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面斜躺在牙科手术椅上,汗水津津从额头沁出。虽说我特意选了位看上去面慈心善、声音柔软悦耳的女医生,但那贼亮坚挺的钢钻呼呼一响,我仍是心惊肉跳,虚汗直流。唉,这历史悠久的“疼起来真要命”呀!

20多年前,我捂着右腮,“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地走进当地一家小医院。一大胡子医生从一垒批判稿中抬起头来说:“痛得睡不着,嗯?那就拔了,拔了就睡得着了。”

“可我已经换过牙了,拔了不再长了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没关系,左边还有大牙。”大胡子心不在焉地说。

不一会,“叮当”一声,一颗完整的“不可再生资源”便滚入血迹斑斑的痰盂。更不幸的是,第二天才发现那位只顾“政治挂帅”的大胡子张冠李戴地拔错了对象。

“没关系”,大胡子说,“毛主席都说要允许人犯错误,也要允许人改正错误。”于是,大胡子又给我来了一次“叮当。”从此,我小小年龄,口内便有了两个“职位空缺”,引得旁边的牙齿倾斜过来争夺这块“空缺”,造成了原本紧密团结的一排出现内部松动和有缝可钻的空隙,并种下了无穷祸根……

大学毕业那年,我迷上一位“如花似玉”。一天,我将她带到游泳池,表演我“孔雀开屏”的本领——高超的蝶泳。

“看着,这种泳没几个人会。”说完,我跳入水中龙腾虎跃。突然,“轰”的一声,我一个狗啃泥撞到泳池的水槽上,两颗门牙魂断香消,沉葬池底。我满嘴鲜血地被打捞上岸,女友花容失色,美女救英雄地将我急送医院。从此,我开口一笑,便露出两颗“假冒伪劣”,害得我只好向古典贞德妇学习,操练“笑不露齿”的绝技。不幸,我又当了一名英语教师,不得不当着全班雪亮的眼睛狼狈地说:“注意看我发音,舌尖在两排牙齿之间……

后来,满口牙齿“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地同我较劲,那呼呼的钢钻便上下左右地在我口中“钻石取火”。再后来,我一赌气采取“闭上眼睛,前面便没有悬岩”的“生存绝招”,咬牙切齿地硬挺着拒绝钢钻的热吻。最后,当我病入膏肓地找到这位面慈心善时,病牙已面临被斩草除根的绝境。但此刻我的“资源保护”意识已牢固建立,害得女医生无可奈何地说:“好吧,死马当活马医,我就算作一次科研试验。”这样,我的三颗残丑“獠牙”,成了女医生纤纤玉指下的“科研”。我正待感谢,那呼呼的钢钻又刺探进来了,我死鱼般地张着大口,无法喊天地忍受那坚硬的刺钻……

怪谁呢?虽有别人的错误带来的痛苦,但更有自身的愚蠢和虚荣造成的损失。苦痛中突然感到,满口的残缺歪斜颇似我曲折不平的人生之路。可惜,人生之路不可能倒回去重走,正如牙齿拔了不会再生。此刻,唯有大张着口,将“残缺歪斜”作为警示——不要到无法挽回时才来大彻大悟!

注:此文写于1996年9月7日

木公的博客2008-01-10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