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下载](台湾版)自由民主的理路

 

作者:江宜桦

1960年生,台湾基隆人。台湾大学政治系学士、硕士,美国耶鲁大学政治学博士。曾任中央研究院社科所助研究员、剑桥大学访问学人、哥伦比亚大学客座教授,现为台湾大学政治系教授、台湾大学社科院副院长。主要研究领域为西方政治思想史、当代政治思潮、自由主义、民主政治、国家认同理论等。着有《自由主义、民族主义与国家认同》(扬智文化),编有《政治社群》(中研院社科所)、《洛克作品选读》(诚品)、《自由民主的理路》,台北:联经、《民族主义与民主政治》,台北:台湾大学(新世界文库)等书。

├ 书 籍 简 介

自由民主体制是一个值得不断诠释、反省、改进的社会制度。本书从政治思想的角度切入,分析西方自由民主体制的渊源、发展与困境,并在此一基础上,检讨五十年来台湾自由主义思想与民主意识的变迁。作者认为,当前西方自由主义过于强调个人主义、普遍主义与中立性论旨,已产生不少偏差,因此建议我们善用自由主义传统中的其它资源,发展一种比较社会化、特殊化、与伦理化的自由主义类型。在民主政治方面,作者同样认为代议制度有其局限,必须济之以参与民主与审议式民主的精神。

├ 书 籍 详 介

本书包含四个部分:(一)总论,(二)近代西方,(三)当代西方,(四)台湾。总论部分有两篇文章,分别以提纲挈领的方式勾勒自由主义与民主政治的要义。在近代西方的部分,作者依序介绍洛克、康士坦、托克维尔与密尔的自由民主思想。在当代西方的部分,作者首先讨论「放任自由主义」与「新自由主义」的哲学争辩,接着分析汉纳。鄂兰与麦可。瓦瑟对自由民主体制的反省。最后一部分是台湾,作者分别讨论战后台湾自由主义思想的发展与民主意识的变迁,并以个人权利的相关争议作为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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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坛]天富星扑天雕李应 于省吾

 

□ 现代学林点将录·正榜头领之十一

于省吾(1896-1984),字思泊,号夙兴叟,室名双剑誃、泽螺居;辽宁海城人。

《甲骨文字集释》的编著者李孝定曾表示:外国有语源学,而无文字学;西方汉学家如高本汉,治中国音韵学极杰出,但于文字学则较隔膜;故中国文字学有极强的本土性,而甲骨文研究尤甚。所言似有理致。盖近代以来中国语言学的堂奥,已为西洋人捷足先登,惟文字学仍由国人一手垄断。而论近代中国文字学的光彩,必以甲骨文研究为冠冕;论考释甲骨文之既多且精,又必推于省吾为第一人。于氏自谦“用力多而成功少。专就甲骨文字来说,我所新识的字,和对已识之字在音读义训方面纠正旧说之误而提出新解,总共还不到三百”,然而此三百之数,已占当时所能释读文字的近四分之一,而且其中多属奇文难字。

于氏释读甲骨之作,民国时先后刊行《双剑誃殷契骈枝》及《续编》、《三编》,他当时指罗振玉、王国维“饶有发明,然于文字仅为初步之撢索,犹未能究极本原,凑入单微也”,隐然以超越前贤自任;晚年删定旧文,增补新作,重编为《甲骨文字释林》。在方法上,除对字形及其音义关系作合理分析之外,“并寻出每一字横向的同一时期的相互关系,以及纵向的先后时期的发生、发展和变化的规律”,辅以考古图像、古籍训诂资料,多方参验,以求其是。此外,更引入民族学方法,如据图腾崇拜破解商代铜器铭文“玄鸟妇”之谜,据原始民族以热石煮肉法析读“庶”的字源,其境界已超出单纯的文字学之上。

于氏另一方面的贡献,是以甲骨金文资料校订先秦文献,包括群经、诸子十数种,皆以“新证”命名。内容大抵为校定文字,考证辞义,可谓清人王念孙、俞樾之续。按:古籍校理之学,至王念孙已达巅峰,论文献的熟悉、辨析的精辟,后人已无以过之;惟于氏生于近世,有清儒所不及见的新材料,故犹能于王念孙之后,另辟学术山头。

1955年,于氏被匡亚明礼聘为长春东北人民大学(后改为吉林大学)教授,一开始声言“不参加政治活动”;而终亦和光同尘,与世周旋,并苦读马列著作,尤其重视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书。故他考释文字,亦不免趋时从俗,认为“研究古文字的主要目的,是为探讨古代史、尤其是探讨古代的阶级和阶级斗争史服务的”,并举出甲骨文中表现人身蹂躙、捆缚、关押、肉刑、火刑、陷人以祭、砍头以祭的字形为例,以证明“商代统治阶级对于人民群众的践踏和刑杀,极残暴之能事”。

于氏壮年时曾自撰联语云:“书不读秦汉以下,志常在名利之间。”所谓“书不读秦汉以下”,当然是自述其治学取向;而“志常在名利之间”,虽属自嘲,亦事出有因。

罗继祖回忆,于氏初到东北人民大学时,“颇斤斤于级别,曾语我,如我评级在容庚商承祚之下,叫我怎么出去见人?矜持十足。后知评为二级(其时学部委员才得评一级),与容商同,于是默无言。”此即于氏的好名。

于氏早年曾任东北巨头杨宇霆秘书,甚受赏识,遂得奉天(今沈阳)省城税捐局局长的肥缺。九一八事变之后,乃挟巨资移居北京,大力搜罗古文字、古器物以作研讨,仅商周重宝即多达二百余件。故“文革”时有人骂他为“古董商”。他亦时常自称:“在读书人中,我是有钱的;在有钱人中,我是有学问的。”此即于氏的言利。则天富星李应一席,非此公莫属。

按:清末以至民国,知识阶级的经济地位仍高,如于氏之兼学问家与收藏家于一身者,固大有人在。如罗振玉、马衡、容庚、商承祚之于古器物、书画,叶德辉、傅增湘、伦明、朱希祖、吴梅、邓之诚、郑振铎、谢国桢之于古籍,陈垣之于书画、清人手稿,陈梦家之于明式家俱,等等皆是。至于晚近,大陆如黄永年(古籍)、王贵忱(钱币文献、学人信札)、周振鹤(近代文献),海外如杜维善(古钱币)、关善明(古玻璃),犹有前辈余风,然亦不可多得矣。

于氏门下,有姚孝遂、林沄、何琳仪、曹锦炎、黄锡全、吴振武等,实为当代古文字学的头号重镇。

诗曰:税局经年几万金,卜辞释字竟如林。旁人若问平生志,却道不离名利心。

一本写给抽屉的小说

 

