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超级大国为什么崩溃(44)
俄国各界的反思(44)
一些俄罗斯学者在苏联剧变原因分析时对如下问题很重视:
7.思想理论上的僵化是导致社会主义危机的重要原因
学者科济可夫在其文章《出路何在？》中认为，理论上的僵化是导致苏联社会主义危机的重要原因。他说: “今天，在分析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理论危机时，不能不看到，这种危机表现为一系列结论和原理陈旧过时，已不能对当今的现实作出解释。因此，当代社会的发展要求对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构想的某些奠基性的范式重新作出评价。”
原苏联持不同政见者、社会学家亚历山大.季诺维耶夫在《后共产主义时代》一文中认为: “马克思主义形态的共产主义思想体系的破产是由大的历史范围内许多原因的综合所决定的。这些原因中最主要有以下一些: 把马克思主义变成苏联和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国家思想体系，大大降低了它的智力水平，使之成为仇恨和嘲笑的对象，导致脱离现实，变为强加于人的对现实社会主义的辩护和赞扬。存在于苏联和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那种形式的现实社会主义实践的消极现象成为西方的反共主义宣传的注意目标。” 他还说: “资本主义没有像马克思所预言的那样退出历史舞台，而是在历史的一定时期内得到加强，似乎资本主义在与社会主义的竞争中取得了胜利。马克思主义者曾经把无产阶级看做是资本主义的掘墓人，而与其他社会阶层相比，如今无产阶级的人数减少了，它开始起次要的作用，它发生了退化，不再是社会主义思想的依靠力量和体现者。”
圣彼得堡大学经济系教授列.希拉克拉德认为，否定和忽视市场和市场经济是导致苏联解体的原因之一。他在回顾了苏联模式形成的过程后指出: “对市场关系的恐惧，认为真正的市场关系同社会主义生产关系不相容等错误认识，导致了命令式管理体制的形成。在这一体制中，没有对提高生产效率的刺激，而国家管理机构则是经济发展的中心，由于得不到及时可靠的经济信息，因此它不能对经济形式作出正确的反映。中央计划取代市场的实践表明，行政命令式的计划经济从短期来看，有可能充分发挥巨大资源的优势，达到意想不到的经济效果，但是它破坏了经济反馈结构及有效的管理机制，因而从长远来讲，会严重破坏再生产基础的均衡，致使经济增长率急剧下降，经济制度僵死，苏联最终出现了社会主义历史上亘古未有的剧变。”
我认为苏联的经济发展之所以忽高忽低，完全是因为长官意志在作祟。行政命令式的计划经济如果真的有优势，那世界各国早就采用了。难道人家都是白痴，就你们CP人脑瓜子灵？
《来自上层的革命——苏联体制的终结》在论述苏联的经济问题时这样写道:
产值的快速增长只是苏联经济状况的一个方面。它还被一系列恼人的问题所困扰，一再进行的小范围改革一直试图解决这些问题。斯大林的接班人赫鲁晓夫试图重组计划体制，但问题依然存在。在勃列日涅夫执政初期的1965年，柯西金总理的经济改革以未能兑现其承诺而告终。
苏联生产的商品，其质量尽管提高很快，却很不一致。某些产品质量很高，例如武器、航空器、太空飞船、燃料电池、金属制品、化学制点，以及某些类型的机械制品。但许多苏联产品特别是消费品，其质量很低，而且不管是生产原料还是消费品，其中某些产品往往是既不能达到顾客的质量要求，也不能满足他们的消费需要。苏联经济的运行，总是伴随着一定的供不应求，其结果是允许生产者任意决定他们生产什么，而从不考虑消费者真正需要什么。
购物者面对着一个零售分配体系，该体系似乎是专门用来折磨他们的，而不是迎合他们的需要的。顾客为了买东西，常常需要排三个长队——一个是挂号，一个是付款，一个是取货。消费性服务少之又少，而且往往质量低劣。
