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6-09
导 读
哈佛大学教授Steven Levitsky和 Daniel Ziblatt 又推出一本新书《少数暴政:美国民主的临界点》,将于2023年10月发行。赵明先生整理了作者在布朗大学国际公共事物系介绍新书的讲演内容,推荐给读者。
2018年出版的《民主是如何死亡的》一书被很多政治学学者视为川普时期最重要的政治学著作。书中认为民主当代最危险的敌人不是来自境外的独裁和敌对政权和其军事威胁,也不是内部的非法政变。当今民主最大威胁来自通过合法手段上台的民粹领袖,他们使用各种合法和貌似合法的手段,利用手中权力不断消弱民主权力机构间的制衡,挑动部分民众的身份政治对抗,抹黑政治对手的合法性,削弱自由媒体权威。最终民主制度变成只是徒有其表的准独裁政权。如俄罗斯的普京,秘鲁的藤森,土耳其的埃尔德安,匈牙利的奥尔班和美国的川普。当然这里面有些人成功了,有些没有,但都极大削弱了民主制度,给民主带来现实性的威胁。
作者提出了四个社会标准衡量民主危机:
1,剧烈不妥协的党争。
2,公共媒体权威的败坏。
3,社会贫富差距剧烈。
4,行政权力过分庞大。
作者最后的建议是政治政党容忍。这本书深刻分析了当代民主制度内部面临的危险,为当代民主的危机敲响了警钟。以上四大特征美国社会都存在,也是美国民主面临现实性的威胁。
最近该书作者 Steven Levitsky和 Daniel Ziblatt 又推出一本新书 ,将于2023年10月发行。《少数暴政:美国民主的临界点》(Tyranny of the Minority: Why American Democracy Came to the Breaking Point)以下介绍是跟据作者在布朗大学国际公共事物系介绍新书讲演整理而成。
美国民主等级评分
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的美国民主评分在十年前是百分制的94,与英国,加拿大,德国并列。美国最新的自由之家评分是83,和巴拿马,罗马尼亚一样,低于阿根廷。这样的下跌似乎很惊人。但是美国近些年出现的南部州限制选举权;威胁选举工作人员;一个试图推翻大选结果的总统;一系列州层面的右翼对女性堕胎权,对少数族裔历史教育的立法干预,限制少数族裔选举权,对LGBTQ群体的权利的各种立法剥夺。美国的民主评分就是这个现实的反映。
如何区分民主制度的稳定性
按照政治学理论,这种现象不该出现。具有两种特征的民主制度应该是稳定的,第一,一个富裕的民主社会。第二,一个有长久历史的民主。具有这两个特征的民主按照一般政治学理论是不该面临危机的。毫无疑问美国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特别用宏观指标测量。如果从65年的平权选举法开始计算,川普上台时美国民主也有近60年的历史。美国无疑拥有以上两个特征,它的民主应该是安全的。但是美国民主的确面临危机。对此,两位作者给出了有说服力的分析。
首先,美国正经历着民主制度历史上没有过的社会权力转移。从单一多数白人唯一拥有社会权力的社会向多元少数族裔群体拥有权力转移,以前的多数群体正在失去多数地位。这一变化在民主历史上没有成功先例!这一变化引起美国部分白人少数群体的剧烈对抗。其二,让情况更糟的是,美国的宪法设计是保护少数群体,这个宪法保护助长扩大了那些极权倾向少数的威胁破坏能量。
