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荆棘鸟是个澳洲古老的传说，其一生只歌唱一次。此诗根据该传说改写：大地毁灭之后，一只年青的荆棘鸟秉承神喻，寻找荆棘树——神立于大地的权杖。在大地毁灭中，这棵荆棘树已死亡。荆棘鸟飞遍大地，历经艰辛，最终寻到立于大地中心的荆棘树。它让尖利的棘刺穿透胸膛。它的血染红荆棘树，滴落大地。荆棘鸟泣血歌唱——它一生唯一的歌唱、最后的歌唱。于是，荆棘树复活、大地复活、万生复活，失散的千万灵魂在歌声中欣欣归来……
一、飞翔
1
它终于飞上九天
年青的翅膀平稳地展开
流驶的云托它上升、上升
它惊呆了
唯有辽阔、唯有自由
长风吹拂它火红的绒羽
蓝色的双翅划破重重云层
大地消失了
每一丝风都清凉、新鲜
它如新生
连闪烁的羽毛都散发着激情、欢愉
这只火焰般的荆棘鸟
它头一次畅尽翺翔长空
有如飞翔神的家园
飞翔啊
昊昊天宇，云起云飞
太阳离得更近，更为耀眼
它尽情享受新鲜的生命
像一首飞翔的歌唱
云层下,苍渺的海、雪山
大地点点斑斑
长风浩浩，它听到远方神秘的呼唤
仿佛神灵穿越无限的时光
啊……，万嶽之上
它的新生、它的世界
它的命运与奇迹
自由、喜悦、欢畅
只有飞翔、只有歌唱——
但是它不能
荆棘鸟一生只能临终歌唱一次
蔚蓝的苍穹，神的故乡
阳光瀑布般倾泻、鸣响
太阳莅临穹顶
它是神谕，普惠万物
慷慨的光与热
照耀大地、高山、海洋
这只美丽的荆棘鸟，
欢愉地在高空中翺翔
新鲜、璀璨
火红的毛羽携带蓝色电光
金色的羽冠鉆石般闪耀
太阳、天空、浩浩云团
生命与风
自由与飞翔
一切、一切
如此神圣、美好
它幸福地涌出泪滴
2
它从来没有见过母亲——
母亲只留给它最后的祝福
是父亲养育它、庇护它
将它交给大地，领上天空
父亲教会它飞翔
只有最勇敢的鸟，最矫健的翅膀
才能沖上九天
那是苍鹰也不能祈望的高处
父亲教会它顽强
及种种飞翔的绝技
驾役流云，穿越电光
俯沖、高翔
暴雨中搏击，在浓雾中辨识
疾风中，倾斜翅膀飞越雪峰
……
每当危险的时候
父亲总是飞在它的下方
一旦闪失，父亲就会电光般沖上
用雄健的双翅将它安然托起
年青的荆棘鸟跟随父亲
一天天地长进
但是父亲没能等到它沖上九天
那次，它飞得太猛太高
一道流云驰过
年青的荆棘鸟急剧跌落
父亲勇猛地迎上去
将它稳稳托住
但是，它却撞折了父亲苍劲的翅膀
殷殷血滴淌下云层，染红山巖
临终的父亲，最后叮嘱：
要像太阳一般灼热，山巖一般顽强
你将历尽苦难，飞遍大地
3
年青的荆棘鸟
年青的生命，亮丽的生命，
唯一的、罕有的、珍贵的生命
一切、一切
尽情地享有你的生命吧
它每天在天空中飞翔
倾听风，穿越绵绵云团
朝着太阳
让流金的阳光梳亮它的羽毛
它渴望飞得更高更高
接近太阳， 汲取它的能量
让自己的羽毛更加绚丽
翅膀电光般矫健
天穹如镜，霞云烁烁
它在翺翔中看到自己
如此矫健、美丽
天地的精灵
太阳抛撒的花束
它是唯一的、唯一的
它爱上了自己
它为自己骄傲
太阳、天空、海洋、山峦
天创神造
一切、一切
如此壮丽、完满
浩瀚的宇宙啊
赞美这只绚丽的荆棘鸟吧
天宇、云霞因它而有生意
它是神灵恩赐的花冠
它热爱自己
热爱无尽的苍穹、太阳
生命就是飞翔
在飞翔中热爱、搏击
鸣奏生命的激情、自由、美好
它欣喜地鉴赏自己
鲜艳的羽毛，闪闪的羽冠，
它掠过天穹
像一道绚丽的彩虹
云团漂行、天风疾驶
这只年青的荆棘鸟
水一般的清澈
云一般的圣洁
