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叶兆言大名鼎鼎,认识他却比较晚。记得十年前,他跟南京一些作家王干、费振钟、储福金、顾小虎们来常熟下围棋,我才有幸相识。说是说他来下围棋,其实他究竟会不会,还是不怎么喜欢,我都不晓得。反正那几天大家忙着下围棋的时候,我陪着他四处玩。

叶兆言貌不惊人,身材不高,体型比较瘦削,后来知道,他一只眼睛好像还有毛病。他穿着极其普通,混在人群中,你根本看不出是个名作家。谈吐也随便,一点都没架子,我记得他刚到常熟,就在我的签名本上写下了:“见不见面都是朋友。”他光临寒舍,一见我婆娘就抱拳打拱,称“大嫂”,博得了我婆娘的无限好感。那夜,他在我书房呆了不少辰光,一边聊天,一边看我书柜大衣橱里的藏书。离开我家时,他说,没想到我有这么多藏书。

在谈话中,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好几次谈起巴尔扎克。巴尔扎克是法国大作家,一生写了许多小说,扒分不行,写情书十分在行,好像人生末期还凭甜言蜜语,勾上了俄罗斯的贵族妇女。巴尔扎克最终就是靠他的众多小说,砌成了他《人间喜剧》的城堡。从叶兆言的话语中,我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他写作上的雄心。我看过他的中篇《采红菱》,觉得文字漂亮,充满张力,而且饱含激情,我相信凭着他的激情,还有勤奋,做一个中国的巴尔扎克是不在话下的。因此,他后来将他的小说故事发生地都集中在虚拟的梅城那个地方,我一点都不奇怪。

兆言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轧闹猛,所以白天我陪着他玩兴福、方塔这类地方。由于时间比较紧促,我们也没在一个地方好好喝杯茶,这一直让我深为遗憾。幸好他喜欢散步,多少谈了些人生感悟和写作体会,我俩曾走过四高僧墓,沿着山脚那条幽静的小路,走到市内。一路上谈谈说说,没有隔阂,就像多年的朋友。这种感觉,就像我早先遇到王干那样。他说:昨天看了你的小说《飞扬的尘土》,觉得句子不错,比如:“我厚颜无耻地恳求签证,领事既然拿起了鹅毛笔,那么她的牙关无论怎么刁难,也难以阻挡我舌头的旅游。”他能记住这句子,让我感动,甚至有点受宠若惊。他还介绍他的写作习惯:每在电脑上写好作品初稿,就要用针式打印机将它打印,然后在上面修改。我谈到由诗人张维介绍而认识的朋友南岛,他曾写了篇关于他的文章,刊登在《南方都市报》上,叶兆言说想看一眼。我说,我将此文贴在剪贴薄里,隔几天给你邮寄。

我记得叶兆言在书店买了两本书:一本是《禁书大观》,还有一本是《现代作品九十九种》,因为我家里也有这两本书,所以记忆特别深刻。《中午的黑暗》、《茫茫黑夜漫游》,还有《魔鬼附身》、《苏菲的选择》就是从后一本书中知道,而到处寻找的。我曾问他:这两本书难道南京买不到?他说:当然有,到一个地方,总要买点东西,纪念纪念嘛。

叶兆言喜欢碑刻,他在碑刻博物馆看得十分仔细。我对碑刻是个门外汉,因此不知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他驻足如此长久。说出来难为情,叶兆言看碑刻时,还没有忘记帮我纠正读白字。

在这里我婆婆妈妈,谈了些关于叶兆言的琐碎印象,以及在常熟我眼目所见的他的活动。以下我要谈他离开常熟之后,我跟他的一些交往。

我舍不得从剪贴本上将南岛的那篇关于叶兆言的评论撕下来,只好抄一遍寄给他。没想到寄了不久,他回信说:“你端端正正的手迹,很有些为自己难为情。太谢谢了,其实你何苦如此费心。”最后他说:“欢迎你来做客。”大家知道,我是个老面皮的人,看到大作家亲笔邀我做客,半夜没睡,高兴得屁滚尿流,不久,我就兴致勃勃地去了一次南京。

我那次上门很突然,事先没跟他联系,待到了青云岭仍找不他家地址时,才想到打个电话。兆言听到我声音,爽快地说,你呆在那儿,我马上接你。不过十分钟,他就到了。不过,以下的事,说出来大家真不相信。我跟随到他家,室内环境,包括他的电脑和挤满一面墙的藏书,都没来得及扫一眼,甚至屁股没坐热,就被他变相的赶了出来。他说:对不起,请你离开一会儿,现在10点钟,你11点以后来,我们一起吃饭。我说:为什么要把我赶走?我又没惹你?他说:没法子,我在写东西。我说:你在里面写你的东西,我在书房看书,互不干涉,不可以吗?他说:不可以!外面有人,我没法写作!我说:叫我怎样消磨一个钟头?他说:不管你,你自己想法。我差一点脱口而出:一本正经的,写作能当饭吃?幸亏这句话,没到嘴里咽了回去。他们这些专业作家,写作的确可以当饭吃,不像我们这些业余写作者。

我走出叶兆言家,百无聊赖的,在一家书店熬了一小时,然后到他家。叶兆言饭菜都准备好了,他可爱的女儿叶子也回来了。叶兆言那笑容满面的样子,真诚招待的神情,还有他的红烧排骨、青菜热饭,以及赠书《五异人传》,驱除了原先对我的冷落。尽管吃完饭,他要紧忙他的写作,没多留我坐一会。

从那天起,我知道何谓作家,何谓作家的敬业精神。作家全身心的投入写作,沉浸于情节细节,热衷于遣词造句,就不可自拔。那一段时间,他不会检点生活琐事,也不会考虑人情世故,更不会察颜观色。即使远道而来的朋友,在神圣的写作面前也只能退避三舍。

江苏/陆文
2005、11、28

2007、1、23稍作修改

又:

叶兆言的敬业精神对我影响很大,我一直将他当作我的楷模。他后来的《花煞》《花影》等一系列长篇小说,没有刻苦精神,是写不出的。经常写,容易出成果,即使像我这类没受过学院深造的人,笔头也会越写越活络。

文章来源:博讯作者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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