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最后神器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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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最后神器堕落
火烧圆明园,为近世中国痛史,但又有多少人知道,事件的罪魁原来竟是中国人呢?
黄濬笔记《花随人圣盦摭忆》引近人王闿运诗《圆明园词》自注云:“夷人入京,遂至宫闱,见陈设钜丽,相戒勿入,云恐以失物索价也。及夷人出,而贵族穷者,倡率奸民,假夷为名,遂先纵火,夷人还而大掠矣。”据此,黄氏以为:“是焚圆明园之祸首,非英法联军,乃为海淀一带之穷旗人。此说大致不谬……”又,黄氏引徐叔鸿《圆明园词序》也记述说:“……夷人至圆明园宫门,管园大臣文丰,当门说止之,夷兵已去,文都统知奸民当起,环问守卫禁兵,一无在者,索马还内,投福海死,奸人乘时纵火,入宫劫掠,夷人从之,各园皆火,三昼不息,非独我无官守诘问,夷帅亦不能知也。”这样的话,烧毁、洗劫圆明园者,最初倒是中国的“奸民”。
圆明园的烧毁是如此,敦煌遗书的散佚也是如此。众所周知,敦煌遗书中的精粹,大多已被斯坦因、伯希和以廉价骗购而去,而残余部分,落入国内私人手中者亦复不少。且不论在斯坦因之前,敦煌当地官绅已开始私相授受;即使后来在遗书押解至京的过程中,鼠窃狗偷者也大有人在。罗继祖《庭闻忆略:回忆祖父罗振玉的一生》则有清楚的说明:“……有人从中间插手,插手人是新疆巡抚江阴何秋辇(彦升)。不知学部、大学堂官与何有什么特殊关系,做成圈套,托何担任接受和押解,押解差官又是江西人傅某,大车装运到京师打磨巷时,就被何的儿子何鬯威(震彝)截留,约了他的岳父德化李木斋(盛铎)和刘幼云、江都方地山(尔谦)遴选其中精品……于是他们就尽力盗窃其中的精华,为了凑足八千之数销差,他们竟然把盗窃之余的长卷破坏截割为二、三,甚至五、六段。”
按:运到北京的这批敦煌遗书,以后归北京图书馆,所编目录,陈垣定名作《敦煌劫余录》;所谓“劫余”,意指斯坦因、伯希和劫掠的剩余。但实际上,那不仅是洋鬼子的“劫余”,也是国人自己的“劫余”啊!
相似的例子还有龙门石窟。余绍宋日记1918年8月29日记游览石窟云:“……崖上凿石龛无数,大小不一,每龛中皆有石佛,大者十余丈,小者寸余。雕刻均甚精妙,悉六朝遗物,其数无虑数十万尊,极塊(瑰)丽奇伟之致……所可惜者,此数十万尊石佛,竟无一完好者,其面部殆皆毁去。闻寺僧云:三四年前,外人来游者酷爱此佛,不能全部划取,恒凿其一头一足以去。于是土痞遂盗凿相售,闻一佛头稍完整者,可得数十金,价值如此,故不一年间,遂使此数十万石佛尽罹惨劫。而千余年之雕刻悉数毁去,地方官吏竟毫无闻知,亦不讲所以保存之法,真可痛哭流涕者矣。”可知龙门佛像的损毁,虽由于外国人强取豪夺在先,但更多是中国人为虎作伥的结果。
从圆明园到敦煌莫高窟、龙门石窟,都是中国文物的伤心史,但这几页伤心史,却不仅仅是霸道强权的外国人所造成的。只不过我们向来习惯指责外人的鲸吞,却讳言家贼的鼠窃而已。原因无他,盖指责外人,可以充分宣示我们的民族精神和爱国主义;若指责家贼,则家丑外扬,将自损中国的民族形象。责人易,自省难——对单个人是如此,对整个民族何曾不是如此?