何为多族裔民主
美国社会正向多族裔民主社会转变,单一白人族裔正在失去他们曾经拥有的政治主导地位。什么是多族裔民主?就是民主制度以多族裔构成的社会为基础。在这个社会里,民权在各族裔间完全平等受到平等保护,族裔多元化也自然的反应在政治权力结构里。美国在21世纪正在经历这一社会巨变。尽管在60年代这只是写在纸上的承诺,到今天,少数族裔LGBTQ群体以及非裔美国人群体依然缺乏平等社会保护,和政治权力。社会处境也表现出因为少数族裔群体被迫害历史遗留的与白人群体巨大生活状态的差距。但是美国社会确实正在变得权力族裔多元存在剧烈地改变了美国的权力结构。
美国少数议员数量比60年代末增加了4倍,黑人议员从19增加到64,拉丁裔从9位增加到51位,亚裔从6位增加到16。69年所有大法官都是白人男性,现在只有4个白人男性,4位是女性或少数族裔。美国民意也发生了巨大变化,表现在两点。1,美国多数人认同,一个多元平等的美国让美国变得更适宜居住。2,60%多人认为学校应该教授学生美国种族歧视历史,哪怕这会让学生们感到不适。
这是一个深刻的社会意识变革,只有21世纪的现在才出现社会广泛认同多族裔民主社会价值。但是这个变化面临着两个巨大挑战,少数带有独裁倾向白人民众的抗拒和破坏,以及扩大这种抗拒影响和破坏作用的宪法。
民主派的三个特征
作者说他们5年前写《民主如何死亡》时,并没有把共和党视为反民主的独裁政党。但是近5年历史强制他们要改变观点。维护民主的政党被称为忠诚的民主派,以下简称忠诚派(loyal democrats),他们需要有以下三个特征:1,无异议的坚决接受选举结果,无论输赢。2,坚决反对一切民主社会中的政治暴力。3,彻底杜绝接触和谴责一切反民主的极端社会势力,即使这种力量存在于自身的政治集团。
作者特别对第三点展开论述。在任何民主开放的社会里,那些民粹政客和反民主的政治力量都是少数和罕见的。他们往往缺乏合法性和足够的政治力量毁坏民主。但是这些凶手和刺客(作者原话)却能获得政治主流中某些政党政客的默许和协助。我们可以称这些政客和政党为半忠诚的民主派 (semi-loyal democrats),半忠诚民主派不公开主张独裁反民主,如果民主死亡,你不会在那些暗杀武器上找到他们的指纹。但是半忠诚的民主派助长了那些反民主独裁力量。这种助长有很多形式,比如为那些反民主分子站台,和这些反民主极端分子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和他们结成同盟;在媒体上容忍反民主行为其寻找借口;在法律上保护他们免受司法惩罚或者政治党派的排斥(比如美国国会共和党对Marjorie Taylor Greene等所谓自由同盟派系的纵容和配合)让反民主的势力常态化变得似乎可以接受的正常现象。这是极端危险的,当主流政客和主流政党容忍,保护,纵容极端政治势力,这时,民主就会陷入危机!作者继续说,这样的半忠诚民主派不容易鉴别。
但是最有效的试剂就是当反民主力量在这些半忠派自己的意识形态派系中出现后,他们如何应对!反民主力量极端分子在美国政治对抗剧烈的今天,一定会有某些政治当权人物做代表,而这个政党政客的容忍,纵容和与之结盟就是半忠派的特点。而这个政党里的忠诚派则抗拒这些本党内的反民主力量!Liz Cheney和 Adam Kinzinger是当之无愧的忠诚派代表,不惜牺牲政治生命维护民主选举的尊严,谴责并调查川普及其追随者的罪行!
