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六四挽歌之三

昨夜军车轰隆
刽子手开进香港
官方宣布例行换防
这就是操你妈的祖国,它来了
香港人
你们将在自己家门口
目睹一次次杀戮
正如三十年前
北京人在自己家门口
目睹开枪、开枪、开枪

抗议者将一片片倒下
如鹅毛大雪覆盖了夏日
这是在中国元代
妇孺皆知的惨剧,老天爷,西方人叫上帝
因一个叫窦娥的女孩而流泪
她被号称妈妈的祖国斩首
上帝的泪顿时变成了雪,纷纷扬扬
望不到尽头,如高楼之间游行或招魂的队伍

那时候还没发明火炮
否则香港警察的枪弹将穿透历史
率先打爆这古代女孩的眼

让失明的灵魂爬起来
在离地面三尺高的地方走吧,一直朝前
当刽子手列阵推进
枪弹失去尖啸,烟雾弹失去烟雾
当从生到死,犹如从街头回到床头
梦中浮现“光复香港,时代革命”的滔滔雨伞
睡吧,我的孩子们睡吧,上帝说
在大街上奋战了这么久
连星星和月亮都想睡

睡吧,高楼
睡吧,呐喊
睡吧,普选
睡吧,被绑架的逃犯
睡吧,被扼杀的自由
睡吧,勇武派
睡吧,和理非
睡吧,五大诉求
睡吧,黄雀行动
睡吧,被强奸和轮奸的民意
睡吧,几万、几十万、一百万、两百万示威游行的河流
睡吧,让他们称心如意一次
睡吧,让林郑这个和祖国同样残忍的特首称心如意一次
睡吧,让这个受过洗的香港母亲称心如意一次
她真的生育过吗?真的有孩子吗
有孩子的母亲不可能这样
人类历史,没一个刽子手是女的。三十年前
那个宣布戒严镇压的李鹏,也是个男的

睡吧,让天地颠倒
让无家可归者在云中漫步
与儿歌和天使为伍。睡吧
回到多年前
许多香港人还没出生
许多大陆人如海浪,一波一波
从深圳湾、狮子山或更远的公海,涌进来
他们倒下,他们跪下,他们有自己的《逃港圣经》
里面只有几十张手绘地形图。他们嘶喊
我渴、我饿、我中毒了、我中枪了、我快死了
别把我送回去!!!

那是一个风清月白的良夜
一个英国佬望了望那边
边防巡逻艇过来了
探照灯晃一晃,又过去了
于是英国佬说,你可以留下
祖国没来

你可以留下
这是你爷爷的故事
接着是你爸爸
再接着才是你,孩子
这是香港人最后的美梦,祖国没来

可它来了
操你妈的祖国,它来了
追捕、绑架、洗脑、杀人来了

廖亦武,2019年8月29日-9月1日

【 民主中国首发 】 时间: 9/3/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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