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莱克特医生靠在桌旁,正在仔细看他的信件。史达琳发现,他不看着她时,自己可以比较轻松地走近那牢笼。

“大夫。”

他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不要说话。信看完之后,他若有所思地坐着,那只长着六根手指的手的大拇指抵着下巴,食指放在鼻子旁。“这东西你怎么看?”他说,一边将文件放入食物滑送器。

这是一封来自美国专利局的信。

“这信是关于我用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造型设计的一只表。”莱克特医生说,“他们不肯授我专利,倒建议我给这表面申请个版权。看这儿。”他将画的餐巾大小的一张画放入食物滑送器,史达琳拉了过来。“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在大多数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作品中,两只手都是指在,比方说吧,两点三刻或者最早也是两点差十分的位置,而双脚站在六字上。这只表的表面上,耶稣就被钉在十字架上,你那儿可以看到吧:双臂绕着转动表示时间,就和一般流行的迪斯尼钟表上的指针一样。双脚还是保持在六的位置,而顶部有根小秒针,绕着转动形成光轮。你觉得怎么样?”

这素描从解剖学的角度看质量很好。那头却是她的。

“要缩小到手表大小,许多细节就没了。”史达琳说。

“这倒是,很不幸。不过想想钟看。你觉得没有专利能保险吗?”

“机心你还是要买石英表的——不是吗?——,而机心已经有

专利了。我不是很清楚,可我想专利只授予独创性的机械装置,版权才适用于设计。”

“但你又不是律师,对吧?联邦调查局里他们现在再也不用律师了。”

“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建议。”史达琳说着打开了公文包。

巴尼走了过来,她重又合上了公文包。巴尼极其镇定,令她羡慕。他看出是内幕情报不该他知道;他那双眼睛的背后透露出他有很强的领悟力。

“对不起。”巴尼说,“假如你要对付处理的文件材料很多,这儿工具间里有一把一边带扶手桌面的椅子,是学校里那种,给精神病专家用的。要吗?”

一副做学生的形象。要还是不要?

“我们现在可以谈了吗,莱克特大夫?”

医生举起了一只摊开手心的手。

“要,巴尼,谢谢。”

她这时坐好了,巴尼也走开了,很保险。

“莱克特大夫,参议员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条件。”

“好不好要我来定。你这么快就和她说了?”

“是的。她没有什么犹豫的。她能给的一切都在这儿,所以这事儿不能讨价还价。就是这样,全都在这儿,一次性都给你。”她的目光从公文包上往上抬了抬。

莱克特医生,这个有九条命案在身的凶手,将手指搭成尖顶状顶在鼻子下,他凝视着她,两只眼睛的后面是无尽的黑暗。

“如果你帮助我们及时找到野牛比尔,使凯瑟琳-马丁不受伤害被救出,你可以得到以下条件:转入纽约奥内达公园内的退伍军人管理局医院,进那儿的一个小间,可以看到医院四周的树林。最严格的安全防备措施还得要用,会请你帮助评估对一些联邦机构的收容人员所做的书面心理测试,只是那些人员不一定和你同在一个机构。你作评估看不到他们的姓名,不给身份。你可以得到相当数量的书。”她抬起眼睛瞥了瞥。

沉默可以嘲弄人,她等于没说。

“最好的一点,也是最值得重视的一点是:每年中有一个星期,你可以离开医院上这儿。”她将一张地图放人食物滑送器,莱克特医生并没有把滑送器拉过去。

“李子岛。”她接着说,“那个星期里,每天下午你都可以上海滨散步或到海里游泳,监控离你不超过七十五码,不过将是特警监控。完了。”

“我要是不接受呢?”

“或者你还可以在那房间里挂块半截头的窗帘,那样也许会让你感觉好些。我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威胁你了,莱克特大夫。我弄来的是一条出路,可以让你见到阳光。”

她没有看他。现在她还不想同他对视,这还不是冲突呢。

“凯瑟琳-马丁会来同我谈谈吗——只谈谈绑架她的人——假如我决定要发表点什么的话?只单独同我谈?”

“可以。这一点可以答应你。”

“你怎么知道?谁答应?”

“我亲自带她来。”

“还要她肯来呢。”

“那我们总得先问问她,对不对?”

他将食物滑送器拉了过去。“李子岛。”

“从长岛那端看过去,北面的那个手指状的就是。”

“李子岛。‘李子岛动物疾病中心(属联邦政府、负责口蹄疫研究)’,上面是这样说的。听起来很迷人。”

“那只是岛上的一部分。那儿有个漂亮的海滨,住处很好。春天里燕鸥上那儿搭窝筑巢。”

“燕鸥。”菜克特医生叹了口气。他把头微微侧向一边,用他那红红的舌头在红红的嘴唇中央搭了搭。“如果我们要谈这个,克拉丽丝,我得先部分得到点什么。投桃报李吧。我告诉你一些,你也告诉我一点。”

“说吧。”史达琳说。

她不得不等上整整一分钟他才开口。“毛虫在茧子里变成蛹。后来它出壳了,从它那悄悄变化的空间里出来,变做一只美丽的成虫。你知道什么是成虫吗,克拉丽丝?”

“长了翅膀的成年昆虫。”

“可是还有呢?”

