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文:从非洲八国行谈胡式外交

 

中国农历新年前胡锦涛给自己布置了一项工作–用10多天的时间访问非洲的八个国家。

正如他在内政问题上所展示出来的那样,这位看上去有些过于严肃的中国领导人在外交上也展示出完全不同以往的风格和灵活手腕。

和高举新保守主义大旗的美国总统布什相比,你会发现现在最为“教条主义”的领导人根本不在中国。很难用什么学术理念去概括胡的外交原则,但是基本原则是清晰的:首先,利益高于一切;其次,学习如何做一个大国。

寻找战略空间

胡锦涛刚刚上任的时候便频繁出访那些产油大国,中国的媒体将其概括为“能源外交”。这在中国领导人的外交中确实是一个非常新鲜的现象。

如果能够体会中国今天这种高速膨胀的经济发展速度,就能很切实的体会到中国领导人对于能源的渴求。除去战乱、美国等因素外,非洲无疑是能源饥渴的中国最好的餐桌。

但是仅仅把非洲看成是中国的油田恐怕太低估其意义了。

价格低廉的中国货不仅仅适合沃尔玛的口味,也适合非洲沙漠里的小镇子。

十九世纪,英国人依靠炮舰为自己的商品打开市场,21世纪,中国人依靠低廉的价格寻求市场,都是为了给自己那日益膨胀的制造能力寻找发泄的平台。

设想一下,如果欧美对中国衬衫设置贸易壁垒,面对人口稀少的俄罗斯、陌生的南美,还有那些东南亚的竞争对手,失去非洲,多少中国工人将变得无事可做,而这显然也会影响到”和谐社会”。

此外,尽管中国早已经成为国际舞台上重要的一员,但是每年它仍然受到人权、台湾、西藏、东突等问题的折磨。

在应对这些麻烦的时候,中国领导人曾经选择与欧美合作,但是对中国人来说,那些没有战略利益冲突,也没有人权”偏见”,但是在联合国仍然有投票权的非洲兄弟更值得信任,就像上个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那样。

这也很容易理解为什么胡锦涛会在2006年花那么大的力气举办中非论坛,而2007年一开始又迫不及待地出访非洲。

打开世界地图,除了寒冷的南极,唯一一片还没有被过度开发的土地恐怕就是非洲大陆了,如果中国人在这里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至少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情。

现实主义外交

如果两国的国家利益有根本性的冲突,那么把几十年前的战争拿出来当作互相遏制的理由也确实是国际政治中比较常见的做法。

但是中国和日本之间完全不是这样,相反,他们的经济关系越来越紧密。特别是日本,能够在走出10年衰退的阴影,中国市场是一个巨大的刺激因素。

在领导人5年不相互往来的紧张氛围下,两国的民族主义情绪都到了一个非常紧张的状态,这对于统治者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2004年中国的反日游行就是一个警示。

胡锦涛显然知道比起历史问题的争论,现实中的生意显然更加重要,维护自己周边的稳定显然更加重要,而且中国显然也没有到那种需要树立一个假想敌来维护自己统治的时候。

在没有得到不参拜的明确保证的时候便接纳安倍晋三的访问,这明显突破了以前中国领导人头脑中的底线,也显示出了胡锦涛现实主义的一面。

这种现实主义的精神让中国在外交上还突破了过去的很多困难,比如它迅速解决了和印度的边界问题,与梵蒂冈谈论建交问题等等。

今天中国领导人的外交反倒是很符合英国首相帕麦斯顿所说的,在国际上,没有永恒的敌人或者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学跳”大国舞”

邓小平曾经给中国的外交定了个原则:”韬光养晦”,但是现在看来,中国已经很难继续坚持这样做。

比如国际上对于达尔富尔人道危机的关注,已经使得中国无法继续一声不吭地在那里挖石油。

和邓的时代相比,中国已经更加强大,与外部世界的联系也更加紧密,它的做事原则也不得不有所改变。胡锦涛曾经希望能用”和平崛起”作为自己的外交原则,后来又小心谨慎地改成”和平发展”,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不得不学会一个大国应该具备的外交技巧。

几年的时间里,他在这方面越来越成熟,也越来越自信。比如对于美国的态度,他可以在美国亲口承认美国的领导地位,也可以花费上百亿元购买美国商品以平息国会的愤怒,但是另一方面,他也主持中非论坛,邀请美国特别不喜欢的内贾德。中国明显处于领导地位的上海合作组织也让美国人万般难受,也基本上打破了美国人在中亚的战略部署。

中国领导人已经认同了现在的国际体系,胡锦涛显然不会像毛泽东那样要成立另外一个”第三世界”,当朝鲜不听劝告试射导弹的时候,它也不再无限度地包庇,而是发表了措辞非常严厉的声明,也支持了联合国的制裁措施。

但是他们也自信的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被动的游戏者,而且还是一个规则制定者。积极主办朝鲜核问题六方会谈可以被看成是一个锻炼。

另一方面,无论是美国还是欧盟,则不得不学会如何与这个新的大国一起游戏,要解决伊朗问题、苏丹问题这些过去看上去与中国毫不相干的事情已经越来越需要中国人的配合。

中国的领导人好像已经做好准备了,想想二十年前吧,他们的电视台播放的还是《河殇》,而现在呢,是《大国崛起》。

贾悲文:从党内民运,到走向共和

 

7020万人,是一个什么概念?

是英国总人口的1.16倍,是世界各国人口总量排列表中排在土耳其之后的第18位人口大国,是联合国192个成员国中约100个小国的人口总量。

7020万,是中国共产党目前的党员总数。

英国6053.7万人口被划分为四个除外交和军事外独立自主的国家,有近百个政治党派和组织,每一天,国家之间、党派之间、朝野之间、政客之间,演绎着许许多多的对立、争执、批评、背叛或妥协、团结和联合的故事。

同样的道理,7020万的中共党员,基于人类群居和人性的特点,也应该有更多的对立、争执、批评、背叛或妥协、团结和联合的故事,而不是像现在展现给世人的苍白的千人一面或铁板一块。

一群鲜活的7020万,被制度机器压制成党的奴隶,在政治寡头的驱使下,完成了对中国的统驭。这个制度机器就叫“党内独裁”,一党国家专制最为根本的原因。

“枪指挥党”的寡头独裁

共产国际领袖列宁通过俄国革命和布尔什维克建党过程,天才地发明和构建了二十世纪最新的社会学产物:黑社会+ 社会主义=共产党,而希特勒的纳粹则不过是列宁理论在德国的盗版行为:黑社会+民族主义=纳粹党。

以“强党”为目的而实行党内独裁并以“一个国家内实现社会主义”从而背叛马克思理论的列宁,种下了龙种,收获的确是跳虱,布尔什维克党内在列宁去世之后,经过残酷的党内绞杀,崛起了斯大林式的政治寡头,以枪指挥党,以党专制俄国。

苦闷于流亡颠簸的孙中山,豁然开朗的发现了布尔什维克强党建党的经验,在共产国际的支持下,重组国民党,以国民党一大实现了个人党内独裁,并筹建党军,开始北伐。孙中山拷贝俄国革命迅速产生了近似的后果:国民党迅速崛起,北伐功成,党内因独裁者去世,陷入动荡,最终以“分党清共”的军事镇压政治行为,诞生了新的独裁者,以枪指挥党,以党专制中国。

蒋介石的成功经验,照亮了毛泽东的历史道路,这个20世纪最为伟大的独裁者,终其一生,没有放弃军队的领导权;而毛去世后,党内绞杀崛起的新的独裁者邓小平,也是牢牢地控制着军权。

模仿着西方国家政党组成方式和党魁产生办法,中国共产党也有完善的党内选举制度、监督制度,然而这些美丽的党员代表大会制度,仅仅是用于欺骗7020万党员大多数的幌子,而其实际运作,则是完完全全的黑社会大老议事方式:谁的拳头大,谁来当首领。

半个世纪以来,有本事用“枪指挥党”的中国政治寡头,打着“党指挥枪”的名义,驱使着千千万万的党奴和党军,完成了“枪指挥国”的过程。国家专制,只不过是党内独裁的延续;以独裁方式建党的政治团体,不论其号称民主还是共和,如果获得执政地位,都将带来专制的后果。

党内民运与共产党转型

伟大的独裁者兼伟大领袖曾经教导我们: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可以想象,尽管有13亿多的人可以渔肉,一个7020万人的组织,其中该有多少利益冲突、理念矛盾、性格不和、尔虞我诈的故事,尤其是政治寡头(或党内大佬)们对普通党员大众的压制、操控和欺骗,跟专制国家中官府对民间的压迫有何不同?