真正的忠诚派面临本政治派系的反民主因素时会这样做:1,公开谴责反民主的各种行径,并坚持问责。2,从他们中间驱逐反民主分子,拒绝让他们继续任职。3,与这些反民主分子公开决裂。4,形势必要时,忠诚派会与政治对手结盟,孤立并击败民主的敌对分子。半忠派则反之,他们继续与党派内部的反民主势力妥协,承认其反民主政治主张的合理性,掩盖他们对民主的威胁。把这些人的暴力行为归咎于政治对手,或轻描淡写的采取暴力又如何的和稀泥立场。也许他们保持沉默,而不是把这些势力驱逐出本政治团体,或则更甚他们与这些人与之合作。也许私下里他们会谴责这些人,但是拒绝公开谴责,更别提要求他们承担法律后果。这些半忠派拒绝与政治对立面结盟来孤立削弱反民主势力,尽管民主处于危机之中。半忠派的动机不是要毁灭民主,而是可怜地出于利益动机,要占上风,占据多数位置,源于一时一地的政治算计。但是由此他们变成了削弱毁坏民主制度的同盟,民主死亡这些人的作用还必不可少。
共和党党魁如何有违民主的三特征
作者说自从他们上本书出版到现在,共和党的当权派大多数都违反了上面的原则,在试纸面前失败。当川普拒绝接受大选结果时,绝大多数共和党当权派不但不谴责,反而鼓励参与纵容他推翻选举结果的各种阴谋。对川普说不共和党人追踪研究了全部261位共和党国会议员的言行,86%对大选结果质疑。民主要求政党能够容忍竞选失败,无论如何强调这一点的重要性都不过分。当一个主要民主政党不接受选举失败时,民主就遇到了大麻烦。共和党还纵容鼓励政治暴力,圣路易斯市对着Black Life Matter示威者持枪威胁的McCloskey夫妇在共和党全国大会上登台发言。持枪杀害示威者的Kyle Rittenhouse被共和党议员提名国会金质奖章!很多共和党人或者对1.6号冲击国会的叛国行为轻描淡写成旅游和和平示威,或者把嗣后的执法行为讥讽为政治清算。纽约时报2022年统计,共有1百多民主党候选人的广告中持枪或开枪炫耀武力。
作者说,世界上至今没有任何一个民主制度中的政党候选人如此鼓吹暴力。最令人担忧的是共和党当权派主体就是半忠派。Liz Cheney提供了忠诚派共和党的典范。而共和党两院领导人,Mitch McConnell(米奇·麦康奈尔)和Kevin McCarthy (凯文·麦卡锡) 他们各自表达过对川普反民主行为的质疑和困惑,但是都最终选择支持川普,他们保护川普免受弹劾,对川普的国会调查进行阻挠,直到今天他们还说,如果川普2024年成为共和党候选人,他们将继续支持他!作者称此种行径为平庸的专制主义(banality of authoritarianism)。
麦康纳尔和麦卡锡的立场是出于政治利益的算计,如果他们坚持政治正义,就会伤害共和党中期选举的结果,甚至政党分裂。麦卡锡如果失去共和党议员中川普派的支持他将无缘获选议长一职。但是破坏民主的后果他们却能视而不见。共和党拒绝接受大选结果,鼓励支持反民主的行径,这是专权政党的特征,而不是民主政党。
共和党失去承担选举失败的能力
作者试图回答原因。一个如共和党中间偏右民主政党何以如此?他们失去了承担选举失败的能力。在历史上是罕见的,是特例,当并非没有先例。两个条件决定政党能否接受失败。1,在不远的未来他们还有赢的可能。2,政治失利并不会导致他们认为的灾难性后果。如果政党认知相反就难以接受选举失败。变成只能赢不能输,民主选举的人民主权原则就受到威胁处于危险之中。
内战后的民主党就是历史中的一个例子,南方重建是美国第一次尝试实现多族裔民主制度,南方大量黑人参与选举投票,他们与南方贫困白人有相似利益并曾结为同盟,这个投票团体在全部南部州或者是多数,或者能构成局部多数。这给当时代表白人种族主义的民主党带来恐惧。黑人的投票权不但威胁了民主党获胜可能,它对当时南方社会的白人高高在上的等级结构形成了严重威胁。种族主义的民主党和其支持者(相当于几乎全体有权势的南方白人)感到了末日般的恐惧。