她摇摇头。

“这是精神分析那已经死亡的宗教里的一个术语。成虫,是父亲或母亲的一个形象,从婴儿时候起就埋藏在孩子的潜意识中,与婴儿期的自觉感情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这个词来源于古罗马人,他们在送葬队伍中扛着祖先的半身蜡制雕像……就是克劳福德这么迟笨的人,也肯定能从这昆虫的虫茧中看出某种意义来。”

“没什么可以一下就能抓住的,只能对照着叙词索引上那些已知的性犯罪分子,逐个核查昆虫学刊物的订户名单。”

“首先,咱们不要再说野牛比尔了,这是个误导人的名称,与你们想要的那个人没有关系。为方便起见,我们就叫他比利。我把我想的给你说个大概。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虫茧的意义就在于变化。幼虫变成蝴蝶,或者蛾子。比利认为他想变。他在用真的女孩子的皮给自己做一套女孩子的衣服,于是就有了这么些大个儿的被害人——他得搞到合适的材料。被害人的数量暗示,他也许把这看做是蜕化的一组系列。他是在一栋两层楼的房子里干这事儿的,为什么是两层楼原因你找到了吗?”

“有一度他是把她们吊在楼梯上的。”

“不错。”

“莱克特大夫,我在易性痹与暴力之间看不出有任何相关的东西一易性癖者通常是温顺的那一类人。”

“这倒是真的,克拉丽丝。有时你还会发现他们有一种倾向,有手术瘾——从整容来说,易性癖者的要求是很难满足的一可大致也就只能这样了。比利并不是真要改变自己的性别。照这样想下去,克拉丽丝,你离抓住他已经很近了,这你意识到了吗?”

“没有,莱克特大夫。”

“很好。这样你就不会介意跟我说说你父亲死后你身上发生了哪些事。”

史达琳看着扶手桌面上那些刻痕。

“我想这答案不在你那些文件里吧,克拉丽丝。”

“我母亲把我们团在一起有两年多。”

“她做什么呢?”“白天在汽车旅馆当女佣,晚上在咖啡馆当厨子。”

“后来呢?”

“我到蒙大拿我母亲的表姐和她的丈夫家去了。”

“就你?”

“我是老大。”

“镇里对你家一点表示也没有?”

“给了张五百元的支票。”

“怪事儿,怎么没有保险?克拉丽丝,你说是你父亲那滑膛枪的滑机撞上了他那小卡车的车门?”

“是的。”

“他没有巡逻警车?”

“没有。”

“晚上出的事儿?”

“是的。”

“他没有手枪吗?”

“没有。”

“克拉丽丝,他是在夜间工作,开的是辆小型卡车,武器只有一把滑膛枪……告诉我,他皮带上是不是有可能拴了只考勤钟?那一种东西,钥匙被他们死扣在全镇各处的岗位上,你得开车上各处取钥匙,再把钥匙插入钟内,这样镇上的父母官就知道你不在睡觉了。告诉我他是不是拴了这么一只东西,克拉丽丝?”

“是的。”

“他是个巡夜的吧,克拉丽丝?根本就不是什么警察。你一说谎我就会知道的。”

“工种一栏上说他是夜间巡警。”

“那东西后来怎么样了?”

“什么东西怎么样?”

“考勤钟。你父亲被枪杀之后它怎么样了?”

“我记不得了。”

“如果你确实记起来了,告诉我好吗?”

“可以。等等——市长到医院来了,他问我母亲要走了那钟和徽章。她原来还不晓得自己知道这一点,市长穿了一身休闲服,脚上是一双从剩余物资商店买来的海军鞋。这个狗杂种!”“投桃报李吧,莱克特大夫。”

“刚才有一霎时你是不是以为那故事是你编出来的?不,要是你编造的,就不会引起你的痛苦了。我们刚才在谈易性癖者的事儿。你说,暴力和破坏性的反常行为从统计学的角度来看,与易性癖之间相互没有什么关系。是这样的。你还记得我们说过的愤怒表现为欲望、狼疮说成是荨麻疹的话吗?比利不是个易性癖者,克拉丽丝,可他自认为是的,他试图改变自己的性别。我猜想他是许多东西都想试试。”

“你前面说,这么想下去我们就快要抓到他了。”

“做变性手术的主要有三个中心:约翰斯-霍普金斯医院、明尼苏达大学和哥轮布医疗中心。如果他向一家或三家申请做变性手术却又都遭到了拒绝,我是不会觉得奇怪的。”

“他们根据什么拒绝他呢?他会有什么东西暴露出来呢?”

“你反应很快,克拉丽丝,第一个理由将是犯罪记录。这一点就使申请人失去了做手术的资格,除非这罪相对而言并无危害,而且是事关性别辨认的问题;在公开场合穿异性服装啦,就像这一类的事儿。如果他有严重的犯罪记录却撒谎撒成了,那个人品德的鉴定记录上会把他找出来的。”

“怎么找?”

“要把他筛选出来一定得知道怎么找,是吧?”

“是的。”

“你为什么不问布鲁姆博士?”

“我宁可问你。”

“你干这个又能得到什么呢,克拉丽丝?晋级还是加薪?你现在是什么?9级?小小的9级如今能得到什么?”