黑幕下的共产党内,其实上演着一场又一场的造反运动和镇压行动,同样的,如同中国一代又一代的民主运动一样,共产党内也上演着一幕接一幕的党内民主运动。只不过,这幕太黑,我们没有机会详细了解罢了。

民主运动的最根本目的是和平完成国家的民主转型,而针对中国的社会现实,共产党的民主转型是最为重要的一环,它是一党专制之下的国家,能够实现民主化和平进程的重要保证。这也就是我们在不断的期盼着一个又一个的刘宾雁,鲍彤、严家其、何家栋、李慎之、胡耀邦、赵紫阳出现的原因。

在泛民主运动的概念下,与其他民主运动群体相比较,“党内民运”在促进共产党转型和中国民主化进程中,能够起到更为有效和直接的作用。从苏东剧变和当下的颜色革命,都可以看到,执政党内部发起的民主运动,是如何有效的推动了这些国家民主化的进程。

当然,承认“党内民运”的重要作用,并不等于否认海外民运、国内草根民运的意义,毕竟中国未来的民主转型,缺了那一环也不行。

从分党共和到国家共和

1911年辛亥革命,到1912年清帝逊位,仅仅4个月,清朝和民国的政权交接就以相对温和的方式完成了,中国摆脱帝制,走向共和。在这一历史进程中,来自于清廷执政团体的袁世凯,居间谈判、妥协、说服和担当,是这个划时代政权更迭准和平进程中,最为关键的政治力量。

政治改革过程中最值得关注的问题是,社会付出的转型成本是否最低。历史上看,由执政集团在外部压力之下主动开展的政治改革,因其强势主导地位和雄厚社会资源,往往会带来转型成本最低的社会进步。

现在,中国又面临着一个转型的关头,一方面,经济强势崛起诱发了军事企图心的膨胀,为中国未来制造了对外战争的阴影;另一方面,政治寡头形成的利益集团以权力寻租、分赃国家资本,酿造了世上绝无仅有的最贫富不均的“社会主义”,使中国国内面临着陈胜吴广的再次革命。

因此,期待“党内民运”,呼唤党内开明政治力量,就极具现实意义。

我们盼望“党内民运”,能够尽快推动共产党从一个黑社会式、靠潜规则运行的政党转型为一个现代意义上靠制度公平运行的政党,从而消除党内独裁,实现分党共和。并以此为基础,推行宪政,完善国家法治化建设,最终在中国实现真正的民主与共和。

走向共和的百年梦想,但愿能通过“党内民运”梦想成真。

刘晓竹:时势造狗熊

 

《易经》有六十四卦,归结起来就是两个字,一个是“人”字,人物的“人”,一个是“势”字,形势的“势”,两者相互为用,所谓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而形势变了,代表人物自然不一样。那么,今天中国是个什么形势呢?我认为,今天的中国是一个“时势造狗熊”的形势,我的证据就是胡锦涛先生,作为当今圣上,代表着目前的中国,恰到好处。

其实,胡锦涛是英雄还是狗熊,并不重要,我想老百姓心中自有一把尺子,历史自有公论,可以按下不表,比较有意思的是这个“胡锦涛时代”。应该说,每一个民族都有各自的产生英雄的时代,也有各自的产生狗熊的时代。总体而言,似乎与物质处境没有直接关系,而跟精神处境直接关联。比如,美国在内战以及英国在二次世界大战时,物质处境都是极端困难的。但是,人民的精神丰沛,创造力旺盛,于是产生了各自的的代表人物:美国的林肯,英国的丘吉尔。

当今中国,物质日益丰富,但精神日益萎缩,大众日益消费,但英雄日益消解。有不识时务者,如陈光诚等维权人士,仗义执言,伸张正义,都没有好果子,当局视之为“有害因素”。反观识时务的小人,趋炎附势,都有好果子吃。如此一来,小人蒸蒸日上,日居高位,逐渐团结在胡核心周围,狗熊时代,非胡莫属,天意也。因此,胡锦涛代表中国的狗熊潮流以及价值取向,真是恰到好处。难道不是吗?非洲等乱邦除外,整个社会如此恃强凌弱者,中国第一,对老弱病残如此痛下杀手者,胡锦涛及其同僚第一。这帮人整治弱势族群,欺负老百姓,似乎特别有办法,也特别有热情。

既然历史允许英雄造时势,也会允许狗熊造时势,或制造更多的狗熊。在我看来,胡锦涛的假先进性的理论就是典型的狗熊理论,它不但解构了共产党的意识形态,也消解了民间的英雄主义。当今中国,理想主义普遍衰落,玩世不恭到处开花,胡锦涛是立了大功的,因为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取,理想最容易以假大空击破。现在好了,大家都是小人,所以就都“先进”了。狗熊理论的深刻意义在于,历史反复证明,小人比较好统治,英雄向来难管理。中国这么多人,如果都英雄起来,那还了得吗?有鉴于此,胡锦涛的下一个理论课题是,仅仅“人穷志短”是不够的,必须做到人富志更短,仅仅“马瘦毛长”是不够的,还要实现马胖毛更长。事在人为,锦涛同志,努力吧。

但《易经》的奇妙在于“变通”,也就是物极必反。倘若一变通,在英雄与狗熊之间,不过是一念之差。故狗熊及其时代,难持久也。一如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狗熊横行有助于英雄出世,古人说“出于污泥而不染”,大概是这个意思吧。有鉴于此,把狗熊时代转化为英雄时代,中国的确需要一个大狗熊,小了还真不行,我认为胡锦涛尺寸合适,恰到好处,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在英雄时代到来之前,我们需要这样一个掘墓人。英国诗人雪莱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我要说:锦涛来了,自由还会远吗?

尹慧珉:面对禁书事件的两种风格——读章诒和与邬书林秘书的文字有感

 

“禁八本书”的事件在网上沸沸扬扬。抗议之声,批评之声,争辩之声,都很多,已经引起越来越多人的关注。我作为一个八十多岁的无名老妇,本来不准备参加说什么话了,只关注着事情的发展。

但是,在读了最近邬书林秘书否认有禁书之事的一段话后,却感到不能已于言了。因为从秘书的这段话里,我读出了一种很坏的风格,和章诒和有关此事的几次声明比较,截然不同。

“摆事实,讲道理,”是很多人、特别是我们这些老年人极为熟悉的话,原意说的是共产党人、尤其是领导人讲话做事应有的态度和风格。但是,对比章、邬二人之言,我发现,正是自称“好!我就是右派!”的章诒和发扬了这种风格。她在声明中摆明的事实清清楚楚:“吹风会”上谁说了话,内容是什么,向哪个出版社说的,给了这出版社什么处分,等等;她讲的话前后一贯,绝无先后矛盾之处,只在第二次的声明中补充了原先省略的几句话以及邬所说的“黑白两道”这种威胁之语。她的道理也讲得明明白白:人权、法律、文字狱,等等。除了事实和道理,她还表明了自己决不妥协的态度:“我将以生命来保护我的文学!”

君子之风,毅然决然,坦坦荡荡!

按“摆事实,讲道理,”这个标准来看邬书林的话(秘书代言,当然就可看作邬书林本人的话)可就空洞而无理了。摆的事实,只有一句话:“否认有新书被禁”。既然事实全无,当然“道理”也就也就没啥好讲了,所以也是空白。但是他接着又加上了一句质疑,问章诒和既然没参加“吹风会”,怎能知晓“个中内容”呢?那么,“吹风会”还是有过的了,“个中”也还是有“内容”的了,只不过不是章诒和所说的内容而已,而且章诒和也不应当知道其内容。

那么,章诒和言之凿凿的那些话又如何解释呢?难道是空穴来风?难道是有人造谣?何况还有那么多旁证。有出版社被罚了,有书店接到通知把八本书下架了,不止一家,都有具体事实。出来证明的人包括著名的自己竞选产生的湖北省人大代表姚立法,因为被禁的那八本书中有一本是写姚立法的事迹的,出版该书的出版社便通知姚本人,说所有的存书都只能化为垃圾了。难道这些人都那么闲得没事干,都纷纷来参加造谣的游戏吗?

“争之者说其有,辩之者说其无。”这也是一句老话,出自反右时期的一篇《人民日报》社论。没想到今天又出现了这种情况。不过反右时“争之说有”的是官方,“辩之说无”的是所谓“右派”的民间。现在却反了过来。说有的是被侵犯了自己发言权的民间,说无的却是用权侵犯他人权利的官方。这种位置转换的现象,倒也是使人深思的呢。

最后,为邬书林着想,我想进一言。处理这种问题,还是坦坦荡荡的态度可取。禁过书就是禁过书。禁了以后觉得不妥又收回成命,说出来也是好事,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是可以得到谅解的。如果硬是觉得这些书有问题,那就得堂堂正正把原因说明白,如果你真能把问题说圆了,有人赞同,倒也不失为一种个人争鸣,但也只是个人争鸣而已,不能成为违法暗箱禁书的理由。而且我认为邬先生是争鸣不赢的,因为,我虽然没有看完这八本书,但就我读过的部分来看,实在找不到该禁的理由。

邬书林在这件事的整个过程中给人的印象是:以摆官架子训斥人始(“你们好大的胆!”),中间托私人转弯(给章诒和带话:“我没有点你的名。”)最后赖账。我尤其不能理解的最后赖账的时候邬本人竟不出面,却由秘书代言。要知道这件事对他来说很重要,不但关乎他本人形象、甚至会有损伤人格国格(他是官员)的危险啊。据秘书说,那是因为他“忙于开会”。有什么重要的会要那么忙着开,难道还有许多的事要“吹风”吗?