近来,我总是想起赫尔德,想起他说,要想读懂希伯来人的圣书,要想在这些书得以产生的氛围当中欣赏它们,“你就去做牧者中的牧者,去做农民中的农民,去做东方人中的东方人”;我想起他说,要想领略斯堪的纳维亚传奇谣曲的奇崛之美,最好去看看水手们是如何跟斯卡格拉克海峡的浪涛搏斗的。显然,赫尔德并不是在预先替旅游公司拟宣传稿,他是要我们怀着一种“了解之同情”进入异文化的世界;他深深知道,理解另一种文化,理解另一些人,绝非易事,有时为了获得哪怕一丁点认知,甚至非得“化为”他们的一部分不可。
以往,我常慨叹,外国人太不了解中国人了,看看他们的小说里、电影里、歌剧里刻画的那些人,哪里有一丝像是中国人呢?可等我读完日本人门间贵志写的《亚洲电影中的日本·中国编》(社会评论社1995年4月第一版),我变得很沮丧。我猛然发觉,他们固然不了解我们,我们又何尝了解他们呢?甚至,我们又何尝试着去了解过他们呢?
日本人著书,资料功夫是下足了的,250多页的书讲了将近400部中国电影。有的影片年久罕僻,作者或许没看过,也就一笔带过,不过我猜他为写这本书,一定看了远超过400部中国电影。为什么这样说呢?举个例子,书中讲吴宇森导演的《纵横四海》,说三位香港来的“雅贼”准备进巴黎画廊盗画,张国荣见一个日本人胸前有入场证,趁他凝神观赏安迪·沃霍尔的作品之际,故意撞了他一下,转眼就把入场证弄到了手里。张国荣还面带微笑,用日语讲了一句:“对不起,请原谅。”老实说,《纵横四海》我只在电视上看过两回,现在完全不记得片子中有这么一段,我想,也没有什么书报文字会对这段微不足道的情节加以描述吧。即是说,门间贵志一定是自己看了影片,发现有这么一段,才记下来的。想想看,他得看过多少部从片名或故事梗概中找不出一丝与日本关联的电影,才能挖掘出像《纵横四海》这样的一点材料?
当然,此书的最大毛病就在于材料过剩,分析不足,作者往往只把影片的相关情节一介绍,就赶着奔向下一部了。另外,畸轻畸重也是缺陷。也许由于在日本更容易观看到港片,书中超过40%的篇幅是讲香港电影的,关于内地影片的次之,台湾电影的部分不到20%。不过,作者的分类方式倒令我注意到不少以前忽略了的东西,比如香港篇,将与日本有关的电影分成了倭寇、忍者、日式黑社会、日本赤军、侵华战争、七三一部队和慰安妇等不同类别。并不是说这些题材不应该反映——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战争的深刻反思,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可香港主流商业影片的处理方式,在拙劣的丑化之外,几乎找不到哪怕些微的诚意。最令我难以忍受的,是蓝乃才导演的《俾鬼捉》、刘镇伟导演的《猛鬼差馆》等鬼片中那些身着戎装的日本侵略军兵士化作厉鬼的模样。把罪人幻想成鬼魅,非但不能让人们对罪行的本质有所省察,反倒把罪恶虚无化、游戏化了。像这种形象,居然固化成香港鬼片的一个类型、一个cliché,实在可悲极了。这种幻想,就像是被人抢了一次包,接下来的每个夜晚,都在噩梦中恣意夸大抢劫者凶神恶煞的效果,却从来不花心思去回忆一下歹徒的真实样貌,似乎心里清楚报警也是白费。
我看过一些以侵华战争为背景的日本电影,他们的习惯好像是将头别过去;在那些电影中,中国人要么是虚像,要么就干脆不露脸,好像他们打的是一场只跟自己有关的战争,好像一切悲欢怨忿都是日本人的事,与旁人无涉。鸵鸟主义的病灶自然也很深,不过,当我回顾咱们这边,总是不能肯定,像《小兵张嘎》里葛存壮扮演的龟田小队长,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说是像一个日本人;假若我们的敌人真是这样的,那么战胜他又能令我们兴奋多久呢?