列昂尼德·茨普金(Lenoid Tsypkin,1926-1982)不属于任何文学团体,他是个医生,犹太人,在当时的苏联,可谓不折不扣的圈外人。他热爱俄罗斯文学,尤其是费佳(即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先写诗,后来转向小说创作。他生前未发表过任何作品,备受冷落——“这些海中的庞然大物,根本不理会瘦小的小文鳊,他们对他不感兴趣,吃都不屑吃一口。”茨普金只能孤独作战,于艰难求生之余实现其文学雄心,而《巴登夏日》(Summer in Baden-Baden,Baden-Baden应译为巴登-巴登)注定是一本写给抽屉的小说。

小说最重要的资料来源是安娜·格里高利耶夫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的《日记》(茨普金依据的是重新解译的,因而是原始和真实的版本),采用双重叙事手法,交替写了相隔百年的两次旅行(一次始于夏日彼得堡,一次终于冬日列宁格勒),在现实与精神、过去时态与现在时态之间自由来回:1867年4月陀思妥耶夫斯基夫妇的西欧之行,他们的困窘、欢愉以及时有磕绊的夫妻之爱——嫉妒的啃啮与情欲的煎熬,陷溺于赌局的狂热与事后真诚的忏悔交缠在一起,还有陀氏那些无与伦比的小说构成的世界,梦魇般的西伯利亚苦役,等等;同时穿插叙述者茨普金当下的生活,他从莫斯科前往彼得堡/列宁格勒的朝圣之旅——他到那里寻觅他的神祗及其笔下人物留下的遗迹。然后,小说在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弥留之际的有力而体贴入微的长篇描写之后结束。

大清洗和围城的记忆,俄罗斯文学大师(如普希金、屠格涅夫、茨维塔耶娃、索尔仁尼琴等)的呼吸,都在小说中激情跃动。最激动人心的,当然是同茨普金的拜谒相扭结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巴登历险,肉体和灵魂的历险。很多时候,茨普金把自己的偶像描绘得像一个圣人,却没有神化他。他如实刻画了普通人费佳,他的敏感多疑,他的痴迷,他的暴躁易怒和好归咎于人(尤其是自己亲近的人),甚至自虐/受虐倾向;他也不偏不倚地写出了安娜对费佳的爱,崇敬、忍耐和包容。他和她都崇拜他,但是带着应有的自尊。茨普金还剖析和审视了俄罗斯的民族性:把遭受侮辱看成一种成就——“我忍受痛苦,并从中受益”,陀思妥耶夫斯基恰恰是民族性的缩影。

茨普金深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内心,也深入了文学。但后者的生命历程为何让他如此着迷,尽管明摆着,他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喜欢的那种人——“可恨的小犹太”?作者解释道,“也许,陀思妥耶夫斯基对犹太人的特别的吸引力不在别的,就在于藏在他的身后如同藏在被保护的文化背后。”也许,犹太人的处境,某种程度上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处境——精神上的。而苏珊·桑塔格则说:“爱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是爱文学。”茨普金去世十几年后,他的小说全集在祖国出版,然而销量不佳;1925年出版陀思妥耶夫斯基夫人回忆录的编辑无奈之下,将样书送至每位图书馆负责人手中,几天后,其中的一位打电话说,她对这本书“简直爱不释手”——正是这些人传承了对文学的爱。

这部小说的句子非常长,句号稀有动物般难得一见(所以偶尔的出现显得那么触目惊心),每一段几乎都是一逗到底——整部小说因此只划分为有限的几段(十段)。读者很快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夏日般悠长的,由“炽热”且“让人惊叹的”(苏珊·桑塔格语)长句子组成的很不自然的自然段里,像坐火车长途旅行的乘客;只有在作者打上句号的地方,才能抽空喘口气,喝点水或者上趟卫生间。句号是囚禁,同时也带来了逃狱的可能,每一个句号,都是从莫斯科到彼得堡的列车中途停靠和休息的站台。

诚如苏珊·桑塔格在序言里所指出的,这样的句子令人想起卡夫卡、伯恩哈德和萨拉马戈等经典作家。精巧的语言,绵延不断的长句,迅速推进的情节,大胆而迷人的时空切换。意识的流动时而平缓时而突兀。比如,费佳读波丽娜来信的一段,小说水到渠成地闪回到两人当年的罗曼史,接着切至安娜的感受,马上又跳回德意志山间行驶的列车——一个远景镜头,再插入一帧特写:“一张普普通通的俄罗斯男人的面孔。”像埃米莉·狄更生一样,茨普金也喜用破折号;除了通常的功能,破折号在小说中的作用,主要是转换时空——从过去到现在,从十九世纪的俄罗斯到二十世纪的苏联,或者由茨普金的朝圣回溯费佳和安娜的旅行。

《纽约时报》的书评人认为作者选用《巴登夏日》这个书名,“可能有点委屈自己”,我倒是觉得,这个题名非常适合这部篇幅不大(约十万字)却具有无限长度的小说——首先,巴登是小说最重要的场景;其次,Baden-Baden这个字的音节就像是火车运行时有规律的摩擦和碰撞声,与叙事的节奏也符合,而夏日给人的是一种慵懒单调的印象,二者的结合,便构成了小说独特的韵味。

读这本为文学而写作的小说,需要完整而安静的阅读时间,然而我们没有——现代生活破碎不堪,是各种碎片的大杂烩和拼贴。

“我”和“我们”

 

中外文学史上从来不缺宏篇巨帙的家族史叙事,滥觞甚至可以追溯到《诗经》和《圣经》。手头这本《我们一家人》,短短115页篇幅,却要写出“我的家庭和我的祖国的遭遇”,有点超出我的想像。也许多甫拉托夫另一部小书的名字《手提箱》,揭示出了其一贯的旨趣:对于一个有过刻骨经历的流亡者,短小精悍、少到可以塞入一个手提箱带走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文字亦是如此。他没有写成又一部《布登勃洛克一家》或《百年孤独》,当然也不会用历史阶段或社会事件来划分章节,而是给家庭里的四代成员——从已作古的到刚出生的,还有一条终身未嫁的处女狗——每位一视同仁地分配了一篇人生小传。粗看起来,人物经历平淡无奇,似乎极尽真实宛如纪传体家谱;细细琢磨,故事细节却荒诞不经。这恰是作者高明之处,“伪纪实主义”风格中形式的荒诞感,表达小说内容即苏联现实的荒诞性,恰到好处。且看几个为克格勃卖命的年轻人的私下对话——

“自由?!”第一个人说道,“俄罗斯缺的就是自由!有了自由,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丈母娘杀掉!……”

我问道:“为什么把米沙·海菲茨下狱?别的人在国外出书都没事,海菲茨连自己的作品都没发表过。”