无垠的天宇
它激昂地飞翔
万物静然，浮云万里
它发誓要让无垠的时宇
由它而美丽、而辉煌
二、孤寂
1
荆棘鸟一天天地成熟
它每天骄傲地飞翔
年青的血灼热激荡
矫健的翅膀划破重重流云
火红的羽毛牵携千里清风
飞翔，还是飞翔
欢畅，还是欢畅
它想唱一首太阳之歌、自我之歌
2
太阳的金辇
巡回了一轮又是一轮
终于有一天荆棘鸟感到了孤单
悲哀像云影将它徐徐遮盖
它从没有见过另一只鸟
也没见过一朵盛开的花
以致一条清澈流淌的河流
除了风，它没有听到过任何歌唱
天空如此辽阔、自由
而它栖息的大地
只是茫茫的沙漠和赤裸的山巖
唯一的生，是崖壁上微小的浆果
红红的，亮亮的
如云霞洒落的片片细碎宝石
那是古老的巖壁渗出的血滴——
神赐予荆棘鸟世代的食物
是的，茫茫大地
美丽的荆棘鸟是唯一的
唯一得只能热爱自己
唯一得浮云一般苍凉、孤单
辽阔的天空、太阳
它终于明白
为什么它如此热爱飞翔
3
孤独一天天咬啄它的心
它期盼有飞翔的同伴
与它们一起穿越阳光，比翼云霞
一起欢语、歌唱
分享自由、快乐或忧伤
它希望栖息高大的梧桐
看到野马徜徉草场
清晨湖畔，优雅的鹿群静静饮水
漫野的百合迎着朝阳
闪烁清新的露水
它想象，山巖上
一只绿色小蜥蜴与它亲切对视
或是一只蚂蚁与它细细低语
盈盈飘逸的蒲公英
祝福般飘落它蓝亮的羽翎
它祈望，祈望有一只爱情的荆棘鸟
从霞云中向它飞来
从此没有孤单
一起飞翔、歌唱、搏击长空
夜晚，它们仰望星空
倾听星雨
相依相偎，让彼此的温暖
驱散无限的苍茫与静寂
祈愿、祈愿
大河奔流、绿野苍苍
……
但是，茫茫天地
唯有赤褐山巖
酷热的沙漠反射午日灼光
4
它的孤独日益生长
像黑夜来临渐渐吞噬白昼
它失去欢乐
郁悒如藤索将它道道缠绕
它倦了
倦于飞翔、天空，甚至回避太阳
它只是盼望有鸟群掠过
听河水汤汤
它终于懂得孤独
领略到自由、太阳和天空的荒凉
年青的荆棘鸟
尚未辉煌，即已苍老
艳丽的羽毛失去光泽
琥珀般闪烁的眼神也转而黯淡
骄傲的羽冠像雕谢的花蕊
它不再飞翔
一天天栖卧在赤裸的山巖
呆呆地瞭望
像一块静默的石头
天空变得遥远而陌生
太阳也格外冷落，像高远的讥讽
斑驳的霞光不再灿烂
大片大片飘逸的云苍白而又冷漠
我是谁？为何而生？
什么是荆棘鸟的意义？
绚丽，为何而绚丽
飞翔，为什么而飞翔？
……
神漠然隐去
茫茫天地，唯有沈寂
三、父亲的讲述
1
它在孤独中，想到了父亲
想到幼时父亲的讲述
它从未感到那些故事竟如此广阔、真切
历历如生
它们让荒芜、冷寂的时宇
有了色彩、温度、意义、生命的飞翔
有讲述才有“懂得”、泪水、亲情、魂灵
神明牵动过去、未来之翼
敞开奇妙的天空
讲述，世界之上的世界
时光盛开的时光
2
“神创造了
天地、日月、星辰、高山、海洋
丰饶的大地生机盎然
到处是森林、草原、湖泊
太阳播下光焰
千万种花卉漫山遍野，芳香四溢
马群奔跑
鸟儿轮番歌唱
清澈的河流从高山奔入大海
翻卷的水浪，是大地母亲的乳汁
滋养森林、旷野、草原
繁盛的大地，神的祝福
飞禽、百兽世代繁衍，生生不息
3
“大地的中心有一棵神树
——荆棘树
高耸入云，繁茂长青
它是神立于大地上的权杖
秉持万物之公正
神选定雄狮、孔雀、猕猴、羔羊
辅佐神树，照料大地
威武的雄狮，抖动金色的鬃毛
守护神的秩序
孔雀展开瑰丽的羽屏
收拢满天璀璨星辰
把绮丽的美赐予万物
猕猴沾享神的智慧
观看天象，占测火焰
向万生转达神的意愿
咩咩的羔羊，秉承神意
它用温顺融化纷争