企业根本就无法有效地使用其投入。由于害怕某些重要的原材料或元器件短缺，企业往往囤积了大量的库存。一些企业干脆就自己生产这些元器件或零配件，虽然这些东西让专门厂家生产也许更有效益。苏联计划体制的这种死板，迫使许多企业在非法的灰色市场上相互交换它们的产品。投资方案的实行期远比拟订计划时所设想的长得多，结果使苏联产值的相当一部分体现在未完成的工程上。虽然苏联体制在发展技术方面取得了世所瞩目的成就，但对于新产品和新生产工艺却引进得很慢，很不均衡。没有针对企业管理者的激励措施，这就使他们在尝试新事物时谨小慎微，瞻前顾后。
出于对扩大生产的优先考虑，环境保护几乎没有多少地位。虽然苏联的环境保护法看起来不错，但强大的工业部门往往把它们抛在脑后，而只关心推进生产。环境的代价在攀升，但即使是那些看到了这一点的人，也缺乏发起在西方国家发展起来的强有力的环境保护运动的政治自由。
农业还是个老问题。这部分要归咎于苏联境内糟糕的气候和土壤条件。但自然并非惟一的原因。虽然战后苏联在农业上投入了大量的劳动力和资金，但它就是没法为其国民提供优质的、可口的食物。
苏联经济的许多问题根源于它的过分集中的、僵硬的计划体制。在这种体制下，莫斯科的上级机关发布的决定也太多、太详细了。它们无力创建有效的激励机制，以便使其详细的决定原原本本地贯彻下去。这种体制几乎把所有权力都给了生产者，而消费者的权力则微乎其微。
不过，在该体制造就着快速增长的时候，上述问题并不构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充其量只是抱怨一下，做一些小的调整而已。但在70年代中期之后经济戏剧般地突然减慢，这些长期的问题也就突然变得严重起来。
苏联经济在“兵营式社会主义”的桎梏下必然呈病态，俄罗斯学者无论左中右派，都对这点持大致相同的观点。俄罗斯国家杜马(议会)经济政策和经营活动委员会专家列昂尼德.奥尔连科教授在《CP人在马克思主义与市场问题上的分歧》一文中认为，没有解决好计划与市场的关系问题阻碍了苏联的经济发展。他指出，在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中，没有对从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时期即计划与市场必然并存时期的论述，这使建立新社会的实践遇到了巨大的困难。例如，十月革命后，因在相当程度上受到马克思主义关于新社会的非商品理论影响，实行了旨在放弃市场经济，转而采取强制的行政命令式的计划和管理方法的“战时共产主义”。在实践中采用这种方法后产生了消极后果(经济危机和农民武装反对余粮收集制)，于是在1921年便改行新经济政策，也就是转入市场与计划并存的过渡时期。实行有计划的市场经济的这个短暂时期产生了非常大的经济效果: 1921一1926年期间生产增长了五倍，这远远超过了德国和日本二战后在美国帮助下实现的“经济奇迹”。
新经济政策曾被视为对社会主义有计划的经营方式的暂时放弃。新经济政策之后建立的计划命令经济对于完成工业化、战争、战后重建等任务来说是必要的。这其实是一种战时动员型经济，只是在集体农庄生产和个人消费方面带有市场经济成分。领导建立这种经济的斯大林认为，在苏联国有经济部分中已经建成了恩格斯曾经谈到的那种社会主义经济: “一旦社会占有了生产资料，商品生产就将被消除，而产品对生产者的统治也将随之消除。”斯大林统治时期也是俄国国内出现闲置物质和人力资源的时期，这些资源在战时动员型经济的作用下很快被吸收到生产当中，从而使生产在数量上迅速增长。
随着20世纪下半叶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产品质量和品种的作用开始增强。当时需要一种对生产的耗费和成效进行比较的客现经济机制。但苏联没有这种机制: 既没有价值机制(市场机制)，也没有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针对社会主义所说的计划机制。结果，20世纪下半叶苏联经济增长速度开始放慢，而产品的质量和品种问题以及建立先进的生产结构问题也未解决好。