(尹慧珉,翻译家,原中国社科院研究员)

綦彦臣:片面的深刻与文明的自省——《历史上的三种人 》序言

中国文明之为狭义上的文明,概发于汉而定于唐。汉承秦制,在政治硬件方面除了将郡县制改为封建制外,余无更张。至于儒学真正成为法定意识形态,已经是西汉后三分之一时间里的事情了,至东汉,儒学乃大为兴盛。然而,儒家那套礼义制度或曰转化为礼仪廉耻的文明意识,在东汉结束后,遭到了无情的颠覆。从公元220年曹丕强行推演尧禅舜继的古装戏,把汉刘家想作傀儡都不得的刘协赶下台,到公元589年杨坚初步统一,中国自秦以来大统一的天下为此付出了三百多年将近四个世纪分裂与战乱的代价。

唐朝兴起,有鉴于儒家文明边际效用递减的史实,认准了佛教。于是,发微于东汉,形成于南北朝的本土化佛学,在唐大为兴盛。

佛家把儒家礼义廉耻的复杂程序化简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注1]的通俗准则,从此,中国成了儒佛交融之国。但是,无论”礼义廉耻”还是”立地成佛”,都没有能使我们的文明真正地健康发展,反而是灾难愈加深重。

也许这种评判是片面的深刻,但是在儒家的朗朗书声中,在佛家的念念佛语中,真实的世界实在是残酷不堪,甚至残酷得有些滑稽。

文明的温柔背后有太多的血腥史实。有的是在彬彬有礼下的算计,一如后世《增广贤文。一法通》上所说的:”当面叫哥哥,手里摸家伙。” [注2]大体上毛泽东所讥林彪”语录不离手,万岁不离口,当面说好话,背后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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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此语最早见于南宋高僧释普济《五灯会元。东山觉禅师》曰:”广额正是个杀人不眨眼底汉,飏下屠刀,立地成佛。”此处引用只为意解。另外,南宋朱熹在其《朱子语类》与清代纪昀在其《阅微草堂笔记》均引用过此语。

[注2]《一法通》上另有”口里甜如蜜,心里黑似漆”语句。版本见参考文献第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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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也从此中化来。有的则干脆是无情的吞并与狂暴的杀戮,一些都化简为”武力”二字,八王之乱、五代十国、扬州十日不都是狂暴杀戮的缩略语吗?还有,在文明驯化的核心理念里,又派生出无情的愚弄与压制,妇女的地位卑微与被压抑而成的狭隘,成了我们这个文明的残疾。西方哲人说过:”一个好母亲顶得上100个好教师。” [注3]这话至今约有近200年的时间了,与我们文明中的”夫为妻纲”相比,实在是稚嫩了一些,但今天我们不得不面对”母亲缺失的危机” [注4].在片面深刻的”场景”下,我们也实在地看到了文明衰退冗长的悲剧。如果我们无心按大部头史学经典那样来复现历史,不妨以剪辑的方式来从历史中抽取片断。在我们引以为历史骄傲的唐朝,一位端坐在合法继承来的皇位上的人,表面上口口声声地称扶他上台的老先生为”尚父”,比做周朝的姜尚(子牙),但他又忍受不了尚父的专横。无可奈何,收买了黑社会,以行窃为名,到尚父家里干掉了这位碍手的权臣。皇帝雇佣黑社会杀人成了历史上的奇闻。虽为罕见,但也表明了皇权与官权是处在互相博弈的状态,而不采取雇黑方式除掉权臣(且不分什么忠奸),那就是使用阴谋,罗织罪名、栽赃陷害。

雇黑的皇帝叫李豫,被杀的权臣叫李辅国。在整个历史中,他们也只是”现象学上的符号意义”;同样,使用阴谋除掉岳飞的赵构与近乎政治盲人的岳飞,也只有符号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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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3]语出斯迈尔斯《品格的力量》中译本(宋景堂译,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1年版),p34.

[注4]”母亲危机”为自由学人、著名母亲教育专家王东华于1999年提出,其著作《发现母亲》由中国妇女出版社1999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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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历史中,我们可以抽象许多道理。

还是在我们引以为文明荣耀的唐朝,一位由原来反叛者而来的”忠臣”把他的主人玩于掌股之上,几乎重演了董卓的一切。被迫从长安迁都洛阳的皇帝对向他献上崇拜的百姓说:”别叫我天子了,我已不是你们的皇帝了。”他说的对,几个月后,他就死在了权臣手中,又过了几个月,他最后一个儿子和老婆也被”处理”掉了。

那个唐代的董卓叫朱温,那个连汉献帝下场都没捞到的皇帝叫李晔。

故事尽在书中,在此无须罗列。

再看官与民的关系呢,”中国第一县令”黄梅像他许多同行业前辈一样,遵守着一个行规:除不要脸以外,其他什么都要。黄梅开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张政府打给农民的收粮白条,作为”中国第一县令”他创造了一个奇迹。当农民拿条子换钱时,他再狠狠地扒你一层。好在黄梅是在清朝的乾隆年间而不是唐朝的黄巢时代,否则他会被急红了眼的草民给吃了的!为了钱,这个文人出身的官员竟然在母亲猝死后继续唱大戏。结果,为礼教所不容,道德风险引出了经济问题。他竟然用谎言维持了在一个县十多年的统治,被治傻了的老百姓没一个敢告他。在他案发后,几乎没人敢给调查人员打证。因为在明代早就有如王艮那样的明白人告诉人民:忍着,千万别惹事。

道德再一次翻版成了谎言!

当然,民虽愚,并非没理性计算成本。换言之,当他们觉得忍无可忍的时候,干脆就丢弃了最后的理性,黄巢、李自成、洪秀全们无不如是,至于成功的和尚”反贼”朱元璋就不必细论了。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皆带黄金甲”,多么好的诗句,可惜,这只是又一次杀人的宣言。

中国两千多年的文明史大多是在温柔的血腥下度过的,除了战乱兵灾、旱蝗水涝,还有数不尽的人祸。在严刑峻法刀头下死掉的无辜冤魂绝不比让马蹄踏死的无辜者能够多喊一声”苍天啊!”,血光与肉泥书写与糊裱着一代又一代的”温柔的历史”.这是怎么回事?

元代著名词人张养浩在被迫带着冤屈接受皇帝的任命后,去陕西救灾时,经过潼关,他突然找到了答案。其曲(中吕。山坡羊)《潼关怀古》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如果说战乱可以凭实力人物的良心发现得以避免或减到最低程度,愚民政策也可通过所谓的启迪民智来渐为改观,那么对妇女的残酷压抑,则是我们的文明之耻,也是我们这个文明时至今缺乏母亲的根本之所在。

《水浒传》以宋事为原料,以作者所在的明代为映衬,其所写武松杀嫂、杨雄杀妻,绝非夸张,而王婆骑上木驴的酷刑虽不在官方明列的妇女五刑之中,但也是一种辅助教化工具。这种刑具,以横木上一根坚韧细杆或干脆就是铁钉朝天而竖,女犯被从高吊处放下,竖杆正插肛门或阴道,直贯口腔,几日后才得死亡。

残不残?缺德不缺德?

文明的某块基石早已让女人的阴血给浸透了无数次。

而对妇女训诫的一切伦理根源完全来自于一位女历史学家对孔圣人”唯小人与女人难养”定性的诠释。班昭的《女诫》让我们这个文明不再敬畏女人的阴部,反而使它成了权欲加淫欲及窥癖发泄的靶子。班昭的理论核心是:”生男如狼,犹恐其尪;生女如鼠,犹恐其虎。” 尪者,弱也。如果一个男人像狼一样凶残,还嫌他羸弱,那么,比老鼠还弱的女人的地位,就可想而知了!

在温柔的血腥中,更有一种牢不可破的”玩国家”观念。它是一种更深度的残酷,或者说更血腥的温柔。两千多年来,我们的文明虽以国家形式续存,但每在危难之际,国家就成了政治赌徒们的筹码。至于吕不韦那种史书已讲滥了的故事,无须重复了;还有,确立了伍子胥与伯嚭关系的细节,此处也不必细述。看一下唐末的董昌,你会又笑又怒,又叹又怜。他以军事实力割据,逼迫国家承认割据事实,再以巨额贡赋向朝廷索取王爵。

这笔交易最后搞砸了,结果他成了另一个玩国家高手的筹码。

这是钱鏐取代董昌、世为越王的故事。

国家愈衰,玩国家者的数量就越多。北宋末,童贯玩国家,去收复幽燕十六州,结果引得金兵进汴,赵佶父子皇帝成了北方的囚虏。南宋愈衰,先后有韩侂胄与贾似道各玩了一把,结果本可维持的摊子全面破产!

如果童贯不是玩砸了,稍遏功利之心,也是作太监而封王的”历史伟人”,他将与许多民族英雄那样图挂凌烟阁(或紫光阁)。贾似道也是如此,作为骗得荣誉的”民族英雄”或”伟大的爱国主义者”,他再一次在细节上颠覆了儒家的教义。什么君臣父子,连皇帝都要给他下跪。因为此前他已经制造了一个神话:没有我贾似道,这个国家就玩不转!