将善良、爱註入所有生命、心灵
大地井然，万物祥和
世界圆满了
飞禽、走兽、鱼鼋、昆虫
万生遵循神意
各安其所，千姿万态
高山、沃野、激流、森林
时光的大河奔流疾驶
时宇无垠，大地绚丽、繁荣
4
“圆满了，幸福了
生灵便渐渐失去了敬畏
都是当然，都是天经地义
神的训诫被丢弃云端
罪的本性蠢蠢而出
它们一代代变得骄傲、贪欲、放纵
最终由骄横到猖狂：“神死了
我们就是天地神明”
雄狮将神的权威占为己有
充当万王之王
孔雀窃据天下的美
傲慢得要熄灭云霞、星辰
猕猴盗窃天火，施展魔法
欲以法术降服天下
一切都颠倒了，善良被当成怯懦
可怜的羔羊四处逃窜
躲在灌丛、巖下瑟瑟抖颤
末日到了，公正之神树渐渐死去
繁茂的叶子枯萎飘零
终于，只剩下光裸的枝干
但它锐利的棘刺直指苍穹
如神威严的责斥
5
神树既死，鬼魅流窜大地
——它们的大地
可怜的生灵失去世代训诫、谦卑
在迷乱中癫癡、疯狂
贪婪、冷酷、嚣张
罪戾瘟疫般蔓延
仇恨、争夺、撕咬、残杀
鸟儿也欲喷吐天火雷霆
蚁群也自视大神
争夺天地、万物的权柄
秩序倾覆，神明坠落
百灵的歌唱成为嚎叫
绚丽的鲜花滴淌血泊
条条奔涌的大河散发臭气
到处是焚烧、战争、屍体、腐烂
森林焚尽，湖泽干涸
峥嵘大地撕扯为罪孽的地狱
6
“最可怕，群猴企望成为神
统治万物，独霸天庭
它们窃据神的言语、智慧
将祝福变为咒语，以咒语施展魔法
用兽纹打出霹雳
让石头飞升，成为轰炸的铁鸟
它们彼此争霸
比赛魔法的战争密布天空
天穹碎裂，倾泻大火
升腾的毒雾吞没山川、大地
大地塌陷，洪水滔滔
一次次妄想，一次次灾难
最终，咒符聚合另一个“太阳”
灼灭所有的生灵
——包括它们彼此
大地毁灭了，完完全全
每叶青草，每片羽毛
孩子，记住
这是我们的罪孽、众生之罪
毁灭世界的是我们自己”
7
“神看到大地的毁灭，唯有悲哀
给予生灵自由
它们却在自由中放纵、狂妄、毁灭
万劫如常，时光往复
诞生、毁灭
在劫难中毁灭，在毁灭中诞生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年
天地循环运行
宇宙的时间，神的法则
神无奈地看着万生叛逆、大地毁灭
最终，他以悲悯的泪水
熄灭了大地焚烧的火焰
它忧伤的叹息吹散重重雾瘴
灾难的大地，毁灭的大地
安宁了、清洁了，仿佛初生的样子”
四、 飞向命运
1
年青的荆棘鸟变了
父亲的讲述日夜缭绕
它常常自言自语
飞翔时、睡梦里
在峰顶峭壁上的瞭望中：
毁灭、诞生、劫难、神的创造
漫长之夜，恍恍惚惚
一个奇异的梦境让它惊叹：
浩瀚之空豁然打开
——宇宙之门
群星神秘变幻、闪烁
似乎是铭刻天穹的神谕
预示时宇万物的一切
猝然一道炽光，有如白昼
神威严显现
默然良久，神落下一滴晶澈泪水
泪水穿过云层
化为一只绚丽的鸟
鸟飞遍大地，飞遍每一处灾难
它要读懂满天记述的星辰
唱一首毁灭的歌、劫难的歌、诞生的歌
恍恍惚惚，那只鸟化为血
鲜红、灼热
缓缓、缓缓，从天空
滴落在大地中心死去的神树
染红它枯竭的枝干
荆棘树复活了
伸出茂盛的枝叶，新鲜如春
大地复活了，万生复活了
大河奔流，清澈的水沁润草野……
一阵雷声，天突然关闭
浩瀚的星辰泯灭于无垠黑暗
荆棘鸟恐惧而兴奋
那是神的启示，神的训诫
只有血、纯洁的血
来于神明的血
方能清洗众灵之罪、救赎万物
重立公义，复活大地
2
许多天、许多天
荆棘鸟沈湎它的梦境：
神自苍穹垂泪
殷红的血滴洗涤罪孽
大地回荡毁灭、劫难、诞生的歌唱