“说一点吧,可以得到一把进入前门的钥匙。从诊断法上来看,他会怎样暴露呢?”

“你觉得蒙大拿怎么样,克拉丽丝?”

“蒙大拿很好。”

“你喜欢你母亲表姐的丈夫吗?”

“我们不一样。”

“他们怎么样?”

“干活都累坏了。”

“有别的孩子在吗?!”

“没有。”

“你住在哪儿?”

“牧场。”

“牧羊场?”

“有羊有马。”

“你在那儿有多久?”

“七个月。”

“当时你多大?”

“十岁”

“此后你又去了哪里?”

“波斯曼的路德会教友之家。”

“跟我说实话。”

“我跟你说的是实活。”

“你是在绕着真相打转转。要是你累了,我们可以到周末再谈。我自己也相当没劲了,还是更愿意现在谈?”

“现在谈,莱克特大夫。”

“好。一个孩子,离开母亲被送到蒙大拿的一个牧场,一个放羊和马的牧场,思念着母亲,动物却又使她兴奋激动……”莱克特医生摊开双手请史达琳继续往下讲。

“那儿很好,我有自己的房间,地上铺着印第安地毯。他们让我骑马——让我坐在马上牵着她四处转——她的视力不太好。所有的马都有点毛病,不是瘸就是病。有些马是同孩子们一起养大的,早晨我出去搭乘校车时,它们会,你知道的,对我嘶叫两下。”

“可后来呢?”

“我在牲口棚里发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那里他们有间小小的马具房。我以为那东西是某种旧帽盔之类的玩意儿。拿下来一看,上面印着‘w,w-格林纳人道宰马器’的字样。它有点像一顶铃铛状的金属帽子,里面顶端有一处是装子弹的,看上去大约是0.32口径的那种。”

“这牧场上要屠宰的马他们也放出去吃草吗,克拉丽丝?”

“是的,放出去。”

“他们就在牧场上宰杀吗?”

“熬胶和作肥料用的就在牧场宰杀,死了之后一卡车可以装上六匹。作狗食的活着拉走。”

“你在圈栏里骑的那匹呢?”

“我们一起跑了。”

“你们跑了有多远?”

“现在我大概就跑到这儿,你给我解释分析清楚那诊断的方法以后我再接着跑。”

“你知道申请做变性手术的男性要经过什么样的检测程序吗?”

“不知道。”

“如果你能从三个中心中的任何一个给我带一份他们的疗程安排表来,那可能会派上用处的,但首先,那一组测试通常将包括韦奇斯勒成人智力量表、房子一树木一人、罗夏测验,自我概念画像、主题理解测验,当然还有明尼苏达多相人格类型测验,加上别的几项测试吧——创于纽约大学的詹金斯测验我想是有的。你是需要点很快就能看明白的东西,是吧?是不是,克拉丽丝?”

“有点很快就能叫人看明白的东西,那是最好啦。”

“咱们看啊……我们假设找的是一名男性,他做测验的方式与真正的易性癖者不同。好吧——我们来看房子一树木一人这个测验。要找并不先画女性形象的这种人。男性易性癖者几乎总是先画女性,而典型的情形是,在他们所画的女性身上,他们十分留意那些装饰物品。他们所画的男性形象很简单,都是老一套——画‘美国先生’的时候有些值得注意的区别——但彼此的区别也不大。”

“在画的房子中,要找那种不带有装饰物的表示未来是玫瑰色的画儿——房子外面没有婴儿车,没有窗帘,院子里没有花儿。”

“真正的易性癖者画的树有两种——茂盛而摆动的柳树,还有就是有关阉割的主题。那些在画的边缘或纸的边缘被切去的树,象征了阉割的形象,而真正的易性癖者的画里,这些树都充满了生命,树墩上都开着花结着果。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区别。精神错乱的人,你在他们画的树上看到的是恐惧、死气、支离破碎,两者很不一样。这是个很大的区别——比利要是画树,那是很吓人的。我是不是说得太快了?”

“不快,莱克特大夫。”

“易性癖者在画自己的时候,几乎从不把自身画成裸体。不要因为主题理解测验卡上有一定数量的人患妄想思维就受其误导——在常常穿异性服装的易性癖者中间,这是相当常见的;他们与当局之间常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要我总结一下吗?”

“是的,请给我总结一下。”

“你应该设法去搞一份在三家变性中心都遭到拒绝的人的名单。首先检查有犯罪记录而遭拒绝的人——而且这些人当中,好好地去查那些夜间窃贼。在那些试图隐瞒犯罪记录的人中间,要找在儿童时代干过与暴力有关的严重滋扰事件的人,儿童时代就可能被拘留过的人。之后再去查测试材料。你要找的是一名白种男性,很可能三十五岁以下,大个子,他不是个易性癖者,克拉丽丝,他只是自以为是的。他困惑愤怒,因为他们不肯帮他的忙。我想这是我要说的一切,别的等我看了案卷再说。你会把案卷留给我的吧?”

“是的。”

“还有照片。”

“案卷包括照片在内。”

“那么就已经所得你最好赶紧行动吧,克拉丽丝,我们来看看你干得怎么样。”

“我需要知道你是如何——”

“不。别贪心不足了,要不我们下星期再谈。有了点进展就回来。或者,没有进展也回来。克拉丽丝?”