官比皇帝大,这是个平常人无法想象的历史现象,而就本质来说,皇帝与官员无非是政治市场的交易者,他们要从事各种条件下的交换。在皇家供给资源相对紧缺之时,也就出现了”不要脸的文凭”现象。多少士子为求登榜而放弃了廉耻,而既便放弃了廉耻也不见得换来认可。官场本质就是智力投资市场,所谓”千里当官为了吃穿”,所谓(时下之谚)”当官不发财,请我也不来”.所以,只有认清了交易本质,才可能理解乃至体谅古代官场上为什么”没有人能把反腐进行到底”的窘境。

在罗列完历史伦理化之后,要说的是写作技术上的问题。其一,之于中国历史典籍丰富之状,要把庄严的宏大叙事转化成与大历史观并不冲突的细节描述,需要的是精心选材,将”正史”中的刻板描述逻辑化为”生活场景”.其次,是在正史之外尽可能多地选取为史学家所认同的笔记历史。中国历史在本质上是”半史在记”,文人笔记的丰欠既代表着那个时代文化的繁荣与衰败,也同样预示着相临下一代历史著述的丰满有否可能。

即便是中国历史的开山之作《史记》,也多取材于”野史”(笔记的最初型态),如三代世表之写法多采用《谍记》与《五帝世谍》的材料,至于管仲晏婴的传记则多采管氏《牧民》等篇章及《晏子春秋》,凡此等等。

对古人笔记的采用,于现代中国史学家也多有所为,如著名的政治史大家周谷成在《中国政治史》中不少资料都引自”正史”以外的笔记。其引述范围之广,令人耳目一新,从郑樵《通志略》到赵翼《陔余丛考》、《二十二史札记》,再到顾炎武《日知录》乃至于钱大昕之《十驾斋养新录》,不一而足。

周老先生之《中国政治史》成书于1940年,重印了4次,到1981年又出了修订版,实在为中国自民国以来少见的史学力作。它也是我的历史启蒙读物之一。另一本则是夏曾佑老先生的《中国古代史》。可惜的是,我只读了夏著的上册(从上古至隋朝,1933年版)。在周老先生之后,对笔记采用较有功底的非任继愈先生莫属。其《中国哲学史》(1964年版)虽有不少阶级论之”革命话语”,但其引证、考证之功确属上乘,从而使《中国哲学史》有了成为传世之作的可能。尤以引用李贽之《焚书》论《水浒传》为最著,李贽让掌国者熟读《水浒传》,并大胆预言:”否则(忠义)不在朝廷,不在君侧,不在干城腹心。乌乎在?在水浒。”由于这段”非正史”引证,使人认识到晚明中国政治之不可救药。

中国古代笔记作者有些还是重大社会剧变过程的见证人及这个变化过程的细节观察者,其记录更贴近现实,为以后的历史写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如元末明初叶子奇之笔记要较明代之《元史》叙事清晰,其概由叶子奇本人亲身经历所致,如其对民谚的记录既真实又生动,印证了元末重大事变的社会心理状态。今日之新版《元史》(周良霄著)中引述时谚对元朝晚期吏治的评论,读来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而所引出处就是叶子奇《草木子》笔记所记。其记云:”廉访司官分巡县,每岁例用巡尉司兵弓旗帜金鼓迎官,其音节则二声鼓一声锣;起解杀人强盗,亦用巡尉司金鼓,则用一声鼓,一声锣。后来风纪之司赃污狼籍,有人为诗嘲之曰:解贼一金并一鼓,迎官两鼓一声锣。金鼓看来都一样,官人与贼不争多。”此类的例子还很多,哪怕只作个提纲式的介绍,也不可能在简短的前言中全部列示。之于历史笔记之采用,我尽量采用两条标准:一是,已被当代史家使用过的,确实印证了时代背景,如对科举考试相关的记闻;二是,对十分优秀的笔记相关条目的采用,如对《陔余丛考》中唐朝王爵滥(贱)之记、南宋将帅富奢之记,等等。

在”且述且作”的自我立意上讲,《历史只有三种人》也算一部历史笔记吧,只是每节太长了些。当然,形成3篇9章27节的整体布局也是由于我力求写一部”标新立异”的”私修巨史”之故。

作者虽于史书涉猎颇广,但恐庞杂不经,所以在本书写作结构的内含学术化即”皇帝。官吏。草民三种人政治博弈模式”之外,还用心选取了与主题密切相关的插图,并予以文字解释。这样好像有点抢编辑工作的嫌疑,但是他至少有以下好处:一是用高度相关的图片作陪衬解释,能使读者产生更多感性认识;二是避免时下图书插图过滥且相关不大的毛病(这大多是由于作者与图片编辑沟通欠缺所造成的);其三,帮助文字编辑更好地把握史料的准确性。但一部好的历史通俗化作品需要作者与编辑更好地协作。”协作”二字绝非客套,据我以往的经验如写《中国人的误读》与《中国古代言论史》来看,编审历史书稿的难度远远大于普通作品如励志、经管类的。

以上罗列,大体说清了写作意图及本书要旨,不再多叙,敢引白居易《与元九书》结尾语,结束本序:”引笔铺纸,悄然灯前,有念则书,言无次第,勿以繁杂为倦,且以代一夕之话也。微之,微之,知我心哉!”

自序于2005年12月1日于乡下含溪轩书房

图书信息:全名《历史上的三种人——皇帝、官吏、草民政治博弈真相》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12月第一版;开本,150mmX229mm

刘晓波:从俞可平、吴思、刘军宁看普及民主

 

大陆自由主义知识界对自由民主的学术性论述已经很多,其中不乏深刻、详尽的理论阐述,甚至不乏贴近中国百年现代化的历史和现实的论述,但时至今日,还没有一篇文章的影响能够超过俞可平先生的短文《民主是个好东西》。

俞文之所以引起海内外舆论广泛关注,固然与谈民主的普世主义倾向有关,与此文被中共重要喉舌的首发和转载有关(首发于《北京日报》,继而由《学习时报》、新华社、《人民日报》等重要喉舌广泛转载),更与他的党内职务、智囊身份有关。正因为他的身份,舆论才会猜测其出台的高层背景及其政治动态。如若该文出自某位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笔下,相信不会受到海内外舆论的如此关注。

我认为,俞文的广泛影响,特别是在大陆民间的影响,除了以上的因素之外,也与其通俗的表述方式有关,但在对俞文的相关评论中,几乎鲜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俞文对民主的理解与目前大陆自由知识界的理解,基本上没有区别。俞文所讲的民主常识,不仅早已成为民间自由主义者的共识,也早已成为党内开明派的共识。但在表述方式上,俞文却具有少见的简洁性和通俗性。所以,俞可平在此前出版过多部有关民主、宪政、民间自治的理论著作(如《政治与政治学》、《增量民主与善治》、《权力政治与公益政治》、《全球化:西方化还是中国化》、《中国公民社会的制度环境》、《中国公民社会的兴起与治理的变迁》、《民主与陀螺》等),但这些著作对大众的影响,远不如他这篇不到二千字的短文。

俞文没有长篇大论的抽象论证,也没有半生不熟的概念。全文不到二千字,用的是大众化语言,简明扼要且针对现实,基本说清了民主常识。特别是“民主是个好东西”这个标题,采取了最为通俗的口语化表达方式,具有直接打动大众的穿透力。

我预测,“民主是个好东西”这句话,必将变成广为流行的公共话语。

在如何把源于西方的自由民主理论变成大众常识这点上,俞文值得自由知识界的学习,学习其通俗化表达的技巧,学习其制造流行观念的能力。只有表达的通俗化大众化,自由知识界多年来积累的有关自由民主的理论成果,才可能逐渐变成大众文化的一部分,变成从网民到学者、从主持人到官员都常用的公共话语。

在这点上,吴思先生的历史研究为自由知识界提供了很好的示范。吴思先生的写作少而精,仅凭一本《潜规则》就迅速地进入了公共领域,取得远必其他史学家更为广泛的影响力。这不仅在于他以自己独特的视角进入中国历史,提炼出具有广泛解释力的概念,使人们能够更清晰地理解中国的历史和现实,而且在于他的写作方式——以生动通俗的叙述语言来表达对中国历史的深刻而独到的思想透视。或者说,在当下中国的历史写作中,他的叙述语言堪称独创,他用“重讲历史故事”的方法,层层剥掉大话厚硬的历史包装,以简洁有力、直率跃动、不乏幽默的叙述方式,引导读者渐入中国文化的内核。故事讲完,读者豁然开朗。

换言之,正因为吴思独创的“潜规则”概念借助于雅俗共赏的表达,才能使之变成中国当代公共话语领域的常用词之一。

如果说,吴思先生是以自己的写作为大陆知识界作出了普及思想观念的范例,那么,刘军宁先生就是第一位公开倡导自由主义大众化的著名学者。2006年12月7日,《南方周末》发表了刘军宁先生的文章《中国,你需要一场文艺复兴!——写在即将到来的新人文运动前夜》。他所呼唤的“中国文艺复兴”,意在宣扬“天地之间,个体为尊”的自由主义价值,使个体的价值与尊严变成中国民间的主流共识。而要想让书斋中的自由主义变成社会化的大众常识,中国自由主义者必做的功课就是通俗化。刘军宁大力提倡通过通俗形式和互联网来普及自由主义理念,意在唤醒自由知识界创造通俗观念和普及自由的意识,使自由主义走出书斋、走出理论、面向大众。