荆棘鸟发誓要飞遍大地
读懂毁灭的遗迹
它要找到那株立于大地的神树
见证神的血、泪——
毁灭的祭奠、万生的祭奠
复活的祭奠
清澈殷红的血、泪
永远是大地、万灵复生之泉
它感到命运之神驻入心中
骤然，天空明亮了
它的生命充实的像一颗饱满的果实
太阳亲近了，犹如父兄
大地、山川、海洋充满期盼等待
它似乎触到大地、万生的魂灵
与之共在
有光焰从它内心闪出
它的眼睛溢出神采
生命充满信心、力量、受难的勇气
它不再颓丧，懂得了意义
那是神的意义
大地的意义、万生的意义
毁灭的意义、创世的意义
3
清晨，太阳
从大地的边缘染红云霞
荆棘鸟起飞了
它要寻找那棵神树——
神立于大地的公正
它要飞遍大地，读懂每一片繁星——
神的喻言、天地劫难的记述
九九八十一座高山
九九八十一片茫茫的沙漠
九九八十一条干竭的大河
九九八十一处焚尽的森林
它飞越寒冬，飞越酷暑
日月循回，斗转星移
它的羽翎一茬茬脱落，一茬茬生长
一次比一次更为硬朗、苍劲
金红的绒羽熔巖般鲜丽
宝蓝的翅膀仿佛融了电光
飞翔、飞翔、飞翔
望向远方
4
孤独的飞翔、寂寞的飞翔
日复一日、劳累、枯燥地飞行
然而为了神的声音
它更加勇毅
孤独、劳苦、艰险、受难
它的整个生命充满意义、祈愿、希望
复活的大地，万物蓬勃
生命与生命的欣悦、呼吸
祈愿与祈愿、爱与爱、命运与命运
天地、万物、神的呼唤
汇于它的心中
生命需彰显它的神性
——神的创造、赐予
配得上无限辽阔神圣的大地、苍穹
一叶青草的清洁
一滴水的明亮
莽莽山峦的高远、坚毅
勇敢的荆棘鸟、绚丽的荆棘鸟
在艰险中飞翔、在受难中飞翔
为了大地、为了神的启示
5
日升日落，星移斗转
它艰难地飞行，历尽沧桑
一次次濒临绝境，穿越死亡
茫茫大漠，烈日炎炎
干渴、饥饿
它几乎擡不起翅膀，一次次跌落
它在恍惚中昏厥：
父亲、天空、神、焚燃的大地
当它醒来，天地耀眼旋转
它仿佛听到神的言语
看到了那棵苍绿的神树
……
静寂无垠，天风淡淡
高远的云投下飘移的阴影
荆棘鸟感到缕缕清凉
越愈清醒
它想到神给予的使命、它的诺言
它毅然啄破柔软的胸脯
吸吮自己的血
然后，又勇毅地沖上天空
天地苍茫，云卷云飞
飞翔，还是飞翔
向着大地的中心
它在荒野栖息
在险峻的崖壁寻找鲜亮的浆果
飞翔，只有飞翔
日日月月
陪伴它的只有无垠的空旷、浮云
昼夜，还是昼夜
荒寂，还是荒寂
但它充满信心，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它负有神的嘱托
五、领悟
1
九九八十一难，它飞遍大地
毁灭的大地，处处是殄灭的残迹
灰白的骸骨反射静穆的阳光
斑斑驳驳
它仿佛看到，毁灭中
无数的生灵惊恐奔逃、嘶叫
被烈火吞没，在洪水中挣紮
那些无辜的飞鸟、羔羊、鹿群……
它看到它们惊恐、天真、绝望的眼睛
荆棘鸟的哀痛、悲悯一天天地生长
温润的泪水常常浸湿飘过的云缕
爱如阳光充盈它的生命
对大地的爱、万生的爱
哀痛、悲悯和爱
将神灵引驻它的心中
万千世界，万生之生——
荆棘鸟飞向那里，那是它的命运
它的羽翼、血液有如朝霞
它感到神的力量
生命扬溢让万物复生的激情
2
无数的夜晚，无数的山峦
星空浩瀚，是永恒、无限的疑问
——深邃、神秘
当它穿越生死、重重险难
当它飞翔的倒影飘过毁灭的大地
当它悲悯的泪水滴落荒遗的骸骨
当神的意愿充满它的内心
它渐渐读懂那一片片莫测的繁星
仰望吧，绚丽的星空
你的心、泪水将带领你进入神秘的花园
