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n Yunfei7陈云飞是我朋友,生性不太正经,打扮更不正经。有一年六四,他上身西装领带,下身穿一短裤,远看,就像没穿裤子似的。但就这一年六四,他钻上一辆停在市中心的献血车,伸出脖子,要求献血。护士挡开脖子,拉过他的胳膊扎针,他却突然説:“今天是六四,是天安门大屠杀的忌日,你晓得不?”护士一抖,针扎歪了,陈云飞笑道:“冤魂附体了吧。你该报警才对,就说一六四暴徒在献血地方搞破坏。”护士哭了。因少不更事,果真报警了。

陈云飞自称驯兽师,但是,驯兽的对象却是警察。众所周知,中国警察比世界上任何猛兽,都残暴得多,所以陈云飞挨了许多黑打。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他说这是为那次“矿难”受的。不挨打,他睡不着觉。於是在七年前的六四,他居然利用广告接收人员的无知,钻空子在《成都晚报》登出一则小广告:”向坚强的六四遇难者母亲致敬!“总共十四个字,广告费四十五块钱。却惊动了大量警力,还惊动了中共中央。

我们喝过酒,在他被审丶被臭揍之後,嘴皮还肿时,喝过酒。他面目皱巴巴,以致狰狞——但我不能表达同情,其他人——比如一六四难属,触及灵魂之际,我还能尽一文人本分,尽量用好词好句安慰,但是陈云飞,嬉皮笑脸如同痞子,哪怕再惨,哪怕内伤在他心中,长久不能愈合,我也只能嘲笑以对。

这次他被抓,是因为去成都远郊新津县,为六四死难者吴国锋扫墓。吴国锋的父母,我在2005年5月19日采访过,收入《子弹鸦片-天安门大屠杀的生与死》中。这个21岁的孩子,曾经是新津县的高考状元,六四凌晨,因为爱好摄影,要去街上留下“历史记录”,却被突然遭遇的戒严部队射杀,不对,不是射杀,而是一脚踹地上,用刺刀活活捅死。吴国锋临死前,用双手抓住刺刀,两眼瞪得大大的,但是刽子手还是怒吼着,用尽吃奶的力气,将刺刀整个捅进他的肚子,然後朝上挑,留下一很宽的钝口。

陈云飞读过这篇故事。他早就说要去吴国锋墓前献献花,洒几滴鳄鱼泪。还有吴国锋的父母,因痛失爱子,哀伤过度,一个偏头痛,一个被摘除一个肾,他也想去登门探望,“看二老认不认驯兽师为乾儿子”。这次,大屠杀26周年前夕,他真去了,被一百多警察围剿。据说罪名已经内定:煽动颠覆国家,或寻衅滋事。

“早就晓得他有这一天,可真来了,仍然心惊。”我在脸书朋友罗笑笑处留言道,“文思也堵塞了,他妈的,这世道。”

共产党的兽性在一波接一波发作。李必丰丶刘贤斌丶陈卫丶陈西丶许志永丶浦志强丶郭玉闪丶高瑜,等等等等,被关进独裁兽笼的有良知丶有责任丶有勇气丶有理想的知名人士,在兽欲压过性欲的习大大手里,已近百人。陈云飞跻身其中,落入兽笼的驯兽师啊,你的屁眼儿该不会像老廖书中写的,被兽警的电棍给日了吧?

前不久去世的加西亚 马尔克斯是众多中国体制内作家的师爷,他曾经讲了一个隐喻陈云飞今日处境的故事。一个独裁者抓住一个反抗者,独裁者听说反抗者的职业是马戏团的驯兽师,就去马戏团牵了一头雄狮,关进铁笼,饿了三天三夜。趁狮子癫狂时,将反抗者推进狮子隔壁的铁笼。於是,在饿狮一次次猛扑下,反抗者只能背靠最里的旮旯,饿狮从鐡栅伸过来的爪子就在咫尺之外。

为你担忧,可没办法,陈云飞。请原谅我的懦弱。

2015年5月8日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