在与日本有关的华语电影中,两部最能体现出“了解之同情”的影片——《客途秋恨》、《戏梦人生》——竟然出自同一编剧——吴念真——之手,是值得我们深思的。的确,吴念真受父亲的影响,对日本有着特殊感情,而《客途秋恨》的导演许鞍华,她母亲就是日本人。然而,在看这两部影片时,打动观众的,倒毋宁说是一种超越了国族之分的广大情愫,在这情感的充沛光辉中,历史不曾淡化,反而变得分明;是非并未模糊,反而分外清楚。在天地间,毕竟有此洒然,这就是我当初刚看完《戏梦人生》时的感想。
合上门间贵志这本书,渐渐平静下来,想法也随之变得明了:且不管别的中国人如何,我们为什么不先就“去做牧者中的牧者,去做农民中的农民,去做东方人中的东方人”呢?且不管人家了解不了解我们,我们先就去了解他们。
《法国大革命史》,(俄)克鲁泡特金著,杨人楩译,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9月版,38.00元。
1877年的伦敦,彼得·克鲁泡特金遭比利时政府驱逐后,短暂居留于此,英国海关人员用温和的一笑迎接他的登陆——尽管是例行公事的一个表情,却给了这个在欧洲大陆不受欢迎的俄国人以不少暖意,也令他在深入伦敦大英博物馆里搜寻法国革命资料的时候,心情更加复杂。
如今我们很多关于法国革命的负面看法,都是从柏克和阿克顿勋爵们那里来的。克鲁泡特金来自俄国,对英国革命和法国革命倒是基本一视同仁。他的一个主要观点是,在欧洲社会主义运动短短的一百年间(从19世纪初至20世纪初),英法两场革命是两块奠基石:两国人各斩国王一名,各经历了一次恐怖高潮和高潮后的反动(“光荣革命”和波旁王朝1815年的复辟是等价的吗?英国人肯定不这么认为),历史就像乌龟爬井,进两步退一步,卷着人民的血肉艰难前行。同时,两国在革命后都进入工业飞速增长阶段,促使劳工队伍成熟壮大,所以社会主义运动在经济和阶级方面的准备工作,都得归功于英国人和法国人。
但两国进入19世纪后半叶,走向又是如此不同。光荣革命定下了英吉利的调子,在那里,克鲁泡特金不得不苦苦等待,竭力捕捉社会主义春天的气息。1881年后他又来到英国,足足呆了一载,感叹道“对于一个抱有进步的社会主义思想的人,这里是没有自由空气可以呼吸的”:彭斯、钱皮翁、威廉·莫里斯都不知道在干吗,费边主义也还八字没一撇。英国人起个大早赶个晚集,法国就不一样了,几十年来却大开大合,着手进行一次次隆重的政治试验。当时已经有著名作家指出,经历了巴黎公社的血腥之后,法国业已迎来了“无产阶级的第三次觉醒”。
选择路径不同自然生出交流障碍。埃德蒙·柏克曾颇为傲慢地问法国人:“你们想要匡正你们政府的弊端,但何必创新呢?你们何不因循你们古老的传统?你们何不恢复你们古老的特权?”实在恢复不了,可以求助于英国,“……在英国,你们将会找到欧洲共同的古老法律。”亲英的托克维尔对这话不屑一顾:“柏克对近在眼前的事竟全然不察,革命恰恰是要废除欧洲的旧法律;他没有看到问题的要害正在于此。”——你的座上宾是我的眼中钉,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也。克鲁泡特金的认识与他相似,他在《法国大革命史》中甚至这样说,只有“怯懦保守的人”,才会一味以“国民仍然处在独裁统治下”为由来质疑和否定大革命。