——神的花园
万代魂灵在那里悠悠闪烁
九十九座闪耀的星座
九十九条浩渺奔涌的天河
旋转变幻的无垠宙宇
每一刻都是无数的毁灭、诞生
大地的命运、万生万世的命运
在浩瀚飞驰的星海中
一沙一宇， 一刹十劫
灰尘般渺小的生灵啊
你的生命也蕴有宇宙的秘密
神创世，万物有灵
神性蕴于你性命中
它属于神，它包涵万有
万有与你息息相印
同一的世界、同一的命运
万千宇宙在你生命中浩然运行
唤起内心神性，魂灵带我飞翔
穿越星海，求索无穷
你的生命融入时宇、天地、万物
呼应神的创世
微渺而又微渺的生命啊
由而神圣
归属神的无限、永恒
所有的秘密、未知、预言
以及远古的祭石、血痕、遗训
豁然如释，于东方冉冉黎明
显现清晰的寓意
闪耀万道霞光
3
在飞翔中、祈愿中清洁自己
荆棘鸟穿越云层
高远的风吹袭它新鲜的血流
谦卑而恭敬
睿敏而勇毅
飞翔，向着大地中心的神树
太阳神明般庄严
征途漫漫，天风叵测
你必需清理好自己
方能穿越迷瘴
矫健的翅膀披斩骤雨严霜
“敬”、“义”、“悲悯”
神给予生灵的神性
万千世界属神的印记
灵魂从那里起飞，朝向神光
飞翔，昊天在上，大地沧桑
满怀“敬”、“义”、“悲悯”
由而你知道你是谁，在哪里
为何茫茫天地间勇毅翺翔
敬畏啊，悲悯吧，苍苍世世
对生命、死亡、苦难
母性的孕育、哺乳、云雀的歌唱
血、牺牲、魂灵
小兽惊恐奔逃、候鸟艰辛迁徙
青草生长、罂粟绽放、河流奔涌
电闪、雷霆、山嶽起伏、大海喧腾
遥远而又遥远
无限的星空、未知、神奇……
神的威严与创世
失去“敬”、“义”、“悲悯”
——生与灵魂之泉
就是灵魂的死亡、生的死亡
万物在虚无中沦为灰尘
唯有“敬”、“义”、“悲悯”
才能穿越虚无
——那无限的时宇
唯有穿越虚无。才有生、灵魂
于是有大地、天空、命运
生死、求索、意义
于是有万生、“我”、过去、未来……
有地狱与天庭
祈祷和歌唱
一切、一切
来于一滴泪水
神的泪水
六、神谕
1
荆棘鸟终于望到
那棵耸立大地中心的神树
虽然它已死亡，只有光秃的枝干
但仍然矗立。直指天空
神的权杖，万物之公正
它锋利的荆刺凛然如铁
犹如毁灭后
神留于大地的警示、威严
天穹高远，流云无际
荆棘鸟栖落神树光裸的梢顶
承沐天光，瞭望大地
烈日普照，风吹卷无垠沙尘
远方，骸骨点点斑斑
仿佛时光记述的劫难
大地如此安宁，如此清洁，如此寂寞
一天天，它守候在那里
像是祭祀的神鸟
九九八十一个昼夜
九九八十一番日月巡回
它守候着，等待神迹
它的生命在守候中更加充实、清洁
如旭日清晨
它的眼睛更加明澈，毛羽也更加绚丽
每天每时都如新生
它的真诚、信心、胸怀欣欣增长
创世、劫难，劫难前的劫难
所有的生命、所有的祈愿、所有的幸与不幸
都汇入它的魂灵
2
那一刻，黑暗骤然吞没天地
万物旋转，飞沙滚石
一道电光劈裂天穹
惊雷滚滚，暴雨滂沱
有虎啸自高空传来：
“黑崖星迹，咒语为歌，歌扬门启
爱为万母，法佑众生
由血始，自血赎
血涤万物，大地萌发
天为鉴，命为誓
歌浩光耀
欣欣、荣荣”
当它从惊诧中清醒，万籁宁静
天地仿佛已经大海清洗
蓝空浩渺，太阳温熙
大地安泰温祥，如已孕的母亲
荆棘鸟惊奇、惊喜，亦惶恐
那是来自上天的神谕
它观看风云，瞭望星阵
飞临一处处骸骨和焚毁的遗迹
终于，它领悟了曾经父亲的讲述：
“大地四角各有一面黑玉崖壁
——大地之门
天地每次劫难，流逝的星辰
均在黑暗地门留下刻痕
记述万生的不幸、罪孽和毁灭
罪孽的生灵死去
其魂灵便关入地下
神的咒语将四座地门永远封闭