白人至上主义者,南卡州长Ben Tillman就这样说过:“我们感到我们的文明(南部白人至上种族主义社会)正在脚下坍塌。我们将被潮水般涌来的黑人野蛮人淹没。”在这个认识前提下,他们抛弃了民主的基本原则。北卡的另一位种族主义民主党人这样在公众集会上说:“我们无法用选票数量压倒黑鬼。那么我们或者用选举欺诈或者用多计选票或者用枪支配他们。”这正是他们在1870年代做的,他们用暴力压制黑人选民投票,用选举舞弊和选举立法大幅度限制了黑人投票权,保证了他们对政权的垄断。最臭名昭著的立法剥夺黑人选举权有:选举税,识字测试和祖先投票权在南方各州出现,同时镇压黑人投票暴力事件频发。黑人投票率从1870年代的90%到1912年剧跌到2%!美国南方民主党剥夺近人口一半的黑人投票权达百年,成为彻头彻尾的单一族裔单一政党独裁统治。
美国民主党和共和党内部族裔的变化
当今与之类似的,美国社会居于支配地位的白人基督教人群拥有足以左右全国性选举的多数。从1930年代平权开始,共和党作为少数党几乎没有任何执政机会。在60年代民主党迎合民权要求,大幅偏离了南方白人的种族主义认知,南方白人当时几乎全部属于民主党持有种族主义认知。民主党当权者与南方民主党选民的矛盾为共和党创造了机会。从Goldwater(60年代共和党议员,第一个提出了所谓“南方战略”吸引南方白人选民。)到尼克松和里根,共和党系统性地吸纳白人以及后来的福音派,他们反对美国政府建立族裔平等社会的政策和努力。这个战略确实成功了,南方白人绝大多数从60年代的民主党转为共和党,历史也称为白色转向(the Great White Shift)。
民主党从1968年后,连续14次大选都赢得南方白人的多数票。这在70,80白人基督教占多数的当时为他们赢得了除76年外(史称水门大选,福特因特赦尼克松选举失利)的全部总统选举。这中间种族保守白人也成为共和党的基本票仓,向共和党集中。作者认为这种局面造就了一个魔鬼。2012年ANEI(?) 种族仇视测量2/3的共和党人是种族保守派,而里根时期这一比例为44%。随着白人基督教选民在美国选民总数中的下降,这成了今天共和党保持政权的巨大问题。
里根80年以55%的白人基督教群体选票为基础,赢得了44个州选举人票的压倒性胜利。但是2012年罗姆尼更赢得了59%压倒性的白人选票,但仍然输掉大选。当共和党看到他们赢得白人选票却输掉选举,他们开始恐慌。这不仅是输掉选举,共和党领导层认为这是巨大灾难的开始,对大多数共和党人而言,美国向多族裔民主的过渡成了他们的生存挑战和危机(existential threat)。白人基督教群体不是一般的社会群体,他们在美国历史上一直占据着美国政治经济文化的最顶层。美国两百年历史中,每一个总统副总统,议长,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每一个最高法院大法官都是白人男性。直到1980年代,每一个州长,每一个500强公司的CEO,每一个美国选美冠军美国小姐,都是白人。白人基督教民众定义了这个国家的身份。
所有这一切都在被终结,这个变化剧烈而迅速。我们在大众媒体和现实看到大量的非白人或多种族家庭元素,我们在新闻中在各种网络传媒里看到一直被压制和轻描淡写的美国种族歧视为主要轴线的种族关系史被再现真相;社会对种族主义的容忍度越来越低;也出现了美国第一个黑人总统和副总统。由于种族形成的社会等级越来越受到挑战。对于那些高居社会等级的人来说,这就是生存挑战。众多白人基督教民众认为他们不是失去了几次选举,而是在失去一个国家。这推动了共和党官员强烈的生存危机感。在2022年民意测验中,56%的共和党人认为美国传统生活方式正迅速消失,可能需要武力去挽救!