在“博客中国”1月23日举办的“大国崛起与文艺复兴研讨会上”,作为自由主义学者的刘军宁在回应质疑时,他更明确地表示,为了以防止自由主义理论的学院化,他甚至愿意抛弃学者化的精英身份,而为自由主义的通俗化大众化而尽力。他说:“我要防止学院化,如果仅仅是我写了一篇文章变成论文,或者晋级的论文、争取国务院特别津贴的论文,那就完了。不想把这个讨论变成极少数人需要大量注释才能阅读的东西。为此,我尽量把学术的东西全部抛开,别人说我不学术也是OK的。”

为了强调自由主义大众化的重要性,刘军宁专门写了《文艺复兴,就从博客开始!——中国文艺复兴答疑录之三》的网文。他说:“面对种种的困难,这场文艺复兴从哪儿开始呢?其实,这场文艺复兴已经在互联网上拉开了序幕,在博客上吹响了号角。而其中风云人物正是那些以近亿记的博客、播客、访客!”因为,“博客提供了畅谈人性的场所,提供了传播艺术的场所,提供了激情辩论的场所,提供了各抒己见的场所,提供了展现‘小我’的场所,提供了‘个体对个体’交流的平台,提供了表现自我的机会,提供了‘平等、自信、独立’的舞台。这里没有等级制度,没有意识形态的束缚,没有虚伪的掩饰和矫揉造作,没有上下尊卑,正是个性张扬的理想平台。”“这里有人谈文学,有人书野史,有人话两性,有人论政经,有人论美学,有人宣扬行为艺术。中国近代史上还从未有今天这样自由而畅快的交流平台。所以,有理由相信,中国的文艺复兴正从博客文化中兴起。”“中国文艺复兴的主体是上千万在读和已毕业的大学生和研究生,先锋队是80后社会活跃分子,包括作家、娱乐明星、记者、商人和信息产业从业者等等,社会基础是改革开放和思想解放潮流,推动力是以互联网为主的新的信息传递方式。”“时下已到了网络时代,文化艺术的希望,成千上万个活跃在网络上的‘草根思想者’才是我们可以期待的坚实力量!独立的个体才是最尊重的,尊严在任何时候都比‘文学’更重要。只有个人的站立,才有中华的真正站立。天地之间,个体为尊!”“我以为,中国的希望,都在于曾经沉默数千年的大多数不再沉默。由于有了互联网,有了博客,长年被迫沉默、昏睡的人们,开始在网上争辩着、表述着、呐喊着、呼唤着、参与着、推动着!如果一个人的声音不够大,大家就一起写、一起喊、一起画、一起唱、一起播。这不正是博客、播客、访客们个人的自我发现,个人意识的自我觉醒吗?这不就是文艺复兴码?”

在这点上,我高度认同刘军宁先生的观点。因为,博客这种新型媒体为“个人觉醒”提供了最好的平台。首先,个人博克本身就是高度个体化的,每个博客都是个体生命的表达。其次,网络和博客具有高度平民化大众化的特征,它冲破了精英阶层通过传统媒体对话语权的垄断,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踏平依托于传统媒体的话语等级制,而为每个能够上网开博的人提供了平等的表达平台。近年来,网络在不断地造就全新的话语明星,许多在传统媒体下只能默默无闻一生的平民百姓,通过网络发言而
变成知名人物。中国新一代自由主义的知识人和维权者,他们大都成名于互联网平台。

俞可平、吴思、刘军宁三位,身份不同,专攻各异,但他们三人却以各自的方式凸现出同一个紧迫的问题:如何让自由、民主、宪政由精英话语变成大众常识。

刘军宁先生说:“有理由相信,中国的文艺复兴正从博客文化中兴起。”

我的补充是:“自由主义的大众化早已在互联网开始。”

2007年2月6日于北京家中
--首发观察

秦 耕:三月港特选举与香港民主进程

 

香港特首换届 直选不可期待

今年是香港回归中国的第十年,也是回归后第二位港特的选举年,因为董建华在第二任中期提前辞职,使第二位港特提前三年、在香港社会普遍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自动当选上任,冲淡了今年三月港特选举在民主化进程中的标志性意义。如果把曾荫权即将完成的三年任期看作替董建华啃完后半截甘蔗,加之董第二任的连任和曾的继任均是在无竞争选举的情况下自动当选的,那么今年的港特换届选举,其实是香港回归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换届选举,因此值得特别的关注,它在很大程度上将成为检验香港回归后,民主是前进还是倒退,自治是真的还是假的、自由是得到了还是失去了的一个重要标志。

民主是手段,自由是目的,设计并建立一套民主制度,目的是为了保护人们的自由。这是现代政治常识,正因为如此,英国人彭定康在出任香港末代港督时,才急于实施政改,为香港的民主奠基。可惜的是,英国人意识到这个问题时,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十分有限了,加之香港未来主人的激烈反对,彭定康的民主建设工程在无休止的争吵中不了了之。

97之前,香港公民普遍担心回归后失去已有的自由,07港特换届选举,回归已满十年,香港公民本来期待在今年可以实行直接选举,但经过人大解释基本法,07年直接选举已成泡影。立法会在2004年否决1600人选举委员会的“政改方案”,期待的本来是2007年的直接选举,但得到的反而是一个800人选举委员会的倒退方案!与第一次香港特首选举相比较而言,经过十年,这次香港特首选举,只从500人推选委员会扩大到800人推选委员会。那么,今年三月将举行的选举,能否体现香港民主进程?香港公民在97前对自由的种种疑虑,在10年后是消除了还是增加了?这一切在三月进行的特首选举中,将得到部分验证。

香港回归十年 民主一波三折

据说有人戏称在华人世界里,台湾是有民主无法制,香港是有法制无民主,大陆是无民主无法制,而新加坡是既有法制也有民主,可惜是假的。这个民间格言式的总结,虽在一定程度失之偏颇,但也不能说全无根据。依我的个人观察,说香港应该是有自由无民主才对。

香港人在1997年之前,的确是有自由的,但这种自由需要仰仗英国女王的庇护,显得不太真实。如果说香港人的自由像一群脆弱的鸡雏,那么英国女王就像一只伸开翅膀的老母鸡——老母鸡的翅膀伸展到东半球,遮挡风雨,让香港人勉强得到自由。1997之后,老母鸡的翅膀收缩回去,把一群自由的小鸡突然暴露在空地上,胆战心惊,惶恐不安。我这个比喻如果不算太粗俗的话,它至少一定程度说明了香港人在1997之后的处境:有自由,但无民主来保证自由;无民主保障的自由是不可靠的,今天虽然有,明天可能无。

进入2007年,香港回归悄然十个年头了,十年来,香港公民在争取民主的道路上并未停止脚步,但步履蹒跚,命途多舛。香港公民争取民主的努力,还被扣上“不爱国”、“不爱港”的大帽子,甚至还遭到“当初为什么不向英国人争取民主”的无理责问。在过去十年中,香港公民建设民主制度的努力,有三件大事值得回顾。

2003年7月1日,在香港回归6周年的日子,50万香港人走上街头,举行声势浩大的反对“23条立法”的民众大游行。说通俗点,23条立法如果通过,今后在香港就可以像在大陆一样抓“反革命”了,这将极大损害香港人已经拥有的自由。7.1大游行7天后,当时的香港特首董建华被迫宣布,“23条立法”押后。香港公民以自己的努力,成功扞卫已经拥有的自由,让北京知道了香港人扞卫自由的巨大勇气和坚强决心。

2005年12月22日,香港特区政府21日向立法会提出的政改方案议案遭到反对派议员否决,受大陆直接和间接控制的港报舆论22日指反对派“践踏民意”、“阻停民主进程” ,必须“负历史责任”。 如《文汇报》的社评表示,反对派议员否决政改方案,后果非常严重。除香港的政制停滞不前之外,中央、特区政府与立法会之间的互信亦会受到损害,市民对民主发展的期望和信心也遭到挫伤,使香港的民主前路崎岖难行,其负面的影响深远,不可低估。同时,反对派否决政改方案,令香港的政改争拗无法平息,也对香港的投资环境带来不利影响。 香港当局推出扩大特首选举委员会到1600人的“政改方案”,本想作为对人大释法后直接选举落空的补偿,也作为其民主循序渐进的证明,但该方案遭到立法会坚决否决。立法会否决“整改方案”,表达的本来是香港公民直选特首的民主诉求,但香港当局回应民意的,却是“不再提出新政改方案”、使选举倒退回来、继续停留在由800人间接投票选举的水平。政改倒退,使香港公民推进民主化的强烈愿望遭到沉重打击。虽然这次努力以失败告终,甚至还使民主倒退,但香港公民社会对民主的要求,也得到了最强烈、最充分的的表现。

2006年12月10日,香港特首推选委员会选举,香港民主党一举赢得114席,取得重大胜利,加上泛民主派阵营的席次,民主阵营共取得133席以上的席位。133席在800席中虽然无足轻重,但已经超过了100席的特首候选人提名最低门槛。这次选举只把800个席次中的427拿出来公开竞选,其余事先已经当然保留,因此民主党的选举应该说取得了很大成功,确保可以提出新的特首候选人,使三月的特首选举成为一次有公开竞争的选举。