直到一只天鸟，由天而降
它读懂每座地门铭刻的星迹
即得到其间隐秘的咒语
最终，它栖落大地中央的神树
将咒语变为泣血的歌唱
染血的歌声将清洗大地、往昔
救赎罪孽的魂灵
于是地门开启
重生的魂灵随着歌声欢悦飞出
于是复活欣欣大地、万生复活”
3
荆棘鸟肃然，天地苍茫
它瞭望天象三昼三夜
又静默三昼三夜
然后，遥祭父亲的先灵
迎着清晨，展开双翅
飞向四方大地之门
4
天涯地角，地角天涯
依星座指引，它终于飞临白虎星下
西北大地之门
它惊呆了，黑玉崖壁高耸入云
光洁如黑豹闪烁寒光
陨星划刻的痕迹斑驳密布
渗印幽暗的血痕
仿佛天地劫难，黑夜渗血的繁星
荆棘鸟日夜守候在那里
冥思、辨识地门神秘的字符
冥冥中，敲击铿锵
将它带回呼啸的往昔
它热血激涌，历历如临
含泪记住每一劫苦难、罪孽与毁灭
于是，隐秘的咒语如光呈现
炽热的光焰灼痛它的魂灵
告别前，荆棘鸟飞上高空
它的泪水滴落耸立的崖壁
——又一束星刻在黑暗的大地之门
铭刻它的悲痛与誓言
荆棘鸟充满力量，它已赋有神的使命
西北、东南、西南、东北
飞翔、再飞翔
它飞临每座大地之门
读懂黑暗中每一束神秘的星迹、血痕
每一桩不幸、罪孽都让它痛心
每一次劫难、毁灭都令它颤栗
每一座地门的咒语都如光如刺
让它心血滴滴
它仰望长空，铭记自己的誓言
晶莹的泪水洒于每一座大地黑暗之门
神灵驻入它的灵魂
它的心敞向光，通向神
一切都变了，天地变了
生死、时光、万物都涌向了神
是光、是重生、是永恒
5
荆棘鸟坚毅地飞翔，俯瞰大地
毁灭的大地、冷寞、清洁的大地
那些残迹、骨骸曾是一片片灾难
它常常满含泪水
哀痛、悲悯一天天地生长
成为爱，充盈它整个生命
大地上的生灵——
大地曾经的生意、斑斓、繁盛、喧闹
灾难之后，毁灭之后
时光涤净大地的汙垢
静默、清洁的大地久久等待着
等待着再一次神圣的诞生
诞生、毁灭
毁灭、诞生
万物生生灭灭，时光巡回往复
生命的道、众生的命运
伴同星座的轨迹，天地的运转
6
神创生灵，抛下他的神杖
化为神树，与大地、万生立约：
公正至大
他警示万生：敬畏、自戒、尚爱
其后，又赋予万生自由
自由啊，畅尽、欢乐、自豪
生命由此蓬勃、绚丽
大地也由此繁荣、兴盛
但是，当自由摒弃了敬畏、戒律
生灵便罪孽横生、趋向疯狂
爱被黑暗侵蚀、吞噬
贪婪、狂妄、嫉怨、仇恨奴役大地
亦奴役生命
生灵与生灵彼此残害、争战
于是，主宰大地的公正之树
日益雕零、枯萎，最终死亡
当立于大地的神树死亡
大地、万生的毁灭即到来
荆棘鸟飞越重重山嶽、沙漠
经历了一切， 它知道：
毁灭已过，大地等待着复生
必需有清洁的血浇灌大地
清洗前世的罪孽
必需有圣洁的生命
救赎地下囚禁的魂灵
必需有牺牲、祭奠
神明才会眷顾
大地才会重新开始
七、最后的歌唱
1
荆棘鸟飞回大地的中心
栖落大地的神树
肃然瞭望，它已知晓它的命运
神的喻示——
天地的真理、万生的真理
必需有牺牲，以生命祭献公正
以祭献见证虔敬、悲悯、善
祭血告慰神明
清洁大地，赎救万灵
复生由此开始
荆棘鸟从容得像云，像秋季的果实
生命的道是简单的
热爱，热爱天空、大地、草木、生灵
爱是源头——神创世之道
没有更高的意义与爱
为了大地、万物
承负苦难、奉献生命
让生命的血归向创世的神
汇入无限的时宇、苍苍生灵
照耀天地的光
时辰到了，鲜丽的血将擦亮天空
将黑暗的咒语变为祭酒般明亮的歌唱
2
高耸的神树，神的威严
曾经何等崔巍、峥嵘
公正——神与大地、万生的契约