如何区分民主与多数暴政
如果说美国如多数民主国家一样实行多数统治,即政治权力的支配由多数选民决定 ,共和党的极端化也不构成民主生存危机。美国民调多次重复显示,美国的多数民众认同多族裔民主制的核心内容,支持接纳移民,支持社会多元化,支持平等投票权和BLM社会运动,也支持女性堕胎权和婚姻家庭的多元化、管制枪支。但是这个多数却面对一个反多数统治民主原则的宪法制度(counter-majoritarian institution),就是美国宪法。人们会说反对多数统治有其合理性,这种说法在某些方面适用。不是所有的民主原则都能付诸多数意志决定。前大法官Robert Jackson这样说过:“某些领域必须置于多数意志之外。”作者进一步阐述,两个民主领域要置于选民意志之外。其一是民权,人民平等投票权不能剥夺,所有政治权利不能碰触,包括言论自由,结社自由,抗议自由,宗教和不信教自由必须无条件保护。
多数意志不能碰触更别说改变这些原则。同样的,我们的生活内容选择也不容多数冒犯,民选政府无权决定我们和什么性别和种族组成家庭,我们应该阅读什么书籍,公校教育应该有什么内容。另外一个是民主社会的政治程序,民主政党不能利用多数或者议会多数改变规则,使政治对立党派处于不利地位,损害公平政党竞争,造成永久执政。这种情形的反面就是多数暴政(tyranny of majority)。我们在委内瑞拉的查韦斯和匈牙利的奥尔班可能也包括当今的以色列看到过。
总结一句话就是要防止民主原则包括价值和制度被多数意志通过投票或程序改变。民权和公平选举制度是保护少数权利的主要内容。美国这方面的制度有人权法案,独立司法制度包括对法律某种的解释权和比较高的改变宪法门槛,需要超级多数而不是简单多数才能实现。作者称之为防止多数暴政的基本制度,如果缺失民主将无法生存。
民主与多数统治原则
作者随后尖锐指出,除了上述之外的反多数暴政措施可能会伤害民主制度。民主就是要实现多数统治(majority rule),民主制度不只是多数统治,但如果没有多数统治则民主不复存在!如上所说有的领域多数决定权不能碰触,但是同样的,其他领域要在多数决定之内。比如选举,必须由多数人票决定公共官员人选。没有任何政治理论支持除此之外的选择。另外一个要由多数决定的是政府政策和法令,获得多数选举的官员应该行驶统治权,选举失利的少数党不能使用否决权永远阻止多数的立法意志,当然这一意志不能侵害上述少数权利。政府制度阻碍多数选票决定官员,阻碍议会多数决定立法,这些不属于民主必要因素或条件,反而是违反了民主的基本道德要素,这个道德要素就是多数统治原则。
美国不同寻常的众多违反多数统治原则的制度包括:国会参议院的席位不反映多数选择而是按州平分;国会参议院少数党可以使用冗长辩论的捣乱程序(senate filibuster rule)无限期阻挡多数党的立法提案,实质上就是少数派否决权;总统选举的州选举人制度;最高法院拥有广泛的司法判定权而大法官终身任职,大法官意志可以阻止一代人的多数意志的法律表达。这些制度并非出于所谓精心设计,而是当时立宪历史少数派阻挠立法后的政治妥协结果。
国会参议院按照州分配议席就是在小州威胁退出1787年立宪会议后的妥协。在当时汉密尔顿和麦迪逊都反对这一提议,麦迪逊说国会应代表人民而不是疆域。选举人制度也是在其他所有提议被否决后的妥协,麦迪逊希望总统直选,南方州惧怕北方州的人数优势,拒绝这一合乎多数决定原则的提议(这里面就有南方州对其特有的大规模奴隶制度面临威胁的担忧因素,那些否定奴隶制一直影响甚至决定性影响美国国体的人可以好好学习)。虽然参议院捣乱程序是多年后偶然形成的,造成了事实上的绝对多数(60%以上多数)决定制,也可称为少数否决制。
汉密尔顿和麦迪逊都反对绝对多数决定一般立法,麦迪逊说,如果立法需要超越简单多数,“自由政府的原则就会被反转,多数统治原则将不复存在,权力将转向少数派手中。”这些违反多数制原则的设计多出于南方人口数量少蓄奴州的阻挠,已有大量证据表明是出于长久保持其奴隶制的动机。妥协的结果已经根深蒂固,而今天威胁着美国的民主生存。
威胁民主制度的原因
