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镀金的河馬
“浩瀚的星斗啊”
当我从打开的黑暗中
遥望那位吹笛人忧郁的脸庞
时光正谋杀着我青春的新娘
自卫?抑或是浮想联篇的哀告?
你的整个身体保卫着
唯一不能被黑暗打断的信念
你象一匹镀金的河马
正阔步走向神圣的地中海北岸
那里 一排高大的棕榈树下
沐泻着雅典风光的异国少年
伤神的、透蓝的邂逅
是不是已经说完的话
塞满了你陌生的听觉
从伟岸的、闪烁着珍珠光彩的
丰润的身躯上
我读出黎明后将要被告知的光景
一种惊心动魄的意愿
敲碎了著名的教堂，那些钟摆
那些苏醒的少女们
在梦中作了一回河马的新娘.
1992.3.3.
2 达利自画像
“许多人会记得达利”
这本书的第一句话
就迫使我们把目光转向一片荒原
在风景中，人物，花布都成了
“谜语”或“符码”
天空的云团膨胀着钟表的欲望
词语被安排在一只石榴内部
在粉红色的液计中
頑強抵抗着童年时的一个梦
从凌乱的厨房内部
看到欧洲内战的真相
一条安达鲁之犬与美容师
讨论即将实施的一场隆胸手术
蚂蚁从肢解开的手掌里
获得了新生
看——
浴室的窗帘正缓缓拉开
圣母哀伤的表情如同一团混乱的水印
2002.2.13
3 褐色巧克力
我写给恋人的絮语
整整读了十几个小时
起先，她还在听
偶尔低头看看脚尖
话题渐渐变得枯燥
像鼻尖上舔不到的巧克力
我吃力地看着她
脸色由涨红到苍白
最后是一团放大了的褐色
被口水诅咒成一团卑鄙的褐色
2002.2.14.
4 猫叫声
把愿望写在纸上
绑在树上
郊游的孩子在树林里说了些什么?
女人们关起门来在说些什么?
让疯子跑吧
不要抱怨
让他把愿望写在纸上
让他把自己绑在树上
是闪电，而不是
月光奔跑的影子
是潜伏的钟声
被一个火柴盒秘密收藏
2002.2.14.上海.
5 期待
我以为锅里的水烧开了
我以为那一团热气
能制造出一天中新的兴奋点
我以为，那一团热气
是从我身体内游走的光
我还以为
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
期待
2002.2.17.
6 游客
——读《经过斯洛特/世代相传》①
经过斯洛特
经过迈克尔·翁达杰制作的
铜管乐器和磁铁
经过钻石和泥土
经过死亡
一捆蓝色的小麦
经过葬礼后寻找回家的
路上
经过苏州河
经过陈喆
一个图书管理员
在暗房里种植的花草
经过殉情的少女
向往的自杀圣地
经过汽笛声，经过黄浦江时
游客们在打捞灵柩般的沉船
经过二十世纪九十年代
经过精心准备了十年的
恐怖事件
经过缝纫机前的自言自语
经过医院的病房
经过手术台——摩托车手
正在这里恢复他的拥抱技术
2001.12.16
(《经过斯洛特/世代相传》，迈克尔·翁达杰著，译林出版社出版。)
7 狱中杂记52·夜读《南方周末》
此刻，这个世界上最忙碌的指头
是食指。点击鼠标
按动核按钮或
在一张选票上按下自己的指印
此刻，女诗人马莉的油画展
刚刚在北京落幕，那些巨幅
诗人肖像收起他们的夸张
笑容，重新认识自己逃不脱的宿命
此刻，最震憾的闪电
击中遥远的自由女神
那只指点江山的手臂
似乎在挥别谎言的世界
此刻，最惊心动魄的死亡
在天空，已故诗人向人类发出
最美妙的远眺：此生已被虚构
心灵干净而从此不必直立行走
2011.3.4
8 听囚犯钟浩吹奏葫芦丝练习曲
看破、听破、不如用嘴吹破
这瑟瑟的秋风
我立于一侧，只身孤影
抵挡不住悲凉的风气
看他双手把握住灵魂的
七窍
出出进进全都是琐碎的往事
曲谱快速地翻过一页
生怕我看出
他也有吹不出的漏洞
一曲情歌弯弯绕绕
飘不出多远就碰壁而归
故作高深的深牢大狱
毕竟不知几人受冤几人吃苦
心灵之灯欲明欲灭
一口浊气扑出迷沙满面
呛得我这个千古知音
再也难觅思乡的幽情
2011.10.20
9 二十三年了，巨钟还没有敲响
二十三年了，巨钟还没有敲响
沉默的牙齿微微打着寒颤
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一种方式
交谈，钟声之外，如流瀑推送滚石
太阳、道路、树和蛇，这些元素
不断地合成新的时代，新的诗歌长城
理想中的完人，只能住在
象牙色的城堡里，眺望海滩上缤纷的归鸟
五月终结了你的人生，但最后的疯狂就在
不远的六月，很快，你和你的诗歌
就被一些风声遗忘
(为骆一禾忌日而作) 2012.5.31
10 这里是奥斯威辛遇难者的墓志铭
这里是奥斯威辛遇难者的墓志铭:
这些犹太人
躺在陌生的土地上，等候
飞过的乌鸦
能将他们的灵魂带回耶路撒冷
没有人会忘记他们的笑容
也没有人会害怕这一堆
变了形的枯骨
在坟墓的更深处，埋下我们
纪念的诗篇
以及和平的预言
让我们在这里共同祈祷
荒凉的，永远留在大屠杀纪念馆
在鸟类出现的地方
让我们准备好鲜花和食物
还有我们乐而忘忧
麻木无情的双眼
2012.8.26
11 心如残月
给弘一法师
置身于因果之外
才能与你邂逅在古道长亭
凄凄芳草爬满
悲欣交集的亡者之魂
一壶浊酒，那已经是旧日的罪业
夕阳之外，没有完美的诗人
我和你，悲歌唱给零落的知交
时间之外没有时间，流水之外再无流水
心如残月时
残月无心
2012.5.21
12 读小说集《烟波海上》
给胡一霞
烟波
在地球两处遥远的地方
形成截然不同的风景：
沙尘暴和龙卷风
我在中国的西北，人到
中年时，忽然迷失了感情的方向
你在北美马里兰，建起
一处港湾，结束漂泊的旅程
从相同的梦境出发
我们追逐各自
不可思议的仙境
岁月的“疯帽子”一日一日步步紧逼
记忆之门正缓缓开启
刺眼的光线聚焦着我这一颗
苍老而脆弱的心。我宁愿
囚禁在愧疚的牢笼里虚度残生
2013.4.26
来源：春日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