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澳大利亚著名的黄金海岸,正值周末,前来度假的人不少。黄昏时分,沙滩上搭起了一个棚台,海滨的林荫道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灯,一问,原来是澳洲部分高中学生来此搞毕业聚会。我独自步出旅馆,溶入黄金海岸春夏之交的夜色中。

在海边沙滩上搭建的棚台里,射出来回扫荡的灯光,也传出节奏热烈的音乐,一大群男女学生,沐浴在灯火中,合着音乐狂热地扭动身躯,并不时高声地发出一阵阵回肠荡气的叫喊,每一段音乐结束后,都爆发出一阵欢呼,其间也点缀着一对对男女热烈的拥抱。

有几个男女学生正站在沙滩上自由自在地喝饮料,我走上前去请其中一个男孩帮我照张像。男孩接过像机,我端端正正地站好身子,突然,另一个男孩扑过来,抱住我,贴在我的身上,对着镜头叫了一声,旁边几位女孩开怀大笑。灯光一闪,照片上留下了我僵硬的面孔与他们无拘无束的笑容。

“你是日本人吗?” 一位个头比我还高的女孩问。

“不,是中国人。”

“太羡慕你们了,”我真心地说,“男女同学这么融洽、这么欢快。我高中毕业时,我们国内正在搞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男女同学交往……”

“什么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几个同学问道。

我觉得一时说不清,便简单地告诉他们说,那是我们国内一个很特别的时期,在那个时期,男女同学虽然天天在一起学习,朝夕相处,但彼此不说话,公开和私下里都不敢交往。

我告诉他们,我高中毕业时,班上的同学也搞了一个毕业聚会,但全部是男同学,而且是关紧门悄悄在寝室举行。原因是学校不允许这种“非法聚会”。我们在寝室里为我们高中生活的终结默默举杯,然后大家抱头痛哭。当天夜里两点半钟,我们全体男同学象幽灵一样溜出宿舍,来到我们平时最爱去的一个休闲和读书的小亭子,为我们学生时代的终结默哀三分钟,当时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寒冷夜空下同学们眼眸中闪烁着泪光。我们走过女同学的宿舍时,一个个都不约而同地朝那黑洞洞的窗口凝望。同学两年半,直到毕业离校,男女同学都从没私下在一起说话和聚会,更不要说拥抱亲吻。第二天我们就要分别了,从此天各一方,与女同学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

几位同学沉默不语,一个男孩问道:“现在不会再是这样了吧?”

“不是了,现在男女同学交往很自由,毕业聚会再也不会悄悄躲在寝室里,更不会只有男同学或是只有女同学单独举行。”

突然,那个胖胖的女孩走上来,拥住我的头,在我左颊上深深地吻了一下。“先生,给你一点补偿。”她目光晶晶闪闪地说。

“让我陪你散散步。”胖女孩挽起我的手。

我和女孩沿着沙滩漫步,海浪一排接一排地涌来,发出低沉的轰鸣,在白色海浪的后面,是南太平洋的万顷海水和墨蓝色的夜空。海风迎面吹来,带来淡淡的潮湿的凉意。女孩转过头,望着我问:“你高中毕业时多大了?”

“刚满18岁。”

“这么说你18岁之前从没和女孩约会过,也没有同女孩拥抱亲吻过?”

“告诉我你的故事。”她亲切地摇了一下我的手臂,又用那晶晶闪闪的眸子望着我。我觉得心中充满了一种甜蜜的感动,陡然感到自己也变年轻了,全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搂住她的腰,说:“在我18岁的那个年代,男女拥抱亲吻是很神圣而又很隐秘的。它只能发生在情侣夫妻之间,不象你们这儿,可以纯粹是一种友情或礼节的表达。还有,那时我们的拥吻,只能在阴暗处进行,绝不能在公开场所……”

“只能在阴暗处?人与人之间这么美好的接触为什么只能躲在阴暗处?”

我望着这位完全在另一种文明中成长的单纯姑娘,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我懂了,”女孩仿佛恍然大悟地说,“你们就象信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是一种民族自身的文化习俗。”

“也不那样。”我望着迢遥的夜空和无边的大海,觉得两个国家离得太远,于是我转回到简单的话题。“我第一次同一个姑娘接吻时也是在一个初夏的夜晚,那是一个荒凉的山上,四周杳无人踪。那女孩也是从城里去的学生。她送我回到我住的山村,分手时,在那块洒满月光的草地上,她突然抱住我的头,激动地吻了我。”

“就象我刚才一样。”女孩笑盈盈地说。

“不对,她吻的是嘴唇,据说吻嘴唇是表示爱情,吻脸或额头只是表示友情和友好。”

“你一定还希望有人吻你嘴唇吧?不过,我倒是愿意吻你的眼睛,刚才我说过,我喜欢你的眼睛。”

我转过头,她轻轻在我眼睛上吻了一下,海风吹来,将她金色的头发拂在我脸上,一阵美好和沉醉的感觉漫过我全身。我突然觉得很想唱歌,内心有一种美妙而又感伤的旋律在回荡。我告诉她,我很喜欢一首忧郁的爱情歌曲,但我只能用中文唱。她拍了一下手,用手指做成一个OK的形状伸到我眼前。我眼睛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大海,轻声唱道:

“在这里,我听见过大海的歌唱/在这里,我闻到过杜鹃花香/在这美丽的南洋/曾遇见过一位马来亚的姑娘/我和她曾并肩靠着一棵树/我对她曾谈起我的故乡……”

不知不觉,夜已深沉,我们也走了好长一段路。女孩提议脱掉鞋子,赤着脚沿着沙滩跑回去。我欣然同意。于是,她在前,我在后,噼噼啪啪踩着漫上沙滩的海水,向着那灯光辉煌的地方飞跑。我望着前面那充满了青春气息和青春活力的身影,蓦地感到自己也回到了18岁,回到了那自己不曾体验过的、本应当是如此友爱欢快和浪漫的青春时代……

(《新女性》2001年第6期)

旅游路线:

从重庆坐飞机—香港—黄金海岸,飞机票价5000元, 到黄金泊岸每晚住宿费500元人民币。参观海洋动物馆人民币250元,参观华美电影城人民币500元,免费到海滨浴场游泳。

木公的博客2008-01-10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