但是此书不同于《旧制度与大革命》的地方在于,克鲁泡特金研究历史有明确的目的,那就是为自己的政治行动开路。在他看来,且不说大革命后的法兰西民族群情激昂,供拿破仑随后打了15年战争(这论据恐更难服英国人心,第一帝国的出现,在他们看来可能正是革命失败的突出体现),更重要的是,那场革命生出了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共产主义,就足够令后世对那个民族感恩戴德。所以,他的历史记录贴上了鲜明的个人标记:第一,不把资产阶级提到一个什么高度——他有言在先,自己写的是人民的大革命——反而把对法国革命本身的一种主要指责归咎于这个当时的进步阶级:是他们反对分权,主张集权于一个中央执行机关之手,尤以吉伦特党人为甚,他们试图解散各个公社的举动,乃是打着联邦制的幌子行鼓动集权之实;第二,雅各宾派恐怖统治并不是法国革命的原罪,而恰恰是背离革命正途的表现,罗伯斯庇尔不是革命的反面教材,克氏指责他是一个既得利益者,口中吐出的都是“一个政府中人站在政府立场所说的话”。
克鲁泡特金这个史学家并非一意治学,读他的这部书,不会察觉不到其中的先入之见,作者多少有给反人民分子扣帽子的习惯,同时又坚决把光荣的所有权归于人民,归于无套裤汉,认为是民众的一次次武装胜利推动着革命前进。且看克鲁泡特金从理论的高度归纳的1793年至1794年间出现的社会主义的先兆:首先,法国有了高度累进的所得税和遗产税,土地被征收来以重新分配,富裕阶层被征收高额战争税来促进财产平等;其次,有了一种地方自治的共产主义,一些基本生活必需品由地方政府购入,再按进价销售给当地人民;第三,引入了一种给一切消费品合理定价的全国体系,重视产品和适度交易费用的真正价格。进而,他把邦纳罗蒂、巴贝夫以及其后的傅立叶、圣西门、罗伯特·欧文乃至鼓吹无国籍社会主义的古德温都列入伟大先驱的行列。他还说,法国国民会议只是功亏一篑,若非雅各宾派专政的物极必反,这个社会主义体系几乎就能完成了。它因新生而无畏,因没有先例而可能彻底,它比80年后的巴黎公社更坚决,更强悍,后者的致命错误就在于对有产者的态度摇摆不定,“还没有确定理想就掀起了革命”。
这本不大受史学界重视的《法国大革命史》,理所当然地得到列宁推崇。毕竟,克鲁泡特金首先是社会活动家,当初到欧洲闯荡,没想到一走就是20多年,根本无暇回到水深火热的祖国。他发现,欧洲的无政府主义方兴未艾,与其在国内与秘密警察无休止周旋,倒不如把“建立一个新的公正的社会组织”的思想传播到更多国家。他此著的成熟构思,是在这一活动的过程中逐渐完成的:他试图藉此为自己的事业补上“正本清源”的功课。
但是这项工作注定不可能遵循历史学家的进路了,因为着手之人早已芳心暗许;更重要的是,克鲁泡特金徜徉于大英博物馆的时候,还忍受着现实与理想之间巨大落差的煎熬:眼前的社会主义运动,远不像傅立叶的“法朗吉”和欧文的新和谐公社那样带着田园诗般的纯真了,冈城大会上,德国社会民主党人放出话来,全欧社会主义力量都应总揽于其一党之手,这恰是克鲁泡特金这一票真诚的无政府主义者要以死抗拒的行为,于是,他们反而成了“社会主义事业”最大的绊脚石之一。面对险恶的集权倾向,执着的俄国人依然嘶声宣说着一百年前大革命布下的种种恩泽,但他莫非没有意识到,“人民的”大革命的遗产,对疗救正走向集体化、党派化的社会主义运动而言,只是杯水车薪而已?因为他从大革命中梳理出的几个线头,并不足以校正社会主义运动的现实操作,更不能为一个即至的未来削弱独裁化的隐患;他莫非没有意识到,他以大量宣传式话语所正之“本”,所清之“源”,更有可能被一些政治势力用作自身合法性的现成注脚吗?
克鲁泡特金只有在伦敦才能安安心心研究法国革命,言及此,英国人又可以得意了:你既是在我日不落帝国的庇佑下搞你的事业,则你的成果也应是在英国革命的卵翼之下产生的。但克氏会执拗地回答,眼下能通往社会主义的,只有从法国开始的这条路更清晰,更有直接的指示意义。说到底,我是仁人志士,不是正式意义上的史家——我怕什么?