“不发表白不发表。”第二个人说道,“发表了也许就坐不了牢。否则他对谁有用呢……”

“萨哈罗夫的论调就像天真幼稚的小孩。”第三个人说道,“他的思想徒劳无益。仿佛叙述得很有条理,只有一处修正。其实,他所建议的东西只有在一种条件下才能实现。那就是逮捕苏共中央政治局全体成员……”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异端”言论,或许像多甫拉托夫这样“解冻”后流亡异国的苏联作家才捕捉得到。这批被称为俄罗斯侨民文学“第三浪潮”的作家,出现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勃列日涅夫时期的政治高压政策,使许多作家深感抑郁,因而出逃,同时官方也“主动”驱逐了一些持不同政见的作家。后者的代表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索尔仁尼琴和布罗茨基,而多甫拉托夫属于前者。他们作为一个时代和一种制度的见证人,不但出色完成了记录历史的使命,还悄然汇成一条沟通传统与现实的文学暗河。更长远地看,其思想意义亦已超越反专制、争自由的本意,而赋予更多人性的光辉和永恒价值的思索,留存于后人内心深处。

多甫拉托夫继承了果戈理的自嘲、布尔加科夫的调侃、左琴科的讽喻,语言机敏巧妙、口吻轻松幽默,又痴迷于制造强烈的契诃夫式的戏剧效果,行文的“幽默密度”,丝毫不亚于俄国文学史上的幽默大师的力作。他在故事情节中特意安排姨妈玛拉同左琴科路遇的场景,更是直接向前辈幽默大师致敬:处境艰难的作家面对熟稔的编辑,有意侧转身子,擦肩而过。姨妈追上去问他:“您为什么不搭理我?”左琴科无奈地笑笑:“请您原谅。我是在帮助朋友们别搭理我……”这一幕读来令人心头充溢着“带泪的笑”,不免联想到身边荒诞的现实种种,使这本小册子读时尤难忍俊。

好小说的关键不仅停留在阅读快感的获取上,对人性的思考才是品读小说对我的致命诱惑。很难说人和人的共性真的大过彼此间的差异,以至可以把彼此的命运作一番数学加和,并推导出宛若神祗般的集体意志。多甫拉托夫笔下的人物,不是乖乖听从政治学、经济学分类术语的角色,更非扎米亚京笔下字母与数字构成的“号码”。他们有自己的恶癖或爱好、执着或顽固、大义大勇或猥琐滑稽,这些是他们在文学世界中的血和肉,而作者选取它们的最重要标准,是它们都在作者的记忆里深深扎下了根,以致历史潮流虽一波波呼啸而过,家族成员的个性却依然鲜明矗立。

值得注意的是,《我们一家人》的俄文书名НАШИ其实应当译成《我们》,和扎米亚京的反乌托邦名著《我们》惊人一致。这恐怕是多甫拉托夫对前辈的又一次致敬。扎米亚京《我们》的结尾充满反讽:“我希望胜利会属于我们。我不只是希望,我确信,胜利属于我们。因为理性必胜。”理性的“我们”中间,没有个体的“我”的位置;集体意志背后,还站着一个看不见却无时不被感知到的领导权威。相比之下,《我们一家人》结尾自然随意,如曾经沧海般平静道出个体价值的弥足珍贵:“这就是我的家庭和我的祖国的遭遇。”“我”之于“我们”,其意义孰轻孰重,不言自明。

 

吃梦

 

同治十年,王闿运进京会试。他的朋友多,朋友的朋友更多,以此,在试事之余参加的吃请也很多。然请客吃饭没什么稀奇,不值得专文记叙,只因他们埋单的方式比较奇怪,才有记一笔的价值。

这年六月二十七日,许振祎发帖子请他赴宴,与会者共计八人,其中,以闿运等三人为“梦神”,以许振祎、谭继洵等五人为“展梦”。对闿运来说,这次宴会就叫“吃梦”。吃饭就吃饭,什么叫“吃梦”?且不管吃什么,都要埋单,依常理,许氏招客,自应由他埋单。“梦神”二字,或可猜测为贵宾,即闿运等三人毋庸掏钱;而许氏与其他四人具有“展梦”的资格,那么,是不是说,由“展梦”者AA不成?理有或然,文无确证,梦到底如何吃法,终归不知。余心不觉梦梦矣。

后来,读到吴仰贤《小匏庵诗话》,才算解开这个谜团。其书云,在北京参加乡、会试的士子们,在发榜之前,每有聚餐,与会者都不用带钱包,带上嘴就行(“不携杖头钱”),胡吃海喝完毕,拍屁股走人。埋单的事谁负责?待到发榜,由中了举人、进士的与宴者负责。因为在吃的过程中大家都不知道这是“吃”谁的请,而大家又都“梦”想这桌能由自己埋单,所以,这就叫“吃梦”。又因为其时个人信用体系的建设不够完善,或不免有上了榜却逃单的人,于是,大家在与宴者中挑出一或几个不参加本科考试的人,让他们作“酒监”,此即所谓“梦神”。诗曰:“逐鹿隍中手斫之,楼头行炙客传卮,鸡虫得失须臾事,好趁黄粱未熟时”;黄粱一梦的典故用到此处,十分恰当。盖黄粱熟了,梦也醒了,中榜的喜,落榜的悲,该干嘛干嘛,不一定还有聚首碰杯的兴味;就应趁这黄粱未熟之时,你有压力,我有压力,各位打着“吃梦”的幌子,在酒楼舒缓这份压力。一般情况下,“梦神”不用埋单,故“咸乐为之”。只是,倘若手气不好,坐到一桌全军尽墨的席上,则出钱人人有份,“虽梦神不得免焉”。故又有诗云:“莫羡监筵作梦神,梦神也是梦中身”。

“吃梦”首倡于何时?闿运在同治末年“吃梦”,吴仰贤与他是同代人,此外未见更早的记载,或可据此断为清代“同治中兴”以后。光绪时,此风大盛,如宝廷《揭晓前一日与文镜寰满敬之清阶平饮酒》云:“今日固是梦(自注:榜前宴会俗谓之吃梦),明日岂遂醒。人生天地间,终身与梦等。有酒且畅饮,莫负明月影。功名果何物。无妨心暂冷。梦中须觅乐。百岁原俄顷”;虽有冷眼“吃梦”之嫌,究是诗人爱做惊人语,兼且“欢愉之辞难工”,无足怪也,然可证光绪时此风之盛。而沈钦韩《除夕效白乐天何处难忘酒》云:“此时非吃梦。无力送斜晖”。自注:“会榜未出前,聚朋市饮,俟得第者偿,谓之吃梦”;由此可知“吃梦”的时间,或就订在发榜的当天。因填榜都在夜里,故“吃梦”者从晚饭开始,可以一直吃到消夜时分,等到榜单传来,即行当场埋单。