“在。”

“下次你要告诉我两件事。那匹马后来怎样了是一件,另一件是我想知道……你是怎样处理自己的愤怒的?”

阿朗索过来接她。她把记录抱在胸前,低头走着,力图将一切都牢牢地记在脑子里。她急于呼吸到外边的空气,匆匆忙忙出医院时,甚至都没有朝奇尔顿的办公室瞥上一眼。

奇尔顿大夫的灯还亮着,你可以从门底下看到那灯光。

第26节

远远的天际迎来了巴尔的摩铁锈色的黎明,黎明下,防备措施最为严格的病房里蚤动起来了。在那从来都不曾黑过灯的里面,新开始的一天叫人有被折磨的感觉,仿佛装在桶里的牡蛎,张着壳,面对着退去的潮水。上帝创造的生灵哭号着睡去,又哭号着醒来。这些大叫大嚷的人在清理他们的喉咙。

汉尼巴尔-莱克特医生直挺挺地站在走廊的尽头,他的脸离开墙有一英尺。他的身上裹着厚厚的帆布网罩,被紧紧地捆绑在搬家具的人用的一架高高的手推运货车上,好似一只落地大摆钟。网罩里面,他上身穿着约束衣,双腿绑着约束带。脸上戴着曲棍球运动员戴的面罩,这样他就不会咬人;这东西倒和马嚼子一样有效,勤务兵摆弄起来也不那么湿溻溻。

莱克特医生的身后,一名小个子圆肩膀的勤务兵在用拖把拖莱克特囚室的地。一周三次的清扫工作由巴尼监督,同时他也要搜查有没有违禁物品。拖地的人觉得莱克特医生的住处鬼气森森,总是想匆匆了事。巴尼跟在他们后面检查。他每一样都检查,没有一件会疏忽。

处理莱克特医生的事只有巴尼一人在监督,因为巴尼从未忘记他对付的是个什么。他的两名助手在电视上看曲棍球比赛精彩片断的录像。

莱克特医生自己给自己找乐——他肚子里货源广泛,自娱起来一次就可以好几年。无论吓唬还是友好,都不能束缚他的思想,正如弥尔顿的思想不能为物理学所束缚一样。他的脑子是自由的。

他的内心世界里有着强烈的色彩和气味,声音却不多。事实上,他都得稍稍收缩一下神经才听得到已故的本杰明-拉斯培尔的声音。莱克特医生在默默地想,如何将詹姆-伽姆的事告诉克拉丽丝-史达琳?回忆回忆拉斯培尔会有些帮助。以下就是那位胖长笛手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大,躺在莱克特的诊疗床上,对他说的有关詹姆-伽姆的一番话。

“詹姆住在旧金山这家廉价旅馆里,他那间屋子是人所能想象得到的最可怕的一间!墙壁的颜色有点像是紫红,嬉皮士年代留下的日辉牌荧光漆涂得到处都是,污迹斑斑,光怪陆离,什么东西全都被毁得一塌糊涂。”

“詹姆——你知道,这名儿在他的出生证上实际就是这么拼的,他之所以这么念就是这么来的;尽管这是医院弄出的错,你还就得念‘Jame’,像念‘name’一样,要不他就勃然大怒——他们那个时候就在雇佣廉价的帮手了,这些帮手甚至连一个名字也拼不对。如今的情形就更糟了,进医院简直是拿性命开玩笑!不论怎么说吧,詹姆就这么双手捧着头在那间可怕的屋子里的床上坐着。他被古玩店解雇了,又干起了那种坏事儿。”

“我告诉他我实在吃不消他那个样子,当然,克劳斯又刚刚进入了我的生活。詹姆不是真正的同性恋,你知道,只是坐牢期间染上了一点。他什么也不是,真的,只是一种整个儿什么都没有的人,又想满足,所以就发怒。只要他一进门,你总感觉屋子比原先要空荡几分,我的意思是说,他十二岁就将爷爷奶奶给杀了,品性那么暴躁的一个人,你要认为一定有几分气势吧?”

“他就这么着,没工作,找到个倒霉的猎物就又干起了那种坏事儿。他经过邮局时就将他以前雇主的邮件骗走了,指望能有点什么可以拿去卖卖。有一件从马来西亚寄来的包裹,或者也就是那一带什么地方寄来的吧,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结果是满满一箱死蝴蝶,就那么散放在里面。”

“他的老板将钱寄到所有那些岛上的邮政局长那儿,他们就给他寄上一箱又一箱的死蝴蝶。他用人造荧光树脂将蝴蝶固定做成标本,搞出来的装饰品俗艳得不可想象——居然还好意思称它们是艺术品!蝴蝶对詹姆没什么用,他就将手插进去,心想底下可能会有珠宝——有时候他们会收到来自巴厘岛的手镯——结果弄得手指上全是蝴蝶的粉。什么也没有。他坐在床上,两手捧着头,手上脸上都是蝴蝶的颜色。他已走到了穷途末路,就像我们大家都曾遭遇过的一样。他哭了。他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原来是打开的箔子中的一只蝴蝶,正在挣扎着从茧子里出来,那茧子是被人与死蝴蝶一起扔进箱子里来的。蝴蝶爬了出来。空中飞舞着蝴蝶的粉尘,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也可见粒粒尘埃——你知道当有人忘情地向你描述时,这一切是多么多么的形象生动!他盯着蝴蝶看它拍打着翅膀。这是只大蝴蝶,他说。亮绿灯吧。于是他打开窗子,蝴蝶就飞走了。他说他感觉是那样的轻松,他知道该怎么办了。”

