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从天空降落的声音
土里的声音。我们的生命
那些无知和狂喜的叶子
土的底下暴露的根
数场大雨後
听见那条：冰块
凶猛地撞击的河流
那条，被老人们称为
母亲的河流——
草里的声音。石头
伤感时裂开的声音
太阳骑着一匹白马
穿过黑夜。我们的生命
激情中被粗野
用尽的青春。一枚
早年铸造的镍币
价值的词和字
被肿胀的人民磨损
人民，只有人民
才是创造历史的真正
动力。更加巨大的
灰熊。躺在土中
被野兽咬断的根
祖国像一群狼
一群：嘶咬的公狼
青年和游子
把那块伤痕累累的土地
称为父亲
火燃烧向内的声音
先知被人民羞辱的声音
死者在黑暗里生长
国家是一把带密码的钢锁
数字转动，家庭消失
青春变成老年
老年人，你们朝气蓬勃
好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我们的生命，在反抗中
消失。一场雷阵雨
彩虹像一个祈祷者
抵达那里。房屋变空
大鸟一群群飞到这里
相爱的人们，紧紧搂着
像一排钉在空中的
钉子。暴雨因为疼
倾斜下来。所有的
中国人，都会听见
那个清晰的、嘹亮的
裸着的声音
我们的生命
词语
在中年失去中心，失去
把生活凝聚起来的能力
寻找爱人。情人
金黄色头发、兰眼睛
情人在炎热的空气里唱着
我爱你：中国人
在异乡，陌生的城市
两眼干燥。心是流泪的
辨认路途，远离故土的
一匹瘦马。心是跑累了的马
返回北方的马廊
北方，字使人落泪
在干燥的内地找水
看见水，就看见海
听见海浪在空中喧哗
中国——，人；中国人
就在陌生的城市
死劲儿寻找爱人
感受情人爱的
痛楚与孤独
体验：爱和情分开
情为理想和梦
爱为祖国
节日
陌生的国土在年底
生硬。冷寂：一群
穿花衣服互相追赶的孩子
十二月，季节打出的钥匙
一边被磨薄。异乡人
是把打不开的锁
当海在十二月
显现疲倦。海岸
在寒冷中冻得发白
分居的双亲对流亡
儿子的思念
像细盐里的伤口
血管在淡蓝的雪中
消毒。当你孤独
就在节日里盼望家信
想往日的朋友
在节日後的大降价中
给自己买礼物
（《北京之春》1996年4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