致CP员的公开信》,第二天,他同阿.索布恰克讨论了这封公开信。可是这封信没有能刊登出来,因为“八一九”政变发生了。雅科夫列夫在声明中的预言成真了。

          (未完待续)

荀路 2021828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