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平：想象力的极限还是存在的极限

中国作家刘慈欣的科幻小说《三体》荣获国际科幻小说大奖“雨果奖”。这部科幻小说又是写的外星人。

你注意到了吗：中外科幻小说，但凡写到外星人，都是和地球人一个德性，一样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这是否意味着，我们人类想象不出和人类有本质或本性不同的另外的外星人、或神。

人类笔下的外星高等生物，可以在外形、构造和能力（智能、体能）上和人类大不相同，但是在性情上却和人类一样，或不超出人性。可以少于人性但不多于人性。例如，不是七情是五情，不是六欲是四欲（例如，无性，那也就没有了性欲乃至爱情等一大堆事情）。固然，小说家不把他们写成人性，便不容易引起读者共鸣，所以总要把他们写得很人性，但我说的是人类的想象力本身。我们能否想象出和人类有本质不同的高等生物（包括机器人）？如果想象不出，那究竟是人类想象力的极限，抑或是存在的极限？

庄子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夏虫不可以语于冰。但人类不一样。人类有想象力，可以超越我们有限的见闻，超越自身存在的限制。我们一直认为，我们的想象力是无限的，只要不是自相矛盾，我们都能想象出来，甚至能很具象地想象出来。可是，你听说过有谁想象出和地球人本质或本性不一样的外星人么？我真没听说过。现代人拥有了古代神话中很多神仙的本领，能上天能入地，千里眼顺风耳，等等，但是现代人还是人，是和古代人一样的人，作为人的核心特质并没有任何增添。科幻小说家笔下的外星人也是如此。

如果你问我：要给外星人添加上怎样的一种特质或特性，就算是和地球人本质或本性不一样了？这个问题我当然答不出来；如果我能答出来了，那就说明我已经能想象出和地球人本质或本性不一样的外星人了。

圣经说，上帝照着自己的形象造人。这并不是说上帝也像人一样有眼睛、鼻子、嘴巴，而是人像上帝一样有理性、情感和意志。照此说，没有比人类更高级的造物。维科（Giambattista Vico）说，人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神。照此说，人类想象不出比人性更高级更异类的存在。事实上，不论是写动物的童话，还是写神灵的神话，其中的动物和神灵都是高度拟人化的。神被认为高于人，主要在于神是不死的，而人是要死的。如果你想把神描述得至高无上，你就只好用否定性的描述，也就是说把神说成无限。可是这样的神只可能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不可能是一种具体的存在。就好比数学中的“无穷大”，无穷大是一个概念的数字，无穷大不是一个数，你只可以用一个符号代表它，但你无法把它以数字的形式写出来。

可以想象的，未必都是真实存在的；但凡是可能存在的，按说就都是可以想象的。眼下还没有想象到是一回事，根本就不可能想象是另一回事。假如说到现在为止，科幻小说还没有创造出比人类更高一个或几个级别的生物，那究竟是：

1、我们还没有把无限的想象力充分发挥，还没有想象到呢，抑或是

2、我们根本不可能想象到－－因为那是人类想象力的极限；抑或是

3、在宇宙中根本就不可能有这种存在物－－那不是人类想象力的极限，而是存在的极限。

这就是我提出的问题。

（《中国人权双周刊》第172期 2015年12月11日—2015年1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