再回到开头。许振祎等五人,在当时已成进士,业为命官,不用再等考试放榜,怎么还聚会“吃梦”?据胡思敬《跋天宁寺食梦图》,凡有望成为各省考官的,在圣旨钦点以前,也聚在一起“吃梦”。以此推想,许振祎等人所吃之“梦”,或是高官与美差。

昨阅报,知今科高考学子有于试后即结队成群去KTV唱通宵者,窃谓娱乐形式虽异,在埋单的事上倒不妨借鉴前辈的做法,可做一场“唱梦”。既尽兴,又有趣,且相对保证经济上的公平,堪称多赢。只是,扩招以来,上榜者太多,想不读大学也难,于是,即用古法,恐最终亦只是AA之局矣。

 

[访谈]“我不想粉饰,也不想故意丑化”

 

联系上杨显惠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他目前正在甘肃定西地区为创作而到处采访。记者联系他的过程中,他不停变换落脚地,很多山村的小旅馆没有电话,手机信号又弱,最后是他借了当地人的小灵通接受记者的电话采访。

很多人认识杨显惠是从《夹边沟纪事》开始,那本书展现的当年右派劳改农场大批知识分子饿死的人间惨剧震撼了很多人。最新的《定西孤儿院纪事》仍然与饥饿有关。定西专区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大饥荒”在甘肃省内的重灾区。小说由22个相对独立的故事组成,以实录般的叙述,将一个个孤儿家庭饥饿与死亡的悲剧展现于读者眼前。陈思和评价说,“许多把肉麻当有趣的文坛泡沫都会销声匿迹,但这样的文字,将会永远地流传下去”。

 

“饥饿”是中国社会绕不开的主题

南方都市报:你在50岁时决定要写三本书,从2000年到现在,你已经完成了《夹边沟纪事》和《定西孤儿院纪事》,都引起了震动。你这种关注历史真实和苦难的精神倾向应该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吧?

杨显惠:对。应该说从1979年开始创作起到现在,我写作的基本主题就没有变过,90%的作品都是关注苦难,关于人道主义的。那时候“文革”刚刚结束,出来很多伤痕文学的作品,但是我对那种光是诉说自己心灵受伤害、诉说冤屈的作品也不感兴趣。我的处女作《七月里》讲的是作为工农兵学员的“我”和一位来自定西地区的“同学”毕业前夕去定西地区搞外调,那是收获的季节,小麦和豌豆成熟了,但是我们在一个火车站与“同学”的外出讨饭的父亲和妹妹相遇了。这个小说讲的是七十年代农村的苦难,主题还是“饥饿”。

南方都市报:这么说,“饥饿”的主题几乎贯穿了你的创作。包括《夹边沟纪事》和《定西孤儿院纪事》,讲的也都是“饥饿”。

杨显惠:是,在我的几十年生活经验里面,“饥饿”是中国社会绕不开的主题。甘肃的农村解决饥饿问题是在1981年包产到户以后,农民才开始吃饱了肚子。所以从1958年开始一直到1980年这20多年里,“饥饿”是农村甚至整个中国社会一个最大的主题。我认为在这个主题后面包含了很多问题:为什么会饥饿?它后面有着历史、现实、政策等各种复杂的原因。过去农村有富人,有中农,吃不饱的是少数人,但1958年的合作化之后,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减少,一亩地从100斤下降到80斤,又从80斤下降到60斤,全村人都吃不饱。它破坏了我们中国几千年经济发展自然形成的经济体制。原来农民不管地多地少,他都会在地里尽心劳作,土地全部被征收,农民不是这土地的主人,他也就不操心了。

南方都市报:到1990年代商品经济潮时,现实主义的题材就不吃香了。你那时候有没有遇到困难?

杨显惠:从1990年到1997年这一段,是我写作生涯里最痛苦的时期。那些年,一方面是商品经济大潮,人人都忙着挣钱,我自己坐在家里写作,生活非常清贫。另一方面那也是各种文学思潮百花齐放的时候,什么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最流行的是先锋派。我就面临着找一条什么样的文学道路的问题。每天都很苦恼,非常痛苦。我当时想了很多,把最流行的现代、后现代的理论都做了一番研究。

最后我想明白了,这些东西都不适合我,当时我给自己定下一个原则:跟当代文艺思潮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一方面我要跟上时代和文学的发展,另一方面我要保持自己的创作个性,不湮没在那些时髦的、主导的文学潮流里面。还是写苦难和现实,在写作的思想深度、题材开拓方面要有进步。有了这个原则,我就做了一些实验性的写作,虽然反响不大,但是能够发表。我觉得既然能发表,就说明还行,这时候就开始着手采写《夹边沟纪事》了。

“一遇到这些孤儿,我就觉得我找到了突破口”

南方都市报:你第一次听到孤儿的故事是什么时候?

杨显惠:是1990年我在饮马农场兼职副厂长的时候,其实那时候我是为写夹边沟做准备的。我遇到了当时定西孤儿院的几十个孤儿。他们给我讲了孤儿院的事情,讲了当年全家饿死的故事。我就是觉得震惊,太震惊了。事情才过去30年,但是我不知道,很多人都不知道。光是定西专区的儿童福利院,大大小小加起来就有五千多个孤儿。当时我就觉得,好极了,我找到了写六十年代饥饿的一个突破口。

南方都市报:你经历了那个年代,但你也不了解那段历史吗?

杨显惠:我1946年出生于兰州的一个城镇居民家庭。六十年代我们也饿肚子,那个时候全国都饿肚子,就是北京、上海人也挨饿。我那个时候上初中,对饥饿的印象很深刻。那时候甘肃定西地区来要饭的多得很,我们住的院子里一会儿进来一个老太太,一会儿进来一个老头,一会儿进来一个年轻人,一整天都有人敲你的院门。这些东西长期储存在脑子里,一遇到这些孤儿,我就觉得我找到了突破口,要不你怎么表达大跃进的灾难?

那时侯我就想着要写这个孤儿院,可是当时我在为夹边沟做准备,所以这个事情就拖下来了。等我把夹边沟写完以后,2002年就开始着手定西孤儿院的调查。2002年到2003年采访,到2004年就开始边写边发表“定西孤儿院”。

南方都市报:你写成这本书前后采访了多少人?

杨显惠:我访问了包括孤儿、孤儿亲属在内的一些人,还有当年孤儿院的老师、一些民政局的干部,这些民政局的干部都是与孤儿院有关的。能找到的我都找了,人家愿意谈的就谈,不愿意谈的也没办法。因为对过去的那一页,有些人是不愿意谈的。所以总共下来采访到的也就是150个人左右吧。

南方都市报: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愿意谈呢?