20世纪中叶以来，世界经济的发展更加依赖于科技进步成果在生产中的应用。苏联在这方面越来越落后，而且这种落后涉及国民经济的所有民用生产部门。在苏联，当最新的第五种技术结构(电子工业、生物技术、计算机和光纤技术、无线电通讯、机器人制造等)不断发展时，第四种甚至第三种技术结构(重型机械制造、钢材)还在扩大。而在发达国家，第三种技术结构自50年代以来急剧缩小，所腾出来的资金最初用于发展第四种技术结构，随后，从70年代起又用于发展第五种技术结构。结果，苏联没有足够的资金来发展最先进的第五种技术结构，它的这一结构相对增长的综合指标在80年代中期只相当于日本的五分之一，德国的三分之一。这些资料表明，由于缺乏一种对技术和工艺的经济效益进行比较的客观经济机制，苏联国家计委在确立先进的生产结构方面无法平等地同市场发达国家进行竞争。所以，在20世纪下半叶，当科学技术在第五种技术结构的基础上加速发展时，苏联的生产关系(制定指令性计划、以必要的生产支出为依据的价格构成)便成为社会生产力发展的阻力。
在科技发展方面越来越落后于发达国家以及经济不断恶化的状况迫使国家领导开始了“改革”进程。但与此同时也犯了种种战略性错误: 按不发达国家的经济类型开始建立自发的市场经济，这给俄罗斯造成了毁灭性的后果。
说到苏联的改革失败，我觉得戈尔巴乔夫生不逢时，在击鼓传花游戏中很不幸地接到了一朵“恶花”，结果成了倒霉蛋。对于戈氏是怎么陷入这个是是非非，《来自上层的革命——苏联体制的终结》在《戈尔巴乔夫改革的缘起》一节中作了如下叙述:
戈尔巴乔夫上台伊始，经济改革的主题就已拟定。但在开始时，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戈尔巴乔夫很快就会成为彻底地、全面地重塑苏联体制的鼓吹者。在戈尔巴乔夫的个人背景和早期讲话中，没有任何根据可以依此判断出他会如惊人的背离。西方专家开始时只是希望他能够走一条和赫鲁晓夫以及勃列日涅夫统治下的经济改革同样的道路，对苏联体制加以小范围的修补。
但1985年的条件和1955年已经完全不同，那时赫鲁晓夫已经牢牢控制了权力；它也和1965年不同，那时勃列日涅夫是同意柯西金(总理)改革的。以往的改革针对的都是长期存在的经济问题——但造成这些问题的体制本身，还能够继续带来快速增长和技术腾飞。相反，在1985年，苏联经济已经历了十年的停滞，况且前景未卜。停滞给领导层提出了严峻的挑战。教育良好、身居都市的大众所要求的是更高的生活水平。他们不可能同时满足这两方面的要求，因为二者都需要更多的经济资源，但眼前只有停滞着的经济。要想避免真正的危机，成功的经济改革必不可少。
斯大林之后，就没有一个苏联领导人拥有绝对的权威了。但与西方任何一位总统或总理相比，苏共总书记还是十分有权势的。虽然机构内各种利益集团可以违抗、曲解上级的命令，但并不存在制衡的立法机构，也没有反对党，更没有不合作的媒体敢于对抗苏联领导人的意图。如果有人说服了总书记需要推行重大的改革，总书记就有巨大的权力把改革推行下去。
开始时，戈尔巴乔夫也只是想对苏联经济加以相对较小的修补。但是执政一年后，他就相信需要对经济实行更深入的改革。在1986年2月党的一次会议上，戈尔巴乔夫宣布: “现在的情况是，不可能再把我们的措施束缚在局部的发展上了——需要的是一次彻底的改革。”
在戈尔巴乔夫1987年的讲话和文章中，他描述了苏联经济长期存在的众所周知的问题——消费品质量低劣、供应不足，消费性服务的缺乏，资金的巨大浪费，等等。但他特别强调了扭转当前停滞的重要性。他指出，“70年代的后半段……国家开始失去动力。” 经济增长率掉落到“近乎停滞的水平”。他注意到苏联的“生产效率、产品质量、工艺技术与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正在日益扩大”。他还警告说: “也许最值得我们注意的事情是，我们开始在科学技术发展方面落后了……这不是因为我们没有科学基础，而主要是因为经济对革新无动于衷。” 他还抱怨“社会发展的矛盾越来越多”，因此“需要未雨绸缪地考虑问题”。
戈尔巴乔夫把这些问题的起因归结为斯大林时代采用的经济制度框架。他批评传统的苏联模式，声称这种模式的基础“是和社会主义原则并不总是相一致的……各种方法和形式”。虽然他也说这种模式一度在经济方面是有效的，但他又认为，现在它已经开始“与经济发展的要求和条件相冲突。它的积极作用已经失去了”。戈尔巴乔夫说: “社会主义社会并不能保证停滞趋势不再出现和加重，更不能避免重大的社会——政治危机。”