不管是反对23条立法、否决“政改方案”、还是民主党的选举成功,都是爱国爱港的强烈表现,是推进香港民主进步的巨大努力。

大陆民主停滞 香港民主不前

笔者2004年曾写过一篇《选举年:世界民主地图上的香港》,把香港的民主比喻为大陆专制荒漠边缘的一块绿洲。如果继续沿用笔者的这个比喻,我们有理由担心专制的荒漠是否会吞没民主的绿洲。现在的情形其实正是这样,如果大陆的民主化短期内无法取得进展,香港的民主化想单独求得发展,则不可想象。香港回归十年的历史事实,已经证实了笔者的上述判断。荒漠与绿洲是一对生态天敌,民主与专制也是一对政治天敌,如果北京当局仅仅把民主作为口号挂在嘴上,仅仅把保护人权作为文字符号印刷在纸上,香港的民主就不可能在专制荒漠的边缘独自绿草成荫,专制会把香港公民社会的任何民主努力,都看作是对自己的挑战和威胁,会把任何对自由的扞卫,都看作是对自己的背叛,甚至对香港社会已经拥有的宝贵自由,也会看作威胁专制的有害病毒,时刻想着控制和杀灭。

所喜的是,回归十年,香港社会已经看清楚了这一点。在97之前,也许香港人普遍想的是如何保全自己的自由,经过这十年,香港人已经意识到自己是中国的一部分,只有通过整体推动中国民主化的进程,来取得香港的民主发展。如果中国大陆的民主化停滞不前,香港的民主也不可能单独发展。2006年12月17日,香港民主党换届选举,具有全局眼光的立法会议员、香港大律师何俊仁高票当选党主席,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香港人在2007之后,将打开狭小视角,逐渐结束自外于大陆的心态,更加客观的看待香港事务,重新认识、重新定位大陆与香港的关系,把香港民主放到与大陆关系的大背景中来规划和把握。

不管今年三月香港特首选举结果如何,其选举过程都将成为香港公民社会建构民主、扞卫自由的重要一步。

2007-1-11

首发议报第288期

彭小明:禁书与杀狗--人不如狗?

 

最近北京文化界最热闹的话题不是电影黄金甲,也不是股市大暴跌,而是“才女”作家章诒和跟“流氓”官僚邬书林的一场较量。

章诒和是全国第一大右派章伯钧之女,中国戏剧研究专家。文革中曾经因所谓反革命罪判刑20年,劳改十年后平反出狱。曾经出版《往事并不如烟》(香港版《最后的贵族》),遭到北京当局的查禁(售罄后不准再印)。该书上市以后,洛阳纸贵,成为知识界礼尚往来的首选精品。2006年章诒和的新书《伶人往事》经过多番尝试,许多出版社不敢接手,终于在湖南文艺出版社得以出版。新年伊始,该书上市,忽遭封杀。

说邬书林是流氓官僚并非空穴来风。他身为国家出版总署副署长,开口就没有礼貌,不说章诒和女士,却说“‘那个人’的书不能再出了。”。这也罢了,代表堂堂的国家机关,说什么“我是白道黑道都有人”,岂不是自己宣布自己跟黑社会有勾结吗?岂不是承认代表的是流氓国家吗?简直是骇人听闻。哪一个民主国家的政府官员胆敢这样说话?

不料章诒和女士也不是等闲之辈,她正告邬书林说,“我是什么都经历过的。枪毙人我在旁边站过,我埋过死人,我受过很多的屈辱,我挨过打,我上过刑,所以我什么都不怕。为了一个公民的权利,付出是值得的”。章诒和要求邬书林公开道歉。章诒和的要求是合理合法,豁达大度的。她说,即使认为应该查禁《伶人往事》,也该有个合法的过程。不能一个人说了算。如果没有合法程序,就不能随便宣布查禁一本经过作者反复修改,已经删去若干内容、合法出版的新书。

章诒和的抗争获得了知识界的广泛声援。上海作家沙叶新、北京批评家陈小雅、南京评论家樊百华、海外作家黄河清都伸出援手,站在章诒和女士一边。异议作家刘晓波、余杰当然也挺身而出,仗义执言。这次反禁书活动,跟往常的情况不一样。过去一本书被查禁,作者自认倒霉,胳膊折了往袖子里揣。今天,章诒和的书被查禁,她站起来质问有什么合法程序,反而把口头上提倡依法治国的党政官员噎了个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而且众多文化人一呼百应,义正词严。这是中国人维护人权活动的新局面。

无独有偶。恰好一个月前,欧洲和北美一些国家发出惊叹,抱怨中国的一些大城市和山东、云南等地因为狂犬病蔓延,官方出动人员捕狗杀狗。把狗看作人类之友的西方人大动恻隐,愤而谴责。中国政府的反应相当迅速,在西方报刊和电视 纷纷报道之后,立刻传达了胡锦涛主席的指示,即刻停止捕狗杀狗的行动,以维护中国的国际形象。停止杀狗的事件,告诉我们一个重要的信息,今天的中共中央决非闭目塞听。国际国内信息随时都在北京的权力中枢得到反馈。消息绝对灵通。

于是问题来了。奇怪,捕狗杀狗的国际反应搅扰了北京的领导人,于是胡总书记立刻下令,停止杀狗。禁书事件也震动了北京的知识界,胡温两位全不知情是不可能的。可是他们就是不出来说一句“停止禁书”的话。书是人写的,禁书就是封人之笔,缄人之口。封笔、缄口,等于是杀了知识分子的性命!相比之下,不禁有“人不如狗”之叹!

捕狗杀狗,的确是事出有因。因为狂犬病忽然流行,祸及百姓。中国城乡医疗、防疫系统尚欠完备,一时难以控制疫情,各地卫生官员立刻行动,先下手为强,及时捕杀,势不得已。勉强停捕停杀,是要以部分百姓的健康为代价的。

《伶人往事》说的是艺人轶事,梨园哀史。没有色情描写,没有人身毁谤。回忆推演粉墨春秋,却有教化人心,惕悟人生之功。文采流芳,凄情动人。血泪文章,控诉了暴君的残忍,难免碰触了当权者的痛脚。于是便有了查禁的行为。在欧美国家由于对色情读物采取年龄限制的分级开放,意识形态更无禁区,(希特勒的《我的奋斗》在大学图书馆也可以找到);所以这里几乎已经找不到禁毁书刊的情况了。纽约图书馆还每年专门举办禁毁书展,以对抗任何禁书行为。中国当局依旧公然禁书,恰好说明中国社会仍然没有走出焚书坑儒的阴影。杀狗和禁书这两件事,国际上的反应程度应该说差不多。德国之声广播电台分别都作了评述。可是胡总书记至今对禁书事件始终不予置评。说穿了,查禁这类书籍正是党中央的意思,邬书林只是奉命惟谨,等因奉此,不善辞令而已,不料章诒和敢作敢当,竟把邬书林逼得进退维谷,里外不是人。如果党中央出来为女作家缓颊,将来中宣部、出版总署的那些个意识形态的打手们谁还肯出来干这类“脏活”?

于是,人们只好浩叹,在标榜“和谐社会、以人为本”的当代中国,实际上领导人的心目中,人不如狗。

--博讯

樊百华:银行是谁的“第二财政”?(《1989后的中国》之十九)

 

实际上,中国的垄断金融已经发生实质性危机了。之所以没有出现剧烈的外部震荡,实在与垄断银行的政治支撑因素相关。

中国的银行是国家的银行、政府的银行,更是领导这个国家的中国共产党的银行,但是从银行的运作上说到底则是领导人的银行。银行既然是经济的血液,也无妨成为腐败的血液,由乱决策、权力批贷、关系放贷、政治性投资(例如靠无条件的持续贷款支撑贫血的国企以维持社会稳定)、泡沫经济等等造成的金融窟窿简直是天文数字。解铃还须系铃人,若干年来补的各种各样的“窟窿”一共有多少?数以万亿计。那么,补“窟窿”的钱又从哪儿来的?无非是更大范围乃至全国范围老百姓挣的钱,让政府非法挪用拿去打了圆场。在2004年“两会”上,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先生反反复复要求人大对动用外汇储蓄450亿美元注资两家商业银行一事作出事后监督性的调查、说明。吴先生真是紧盯不放了,不同场合不同时间的呼吁光传媒报道的我就见到三次,但是,没有应有的回应。

其实利用行政手段非法填补银行窟窿,已经不止一次,据专家披露已经远远超过万亿了。而且不止补银行的窟窿,还补证券公司的窟窿。政府圆场,对金融侵权案中的受害人来说,这是来自老百姓的一种被动慈善;对“窟窿”爷们来说,这是政府的江湖义气、息事宁人。