庇护天下的生灵
但，大地的神树需要血与爱的浇灌
及对神的敬畏
而今，它依然高矗云天
但已死亡，枝干光秃、棘刺犀利
唯有神圣的血、爱方能复活大地的神树
神树复活，大地即复生
荆棘鸟仰望天空
万道金光穿透云层
它听到了神的呼唤
神的魂灵充满它的生命
它蓝色的羽翎、火红的绒毛闪出光耀
金灿的羽冠像太阳撒下的亮鉆
时候到了，它仿佛听到复生的号角
神圣的使命如横贯苍穹的彩虹
它充满感激
听到身内血液激昂奔涌
灼热、鲜红，如融化的宝石
它的心激越地跳动，仿佛出征的鼓点
跳动在神圣的天庭
它已融于万生的生命、大地的生命
神的生命
它望尽天涯、大地
它已没有悲哀，所有的悲哀
都已成为期待、殉难的激情
神的呼唤，神圣的使命啊
毁灭的大地及地下万生魂灵的期愿
茫茫天际，天际茫茫
它看到复活的水缓缓升起、漫延
能嗅到春水新鲜、潮湿的气味
一切都完备了，只等那一庄严的时刻
3
荆棘鸟让自己平静下来
平静得像辽阔的苍穹、安然的云
它耐心地梳理自己的羽毛
每一片毛羽，每一支羽翎
像是去奔赴一个盛大的节日
清凉的风吹拂它柔软的毛羽
仿佛陪伴、送行，为它低低吟唱
它如此地清洁、绚丽
如同经临神光的清洗、装扮
太阳莅临穹顶。像是神喻
照耀着大地、万物
此刻，斑驳的废墟、骨骸也一洗苍凉
悲壮而又温情
远方的雪峰、海静穆得屏息了时光
诞生的时辰、复活的时辰
一切一切，庄严而神圣
神在冥冥中运行
一场劫难已经终结
一场新的创世也已开始
4
荆棘鸟有力地拍打它蓝色的翅膀
满怀信心、勇气、神的使命
向着太阳飞上高空
它最后一次翺翔于大地
像是爱的巡视、倾述、承诺
每一方泥土、沙丘、遗骸
——那无数在劫难中死去的生灵
都让它感动
它属于它们，属于大地、天空、太阳
属于辽阔的海、雪峰
甚至属于风、季节，属于绵绵的云团
它属于神创造的万物
它的灵魂将归属这一切
它将在大地、万生的复活中获得永生
灵魂的永生，与神共在的永生
5
高贵的荆棘鸟翺向云层
然后勇敢地沖向矗立的神树
像一道绚丽的光、神抛出的彩带
它沖向神树顶端
让那柄最锐利的棘刺，穿透
自己美丽、温暖的胸膛
……
剧烈的疼痛
那一团闪烁蓝光的火焰索索抖动
而它那一双纯净的眼睛
依然像一对透亮琥珀
它看着自己的血湿润了它的胸脯
染红蓝色的羽翎
股股滴滴淌落神树光洁的枝干
又滴落松软的泥土
真诚的血、温暖的血
鲜艳的血、挚爱的血
融汇大地天空的神圣之血
矗立的神树、死去的神杖
光裸的枝干被温暖的血一片片染红
高矗的神树微微颤动
温暖的血唤醒了其沈睡的魂灵
神的灵、光与爱
由涓涓的血流渗入神树、大地
神树复活了，公正的神树
大地上，庇护万生的神树复活了
荆棘鸟在失血中听到、看到
微细的汁液在死去神树中流动
枯竭的枝干渐渐湿润
伸出青绿的枝条，冒出鲜亮的嫩芽
浓绿的叶子一片片张开
神感动了，高远的苍穹倾下悲悯之水
苍苍荒野，无数清澈的溪泉叶脉般涓涓流淌
渺渺茫茫，汇向奔流的大河
青草新鲜地生长，仿佛春天
荆棘鸟在虚弱中显出微笑：
大地复活了，诞生开始了
6
荆棘鸟渐渐失去血色
但仍然睁大眼睛，瞭望远方
现在是歌唱的时候了
它的眼神闪出亮金的光芒
它忍住疼痛
最后一次梳理好染血的羽毛
它竭力地站立起来
血流顺着锋利的棘刺汩汩涌出
它向着太阳高高昂起头颈
旭日般地歌唱
这是它一生第一次歌唱
也是最后的歌唱
这是生命的歌唱、灵魂的歌唱
由毁灭召唤复生的歌唱
这是朝向神的歌唱
它张开歌喉，鲜血沥沥滴下
明亮的歌声如阳光渗染血丝
太阳落泪，雪峰垂首