戈尔巴乔夫强调，苏联模式有两个缺点，正是它们使这种模式过时了。第一个缺点涉及经济体制各个部分的联结方式，即该体制的“僵化的中央集权制”，中央的“指令”高于一切。许多不合理的经济后果就是由它造成的。第二个缺点是缺乏有效的工作激励，从而带来劳动纪律松弛问题。戈尔巴乔夫认为正是这两方面的结构问题引起了停滞。
以这种对苏联体制所面临的问题及其成因为基础，戈尔巴乔夫提出的方案就是对苏联经济体制进行彻底的改造。从他在1987年的各类文稿中可以看出，他的提议反映了苏联经济面临困境的两个改革主题。第一个是苏联经济制度的民主化；第二个是引进市场经济成分。
第一个主题要求用一种更加分散化和民主化的计划形式取代指令性计划；它还要求用工人自我管理取代权威主义的、个人说了算的劳动管理，创立有效的激励机制。
在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方案中，民主化是中心议题。他认为，复兴苏联社会的关键基础，是“民主的广泛发展……民主的，也只有民主的形式，才能给我们以应得的加速度”。因此，有必要实行“社会所有方面的广泛民主”。
第二个主题贯穿于戈尔巴乔夫1987年所有的言论中——解决苏联体制所面临的经济问题的途径，在于强化市场力量，或者说是强化“商品一货币关系”的作用。
……戈尔巴乔夫相信，重建后的苏联经济应该可以把这两种原则——民主和市场——结合起来。
戈尔巴乔夫一再清楚地表示，他的目的是彻底改革苏联的社会主义，而不是用资本主义取代社会主义。他认为: “社会主义及其基础——公有制在推动经济发展方面本质上具有无限的能力。” 1987年，彻底重建苏联体制的计划虽然包括了市场成分，甚至允许扩大私人和集体所有制，但这个计划显然旨在建立一种改良的、民主的社会主义，而不是被资本主义所取代。在戈尔巴乔夫的思路中，既没有包含生产资料大规模私有化的内容，也找不到用自由市场取代计划体制的倾向。
戈尔巴乔夫所发动的对苏联社会的彻底改造，并没有局限于经济领域。甚至在彻底进行经济改革的思路提出以前，戈尔巴乔夫就着手制定了一项被称作“公开性”或公开化的政策。它欢迎公众和大众传媒对苏联社会和领导层展开公开的批评。1988年，在戈尔巴乔夫的经济计划实施一年之后，领导层就同意了苏联政治制度的民主化。这三方面的因素——公开性、经济的彻底的改革、政治制度的民主化——构成了震撼世界的“改革”。此时的戈尔巴乔夫还不知道，他的革新苏联社会主义并最终激发其全部潜力的计划，到头来可能适得其反，释放出不久后就会拆散苏联体制的力量，并替西方式的资本主义鸣锣开道。
苏联解体后，许多顶着专家学者头衔的人指责前苏共领导人或者是教条主义，或者是修正主义地对待马列主义，导致最终葬送了苏联。这么来说，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中庸之道？何在？在一些坐而论道的马列主义者看来，斯大林太硬，戈尔巴乔夫太软，那不软不硬的又何在呢？从前面俄国各界的反思来看，指责戈尔巴乔夫的人几乎都对斯大林主义持否定态度。这就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双方既然都否定斯大林模式的社会主义，那怎么又会在社会主义取向上发生矛盾呢？其实，仔细思量就可以明白，在一些人的头脑中，是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的标准只有一个: CP的领导。一个国家那怕实行私有制，只要还是CP领导，就仍然是响当当的社会主义社会，否则就是资本主义国家。俄罗斯左派和中派在反思苏联解体时，不约而同地都批评戈尔巴乔夫放弃CP的领导，致使苏联社会失去中坚力量，在右翼势势力的冲击下，国家解体，联盟崩溃。
看来，那些笃信以一个主义，一个政党，一个领袖治国理政的人从来不愿深刻反思: 是三权分立的三足鼎根基坚固，还是一党专政的单条腿稳健靠谱？
(未完待续)
荀路 2022年1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