为什么在宪法确立的两百年后这些条款才开始威胁民主制度?这些制度偏向人口数量较为稀少的州,总统选举人制度和参议院构成都是如此,因为总统提名参议院通过大法官,所以大法官构成也偏向人口少的州意志,这是事实。这个政治偏向倾斜一直存在,但是在历史上并没有构成对民主的威胁,原因是人口多的大州与人口少的小州历史上并没有明显的党派特征,或者说两种州都有比例相当的对立党派选票。两党都有类似的乡村区域和城市区域的选民。
只是到了21世纪,两党才明显的按照城乡的区域出现了划界。也就是民主党主要选民集中在大城市和大城市郊区而共和党选民则多在人口密度低的乡村和农区。这样共和党在参议院和选举人票上就具有因为宪法而形成的天然优势,宪法的实施结果损害了选举的公平原则。这导致了共和党无需赢得全国多数票选举,就可以长久把持国家权力。从1988年至今,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只有一次赢得多数票选举(小布什的第二任胜选)但是他们控制了21世纪多数总统任期。
赢得多数人选票不足以让拜登胜选,他必须赢得至少超过半数4%的选票。参议院则更为离谱,20%的人口可以决定参议院的立法而占巨大席位优势的小州则基本都是红州。民主党需要多于半数5%的选票才能控制参议院多数,但是因为所谓捣乱程序少数党依然控制参院立法。
从2000年起,民主党赢得了所有为期6年的参议院换届选举。(参议院完成全部换届需要3次为期两年的选举),但是共和党却在一半时间里控制参议院多数。2016年,民主党赢得了总统和参议院的全国多数票,但是共和党却赢得总统和参议院多数席位。这就是少数统治的典型!三位最高法院保守法官是输掉多数票的总统川普提名,输掉多数票的参议院政党通过。如果按照多数统治的民主原则,现在的高法应该是6比3的进步派法官居优势。
长有学者说美国政治是被两个势均力敌的政党左右,但是这个均势是美国政治制度造成的,是当选民选票经过反多数政治体系过滤后才存在的,不由支持者多寡决定。违反了民主政治的基本原则。
美国选民多数支持女性生育权,多次民调支持比率都在55%以上。同样的,控枪、普遍医疗保险和提高最低工资也得到多数选民支持,但是这些多数民意因为少数派否决权被无视。不但如此,少数统治还助长了共和党的独裁倾向造成民主的危机。理由如下:反多数统治的制度让少数政党免受选民的选择,助长了极端倾向。
民主政治选择类似于自由市场,产品销售不良企业收入受损,在市场压力下,企业要改良产品重新获得消费认可。同理,当政党在多数决定制下受挫,他们应该修改其政治主张去获得更多支持。如民主党在80年代连输三次总统选举后,推举立场偏中间的克林顿作为总统同候选人赢得了92年大选。但是类似的情况并没有在共和党中发生。共和党在1988年后连续8次总统大选中只赢得1次多数人头票(2004小布什),他们在18年,20年和22年人头票计票都大幅失利,但是他们的政治主张却越来越极端化。
政治观察家们抓耳挠腮的想找到如此非理性行为的原因,这个原因就在美国的少数统治制度之中,它给了共和党一个拐杖可以继续它的路线。他们不需要赢得50%以上多数,只要获得45%,46%或者47%的选票就可以保持其在政府中的政治力量。与真正的多数统治制度情形相反,共和党偏离多数选民意志的极端主张并不会因为在选民面前的公平竞争让他们付出相应政治代价,因为从制度上已经没有了多数选择的公平。他们依然有可能赢得2024年参院选举和总统大选,这个可能性并没有因为候选人继续攻击2020年大选结果,继续进行违背多数民意的文化战争剥夺女性生育权,拒绝控制枪支干预公校教育而减少。作者称之为“少数宪法保护主义”(constitutional protectism)。如果美国有真正的多数决定的人民主权则共和党将面临巨大压力要抑制其右翼而不是偏袒和被裹挟。
少数统治多数的可能性
