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分班考议论文,题目如下:
某人在网络聊天群组中转发其杜撰的“铁路局有关火车脱轨事故的调查报告”,造成恶劣社会影响,被依法处以行政拘留。请谈谈你对此事的看法。
老师所提供的作文样板,大略以两方面内容为主。于公:网络平台应加强舆论监管力度,避免此类信息的扩散。于私:不信谣不传谣,自觉维护风清其境的网络空间。
如此等等,似乎并未讲到症结所在。自认有过较深入的思考,在此简要陈述。
无论加强监管还是民众自纠,归根结底只是问题的一半。案例中的这位造谣者,最终被依法判刑。换言之,该事件中,起到一锤定音作用的,还是国家公权力机关。根据疫情几年,尤其是在非常时期常住上海的日子里得来的经验,我们可以假定,在强制行为发生之前,有关部门同样起到了舆论监察的作用。
今年7月26日,《国家网络身份认证公共服务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在网络意见征询平台上发布。这部目前已经通过的征求意见稿,所表述的内容大意为:设立与自然人一一对应的网络身份证,该证件与互联网平台帐号绑定,其申办保持自愿原则。虽然说是“自愿”,但我们想必还记得,当初健康码的实施,也遵循了同样的原则。如此看来,在不久的今后,人人拥有网号网证的局面,在所难免。
除自愿之外,另一个需要注意的关键词是“公安部”。没错,这个一一对应的网络身份证,是由一个以维稳作为主要职能的国务院直属单位提出的。我们很难不猜测,该管理办法以及作为其主要内容的网号与网证,都将作为国家行政机关的管理措施而被广泛使用。这就是公权力为“维护风清气正的网络空间”所做的努力。然而,我们不禁要问,这种措施,真的有必要吗?
个人在信息群组转发谣言,毫无疑问属于公共行为。需要注意,在公共空间传播虚假信息与造成切实的恶劣影响之间并无逻辑关联,同时,传播虚假信息在我国并不一定,甚至在多数情况下都不会受到法律惩罚。记得2022年封城期间,我的微信群聊和朋友圈里,总会出现各式各样的视频,或敲锅,或喊话,或手拿A4纸。这些视频有些神秘失踪,有些被官方辟谣。
但当时,我总要思考一个问题:如果这些视频是假的,那造假者如何走上街头?如何组织群演?又是如何获得反响?和多数亲历者一样,我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无一例外的,这些“谣言”的创作者,全被送进了看守所,而说共济会控制美国的,说莫言是CIA间谍的,说犹太人活该种族灭绝的,都在各大媒体健康成长。
由此可见,有关部门判定谣言的标准,绝非真假,只与切身利益有关。一辆子虚乌有的火车脱离轨道,如此信息竟被广为传播,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更重要的,铁路运输的安全,为什么成为国家机关的痛点?这两个问题,无疑是此事的关键,我将用剩下的篇幅给出答案。
我党官方部门若自知理亏,一定会搬出黑格尔的话:“存在即合理”。(被老师误引为萨特,显示她既不懂存在主义也不懂唯物主义)且不论原意是否如字面所示,就是引用无误,也更像流氓的暴论。一件事发生了,就是合理的,具体原因不明,但是一定存在。哪怕该逻辑并非滑坡推论,这也不能成为为恶行辩护的理由。
顺着这个思路,我坚信,造谣生事者一定不仅是“吃饱了没事干”,必有他的合理性;听信谣言者亦并非毫无常识可言,定能讲出个所以然。铁路运输如果极少事故记录,安全可靠,真会有那么多人相信高铁翻车?国家机构倘若坚持秉公执法,为民服务,又何来辟谣帖的贻笑大方?对公权力的诽谤水涨船高,说明政府的公信力一落千丈。
如今有关部门把这个人抓了,看来至少意识到风向不对。对于不涉及切身利益的事儿,我国人民是很健忘的。然而上海封城之类,真饿着了,如南方人这么温和,也要上街游行的。滥用权力,恐吓民众,永远不可能是解决方案。遥忆两德,有形的墙尚且会倒,无形的墙,还能有多结实?
无论国内外,总有人喜欢抱怨“言论环境收紧”,怀念曾经的那几个领导人,悲悼消失的那几份报刊。其实这些牢骚真是大可不必。就拿出版来说,只要存在任何审查机制,量表的读数就是零。本质上,言论自由的最佳体现,正是暗网。不要一听这词就想到杀人越货、儿童色情,它其实是防止信息泄露的最佳途径。恐怖分子尚且无法被追踪,普通人自然更无需担心。
你可能要问,这么大费周章,究竟要防着谁呢?朋友,答案在风中飘扬。常常呼唤自由,殊不知世上没有什么事更加令人疲惫。投票选举、罢工游行,各路媒体百音嘈杂,几派党争众声喧哗。人民不禁感叹,若有强人横空出世,把这些破事一手包办,那该多好。于是不晓得今夕何夕,不关心周遭事物,但知吟诵礼乐,遥想日月山河。
结果如何?纵观人类过往,只见斑驳血迹如彩灯串串,点缀着白纸似的历史,随时可依人所愿,画上那“最新最美的图画”。强人手里的刷子挥过去,骨肉分离的哀嚎全部静音,家破人亡的血泪一概消失。管理社会,整肃歪风,根本是你我分内之事。不负责任,龟缩襁褓,最后的结果就是步步退行,回归婴儿状态。不听话?自有戒尺皮鞭伺候。
中国旧式的父母、老师,在人下受惯了气,等自己做了权威,就变本加厉,要把他一生吃的苦,几倍赠予弱者。其实不仅个人,这种现象在集体更甚。条条大路,看似光明,尽头多是绝望。生来泡在这文化氛围当中,整个社会必然充满妖孽。说得好听是教育问题,倘若挑明了,这就是民族劣根性。
烂到骨子里,那就没有回头路了。现在不行动,一堵南墙就会被你撞上,一只妖孽就会是你的家人。屠刀看似离你还远,殊不知将来某日,只要走错一步路,说错一个字,它就会架在你脖子上。如今别人给警察抓了,你摇摇头走开,闭眼噤声;哪天轮到你自己了,怕是连个摇头的都没了!
如果你向往自由,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不用担心后果地发几句牢骚,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样的理想,支撑不了什么实质性的抗争。就算争来了,它也总有一天会从你手中溜走。自由之所以是自由,在于它是需要你不断争取的。人类的惰性决定了,在影院拿起激光笔的人们,相比摄屏者更可能出事。
但那些人,才是国家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