■ 延伸阅读
《旧制度与大革命》,(法)托克维尔著,冯棠译,商务印书馆1996年9月版,12.80元。
《法国革命论》,(英)柏克著,何兆武等译,商务印书馆2003年4月版,17.00元。
《法国大革命讲稿》,(英)阿克顿著,秋风译,贵州出版社2004年5月版,30.00元。
叶德辉,湘潭人,祖籍江苏吴县。光绪十八年进士,授吏部主事,旋即返湘,此后,终身不仕。他是著名学者,也是对湖南近代政治颇有影响的人物。1927年4月11日,他被湖南审判土豪劣绅特别法庭——国共合作期间由国民党湖南省党部授权成立——判处死刑,终年六十四岁。近八十年来,德辉之死——尤其是死因及死状,人言人殊,迄无定论。谨撰小文,略叙其事。
金天羽是德辉的“忘年交”,称赞叶氏学宗汉宋,奄有扬雄、贾逵、辕固、杨伦(俱汉儒)及王应麟、刘敞、杨慎、焦竑(俱宋、明学者)之美,推崇备至(《叶奂彬先生六十寿言》);德辉为金氏《天放楼诗集》作序,则谓其诗“格调近高(适)、岑(参),骨气兼李(白)、杜(甫),卑者不失为遗山(元好问)、道园(虞集)”,揄扬以极。此固不免“米汤大全”之讥,然二人惺惺相知,可见一斑。但是,金撰《叶奂彬先生传》,却说当时共产党的“党魁郭某”(疑指郭亮),在稠人广众中令德辉下跪服罪,其实“无意杀之”,而德辉“奋然曰”:“头可断,膝不可得而屈”;遂“慷慨就死”。金氏不在现场,乃道听途说,加以想像,可笑复可叹也。
实则德辉受刑之经过,业经其子叶尚农披露于《辽东诗坛》杂志第二十四号。据云:四月八日黄昏,德辉被捕,押送长沙县署。四月十一日,由县署转送特别法庭,于下午三点“提讯一次”;四时,即押往浏阳门外识字岭枪决,“身受两枪,一中头部,一中心部”(转引自王雨霖《〈辽东诗坛〉所载叶德辉死事》)。此案审理与执行或嫌仓促,但绝无金氏臆想的“慷慨”,则无疑义。
死状如此,死因如何?周作人于1950年撰《叶德辉案》,谓袁世凯称帝时,德辉在民间征发少女,拟送入宫中,旋即帝制取消,无所用其“女官”。孰料德辉先将这些少女“用过了”,方令遣送回家。十年后,某女参加革命,做了“干部”,乃将叶氏“劣迹”报告党部,由组织出面行了公道。朱健撰《叶德辉之死》(1997年),则谓德辉写对联讽刺当时的湖南农民协会为“六畜满堂”、“一班杂种”,触彼之怒,“自己找死”。二说流传甚广,然毫无根据,俱不可信。
吾友任继甫关心乡邦掌故,遍检群书,终于发见了真相。是年四月十四日,汉口《民国日报》刊载特别法庭审判书,谓德辉一贯“仇视革新派”,是戊戌政变时“惨杀革命人物”的幕后黑手;洪宪帝制期间,则赞成帝制,“促成袁世称帝”;此后勾结北洋军阀,阻挠“北伐”;同时,又是“省城著名反动派领袖”及“著名土豪劣绅”。依照《湖南省审判土豪劣绅暂行条例》,凡“反抗革命或阻挠革命”及“反抗本党或阻挠本党及本党所领导之民众运动者”,俱“处死刑”(载《湖南革命历史文件汇集》)。于是,德辉被认定“情节重大,罪无可绾”,立即“绑赴刑场,执行死刑”。
然近日鄙人读《易礼容纪念集》,于叶案又有一个算学上的小发见。是年三月二十五日,湖南农协委员长易礼容在《湖南民报》发表讲稿《农民问题》,他说,“‘有土皆豪,无绅不劣’这副对联,何等精当!”又说,“一般土豪劣绅的地位,简直是从农协成立之日起,就宣布了死刑”。考虑到他在叶案中的身份——特别法庭五委员之一——吾人不妨顺着他喊一句口号:“叶德辉的地位,简直是从农协成立之日起,就宣布了死刑”。农协成立于1926年12月28日,屈指一算,德辉竟多活了105天,虽同驹隙,亦不幸之幸矣。
小说
《寻花》
孙未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12月版,22.80元。
“人膜拜的神高高在上,人们或焚香,或祷告,如果因此找到了自己的神,即便是四肢纤弱的蚂蚁,也能够为世人衔起一块补天的石。”