“詹姆找到了克劳斯和我住的那间海滨的小房子,我排练回来,他在那里了。可是我没见到克劳斯。克劳斯不在那儿。我说克劳斯呢?他就说在游泳。我知道那是在撒谎,克劳斯从来不游泳,太平洋里过于风险浪恶。我打开冰箱,嘿,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克劳斯的头就放在桔子汁的后面,脸对着外头。詹姆还给自己做了一件围裙,你知道,用的材料就是克劳斯,他系上身还问我穿着好看不好看。我知道你一定会震惊不已我还会同詹姆再有什么别的来往——你碰见他的时候他是更加反复无常了,我想他觉得你不怕他简直是不可思议!”

然后就是拉斯培尔一生中所说的最后的话:“我不知道我的父母为什么不早点把我弄死,要让我长大了来愚弄他们。”

匕首的细柄一转,拉斯培尔的心就被刺穿了,却还想继续跳动,莱克特医生说,“看上去就像在蚁蛉的洞袕中插进了一根麦秆,是不是?”可为时已晚,拉斯培尔已经回答不了了。

每一句话莱克特医生都能回忆起来,他还能回忆起更多的东西。他们在清扫他的囚室,他就想想这些愉快的事来打发时光。

这位医生在默默地想,克拉丽丝-史达琳还是很敏锐的,根据他已经告诉她的情况她就有可能抓到詹姆-伽姆,可这将是场持久战。要及时将他抓获,她还需要更多具体的情报。莱克特医生觉得很有把握,他看过詹姆犯罪的细节之后,就会有线索自身显露出来——可能会与詹姆杀死祖父母后在少教所接受的工作训练有关。他明天就把詹姆-伽姆的情况告诉她,讲讲清楚,使杰克-克劳福德都能抓住他的意思。明天就把这事儿办了。

菜克特医生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电视也被关了。他感觉到手推运货车在往后倾。在囚室内松绑他的冗长乏味的程序这时就要开始了。松绑他每次都是以这同样的方式。首先,巴尼及其助手将他轻轻地放到床上,脸部朝下,接着,巴尼用毛巾将他的脚踝绑住系到床脚的栏杆上,去掉腿上的约束带,由他的两名配有梅斯催泪毒气喷射器及防暴警棍的助手按住,松开他约束衣背上的搭扣,然后退着走出囚室,按原位拴紧尼龙网锁好栅栏门,让莱克特医生自己再慢慢去解除捆绑在他身上的东西。之后,医生用这些东西换取早餐。自从莱克特医生将那名护士撕裂之后,一直就采用这一程序,事实证明,它对每一个人倒都很合适。

今天,这一程序被打断了。

第27节

装载莱克特医生的手推运货车滚过牢笼门口时轻轻地颠了一下。奇尔顿医生正在这里,他坐在床上,翻检着莱克特医生的私人信函。奇尔顿解下了领带脱掉了外套。莱克特医生可以看到他脖子上挂着某种奖章一样的东西。

“把他弄到马桶边上站着,巴尼。”奇尔顿医生头都没抬他说,“你和其他人到自己的岗上去等着。”

奇尔顿医生看完了莱克特医生和精神病学总档案馆最近的一些来往通信。他将信件往床上一抛,走出了囚室。莱克特医生的目光追着他,他感到他戴着面具的曲棍球面罩的后面有东西闪亮了一下,可莱克特的头没有动。

奇尔顿走到走廊上的学生桌那儿,僵硬地弯下身,从座位底下取出了一个小小的收听器。

他把收听器在莱克特医生面罩的眼孔前来回晃了晃,又重新回到床上坐下。

“我原以为她可能是为密格斯的死寻找侵犯公民权的证据呢,所以就听了一下。”奇尔顿说,“我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上一次我想还是那次吧,对我的面审,你给我的全都是迷惑人的回答,接着又在刊物上写文章戏弄我。难以相信,一名收容人员的意见在专业圈内居然会有什么价值,是不是?不过我还在这里,你也还在。”

莱克特医生一言不发。

“沉默了好几年,后来杰克-克劳福德派个女孩子下来你一下就软了,对吧?是什么东西把你给迷住了,汉尼巴尔?是不是她那漂亮结实的脚踝?她头发闪亮的样子?她很靓丽,是吗?孤高而靓丽,是那种像冬天的晚霞一样的女孩儿,我想到她就是这种样子。我知道你已经有些时候没见过冬天的晚霞了,不过我说的是真的,相信我。”

“你和她接触的时间只有一天了。之后,巴尔的摩凶杀案科将接管审讯。他们正在那儿给你将一把椅子用螺丝往电休克治疗室的地板上固定呢。为了你的方便,这椅子你可以坐着当马桶;对他们也方便,接通线路就行。往后我是什么也不会知道的。”

“你还听明白啦?他们知道了,汉尼巴尔。他们知道你完全清楚野牛比尔到底是谁。他们认为你很可能给他治疗过。当我听到史达琳小姐问起野牛比尔的事儿,我觉得很困惑。我打电话给巴尔的摩凶杀案科的一个朋友。他们在克劳斯的喉咙里发现了一只昆虫,汉尼巴尔。他们知道是野牛比尔杀死了他。克劳福德是故意在让你觉得你很精明。你毁了他的门生,克劳福德有多恨你我想你不知道吧。他现在可逮着你了,你现在还觉得自己精明吗?”

