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广和他参选人大代表的义工车宏年(左)陈西(右)

(一)孙文广者,“捣乱分子”也。

这几天,孙文广参选人大代表的事件成了海外网站和电台(美国之音、自由亚洲、BBC、法广等)的新闻。孙文广是我的同事、邻居、难兄难弟。说他是“捣乱分子”者,这是我的调侃,绝对不是官方的恶谥。最近济南市正在进行五年一届的人大代表换届选举。孙文广非要去凑热闹,我们都劝他不要去添乱,这选举你还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吗?他非要去。看他决心已定,三套马车也拉不回来了,那就让他去吃点苦头吧。毛泽东有话,你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你就得亲口尝尝。你要知道水的深浅,你就得下水蹚蹚。

这样,不出所料,在候选人提名的第一关,他就被淘汰了。原来他还信心十足,以为十拿九稳,弄个候选人提名总不至于有问题。哪里知道,这一百好几十个人的候选人提名关也不让他通过。

于是,官方确定的4个候选人就出了炉。孙文广还是不舍弃。他要继续参选。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们想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捞个十张二十张选票总没有问题,也算聊以自慰吧。我们山东大学这个选区有三万选民,主要是大学生。他老头子在校内各广告栏张贴宣传材料,屡贴屡撕,屡撕屡贴,然后再跑到学生食堂去散发传单,发表竞选谈话,等等。这一下,可真是给领导添乱了。这样破坏规矩怎么行?谁不知道选举就是按照上头确定的候选人画圈圈,哪有自己挑出来竞选的?正式选举是在今天上午,所以各个学院、系科、年级都告诫学生:不许投孙文广票!谁投谁犯错误!听说,今天投票的时候,凡是投孙文广的票都不许投进票箱,要单独剔出。

这样一个74岁的人,是一个曾经坐了7年半牢的“反革命分子”,一个现在警方党委严密监控的人,一个经常有警察警车站岗放哨的人,竟然要竞选人大代表,这还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过这倒给平静如死水的山东大学校园增添了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么,孙文广如此作为是否违反了诸如《中华人民共和国选举法》呢?似乎也没有,因此领导方面弄得手足失措,只好层层布置防范,派人半夜覆盖孙文广张贴的材料,不许学生阅读孙文广的传单,不许听孙文广讲话,不许投孙文广的票,如临大敌一般。这样一来反而把学生弄糊涂了,本来还不知道孙文广是何许人,现在倒要打听起来。学生越发生兴趣,领导越发要防范。

现在当然不能给孙文广扣上“反革命”的帽子了,扣“破坏选举”的帽子大概也不够条件。我作为旁观者,替领导出谋,不妨给孙文广加上“捣乱分子”的帽子大概还是名实相副名至实归,各方都可以接受,对孙文广本人也无伤大雅,我估计他也不至于反对,不过要说清楚,他毫无“捣乱”即破坏选举的动机和效果。反正选举已经胜利圆满结束,孙文广怎么也挤不进人民代表的行列,事后调侃几句,大家放松放松,开心开心,有何不好?

(二)礼送陈西回贵州

昨天,9日晚上,我浏览了网上的一些新闻,知道有个叫陈西的人来助了孙文广一臂之力。我不知道陈西这个人的来头,连名字也没有听说――网上说到的人多了,哪里能够都记过来啊!今天早晨,我还在睡梦之中,孙文广打来电话,说中午有几个朋友吃饭,一是要我陪客,二是要我订座,因为附近有一家地道的济南餐馆,风味地道,物美价廉,我比较熟悉。

这样,中午11点半钟,我去到孙文广家。我们之间,隔了一个小树林。我看到小树林里就站着三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陌生青年人,所以不必考证他们的身份。我走进孙家,认识了这位贵州来的客人陈西,然后就出门吃饭。开头,那三位便衣还跟着,等我们穿过校园时,就把他们“甩”掉了。不过,我们都是富有二进宫、三进宫经历的人,如今仍然不时处在监控之中,所以边走边回头,一直走到饭店也没有发现眼睛。现在我有时候真体会到闻一多所说的话:“我们随时像李先生一样,前脚跨出大门,后脚就不准备跨进大门。”也许我出门遇到的第一个警察就是来逮我的。就在我去孙家前半小时,一个云南的朋友来电话问平安,因为他从广播中听到孙文广的消息,有点惴惴不安。

于是我们一边吃饭,一边闲聊。陈西者,今年53岁,六四分子,先关了3年,又关了10年。这次出来后,老婆受到公安的教育,和他摊牌:你是要民主,还是要老婆?我等你苦等了十几年,你也要替我想想啊!现在是二者任选其一。他考虑了一阵,提起笔来就写离婚书。写了一半,老婆哭了起来……你真狠心啊!算了吧,陈西,算我命苦,认了。

写了一半的离婚书撕了。

陈西是到北京之后,绕道来济南。我们离开饭店出门,不远处有一辆小车停在路口拐角处。四位穿警服的本辖区派出所的民警正在恭候。昨天,陈西已经到本辖区的派出所去做客7个小时。这四位民警,孙老师和他们都认识,见了面真像老朋友好朋友。他们把陈西请上了车,并且在关闭车门前说:“孙老师,交给我,请放心……”,汽车扬长而去。我看了看手表,这时是1点40分钟。

几分钟之后,陈西打来电话说:“他正在去机场的路上,贵州警方来人接他了……”

我们笑道:陈西回去坐飞机,还免费呢!真好。

我们还感到十分欣慰的是,我们山东的民警太有人情味了。他们饿着肚子,伫立街头,干等我们吃饭闲聊,一直等到我们吃饱聊足,其间差不多有两个小时。我想,这就是孔孟之乡的风格,连警察也如此文明待客,礼貌待客。多好啊!

(三)顽固不化死不改悔的“走资派”

孙文广和陈西,相差20岁,是一代人。如果说他们是顽固不化死不改悔的“走资派”大概大家能够同意。我所谓的“走资派”当然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简称,是和“走社(会主义)派”相对而言。

上面提到闻一多。1946年国统区的争民主争自由运动――是由中共地下党煽动组织领导的,美其名曰学生运动,我是与闻其事、眼见其事的。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六十年之后,镇压民主自由的是执政了58年的共产党。这些被镇压的争民主争自由的人,不是国民党或国外反共势力煽动组织领导的“地下”什么党的党员,而是一群生长在红旗下、接受过共产党改造教育洗脑的连父母、老婆、儿女也多不理解的怪人。

闻一多如果地下有知,他对于53年之后,就是2006年发生的一件事不知作何感想:2006年是他,闻一多遇难60周年,可是中宣部通知禁止举办纪念活动!作为语文教材,讲了几十年的闻一多的《最后一次演讲》被臧克家的《闻一多先生的说和做》取而代之。

(2007年11月10日于山东大学附中)

(新世纪2007年11月14日)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