寻找的过程,也是失去的过程:为了一顿午餐的邀请,她曾经跋涉1643公里去赴约,但过了相约的那天之后,他竟然像“夏天的雨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消失也许只是一种比喻,故事从一开始就必定走向虚无,相爱的人偶然相遇,分开的时候也许不需要说再见,科学无法解释世间的所有事物,爱的得失与多少谁也无法操控。寻找的终极目的地在哪里?也许就在人们的内心。作者认为,那些被世人称作神的东西,善良、希望、乐观、坚忍与勇敢,“就住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励志
《口才决定人生》
(美)托尼·杰瑞著,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12月版,22.00元。
“口才决定人生”这句话即使没有90%的道理,起码也有65%的道理,掌握口才技巧的人,距离成功更近,在生活中也更占便宜,身处社会,避免不了人与人的交流与勾通。《口才决定人生》的作者介绍了完善表述技能的八大要素:准备你的听众;调查你的“表述军械库”;在计划“如何做”前,向听众解释“为什么”;达到适当的情感状态;消除“未知”,转其为“已知”;了解你的听众;调整表述方式,保持听众关注度。
虽然人生并不是一定要为各种虚幻而诱人的“成功”终日忙碌,但善于表达可以帮助自己过上自己想要过的生活,适时提高一下自己的表达能力,也可以考虑。天赋无法改变,但技能可以培训。
文化
《在这里,张爱玲城市地图》
淳子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11月版,29.90元。
以地图进入人文与历史的书写及研究,是近年来重要的文化现象之一。《在这里》一书通过对上海与张爱玲之关系的勾勒,既找出了一个城市的特殊历史文化符号,也再现了张爱玲在上海留下的足迹。上海是现代中国最为丰富的城市,它的文化表情体现了现代中国最痛苦最分裂的内在变迁。“张爱玲在这个景观里面是一棵树,清贞冷艳。”
有关地图的文化书写,一不小心就可能落入刻板的陷阱,好在淳子不是科班出身,其文不受清规戒律之束缚,读来有散文的清淡平直,读者因而可以免受升华严肃之苦,《在这里》一书由“张学”专家陈子善先生作序,陈子善认为,此书“应视为一部别开生面的张爱玲前传”。
侦探
《美国世纪大审判》
(美)李昌钰等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1月版,20.00元。
一个优秀的侦探,他心目中的信念应该是“让证据说话”,侦探的过程,也就是证据不断反串或正串的过程。李昌钰认为,胜者与败者的区别在于:胜者看到的是问题的答案,败者看到的是答案的问题。
《美国世纪大审判》一书,由华裔侦探李昌钰等人主笔,为读者“解密悬案第一线鉴识知识,披露破案手法”,行文细致,值得一读。书中涉及美国历史上五大要案,人们可能非常熟悉它们的名称,但未必熟悉其侦探与审判的过程:世纪审判辛普森、迷你选美皇后陨落雪夜、警察杀人案、百慕大美少女命案、克林顿白宫顾问自杀疑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其实说得也有道理,再怎么高明的作案者,都会留下漏洞。
学术
《史华慈论中国》
许纪霖、宋宏编,新星出版社2006年11月版,52.00元。
本杰明·史华慈是重要的汉学家,也是研究中国思想史的重要专家,曾著有《中国共产主义与毛泽东的崛起》、《寻求富强:严复与西方》、《中国及其他问题》、《古代中国的思想世界》等。《史华慈论中国》收入史华慈的重要论文及重要访谈,附录部分收有林毓生、林同奇、朱政惠等人的研究文章,也收入李欧梵、杜维明等人的追忆文章。史华慈处理了如下颇具原创性的课题:毛泽东在中国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兴起、现代中国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近代中国对富强的追求等。他的思想研究,“为我们提供了有关儒家中国及其现代转型的超凡洞察力。”(杜维明语)。
同心出版社日前推出作家黄国荣的网恋题材青春小说《恋爱不等式》,该书作者黄国荣年近60岁,此前一直在写纯文学作品。
在该书研讨会上,有评论家钦佩于他的创新,也有人认为这种创新是失败的。黄国荣表示,成熟的作家应该尝试各种题材。