莱克特医生凝视着奇尔顿的眼睛在固定在他面罩的铁条条上打转。奇尔顿显然是想移去那面罩以便能仔细看看莱克特的脸。莱克特在想,奇尔顿会不会取安全一路,从后面去摘?如果从前面摘,他得伸手绕到莱克特医生的头后去,这样他两条前臂那露着青青静脉血管的内侧就会凑近莱克特的脸。来吧,大夫。凑近点。不,他还是决定不这样做了。

“你还在想你要上某个有窗户的地方去吗?还在想可以上海滨散步可以看到鸟儿?我可不这么想。我给鲁丝-马丁参议员打过电话了,她可是从来都没听说过与你之间有过什么交易。我还得提醒她你是个什么人。克拉丽丝-史达琳她也根本没听说过。这是个骗局。我们得想到女人会给你来点小小的欺诈,不过那事儿也确实叫人震惊,你说不是吗?”

“他们把你挤干之后,汉尼巴尔,克劳福德就会指控你藏匿重罪犯。你当然可以依据麦克诺顿原则说精神病人不负刑事责任,但法官却不会喜欢你这么做。你坐等六条人命被杀,法官再也不会对你的安乐有多大的兴趣。”

“没有什么窗户,汉尼巴尔。你将坐在一所国家监狱的地上看着装尿布的小车推过,以此度过自己的余生。你的牙齿会脱落,力气也没了,谁也不再见你害怕,出牢房后上佛兰道尔一类的某个地方的病房里去呆呆,年轻的只管把你推来搡去,高兴了就拿你当性对象弄来发泄一通。你所能弄来看的东西只有你自己写在墙上的字。你认为法院会管吗?老的你已经见过了,炖烂的杏子不爱吃也只能哭哭。”

“杰克-克劳福德和他那个黄毛丫头呢,他老婆一死,他们就会公开搞到一起。他会打扮得更年轻,弄个两人能一道道遥的什么体育运动参加参加。自从贝拉-克劳福德生病以来,他们就一直关系暧昧,对此,毫无疑问谁都不是傻瓜,都看得出来。他们会得到晋升,一年中一次都不会想到你。克劳福德很可能最后想要亲自来告诉你你会得到点什么。叫你付出更高昂的代价。我肯定他那一番演讲都全都准备好了。”

“汉尼巴尔,他没有我了解你。他原以为要是他来请你提供情报,你只会守着不说,以此来折磨那位母亲。”

说来也蛮对就是,莱克特医生考虑了一下。杰克也真聪明——那副苏格兰和爱尔兰混血儿的迟钝外表很是误人。如果你懂得怎么看,他那张脸看去是满脸的疤痕。嗯,也许上面还有余地可以再给他添几道。

“我知道你害怕的是什么,不是痛苦,不是孤独。你无法忍受的是没有尊严,汉尼巴尔,这方面你倒是像一只猫。我以自己的名誉作担保来照管你,汉尼巴尔,我也这么做了。在我们的关系中没有什么个人考虑,从我这头说是这样。而今我也正在照管着你。

“你与马丁参议员之间根本不曾有过交易,可现在有了,或者说可能会有吧,我已代表你也为了那位姑娘打了几个小时的电话了。我现在告诉你第一个条件:你要说话只能通过我。只能由我一个人单独发表这事儿的专业报告,也就是我与你进行了成功的会谈。你什么也不能发表。万一凯瑟琳-马丁被救,任何有关她的材料只能由我独得。

“这个条件是不能谈判的。你现在要回答我,这个条件你接受吗?”

莱克特医生暗自笑笑。

“你最好现在就回答我,要不你可以到巴尔的摩凶杀案科去回答。你将获得的条件是:如果你说出野牛比尔的身份,那位姑娘也被及时找到了,马丁参议员一她可以通过电话来证实——马丁参议贯将把你安置到田纳西的毛山国家监狱,巴尔的摩当局对你鞭长莫及。你将在她的势力范围之内,远离杰克-克劳福德。你将呆在防备措施最严密的囚室里,有个窗户可以看到树林子。你会有书。任何户外锻炼都可以,具体细节还得安排考虑,不过她还是听得进意见的。说出他的名字来你立马就可以去。田纳西州警察将在机场将你拘押,州长都同意了。”

奇尔顿医生终于说出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而他甚至还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莱克特医生在面罩后面噘了噘他那红红的嘴唇。警察来拘押。警察不如巴尼精。警察习惯于对付罪犯,倾向使用脚镣和手铐。手铐和脚镣,用把手铐钥匙就打开了。就像我的一样。