杨显惠:有些孤儿说哎呀,那些东西,我们不愿意谈,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另外有些人则是有顾虑,他说那时候搞大跃进,把农民的粮食都收走了,就饿死人了嘛!他说把这些说出去写出去,影响不好。还有些人说我现在在单位上工作了,给你们讲这个,影响不影响我的前途啊、工作啊。他们也有这样的顾虑。

南方都市报:这些孤儿现在的生活境况怎么样?

杨显惠:他们的出路无非是当工人和当农民,这些人现在绝大部分经济状况都不好,属于社会底层。当工人的大部分退休了,或者说下岗了。当时经济比较落后,参加工作的那些孤儿,多数进了镔铁厂、木器合作社。还有一些到商店里当营业员。还有近一百个孤儿到定西的五大坪农场做农工。还有到纺织厂、油井和煤矿的。他们谈起他们人生经历的时候,都有一种辛酸的感觉。

“我听不下去了跑出去,在外面站了好一阵”

南方都市报:你是用小说的笔法来写这些故事的,里面的细节是真实的吗?

杨显惠:细节都是真实的,那些细节你能凭空编出来吗,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能编出这些细节吗?生活本身的丰富性远远超越人的想象。我在下去采访的时候,每听一个故事都觉得非常震撼,而且是越来越震惊。没有重样的故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家庭环境,包括村里的队长不一样,有的善良一点,有的恶一点。虽然都是饿死,但死法都不一样。这些东西你不去了解根本是想象不到的。

南方都市报:书里讲,一位母亲为了自己生存下来而把自己孩子吃掉了,这也是真的吗?

杨显惠:母亲把亲生的孩子杀了,现在想来是不可能的,但绝对真实。道德极限是在社会正常的情况下形成的一种大家共同遵守的规范,在人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最后时刻,道德极限就崩溃了。那个母亲我没有直接写她如何杀自己的孩子,可是她就是吃了。我是听一个老头讲的,他那时还是孩子。他家邻居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头一天他去邻居家,看见那个小女孩在院后的菜园里拔韭菜,可是过一天再去,那女孩不见了,毛角子(小女孩的发型,没有编织,用头绳扎成两个小刷子)在水缸上搭着。

这些故事,在六十年代农村出生的都会相信,他们的父母都会告诉他们,尽管可能不会说得那么详细。我在兰州遇到好几个读者,都是定西地区的年轻人,二十几岁三十几岁,他们都跟我说,“我们父母亲跟我们讲过这样的故事。”

南方都市报:当初你写这些东西的时候,怎么不将它写成报告文学的形式?

杨显惠:因为我觉得写成报告文学,说它是真实的,发表很难。以小说的形式写,那就属于想象的范畴,就是虚构了。

南方都市报:在《上海文学》连载这些文章的时候,你是与烜笠联名发表的。他是什么人?

杨显惠:他本身就是一个孤儿,我是在当农场副厂长的时候认识他的。他学习上很钻研,还在农场连队里当过文书。他很支持我写这个东西,他帮我联系认识的孤儿,我们曾经在一块跑过几个月。

南方都市报:那农民会不会不理你,或者不想谈这些事情?

杨显惠:不会。一般来讲,你能够跑这么远,到他那个地方去了,他们就基本没顾虑了。有顾虑的大部分是城市里的。在农村的,他们看你坐车赶了几百里路到那些农村和小山沟,都会谈得很详细。

南方都市报:采访的过程中你会不会跟他们一起流泪?

杨显惠:这是避免不了的,铁石心肠的人都避免不了。当你听到他家庭的不幸,他爷爷是怎么饿死的,奶奶是怎么饿死的,母亲是怎么饿死的,饿死的方式各不相同,这是很震撼的。有一次一个孤儿跟我讲,当年她到了孤儿院,她五六岁的小妹妹暂时寄住在结婚的哥哥家里,过了一周她去接妹妹发现妹妹已经死了。过了很多年她才知道,妹妹不是饿死的,而是因为长期饥饿,一下子吃救济粮太多上吐下泻弄脏了嫂子的炕,被嫂子扔下来撞在石磨上撞死的。听到这种故事真是……当时她泪流满面,我听不下去了跑出去,在外面站了好一阵,情绪平复了又进来听。其实我也是出去抹眼泪的。

南方都市报:采访当中最让你震撼的故事是哪个?

杨显惠:你可以看一看那篇《独庄子》,是讲他的爷爷死了以后,母亲已经饿得抬不动他爷爷了,叫人又叫不来,只好把他爷爷摆在炕上。后来他父亲回来了,没几天也死了,也摆在炕上;不久又死了妹妹,又摆在炕上;再死一个妹妹,再摆在炕上。当他和他母亲、他奶奶在土炕里睡不下的时候,要把死了的三个人在炕上挤一挤。他爷爷已在上面摆了两三个月了,想把爷爷推出去又推不动,就搬起来把他骨碌一下翻过去,这时候他爷爷后背上的肉已经腐烂了,骨头都脱出来了。我记得很清楚,他讲自己的爷爷、父亲、妹妹怎么死的时候都非常冷静,但这件事情给我的印象是最深的。

南方都市报:听完了会不会睡不着觉?

杨显惠:(叹气)这个倒是没有,我每天晚上都吃安眠药,哪有睡不着的。

“我是个笨蛋,没有玄想的能力,所以就多跑路”

南方都市报:你做这件事就是想记录历史的真相?

杨显惠:我没想过要成为一个大作家,我只想把这段历史记下来。因为过去的历史有太多的粉饰,我不想粉饰,也不想故意丑化,只是想客观地记录下来。这可能对以后的年轻人了解我们社会的发展有点好处吧,我就是想做个社会记录。

南方都市报:这些故事发表以后,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反馈?

杨显惠:反馈不多。从2004年开始连载到现在两年多了,文坛和媒体的反应都比较平淡,只有几篇评论文章。因为我写的这个东西整个来说还是不入主流的、边缘化的,不是现在文坛的主流写作。所以不受关注很正常。不像一些作家出一本书就炒翻天了,到处都在报道。

不过我是充满信心的,我相信这条路是正确的,我做的事情是有价值的。说好或不好我都不在乎。

南方都市报:第三本会写什么?

杨显惠:现在还不能透露,不过肯定还是跟甘肃有关。我这三本书都跟我上山下乡16年的经历相关,我在那里发现了自己创作的主题,所以我对这16年毫不后悔。

南方都市报:你对当代文坛或中国当代作家的创作情况怎么看?