纯文学作家写青春小说
《恋爱不等式》是部青春网恋小说。故事围绕菲菲和DD两个女孩子展开。两个人在外地打工,合租一套房。上网、写信、打电话、想事、做事,互不干扰,在爱情、婚姻上相互帮助。菲菲爱思考,生活经历比较丰富,是位阳光女孩;DD浪漫、阴柔、安静,阅历简单,不喜张扬。两个人通过网络聊天结识了不少男朋友,以及这些男友的其他女友。两位年轻女子以网络为媒,开始了追梦的过程。
该书作者黄国荣此前从事纯文学创作,已出版文学作品300余万字,长篇小说《兵谣》、《乡谣》、《街谣》在文学界受到广泛关注。他本人在解放军文艺出版社任过编辑、副社长等职。
评论家:褒贬不一
在该书研讨会上,文学评论家贺绍俊首先对黄国荣表示佩服,“读了他的小说觉得很惭愧,他比我大几岁,但心理比我年轻得多。起码我不会网聊,那个东西让我感到很恐惧。”同时,他认为黄国荣以纯文学作家的身份写这个作品是一种冒险,“这种转换当然是难得的,但你必须考虑到自己能否真正进入到年青一代的内心,如果很难进入那么只能说是仿真。”
但评论家孟繁华认为,这是本失败的小说。“年轻人怎么生活,他们什么样的心态,他们如何谈恋爱,其实与我们隔着一道墙。”他认为,书中虽然使用了一些时尚符号,但作者并没真正走进时尚的精神世界,这是最大的失败。他认为这样的创新是失败的创新。
作者:不是为赶时髦
对于评论家的看法,黄国荣表示,自己写这篇小说不是要赶时髦,不是为了显示自己还能写青春小说。“我觉得作家不能局限于一种模式创作,不能说你写了纯文学作品,就不能写通俗的,不能写青春小说。我觉得成熟的作家应该尝试各种题材。”
他说,这部作品他下了很大的工夫。“我上网跟年轻人聊天,了解他们的语言特点,了解他们的思维方式。”但他认为,完全地了解年轻人是不可能的。“毕竟年龄差距太大,有代沟。”
该书责任编辑蒋泥则认为,这部作品本来就是一部消遣读物,不能把它当作纯文学来阅读。他对黄国荣的创新给予了肯定,“至少说明了一位老作家具有非凡的创新能力,及时关注着最前卫、最年轻的那批人的生活、精神状态。与当下流行的青春文学不同,小说里充满了责任和信念。”
徐静蕾将创办个人电子杂志,王朔计划将个人小说挂在网络上提供收费下载,从不写博客的鲁豫也当上了电子杂志《豫约》的主编……名人们正前赴后继对网络进行着最大限度的开发。鲁豫前日在京举行的《豫约》创刊仪式上说,因为有很多广告赞助,她的杂志刚刚在网络上推出首期,就已经赢利了。
王朔期待每天赚1万
是什么让名人扎堆投身电子杂志呢?蛰伏许久的王朔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商业目的。“商业模式以付费点击为主,未来也许还有广告;如果一天能有10万人每人花一毛钱看我一次,一天能挣一万。”
去年,徐静蕾的博客点击率让她名利双收,吃到甜头的她还成功游说王朔将他的小说放到自己的“鲜花村”(徐静蕾公司官网)付费阅读。徐静蕾说:“现在盗版这么厉害,想赚钱,都跑盗版商腰包里了,想传播,网络更有优势。我其实压力比他(王朔)大,人家那么大一作家,我不能给人家弄砸了。包括韩寒、阿城老师,他们都有兴趣,搞得我压力特大。”
徐静蕾鲁豫想当主编
除了经济利益,创办电子杂志、当主编,也一直是鲁豫、徐静蕾的梦想。鲁豫说:“一直以来我有个愿望,希望能像我的偶像奥普拉.温弗雷那样,在主持电视节目的同时也办一份自己喜爱的杂志。《鲁豫有约》创办5年,做电子杂志无疑最适合。当然,《豫约》不会是《鲁豫有约》的文字版,那样就没意义了,我会通过这本杂志,把自己喜欢的电影、音乐、去过的地方推荐给大家。”徐静蕾说,她从小就有当杂志主编的愿望,但传统媒体复杂的工序让她望而却步。“平面杂志需要很庞大的销售、采编队伍,电子杂志没那么麻烦,有个懂设计的,有内容,有人维护技术,就行了。”谈及是否担心有些创作理念会与王朔、徐静蕾在新媒体上的动作冲突,鲁豫认为各自的表现形式会不同,“等看到他们的东西再说。”
一 何为游民
王学泰先生1999年出版《游民文化与中国社会》1一书,李慎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