“他名叫比利。”莱克特医生说,”其余的我跟参议员说。到田纳西说。”

第28节

杰克-克劳福德谢绝了丹尼尔生医生的咖啡,拿着杯子到护士工作台后面的不锈钢洗槽那里给自己调了一杯沃尔卡塞尔脱兹饮料。什么东西都是不锈钢做的,杯子架、柜台、垃圾筒,丹尼尔生医生的眼镜框。这金属的光芒叫人联想到亮闪闪的医疗器械,在克劳福德的腹股沟部位那一圈引起了一阵明显的刺痛。

在这个像厨房一般的小小的空间里就只有他和这位医生在。

“没有法院的指令是不行的,你不能这么来。”丹尼尔生医生又说了一遍。这次他的话说得很生硬,与他请对方喝咖啡时表现出的友好礼貌形成对照。

丹尼尔生是约翰斯-霍普金斯医院性别鉴定科的头儿,他同意天刚亮时见一见克劳福德,那是早在医生们早上查房之前。“对每个具体的案子你都得向我出示一份单独的法院指令,然后我们再来逐个进行反驳。哥轮布医疗中心和明尼苏达大学是怎么跟你说的——样的话吧?我说的对不对?”

“司法部这时正在请他们帮忙呢。这事儿我们得迅速行动,大夫。如果这女孩儿还没有死,他也会很快就杀了她——不是今晚就是明天。然后他再去逮下一个。”克劳福德说。

“即使把野牛比尔同我们这儿处理的问题相提并论一下都是无知的,不公平的,危险的,克劳福德先生。这么比叫我毛发直竖。我们已经费了许多年——还没有完呢——来向公众说明,易性癖者并非疯子,他们不是性变态者,他们不是怪人,无论你说那是什么吧——”

“我同意你的话——”

“你等等。易性癖者中暴力事件的发生率与一般百姓相比要低得多。这是一些正派人,他们遇到了真正的问题——非常难以协调的问题。他们理应得到帮助而我们也能够给他们以帮助。我这儿可不会为了什么国家利益而来迫害那些持不同生活态度的人。我们从未侵犯过病人的隐私权,也永远不会。我们最好从这儿谈起,克劳福德先生。”

在他个人的生活中,至今已有好几个月了,克劳福德一直在与他妻子的医生护士建立感情,试图讨好他们以求为她赢得每一丁点儿恩惠和便利。他相当讨厌医生。但这可不是他个人的生活,这是在巴尔的摩,是在干公务。眼下还是讨喜点好。

“看来是我活没有说清楚,大夫。我的过错——太早了,我不是个早起的人。整个事情的意思是这样的,我们要找的这个人并不是你的病人。这是某个被你们拒绝的人,因为你们辨别出他不是个易性癖者。我们并不是盲目地就飞到这儿来的——我给你看看他和你们的个人品德鉴定记录中那些典型的易性癖模式相背离具体会表现在哪些方面。这儿是简短列出的一览东西,你们的工作人员可以在被拒绝的人中间找一找。”

丹尼尔生医生一边看,一边用一根手指在鼻子边上柔擦着。他将纸递还给克劳福德。“这可新颖独创,克劳福德先生。事实上怪诞透顶了,而怪诞一词我可用得不多。我能否问一下,那一纸……推测是谁提供给你们的?”

我想你不会愿意知道这一点的,丹尼尔生大夫。“行为科学部的工作人员,”克劳福德说,“他们咨询过芝加哥大学的艾轮-布鲁姆博士。”

“艾轮。布鲁姆认可了?”

“我们依据的还不光是测试。野牛比尔在你们的记录中显得突出可能还有一个方面——他很可能曾企图隐瞒暴力犯罪的记录,或者伪造过别的背景材料。把你们拒绝的那些人的材料给我看一下,大夫。”

丹尼尔生一直在摇头。“检查和面谈的材料是保密的。”

“丹尼尔生大夫,对欺骗与不真实的陈述怎么也要保密呢?犯罪分子都不把他的真实姓名真实背景告诉你,还得你自己去查寻出来,这种情况,你们之间怎么还会是属于医生与病人的关系呢?我知道约翰斯-霍普金斯医院处理事情有多么周到慎重。你们也曾碰到过这样的案子,对此我很肯定。一心想做手术的人哪儿有手术做就上哪儿去申请,这可无损于做手术的机构或合法的病人。你认为就没有稀奇古怪的人要申请进联邦调查局吗?这种人我们一天到晚都碰得到。一名戴魔牌假发的男子上周就在圣路易斯提出了申请。他那高尔夫球袋里装的是一件自制的像长号一样的简陋乐器,两支火箭,和一顶熊皮做的有帽檐的平顶筒状军帽。”

“你们雇用他了吗?”