杨显惠:我是个笨蛋嘛,我没有玄想的能力,不能像别的作家那样坐在家里编故事,所以我就多跑路。你不能要求所有的作家都写沉重的东西,有一部分作家关注它们,我觉得就可以了。很多作家是很有责任感的,比如路遥、王安忆,他们的作品都写得很好。

 

“诺贝尔文学奖”在日本没成“金字招牌”

 

“如今在日本,村上春树的书每卖100万本,我的小说也就卖3万本左右。”诺奖作家大江健三郎曾如此形容自己的书在日本的销量。昨天,日本著名文艺评论家黑古一夫应社科院外文所邀请来京,在他名为《关于大江健三郎、村上春树》的演讲中透露,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大江健三郎未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前,他作品在日本受欢迎的程度远远高于1994年获得诺奖之后。

现在的日本,“诺奖”都成不了“金字招牌”,可视作文学娱乐化日趋严重的表现之一。据介绍,“三省堂”是日本的大书店之一,但从店面乃至仓库里,大江健三郎的书一本都找不到。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一些娱乐性质的漫画则铺天盖地。同时,村上春树的小说,因其关注点拘于个人情感,持续走俏日本至今。“村上作品中,常出现一些无意义的死亡,却鲜有对人类、对世界的终极关怀。”

言及此,黑古一夫教授深感忧虑。他告诉记者,即便在貌似严肃的文学研究领域,“娱乐化”的势头也甚为生猛。“两年多时间,我读了七十多篇论文,最后感觉只有一篇可用。”当下的日本评论界过于注重文学作品中的细节,譬如,热衷于探讨村上春树小说主人公喜欢的音乐,乃至菜单。与此同时,真正涉及作者人生观、价值观的东西常为人忽视。“在日本,村上春树不仅是畅销书作家,也是翻译家,他译介过大量美国文学到日本,包括同时代美国作家蒂姆的《核世纪》(NuclearAge)。这一主题严肃的译著,是村上春树非常重要的作品,但长期以来在村上春树研究者视野之外。”

王安忆眼中的当代作家

 

新近出版的今年第六期《西部。华语文学》上,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上海市作协主席王安忆在一篇《文学谈话录》中,用了较大篇幅谈到了她眼中的我国当代作家,话题新颖,引人关注。

史铁生——一个很特别的人

王安忆首先谈到了史铁生。她介绍说,身体上有残疾的史铁生不大方便出来,因而他们的交往多是王安忆上门去史铁生家,“我是非常勤快地往史铁生家去的,大概都超过了他自己的预想”。“我爱上他家的原因很多,第一个我觉得到他家去真的很放松,还有我觉得与他个人魅力很有关系,你渴望和一个人接触,这个人肯定有魅力的”。

王安忆说,史铁生的魅力在于他是那种思想很有光彩的人。“和他谈话要辛苦得多,他会进入一个玄思的世界,因为他是没有什么外部生活的,他的外部生活很简单,所以你和他谈话很快就到形而上去了,你就跟他形而上,很辛苦的,但是很有乐趣”。

在她看来,史铁生“思想和别人那么的不一样,但你晓得是他独立思想的结果。史铁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有的时候你和他在一起会觉得他很健康,觉得他很健全,你不觉得他有什么缺陷,他有一种思想上可以不断激发人的力量”。

张承志——红卫兵作家里思想最有发展的一个

在王安忆看来,历史专业出身的张承志好像积蓄了很多感情,是个诗人,他一定要直抒胸臆,一定要抒发情感。“历史里面的诗意都被他攫取。比如,他学的民族史里面有迁徙,这个迁徙就能够展开很多想像,然后是战争,这种东西能够使人激情澎湃”。

张承志后来不怎么写小说了,而代之以写散文。王安忆说,张承志散文也写得非常好,她最喜欢的一篇叫《公社的青史》。“他现在好像和以前已经有些变化了。他是这一代红卫兵作家里面,思想最有发展的一个”。

王安忆还透露,张承志《北方的河》塑造的男性是那么地魁伟、有力量,有理想,然而,他自己却是沉默的、不多说话的人,“无论怎么接近他,都不能够理解他一点点。尤其是对女性的拒斥,这简直让天下女性绝望。他的魅力似乎专针对于女性,可却偏偏不让女性了解”。

张炜——有“美好的情感”

王安忆说,张炜身上最文学的东西,就是诗意,他是一个抒情诗人。“我特别喜欢他写那些果园里的、海边的小女孩,都是那种小小的、乖乖的、特别美好的女孩子。一旦他写到这种情形下,文笔也流利了,情绪也变得非常地轻松快乐”。

王安忆认为,张炜作品中,《九月寓言》是他最好的小说,将他的诗情最大规模地表现出来,“虽然你可以看出他很多地方是学《百年孤独》,但是学得好,它完整,他自己重新塑造了一个村庄”。

王安忆说,张炜“是我认为正面的作家,‘有美好的情感’。‘美好的情感’这个话现在已经被批判得没什么价值了,可事实上作品的好和坏一定是这上面来见分晓的”。

莫言——元气旺盛

谈及莫言,王安忆认为,莫言最大的特色就是他是在农民里生长出来的,但又不是替农民代言那种意义的,而是坚持在农民中的立场,使得他获得了一个独立的空间。“这空间在现实的层面上是人道的,审美上则是浪漫的”。

王安忆用“元气旺盛”来形容莫言。“莫言是个元气旺盛的作家,泥沙俱下的,他是可以淘得出金子来的”,“他蛮有力量的,我这个力量不是说气魄啊什么的,我的意思就是说他蛮有后劲的,蛮有力道的一个人”。王安忆认为,莫言对其作品,驾驭自如,“你看他这么粗壮的一个汉子吧,忽然之间能写出这么灵巧的东西,真的就是神来之笔”。

同时,王安忆还说,“莫言还有一点蛮好的,就是至少在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很刻薄的什么话,他不攻击人的,他恨也就是恨,骂也就是骂”。

贾平凹——发自内心写作

王安忆说,对于贾平凹,他们平时联络不太多,但也蛮友好的,“相处中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语言的问题,我听不懂他的话。他也很苦恼为什么我的话你会听不懂,所以我们在一起交流需要翻译”。

王安忆比较喜欢贾平凹的小说《鸡窝洼人家》。这个小说写了一种特别朴素的农家小康生活理想,他没有用先进与落后的观念去评价这两对人,只是让他们各落各的窝,各得所归。小说特别像民间故事,民间传说,有一种质朴的结构。

“我蛮喜欢这部小说的。很多作家,如果他们能够遵从内心地去写农民的生活,会写得很好的”。

阿城——具有清谈风格

王安忆说,阿城是最早介绍到台湾去的当代大陆作家,台湾了解大陆的文学,鲁迅后面就是阿城。

在王安忆的眼里,阿城是个有清谈风格的人,“阿城有种晚清民初气质。我很喜欢他的松弛的状态,而且他的清谈的风格我也很喜欢,他和我们气质不同。阿城要向你描绘事情的时候就会描述得非常生动,这也是写实派的特征,他很会描绘,描绘的生活状态也很好”。然而,“现在的作家里面其实很少有这种风格的人了”。