可以从很多行业标准看到中国银行的问题:第一,2001年巴塞尔新资本协议:银行准备金的最低要求平均在10%以上。但中国银行体系资本充足率相去很远。2001年中国银行的资本充足率为8.30%,工行为5.76%,建行为6.78%,农行1.44%。2006年夏,共产党政府终于出台提高准备金政策,其实不过是重申原先就承诺过的标准,虽此,也不过要求达到8%。公布吧,反正做不做到只有天知道——据报道一些银行主管连所管银行准备金等基本情况都回答不了审计部门的提问。第二,根据1999-2000年度四大国有银行的损益平衡表,国有银行的收益高度依赖于存贷款的利率差(占69%)。2000年,工、农、中、建四大国有商业银行的资产利润率分别为0.13%、0.01%、0.14%、0.14%。第三,就国际银行业的水平而言,北美银行的不良贷款比率最低为0.96%,日本银行为5.99%,欧洲银行居中。但中国银行业的不良资产呢,中国银行、中国工行、中国建行、中国农行的不良资产率%按四级分类法分别为24.12、25.70、14.92、35.06;按五级分类法为27.51、29.80、19.35、42.12;差异水平依次为3.39、4.10、4.43、7.06。经济学博士易宪容就此指出:这里还应该注意到,中国银行业2003年在采取国际上通行的贷款五级分类后,不良资产比率可能还会上升,而且上述四大国有银行的数据没有考虑转移到四大资产管理公司的不良资产。

《中国经济时报》2002年6月13日报道:从是年2月份开始的对四大国有商业银行大额不良贷款状况及成因的专项检查终于有了结果:截至2001年10月末,涉及223户企业的277笔、单笔余额在1亿元以上共572.8亿元不良贷款中,89%转成了呆滞帐,损失率为50%,有的高达100%。

2003年9月间的消息:经审查,全国85个城市的隶属于四大商业银行的670多家分支行,有高达98%的银行做假账、虚账,并持有二至七、八本各种形式的账册,应付检查。

据2003年11月28日《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单羽青报道:27日标准普尔刚刚公布的评估报告指出:中国银行等中国内地8大银行的资产质量整体信用风险都亮“红灯”,即使是招商银行、华夏银行、民生银行、浦发银行、深发银行等所谓的民营银行,资产质量的整体信用风险也很一般,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建设银行、光大银行的信用风险则很高,尤其农业银行、广发银行、工商银行的信用风险“相当高”!

在4家国有银行、3家政策性银行、11家股份制商业银行中,2000年以前的不良贷款普遍居高(官方公布的比率为平均20%左右;标准普尔的权威评估则在45%)的情况下,农村信用社最糟,达到30.3%;信托投资公司更糟,达到42.4%!最近三年来“积极财政”的扩张达到历史新高,这中间已经有多少还谈不上冲销、债转股等等的不良贷款,还是未知数。而在中国的外资银行不良资产的比率都在3%以下。金融是经济的血液,信用是市场经济的灵魂,那么,中国共产党凭什么说它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呢?

2003年自称“国家财政看门狗”的审计长领导审计工商银行总行及21个分行和中国人寿保险公司,查出违规资金350多亿元。而部分领导干部共被查出违规资金671亿元。

在听到350亿和671亿两个数字时,“一家占据垄断地位的金融企业的一位核心人士淡淡地对记者一笑:那只是小儿科。”“在这位人士看来,中国的几家国有商业银行……管理者们‘不把国家的钱当钱看’,私设小金库、滥放贷款、铺张浪费、贪污腐败,这些都是一些国有金融企业的通病。”“就在前不久标准普尔公司对世界主要银行的评估排位中,中国几家国有商业被评为‘垃圾等级’。”(引自《法律与生活》2004年2下半月)

再看相关资料披露的事实吧——

海南发展银行1998年关闭,央行提供了40亿元的再贷款;郑州城市合作银行1998年出现挤兑,1999年实施全面救助;广东汕头商业银行1999年出现全面支付困难,当年11月重组;1999年,光大银行整体收购中国投资银行,当年为此增加拨备73.2亿元。1998年,财政部发行了2700亿元特别国债,用于补充国有商业银行资本金;1999年,四大行向四大资产管理公司剥离了14000亿不良资产,财政为每家提供100亿元开办费。业界称此为对四大行的“前两轮输血”。结果是,中国银行的资本充足率达到8%,工商银行和建设银行接近8%。

此外,“还有一些地方的股份制商业银行,它们可能也有些问题,需要补充一定的资本金。” 中央党校研究室副主任周天勇说。

尽管最终的支付方式可能有所不同,或是国家财政注资,或是地方政府输血,或是发债,或是央行再贷款,但总而言之,这部分的损失,总计至少在2.54万亿元以上的金融业改革成本绝大多数终归都得由国家财政扛起来。

而且,根据周天勇的保守估计,中国金融业还需要注资至少1.2万亿。

两者相加,财政若要为金融业坏账买单的话,其数额最终至少会达到3.7万亿。

第三轮银行业“输血”是由450亿美元的注资拉开序幕的。前两轮实际上已经注资逾万亿。业界预测,四大行所需增加的此轮“输血”资本金高达8000亿元,财政可能买单1000亿元。财政买单金融业坏账在中国改革进程中有例可循。“仅补充资本金一项,光四大行就要8000亿,这还没算上保险、农信社、地方股份制银行、证券公司等等,我估计把这些全部算起来至少还需要1.2万亿元的资本规模,我们的财政哪负担得起呀!”周天勇语气沉重。(引自2003年12月《经济观察报》载文《金融业过于依靠政府输血,财政买单能维持多久》)

1998年,为加强中央银行管理,提高商业银行效益,中国银行业进行了空前的大合并,全国30家人民银行合并为9家,四大国有商业银行进行省市分行合并或其他形式的机构合并。对此,有专家在指出其一系列负面影响后,特别指出这样一点:机构合并人员调整之后,某些企业会趁企业改革和银行机构合并之机,逃避还贷责任,造成新的资产流失。某些责任人可能趁管理松懈发放关系贷款,增加银行新的不良资产。

--YS论坛

昝爱宗:哀哉记者站--中国特有新闻体制下的“怪胎”

 

在中国特色的新闻体制下,记者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我想在中国新闻体制内,这个记者站就是特别怪的怪胎,中国青年政治学院的展江老师在《财经》杂志上已经论述过这个话题,结论是记者站创收现象是制度性缺陷造成的,因为经济和社会条件的变化导致”事业单位,企业运作”,”诱发新闻寻租”,制度性缺陷必然导致制度性腐败。

记者站在夹缝中求生存,除了完成报社的硬性广告任务外,都是自收自支,自生自灭,”立牌坊又当婊子”,是一个新闻单位的”怪胎”.一位多年在记者站工作的化名易文的先生,对记者站现象有很深的了解,他在网上撰文分析了”破解中国传媒驻地记者站困惑之谜”:几乎所有的中央级行业报新闻单位驻各省市的记者站,自己创业,单位提供的也只是一个记者站合法的登记证明,记者证或新闻工作证,甚至办公场所都是记者站承包人自己提供,或找业务单位免费提供,所以他提出”没有工资、办公经费这些就不用说了,然而连稿费都分文未见,这让做记者站的人员怎么生存”.

为什么有些记者敢于敲诈,原因就在这里,记者站要自己养活自己,新闻单位不向记者站拨款,记者站生存没有钱就必须去拉赞助,于是一些报刊社驻地记者站所发生的违法行为,最根本的因素就是经济利益所驱动。更确切的说这些记者站负责人,他们的某些行为全是”被动的”.他们时常不得不为自我寻求生存之机,还得年年要为报社创造一定的经济收入,否则第二年的记者站就该拱手相让了。易文先生在《破解中国传媒驻地记者站困惑之谜》披露:记得原《中国农机化报》改名的《中国县域经济报》(就是现今再次改名的《经济日报农村版》)、《西部时报》、《现代文明画报》等媒体在未设浙江记者站之前,曾与他沟通过,希望彼此能够成为合作伙伴。但他们最基本的条件就是设站之前需要记者站负责人上缴50000元人民币,作为保证金(或称版面预缴费),并且每年还得为报社创收30万以上广告收入。报社对记者站办公、工资、差旅、福利等等是一概不问。只要你接受了这些条件你就可以成为该报社驻地记者站负责人。什么学历、是否有违法乱纪行为、曾经是否从事过新闻记者工作等一系列问题,报社就不闻不问了,”钱高于一切”.