歌声像亮丽的春光传荡四方
“A ZHA BU MI SHA NA
MA QI AI SONG BU TA
KA SOU BI QI GU PA
JI PU MONG TI QI GA
……”
“天地循回兮神明而永昌
沥血以祭兮万物而复生
劫难已罄兮高阳而普照
遵道敬神兮大地而萌发
草木欣欣兮大河而汤汤
浩歌长啸兮唤魂灵而归翔
熙风浩荡兮万生还而勃勃
神为父兮时宇序而中正
爱为万母兮天地合而荣荣……”
荆棘鸟泣血的歌声
飞翔大地，乘风传遍天涯海角
歌声触碰云层，云团降下瑞雨
歌声拂过高山，高山涌出清泉
歌声飘过大地，大地蔓出绵绵青草
激扬明媚的歌声触击地角矗立的地门
黑玉地门訇然打开
无数的魂灵沐浴浩浩歌声
清洁、新鲜
从地下、从四面八方飞向阳光，飞向太阳
像绚丽的鸟群
像漫天吹飘的花朵
解放的魂灵、自由的魂灵
飞遍大地、天空的魂灵啊
它们将在大地、高山、森林、江流、草原
复活它们的血肉、生命
万生的复活、斑斓世界的复活
荆棘鸟看到了、听到了
它滴下最后的血，唱出最后的歌声
露出安然的微笑
它再一次瞭望大地
仰望湛蓝的天空——
它的家乡，自由飞翔的天空
美丽的太阳像温暖的果园
抚育大地、苍生
恍惚中，它看到河流奔涌
绿野盈盈，森林繁茂起伏
鸟群歌唱着飞翔
鹿群欢欣地奔驰草原
它在弥留中看到了父亲
又听到父亲安和娓娓的讲述
慈爱的父亲啊，我们终又相聚
天穹亮了
传来神的呼唤……
如此神圣、嘹亮
天庭庄严地敞开
荆棘鸟恭敬地收拢好它的翅膀
幸福、安详地合上眼睛
那一刻，它化为一道耀眼的彩虹
从大地横贯天空
壮烈啊，灿烂
天地、万物久久回荡荆棘鸟激昂的歌声
八、复活的大地
大地复活了，新一轮的诞生
一切都是新鲜的
像早春融化的雪水，汩汩滔滔
太阳也如新生，如神的赐福
光耀万物
壮美的高山、森林、草原
开阔的河流蜿蜒、温厚
慈母般抚育大地
奔跑的走兽、翺翔的飞鸟
春天般蓬勃，阳光般自由
复生的神树耸入天空
威严、肃穆
茂盛的枝叶有如富庶的王国
它秉持神意，看守大地
以公正守护万物
天地的秩序、神的秩序
如此地和谐、美妙
青草和水
天空和鸟的飞翔
大地、山川、湖泊与森林
温馨的风与云、与鹿群、与盛开的花朵
……
神圣啊，万千自然、神的造化
从劫难中复生、从毁灭中复生
鲜丽的血从大地的深处萌发无限的力量
歌唱吧，飘行的云
奔跑的兽群、漫野的春花
浩浩江河、莽莽林海、巍巍山川
每阵歌声都飘逸荆棘鸟的祈愿
回荡的歌声渗着血，云霞般明丽、灿烂
世世代代
毁灭、复活、诞生
圣洁的荆棘鸟、壮烈的荆棘鸟、绚丽的荆棘鸟
神赐予大地的光焰
神圣的祭奠
敬献万生之生的牺牲
它的魂灵永远永远——
由大地贯通天穹、通向神的彩虹
2017年10月至2018年7月 于伊萨卡
后记：
此诗始写于2017年。完稿后，康兄读而垂泪。我以为他想到他悲壮的一生，彼时他已重疾在身。临终前，友人提及《荆棘鸟》，他说“我希望我跟荆棘鸟轮换，我走之前希望它到这个世界来！”康兄即是一只复兴中华文明的荆棘鸟，他的灵魂将永在中国大地上翺翔！
我写此诗时，常常想到康兄，这部诗属于他。1949年后，中国文明遭彻底摧毁。康兄作为儒门弟子，悲之愤之，倾其毕生力图复兴中华文明与精神。王康先生的一生是复兴中华民族精神的祭奠，这部诗乃是对康兄在天之灵的敬祭。
2021年5月24日 于伊萨卡
议报2021年5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