王安忆还欣赏阿城的另外一点,“他喜欢一种艺术吧,他一定会在生活里面体现这种艺术。我们的艺术和生活往往是分家的,比如我在我的作品里讲这么一件事情,可是我的生活往往完全是另外一个状态;而他的生活状态却是在实践他的艺术观念的,或者反过来说他的艺术是体现在生活上的。就是说,他有一种生活美学的观念”。

王朔——温情主义者

谈及王朔,王安忆直言,他“其实是一个温情主义者。他有一次喝了酒,我觉得他喝酒以后就特别可爱,脚是软的,眼光也是软的,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跟你说的样子,他说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你不要来考验我,我经不起考验,一考验我肯定叛变,立刻就成为一个坏人。我觉得这个人真的是温情主义者,他很容易受伤害的”。

在王安忆看来,王朔为了掩饰自己的伤痛,就会做出特别凶悍的样子,会做出特别抵抗的样子,或者胡来胡闹,把事情搞成一团酱。“我觉得那是自我保护,他其实就是说我已经是这样了,你还能把我怎么样。简直就是耍无赖了。这是一种抵抗的姿态,但不是上乘,有点可惜”。

王安忆认为,王朔“很能体会人的情感,但是我觉得他太软弱了,所以很多东西不能抵御”。

迟子建——勃勃生气

谈起比她年龄略小一些的作家,王安忆说,她蛮喜欢迟子建。在她看来,这个出生在黑龙江漠河的作家身上的生气以及她自然地带到小说中的生气,与生俱来。

“她意境特别美好,这种美好,我就觉得是先天生成。她好像直接从自然里面走出来。我们现在,还是农村出来的作家比城市出来的多。那毕竟离自然近一些,人性质朴一些。而迟子建的特异在于,那边也会有很严酷的现实,权力的斗争,生存上的不平等,但是她好像天生就知道什么东西应该写小说”。

“像迟子建生活的地方,人还保持着对自然的敬畏,这敬畏其实是神灵产生的根源,然后就由上天选择有特殊能力的手,编织传统”。

苏童——有积养

王安忆说,苏童有一个积养,看了大量的小说,尤其是那些鸳鸯蝴蝶派的小说,因而他很会起小说名字,比如《妇女生活》,《红粉》,《园艺》等等。

王安忆认为,苏童的小说起步较高,一开始就写得很好,同时写作质量一直稳定。“他最早的小说,也是追求古怪的、离奇的,后来越来越平实。这两年短篇也写得很好,我觉得他越来越好的地方,在于他已经不到怪的里面去找,他开始走到朴素的材料里面。如果把他的东西从时间排序上看,他有很大进步”。

在她看来,“苏童也像迟子建,也是属于精力特别旺盛的。他会一直写下去,他可能会写出很差的东西,但并不妨碍他继续写出好东西”。

此外,在与复旦大学教授张新颖的这本《文学谈话录》中,王安忆还谈及刘庆邦、刘恒、余华等其它作家。王安忆说,“一般我喜欢的作家,人格都很有光彩,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他们都是意境比较美好的人”,“和这些同辈人相处,现在回想起来都蛮好的,首先都是很健康的,也蛮纯洁的,也互相受益,也非常真挚”。

由多年在沈阳成功主编《当代作家评论》的林建法出任执行主编的《西部。华语文学》,是西部的新疆与东部的上海于今年年初联办一个纯文学的杂志,它以反映华语写作的新趋势,为世界提供优秀的华语文学为办刊宗旨。

国际反腐败组织“透明国际”征求2007年“廉正奖”提名

 

(独立中文笔会新闻)国际性的反腐败组织”透明国际”( 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简称TI)最近发出通知,征求其2007年度的”廉正奖”( Integrity Award,或翻译为”正直奖”)提名,表彰那些”反腐败斗争的无名英雄”( unsung heroes of the fight against corruption)。

 此奖设立三个奖项,表彰全世界范围的积极反腐败的个人或组织,而且能够不惜冒生命危险和付出巨大代价,维持公正、透明度与正直廉洁,揭露腐败行为,挑战那些拥有巨大权利的权贵与机关。此奖过去的获得者包括记者、公诉检察官、会计人员、政府公务员及公民团体的领导人等。本年度的奖项将在十二月份的国际反腐败日时颁发。该奖评审查团由13名国际知名的反腐败人士组成,评奖结果还必须经过该组织理事会批准。

2007年”廉正奖”的提名截至日期为九月三十日。在考虑颁奖时,评审团也会考虑到地域平衡和专业分布等因素。提名事务可联系:

Gypsy Guillén Kaiser
Senior Press and Marketing Officer
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
Alt Moabit 96
10559 Berlin, Germany
电子信箱:E-mail:
[email protected]
电话与传真:Phone: +49 3034 382 0662 / Fax: +49 30 34703912

有关提名的更详细信息可参看网站:
http://www.transparency.org/news_room/award/integrity_awards/call_for_entries

该组织发表的2007国际反腐败报告可见网页:
http://www.transparency.org/news_room/in_focus/2007/gcr_2007

万 之:《以生命为代价》的革命诗人--最新出版马雅可夫斯基传记披露诗人生死之谜

 

 

著者:本格特杨费尔德(Bengt Jangfeldt

书名:《以生命为代价》(Med livet som insats

国际书号:ISBN: 9146212124 / 9789146212126

出版日期:2007-04-12

出版社 Wahlström & Widstrand

页数:592

封面:

 

 

(有关作者的更多照片可见该出版社供媒体使用的网址:

http://www.bok.bonnier.se/foton/wwfoton/jangfeldt.htm

 有关此书封面的不同大小照片可见该出版社供媒体使用的网址:

http://bokbilder.bok.bonnier.se/visabok.aspx?isbn=9146212124

以及古狗上图片搜索网址:

http://images.google.se/images?hl=zh-CN&q=Vladimir+Majakovskij&btnG=%E6%90%9C%E7

%B4%A2%E5%9B%BE%E7%89%87&gbv=2

行笔之初,在古狗搜索了一遍马雅可夫斯基的名字,中文繁体搜索结果有1,100,000条,而简体中文搜索结果1,5900,000条,都过了百万,西方语言的搜索结果总计更是数百万计。可见这个活跃于上世纪初的苏俄革命诗人并未尘封故纸被人忘却,也被带入了网络新世纪,依然影响着一代代读者。革命早已成为过眼烟云,爱情之花已成枯槁,火山熔岩般的热情化为岩石冷静的记忆,但马雅可夫斯基的诗歌依然有人出版有人吟诵,诗人因此依然活在文学的殿堂里。在瑞典,一本马雅可夫斯基传记《以生命为代价》刚刚问世,据说这是至今为止首部全面介绍这个诗人生平、诗歌创作和死亡之谜的传记,书中披露了诗人传奇而短暂一生中许多鲜为人知的细节,特别是1930年诗人自杀前后的情形,再现了诗人被掩盖的另一面目,因此此书一上市,立即成为文学界的热门话题之一。有的书评说,“杨费尔德的《以生命为代价》拆毁了现有的马雅可夫斯基纪念碑,让我们看到一个被监禁的活生生的人马雅可夫斯基,看到他和自己与时代的斗争。”