“帮帮我,丹尼尔生大夫。时间在一点点吞噬着我们,我们来不及了。我们站在这儿的这一刻,野牛比尔或许就正在把凯瑟琳-马丁弄成这其中的一个样子。”克劳福德将一张照片放到亮光光的柜台上。

“也别来这一套!丹尼尔生医生说,“这么做是孩子气,吓唬人。我曾是个久经沙场的外科医生,克劳福德先生。把照片放回你口袋里去。”

“当然啦,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外科医生看着能受得了。”克劳福德说着将手中的纸杯捏扁,踩了一下废纸篓的踏脚板将盖子打开。“可我认为一名医生不会忍心看着一个生命被毁。”他将纸杯扔了进去,废纸篓的盖子咋嘟一声又恰到好处地盖了下来。“这儿我提出个最好的建议:我不问你要病人的情况,只要你就这些指导原则挑选申请人的申请信息。哪些申请不予受理,你和你的精神病审查委员会处理起来比我要快得多。如果我们通过你们提供的信息找到了野牛比尔,这一真相我将隐瞒不予披露。我可以另找个能够获得同样结果的法子,并按照这法子走过场做做样子,那是为了备案。”

“约翰斯-霍普金斯医院作为证人能否受到保护,克劳福德先生?我们会不会重新弄个身份?比方说,把我们改成个什么鲍勃-琼斯学院?我十分怀疑联邦调查局或任何别的政府机关保守秘密能够保很久。”

“事实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怀疑。政府机关很笨拙地撒了个谎,又企图悄俏溜脱,这比就照直说实话还要害人。请千万不要用那种方式来保护我们,多谢了!”

“我要感谢你,丹尼尔生大夫,感谢你这一番高论。它们可帮了我的大忙——我这就说给你听你的话怎么帮了我的大忙。你不是喜欢听实话吗?给你试试这个:他绑架年轻妇女,撕下她们的皮。他套上这些皮,穿着它们四处逍遥作乐。我们不想让他再这么干下去了。要是你不尽快向我提供帮助,我将对你采取这样的措施:今天上午司法部将公开请法院出具指令,就说你拒绝提供帮助。我们一天征求两次,在上午和下午的新闻中滚动播出,有充分的时间。有关这个案子司法部每发布一次新闻都会说,我们和约翰斯-霍普金斯医院的丹尼尔生医生相处得如何,我们如何在促使他与我们协作。每次只要有关于野牛比尔一案的新闻——凯瑟琳-马丁的浮尸出现了,下一具浮尸出现了,再下面一具浮尸又出现了——我们都会即刻就发布新闻,公开我们与约翰斯-霍普金斯医院的丹尼尔生医生合作的状况,还有你那番关于鲍勃-琼斯学院的幽默评论。还有一点,大夫。你知道,健康与人类服务部就在这巴尔的摩。我的脑子正转到合法政策办公室,我想你的脑子可能先就转到那里了,对吧?万一马丁参议员在她女儿葬礼之后的某个时候忽然问起合法政策办公室那边的人这么个问题:你们这儿所做的变性手术是否应该考虑是一种整容手术?要是她提出这个问题,结果会怎样呢?也许他们会抓抓头下结论说,‘是啊;你应该知道,马丁参议员是对的。是这样的。我们认为这是整容手术。’这么一来,这个项目再也不会有资格获得联邦政府的补助,处境不过一家做鼻子整容的诊所。”

“这是在侮辱人!”

“不,这只是说实话。”

“你不要吓唬我,你不要威胁我——”

“很好。我既不想吓唬你也不想威胁你,大夫。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我不是说着玩的。帮帮我,大夫。求你了。”你刚才说你们在同艾轮-布鲁姆合作。”

“是的。芝加哥大学——”

“我知道艾轮-布鲁姆,我还是愿意跟他作专业上的商讨。告诉他今天上午我就与他联系。中午前我把决定结果告诉你。我对那位年轻女人确实还是关心的,克劳福德先生。对别的人也关心。不过这儿有许多事儿都是问题,虽然它们也应该是重要的,可我认为对于你它们并不那么重要。……克劳福德先生,最近你有没有请人量过血压?”

“我是自己量。”

“你也自己给自己开药吗?”

“这可是违法的,丹尼尔生大夫。”

“不过你有私人医生。”

“是的。”

“发现什么问题要告诉他,克劳福德先生。你要是垮下了对我们大家该是个多大的损失!上午过会儿你就会听到我的答复。”

“要过多长一会儿,大夫?一小时怎么样?”

“一小时”

克劳福德从一楼电梯走出时,他的BP机响了。他的司机杰夫在招手叫他过去,克劳福德快步走向监控车。她死了,他们已发现了她的尸体,克劳福德想着,一把抓过了电话,打寻呼的是局长。消息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可也已经够糟糕的了:奇尔顿一头闯进了这案子,而今马丁参议员出面来干预了。马里兰州的检察总长奉州长指示,已授权将汉尼巴尔-莱克特医生引渡至田纳西。若要阻止或延缓这一行动,就将动用联邦法院和马里兰行政区所有的力量。局长想叫克劳福德打个电话作出判决,而他现在就要。

“稍等。”克劳福德说。他拿着听筒搁在大腿上朝车窗外看去。二月里,天刚亮,看不到多少有色彩的东西。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多么荒寒。

杰夫开始说什么东西,克劳福德动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莱克特恶魔般的自我。奇尔顿的野心。马丁参议员为她孩子所起的恐惧。凯瑟琳-马丁的性命。拿主意吧!“放他们过去。他对着电话说道。

(未完待续)

([美]托马斯·哈里斯/著,杨昊成/译,译林出版社,2013年)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