反多数统治制度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形成自我正反馈,让少数统治一直延续。16年输掉人头票的川普和输掉多数票的参院一起,保证了3个保守大法官的任命。而保守的最高法院又维持州多数党的党派划分选区(Gerrymandering)来 保证共和党把持州立法权。而川普又希望由共和党把持的州议会左右大选,这个情形并非天方夜谭。最高法院极有可能维持所谓州立法对选举的决定权信条(state legislature doctrine)。按照这个理论,州立法机构有权不受司法限制唯一决定州选举人的构成,把州立法机构意志凌驾于州选民选择之上从而颠覆民主制度的基石之一,通过多数决定行驶的人民主权。终结我们所知的民主制度!虽然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我们现在在谈论此种情形,理论上可能出现,这就体现了美国民主多么容易的倾向于少数统治。
回顾历史——少数意志凌驾多数的实例
这是独一无二的美国问题,没有任何一个成熟民主制度下,少数党能如此有效而持久地阻挡选举多数党执政,原因何在?极端的少数统治曾经在人类历史上占据绝大部分时间和比重,19世纪的欧洲政府结构中有各种反多数民主制的花招:王权对议会的否定权,间接选举(也就是少数选举人的选举,如英国长期下院选举制度),非选举产生的立法机构(比如英国的上院),选举议员在议会中受比例限制,等等。这些中古孑遗使得立法机构少数意志能凌驾多数之上。
但是历史演变的结果,这些国家都褪去了少数统治的枷锁,英国削弱上院的立法权力,剥夺其否决权。丹麦、瑞典、新西兰、葡萄牙废除了非民选的上议院。德国、比利时、奥地利将其上院彻底民主化,使其与选民成比例。英国、加拿大、法国、澳大利亚确立简单多数可以结束议会辩论,避免了冗长辩论的捣乱程序。德国、瑞士、法国对最高法官确立任期。英国、加拿大、瑞典等民主国家确立了大法官退休年龄。世界上每一个总统制民主国家都废除了选举人制度,最后一个是阿根廷,于1994年废除总统选举人制。
这些宪法改革使得其他民主国家在一个世纪里变得更为民主,他们废弃了18,19世纪让少数系统性地阻止多数统治的制度,民主制度也更为稳定了。世界上只有美国还保留了前民主的某些制度。只有美国在民主国家中还保留总统选举人制度,除了巴西和阿根廷,只有美国有议会少数能常态化地否决多数立法意志的参议院。也只有美国有不受年龄任期限制的大法官,和世界上最难以改变宪法的程序。
美国是民主的一个外星系,一个能对抗多数制的民主国家。这至少部分解释了为什么美国作为世界上富裕的民主国家是民主唯一受到威胁的国家。
民主制度的多族裔化引发少数威权派的反动
美国向多族裔民主制度的转变,点燃了共和党少数威权派对民主制度的反动,而美国特有的反多数统治的制度又保护了他们并使之拥有强大政治力量,放大了威权势力对民主的反动。对此我们应该如果面对?我们依然在可预见的将来面临这样的危险,对此,美国政治领域需要建立最为广泛的保卫民主政治联盟。这个联盟如此之广泛拥有孤立和战胜MAGA为代表的威权力量。这个同盟应该从Bernie Sanders和AOC,到Liz Cheney和George Bush,以及保守宗教派别和商业领袖。这样的联盟是非常不易建立的,这需要每个组成部分都要有所让步和牺牲其原则。Mitt Romney和Liz Cheney可能要出力助选某些民主党人;民主的进步派也需要做出艰难的让步来包容保守力量。这是困难的要求,但我们处于非常危险的时刻。
如果我们还习以为常的认知,习以为常的扮演政治角色。我们可能会失去我们的民主!长期来看,美国必须进一步多族裔民主化,让我们的制度更符合民主的要求和原则。为了顺利实现和保持我们的多族裔民主社会,我们要使多数选择能胜选并能执政。这包括保证人民最普遍的选举权和参加选举投票;废除总统选举人制度用直选代替;民主化参议院构成,废除捣乱程序,让人口多的州有更多的席位;最高法院大法官受任期限制。这些改革并非激进,在绝大多数民主国家早已实行,以上改革只是让美国与他们同步。
结论——美国如何修宪
政治制度改革最大的困难是美国改变宪法的极高门槛。我们目前受此限制。但是我们必须开始严肃讨论宪法的改革!美国站在十字路口,或者成为多族裔民主国家,或者民主不复存在!这两条路就在我们面前,而且我们无路可退!