马雅可夫斯基毫无疑问是二十世纪苏俄文学同时也是世界文学的重要诗人之一,未来派(futurism)诗歌的开创者,很多批评家把他和美国诗歌先驱惠特曼相比。他开创的楼梯式诗歌曾经影响过从东方到西方全世界各地的几代诗人,特别是左派的诗人,包括中国的几代诗人。从胡风、何其芳到贺敬之等等诗作都见到马氏诗歌资源的影响(如胡风赞美“新中国”成立的诗歌《时间开始了》明显有模仿马雅可夫斯基赞颂十月革命诗歌的痕迹)。包括文革后崛起的“今天派”或称“朦胧诗派”,其先驱人物食指就坦言马雅可夫斯基是他崇拜的诗歌楷模。尽管中国文革是个疯狂否定一切的时代,包括一切世界文学经典,连苏联革命作家如高尔基和马雅可夫斯基也不能幸免,成为“破四旧”烧书和大批判对象,但是我的诗人朋友杨炼告诉我,文革中他下乡插队时搜求异端书籍,居然得到过一本马雅可夫斯基诗选,而当时还觉得马氏语言朦胧难读。显然,马雅可夫斯基也算是给予杨炼诗歌启蒙的资源之一。“今天派”诗人顾城,从气质上看似乎和马雅可夫斯基大相径庭,但是顾城诗歌的出奇意象其实也有来自马雅可夫斯基的资源,让人不由联想到马氏《穿裤子的云》等诗作。

也许现在有人出于政治倾向而否认马雅可夫斯基的诗歌意义和艺术成就,就象人们愿意否定二十世纪的革命。确实,革命诗人中优秀而能不朽者寥寥无几,越是成功的革命越能毁掉优秀的诗人,这是一个世纪的悲剧。马雅可夫斯基的早逝其实就是这样一个悲剧。他在一九三零年开枪自杀,年仅三十七岁,是俄语文学史上又一个英年早逝的大诗人(另一伟大诗人是普希金,因与人决斗而亡,享年恰恰也是三十七岁)。他的自杀之因一直不很明朗。当时的公开说法是归因于他的无法自拔的三角或多角恋爱,他的情人莉利娅-布里克一直是有夫之妇,其丈夫也是马雅可夫斯基诗歌崇拜者,三人曾经长期同居。苏共中央书记处当时发布的声明说,马雅可夫斯基的自杀“……与诗人的文学和社会活动没有任何联系”。也就是说,纯粹的私人原因,而没有政治的因素。虽然如此,马雅可夫斯基死后一度被官方冷落,没有再继续宣传他的诗歌作品。直到一九三五年四月十三日,莉利娅-布里克上书当时最高领袖斯大林,巧妙地对这种冷落表示哀怨,感动了伟大领袖,斯大林批示说:“马雅可夫斯基过去是将来也是苏维埃最伟大的诗人,对他的冷落是不可原谅的”(见本书555页),于是,一个始终对革命充满热情而且观念正确(或正统)的诗人形象重新树立起来,重新宣传和炒作。莫斯科于是有了纪念马雅可夫斯基的广场,有了马雅可夫斯基纪念碑和博物馆,这些文物今天依然还保留着。

一个革命者的形象树立起来了,但是一个真正的诗人的形象被掩埋了。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悲剧,而不是他的英年早逝。正如苏联另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日瓦戈医生》的作者帕思杰尔纳克所说,这是“马雅可夫斯基的第二次死亡”。第一次死亡是他的生命,第二次死亡是他的诗歌(该书557页)。

问题其实很简单,我们面对的马雅可夫斯基算是一个革命诗人,但到底是革命者还是诗人。如果是革命者,那是很容易为了革命毁掉自己的诗歌的,而珍惜诗歌艺术的诗人,虽然为了诗歌呼唤过革命,甚至投身于革命拥抱过革命,但最终还是不愿意因为革命放弃诗歌。就象有些人是为了生存而写作,有些人为了写作而生存,没有写作的生存就没有了意义。无诗歌毋宁死,他宁可放弃的是生命,这就是他自杀的更深层原因,也是《以生命为代价》要传递的信息。

本书作者杨费尔德是瑞典的苏俄文学专家,也是世界比较知名的马雅可夫斯基研究者,对于苏联铁幕时代的艺术文学和政治都非常熟悉。早在1972年他就作为瑞典与苏联的交换学生留学莫斯科,开始翻译马雅可夫斯基作品,并因此结识了马雅可夫斯基生前女友莉利娅-布里克,认识了不少当年马雅可夫斯基生活圈子里的作家和朋友。风烛残年的莉利娅感觉自己来日无多,而在苏联看不到还马雅可夫斯基诗人真正面目的希望,因此把很多书信手稿都交给了这个瑞典学生杨费尔德。杨费尔德本来以为,苏联解体而改制之后,思想的开放和旧资料的解禁,会有利于俄罗斯人自己给马雅可夫斯基还一个公道的机会,因此寄希望于俄国出版一本马雅可夫斯基的传记。但是,2004年他再返莫斯科,却看到这里依然禁锢思想和言论的自由,让他大失所望,于是,按照他的说法,你们俄国人自己不写,我来写。历时三年,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也是莉利娅的心愿。据报道,此书出版后已经有多家俄国出版社联系购买版权,但是,杨费尔德怀疑他的书是否能在俄国原封不动地出版。

五月八日星期二晚上,杨费尔德在斯德哥尔摩文化宫介绍自己的创作经过时说:“之前,我经常问自己的问题就是,一九三零年,苏共的大清洗正开始,包括马雅可夫斯基很亲近的朋友谢罗夫都被枪决了,一个象马雅可夫斯基这样敏感冲动的人,难道对苏联当时发生的事情难道一点没有知觉?”

将近六百页的厚书,拿在手里是沉重的,更感到历史的沉重。我看着杨费尔德就象一个掘墓人,他偏要推倒墓碑,重开棺木,再现尸骨,他让我们看到什幺呢?

首发《明报月刊》2007年第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