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先生忽感人间的犬吠声越来越吵,狗味渐浓,人味渐少,以致让人重思非人间的命题。
人与狗共处的年头很久,这个被人看作人间的世界,或许在狗的眼中就是狗间。查先生如是想。
“查先生,你这样的人生活在城市中必如在沙漠里做孤魂野鬼那般孤独,何如我们成群结队。像我,自与撒旦交换了智慧,便得享人类与犬类难以企及的高龄与快乐。记录我的思想(《一只狗的研究》)的卡夫卡先生抑郁而终,而我犹悠游于世,我才是真正的犬儒。”
查先生闻听狗言,大惊,不想身边这条狗非比寻常,大有来历,竟能窥测人意。
“当狗权大过人权,狗得到主人的庇护,人却受尽欺凌时,扮狗比做人幸福,狗间的视角也或比人间真实。”查先生不得不向狗低头,如是哀叹。
“君不见,人间早已退化,而狗间繁荣。那些选择逆向进化的被压迫者,或者争当低等的看门狗;或者向上爬而捞到权力,为了被权力阶层所接纳,不惜变为一条卑鄙的狗。”
“我如此说,或许是侮辱了狗,但世情如此。’卑鄙’这个字眼或许太过刺激,换作’恭顺’,也无不可。”犬儒如是说。
“魔鬼的智慧令人震惊。犬儒先生,您的研究已向政治哲学伸展。服从于集体与主子是狗的本能,也为它的主子视作美德,本能是不经良心审问的。但人不同,人有良知。”查先生如是说。
“良知?造孽的良知啊,任何对那些令人生畏的特权的质疑,即使须臾间,也会立刻被贬斥。”犬儒正色道。
“成为新的狗间受害者?”
犬儒并未回应,而是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看门狗是人利用狗的一种形式。看门狗的工作是充当主人的耳目,有时甚至是打手——暂时扮作一条疯狗——疯狗拥有咬人的自由与乐趣。”
“特权狗则有机会与昔日的达官显贵平起平坐,甚至颠覆他们疏于打理的旧天堂。那时,就是人被狗所利用。”
“我有诸多这样成就卓著的后辈。”犬儒得意地说。
“犬儒先生,在某时代,人不如狗,又何须惊诧。孟子曰: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这位中国古代先贤所处的时代正是汝辈的盛世啊。”
“犬儒先生,你不见狗间受害者越来越多了吗?这是新的狗崇拜流行的原因。狗间不需要《摩西十诫》《福音书》《古兰经》,它们只需要一部充满智慧的《厚黑学》。狗间窃笑道德,蔑视宗教,拒绝进入上帝的王国。幽暗深邃的森林法则取代光明的人道统治一切,它们只服膺强权,与罪恶为友。昨日还受到审讯,今日就制定法律。法律变得无穷无尽,却没有谁准备去遵行。”查先生有些忿忿不平了。
“查先生,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也是中国先贤的原话啊。说到底,所有人都会成为狗间受害者,真正的人会越来越少,究其本因,还是因为人心越来越黑暗。告诉你一个秘密,每个人心里其实都住着一个地狱呢。”犬儒很同情这位天真、单纯又显出一些迂腐气的查先生。
“人为什么会异化?”查先生痛苦地问。
“您问谁呢?查先生,你没有看到人与人擦肩而过时已冷漠至冰点,我们有教养的狗碰面时还会有礼貌地相互嗅一嗅打个招呼。但当那些病态人类在一起集会时又会表现出疯狗一般地狂热。人——这一物种的不同部分间在特权狗、看门狗的鼓动下相互敌视、仇恨,因为你们人不会像我们狗这样会思考。仇恨已取代快乐成为你们惟一的慰藉。”
看着若有所思的查先生,犬儒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它说:”我也看重真正的人,但一种神秘的新型病毒已被植入人间,它的快速蔓延已不可逆转,我们狗间却可以独善其身,不妨告诉您,这是我们狗类的阳谋。”
“真正全球化的战争在人际间的大爆发已为时不远,战争的结果是精疲力竭的人类被狗类关入集中营进行进一步的特殊化处理,最后,在某个圆月之夜,狗间完成了对人间的征服,众犬引颈长嚎。城市中不再有人,只剩下一群群拉帮结派的流浪狗继续剩下的战争。那是我们的战争。其实,所有的生命都没有未来。”
听到犬儒如是说,查先生释然了。那个名叫查拉图斯特拉的哲人再次开口:
“已不能批判这个世界庸俗化了,因为它已野兽化。”
犬儒则说:
“那些良善们,收起你的异议吧,让那些疯狗戏假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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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作者博客
2012年10月4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