简略评论此书
1、《少数暴政:美国民主的临界点》一书的作者,从民主制度的基本原则出发,以美国和世界政治历史为旁证,把美国的政治制度和美国民主政治的危险现实做了系统分析。条分缕析地展示了美国当代的核心政治挑战的理论制度历史背景和严酷的政治现实。作者也许没有穷举美国少数暴政的全部内容,比如各州各自为政的选举制度,没有全国性的统一选举法,似乎是合乎民主在地化原则,但是给党派利用州立法优势毁坏选举的公正性以机会,美国的大选就是各州累计投票人,任何一个州的选举不公都会影响全国选举的公正性。这样立法确定全国一致的选举程序就显得更为紧迫。
2、作者因为重逻辑因果的表述分析,自然不能对美国政治形势的危机面面俱到。2024年大选无疑将在作者讲述的政治环境中展开。一方面共和党继续坚持2020年大谎言,一方面在川普败选后开始了在红州各种反社会进步的倒退立法,洗白美国历史,消除少数性别和性取向群体的权利,通过立法剥夺女性堕胎权和限制特定族裔阶层的投票权,操弄移民问题,作为美国社会问题的替罪羊等等。共和党似乎认准了用这些与主流民意和民主价值相反的文化战争挑动起白人基督教选民的民粹主义情绪,激化他们已经存在的生存危机感,取得胜选。
3、这样的极端主张自然会与这些选民产生正反馈,会塑造出极端化的选民,为一旦败选的非法抗争准备力量。一股强大的反民主的社会力量。共和党在后川普3年里的剧烈民粹化显然是他们2024年竞选的核心战略,2024年的大选可能成为美国选民大分裂的标志。这是深刻的民主危机,从党派对抗发展到民众间的对抗,表现的形式和烈度可能是我们的民主制度难以承受的。
4、民主党对美国危机也要负责,民主党最为人诟病的精英化倾向,他们忽视了社会底层特别是底层白人的诉求多年,丢掉了民主党多年的传统也失去了这个票仓。民主党也参与了金融自由化加速贫富差距,全球化自动化等给白人中产阶级造成了巨大冲击。这些都强化了传统白人中产阶级的不满和对立情绪,共和党的民粹倾向把自身问题归结他人是人性中的劣根性,认为他人获得平等权利就是自己失去权利也是其一。拜登在任上特别在两个法案中强调为美国高中毕业的劳动力创造大量就业,一方面确实解决这些人的生存问题,另一方面估计也期望缓解他们的抵触情绪。但是当人们把现实性不满升华为观念性对抗后,即使改善他们的生活处境也难以纠正他们对多族裔民主社会的对立和恐惧,就如打开的潘多拉盒子,观念的对立很难用现实境况的改进加以改变。两个对立主体在美国选民中间非常真实而清晰,对失去权力的恐惧和对他族裔的天然排斥人性弱点将是化解对立的巨大障碍。
5、作者并没有给出满意的长期解决方案。如果说有,那就是教育,教授给下一代真实的美国历史,两条主线的美国历史,一个是进步扩展民权丰富民权维护正义的历程,另一个是长期的种族迫害种族隔离压制违反美国价值的历史。让人们自己从历史中寻求正确的社会发展方向,真正认同美国价值的重要使得发展多族裔民主成为他们主动的责任,遏制排他的人性恶,发展宽容和同情的美好人性。从青年一代身上,我们已经看到了历史教育的力量,正是因为他们开始接受了某种程度的真实历史教育,才让他们成为美国社会进步的主力之一,而大量的美国上一代人则表现出顽固的自负,这是他们当时教育缺失的结果,有这个背景才会有美国回归伟大之说,尽管所谓伟大按民主价值衡量从来没有存在过。
综上所述
1、本人认为美国政治现实的危机就摆在这一代美国人面前,这当然地包括每一位华裔美国公民。面对这一危机,如果说作为个体人,我们无力去影响政治权力的联盟,也无法影响修宪,但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民主制度运作过程中的改变力量,有着推动社会发展的影响能力。民主制度是活的,需要众人参与,尽管方式可能不同,这就是民主的迷人之处。
2、面对共和党的民粹主义倾向,少数族裔大量参与就有可能以多数来说不,维护我们赖以安宁生存的多族裔民主。你不能置身事外,因为你需要拥有平等的权利和安全,多族裔民主社会的建成和长治久安正是每个少数族裔赖以获得权利和安全的必由之路。美国民主的安危在极大程度上也决定了世界秩序的状态,让我们不能被动地无所作为。
3、从历史上看,美国的民主在每个时代都面临着挑战和危机,我们这个时代也不例外,衷心希望《少数暴政》一书能激起读者去捐款去参加集会去投票选出民主的守护者的热情。用行动来保护美国多族裔民主的实现和安全。
编译:赵明
2023年5月30日
来源:美国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