现在《中国贸易报》聘用人员兰成长的经历可以验证这一些,他要向报社每年完成18万元的广告或赞助任务。易文先生也证实,他刚进入中央级一行业报时,该报当时驻地记者站的负责人就承认,只要进入这家报社就算踏入了新闻界。这位负责人根本就不会写文章,说得更离谱点连基本的通讯稿都不知如何下笔,凡是在报纸上出现他的名字,统统是挂靠别人所写的文章。对他来说:借用了记者的身份在外是瞒天过海,与政府上下层层拉关系,搞创收。自己的腰囊鼓了,报社因此也得到更多的经济上实惠,万万没想到的事这家报社在地方的声誉大打折扣,地方单位”防火防盗防记者”,记者站记者就像蝗虫一样可怕。于是,在经济发达的东南沿海地区,只要有记者前往市、县基层采访,所得到的回馈全是”记者都是要钱的人士”.受访单位即使有什么好的工作经验也不愿意提供,生怕该报刊登之后又被别的记者站的人员找他们索钱。有些企业法人自曝”家底”:他们曾经将几万元钱汇入该报驻地办事处的账户,记者站负责人答应以报道的方式作回报(这就是名副其实的有偿新闻),但至今是石沉大海(这就是利用记者身份诈骗)。一个记者站,一个记者的声誉就此毁于一旦。

难道是国家新闻出版总署无动于衷吗?不是的,该署大权独揽,好处独占,但需要承担责任的时候就表现无能为力”装孙子”了,他们只会自我标榜如何高效管理等等,如2006年4月27日,新闻总署发布了一条《关于开展规范报刊社记者站管理专项工作的通知》,其目的是依法、规范中国报刊社驻地记者站的新闻采编行为,”通知”称:自2003年底全国开展报刊社记者站清理整顿工作以来,中央各报社和各省、自治区、直辖市新闻出版局,认真贯彻落实《新闻出版总署关于开展报刊社记者站清理整顿工作的通知》,认真执行《报社记者站管理办法》、《新闻记者证管理办法》等法规规章,采取有效措施,切实加强对记者站的监管,”取得了较为明显的成效”.

既然”成效已经明显”,为何年年都有记者站的丑闻传出呢?为何年年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如此大动干戈。原因很简单。总署在认定了自我成就之余,也暴露了在工作中存在的漏洞。《中国食品质量报》在四川违规设立记者站,该记者站负责人汪启明因涉嫌敲诈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其下属安徽记者站在2003年3?15国际消费者权益日、质量月期间,为企业做收取费用的宣传专版,违背了新闻出版总署关于记者站不得从事经营活动的规定。《法制日报》河南记者站在没有任何批准手续的情况下,擅自出版了三期《河南法制内参》。《法制日报》浙江记者站擅自以分社名义搞活动,拉赞助,但被总社领导制止,活动未举行且把先期得到的部分赞助款退回了赞助单位。法制日报社未经批准,擅自在浙江、广东、四川、广西、辽宁5个记者站进行组建分社试点,并提出发行数量的要求,是违反报刊出版管理规定的。《中国工业报》河南记者站负责人陈金良以河南省某单位存在问题相要挟,向该单位索要现金2万元。《城市经济导报》记者穆创明、胡瑜、周万和三人为假冒《城市经济导报》记者的无业人员,曾在《政府与法制》陕西记者站等非法机构以记者的名义招摇撞骗。

这些现象都表明,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对各报刊社驻地记者站的管理是束手无策,只能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浙江省新闻出版局报刊管理处处长黄柏青曾无奈地承认他参与处理了多起记者违法违规事件,事后发现,某些媒体作为主管单位难辞其咎,”有些媒体设立记者站的出发点就是为了搞创收,而不是为了工作的需要。记者站设立后,只要交办的创收指标完成了,日常管理几乎完全放任自流,即使发现了问题,媒体还要帮忙说好话或者推托,我觉得记者违法犯罪,媒体自身起的作用也很大”.根据新闻出版总署等部门的政策,从2003年以来,浙江省已经清理整顿和关闭了一批不符合规定的记者站,所以记者违法乱纪的行为有所减少,但是黄柏青面对的现实依旧是”仍有些媒体通过设立发行站、联络处、办事处等方式,违规开展采访和经营活动”,因为有些记者的级别很高,后台很硬,某些政府部门也不敢惹,怕丢了自己的乌纱帽(2006年11月8日《中国青年报》记者叶铁桥)”.

正如兰成长一样,由于报社不支付本来应该属于他的基本工资、奖金和基本保险,所以他就在每年必须完成18万元任务指标的情况下铤而走险,为索要1000元钱而丢去性命,非常可惜,非常可怜,他还有孩子需要抚养,妻子还没有工作。如果换个思路,记者站体制改革,报社以公司的形式注册记者站,站内记者,同时配备广告、发行人员,明确分工,不得相互替代,是不是可以改变目前新闻和广告不分、以及敲诈成风的现象呢?如果通过严格的规定制约记者不得从事发行、经营工作,如发现新闻记者从事发行、经营工作、搞有偿新闻和虚假宣传的,终生不得从事新闻职业;报社有违规行为取消该媒体出版资格,媒体负责人终生不得从事新闻工作。这样下去,想必众多真正新闻人,都并非要个记者的衔头。只有那些想混入新闻队伍的门外汉,才借用记者的头衔到处招摇撞骗,有损媒体、记者站、新闻记者的声誉。在一个新闻自由的时代,一个法治的时代,新闻人是不会损害自己的声誉的。

于是,兰成长之死,已经显现出这个时代新闻体制的怪现状,或者说是一个切面。还有人说,从某种意义上讲,兰成长案应该成为新闻体制改革的”孙志刚案”.因为这位兰成长所抓住的”是真问题”.而这个危险关头,那么真记者又到哪去了呢?毕竟山西有堂堂正正的新华社山西分社(虽然该社口碑不高,曾有记者收矿主的金条,但不能否定整个分社),此外还有全省更多持有新版记者证的真记者啊!2007年1月26日,《中国青年报》发表作者余欣耕的文章”兰成长之死应成报业改革契机”,文中给出的答案是,”真记者反映真问题成本太高收益太低。”因为”多数的报刊还远远没有形成真正对好新闻的激励机制。

一篇反映’真问题’的报道,即使能化解外部的干扰,得到报社领导的认可(而这两点通常是很难兼得的),通常的稿费收入也不过数百元,不抵记者的差旅费用。报道真问题,一篇报道有时会历时数月,甚至跟踪数年,其难度绝非报道一般事件可以相比。以打黑闻名的”中国第一名记”王克勤,就曾身陷双重危机:多次受到被报道对象报复的威胁,甚至当年有黑社会组织曾扬言要出价500万元买他的人头;因调查出租车行业垄断问题,半年的时间没有发表其他稿件,每月只拿1200元的基本工资……所以,我们的报业体制必须改革,必须让真记者有责任、有勇气、有能力去报道真问题,只有这样才能真正铲除’假记者’的生存土壤。兰成长的死,如果不能换来我们对新闻体制的深刻反思,而仅仅争鸣于所谓的真假记者身份之争上,他的死就太不值得了。”

面对兰成长的惨死,我感到深深怀念同样是记者站人员的兰成长兄弟。我不幸的这位《中国贸易报》的亲爱的山西兄弟,好心的你不幸中了恶人的诡计。我同样是在记者站位子上生活了六七年的往基层跑的记者,对于残酷的现实,怎么不感受至深呢。看那些人,玩弄多么诡诈的伎俩啊,”凡没有新闻出版署公章的记者证,一律都是假记者。”看那些人,以为有几个黑钱,就可以公然作恶,”有新闻出版署记者证,就是真记者,给他钱让他走;没有新闻出版署记者证,就收拾他。”,因为”你们的眼睛瞎了。”这是多么恶毒的教唆啊。

整个真相似乎是这样不加任何掩饰地开头的:只要持有新闻出版署记者证,这个证就是”工资单”,就是钞票,就是特权,甚至可以免死;于是,和我同样是依靠记者站谋生的兰成长,由于刚刚到记者站工作,还不到国家新闻出版署规定的领取记者站必须的一年期限,所以他不能出示新闻出版署记者证,于是他就要面对一场谋杀。在这场谋杀中,兰成长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2007年1月10日,兰成长面对谋杀,并不是不知道保护自己,他完全可以选择退却。可是,当他退却后,他的同伴又陷入敌阵,他义无返顾地转回来。他知道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不能只顾逃自己的命,丢了别人的命,他有责任承担任何风险,甚至是致命的风险。

生命虽然是那样脆弱,却是那样的无惧。兰成长勇于承担责任,把所有的该死的罪揽在自己身上,”你们不要打他(司机),要打打我!”完全是毫无保留,先是一个胳膊被铁棍打断,再是另一个胳膊,还有大腿,还有致命的头部,最后他还没有忘记补上一句足以表达清楚的最遗憾的一句话:”这条腿算是废了。” 2007年1月11日,兰成长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或许现在兰成长在遥远的天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虽然他肉体的生命已经彻底”废了”,可他的灵魂,我相信必定已经恢复真正的自由。

进入2007年1月以来,兰成长之死和他背后的争议可以称得上最值得关注的新闻了,其新闻波浪,已经远远在另外一个以99岁高龄离世的山西人——从被毛泽东指控为”大叛徒”的中共原副总理薄一波之上。那个高龄山西人之死,没有争议,惟有一点遗憾,就是他的儿子什么时候高升他已经没法知道了。而这位年轻的山西人之死,却是争议最大,什么假记者,什么敲诈勒索,什么没有采访权,什么从来没有在网上搜到他写的文章,什么”死在医院里就不叫被打死”,似乎都成了为兰成长盖棺定论的标准,难道他的突然死亡就不重要了吗?

生命是什么?难道是谁都可以剥夺别人的生命吗?兰成长不是记者,难道是杀人犯行凶的理由吗?但在现实面前,我不得不说,兰成长的悲哀,也是全体中国新闻人的悲哀;兰成长的不幸,是中国整个新闻体制的不幸。

真不知,这样的不幸要不幸到多久,才能结束?

首发民主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