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志伟大使访谈录
独立中文笔会会长廖天琪（右）与台湾驻德国代表处谢志伟大使（左），谈经历了台湾大选后的感想与感悟。图／作者提供
2020年台湾总统大选，民进党蔡英文总统高票当选连任，国民党韩国瑜饮恨败北。选前韩国瑜得到了北京方面的力挺，官方媒体摇旗呐喊，系列的惠台政策出笼等等。韩的大排场造势集会，千军万马，人头攒动，口号喧天，红旗招展，真可谓是气势磅礴，但投票结果竟然如此悬殊，令人惊喜也惊愕。我们采访了台湾驻德国代表处谢志伟大使，请他谈谈经历了大选后的感想与感悟。
台湾人民选择了民主与进步
投票前些天，仅从民调来看，蔡英文总统的支持率占上风，但大家都知道，民调不可尽信，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在投票之前，台湾有4个驻外代表处，德国的柏林，英国的伦敦，法国的巴黎，比利时的布鲁塞尔（欧盟总部），同时设立了实况观选开票活动，各处还请了一些学者来讲评。
投票前一晚，谢大使难以入睡，德国与台湾的时差是7个小时，台湾开始投票时，德国这边还在沈睡。谢大使说：不过我6点就醒来了，早晨9点出门时，台湾已经有人与我联络，就了解了开票的情况，我太太回台湾参加投票。一开始民进党就一路领先，一直到此地时间11点半，蔡英文拿到一百万票以后，经验告诉我们应该是赢了。现在问题第一是赢多少？第二还得看会不会被迎头赶上，很难讲。另外还得关注的焦点，是立委的席次。
谢大使分析道：先说蔡总统连任一事，如果你们能够看到台湾国民党阵营，韩国瑜在白天办的集会，说真的，声势蛮吓人的，满场的国旗。很多绿营的人，包括我这个政务官，其实也蛮焦虑的。我们阵营有浅绿有深绿，到了选举时还多个焦绿（虑），非常焦虑。从连不连任的关键来看，蔡英文总统在过去的几年中，为台湾的国家安全，为台湾退休金年金的改革，对人权的维护，都做出了许多努力。我仅举“同志”能正常合法结婚为例，对于绿营来说，这些都是民主进步，不是象征，而是作为。很多人非常担心，如果蔡英文不能连任，那么这些都将前功尽弃。
我们与国际间的关系，我这边指国家安全，与美国过去这么多年所建立起来的，真的是一种无差距的互信互赖。对于这次选举，德国的媒体这样评说：是亲中的国民党与抗中保台的民进党角逐，连国际媒体、国际观察家，我所认识的政治人物、媒体人物，他们也这么认知，换句话说，这样的认知与事实是八九不离十的。如果输掉的话，那么在国际上传达了什么样的信息？
选前，德国所有大媒体几乎众口一辞预测：蔡英文会胜选。谢大使说：当我在确定了蔡英文总统胜选后，与同事回想并交流近几天德国媒体的报导：选前德国各大媒体，如南德意志报、法兰克福汇报、时代周刊、世界报，还有各电视节目等，约有二十多篇关于台湾的大选报道，德国人都很有把握，认为“小英总统基本上是赢了”，使用的不是预测、评估、研判等词语，而是使用了肯定词句的基本认知。
谢志伟感到十分诧异，作为局内人的他，即便媒体如此预先报导，他还是非常担心的。作为国际观察，因为时空相距甚远，反而观察得比较全面，结论的准确性相对较高，这也许就是旁观者清的道理吧。
国家安全政策得到持续
谈到蔡英文再次当选总统的重大意义时，谢大使指出：
一、国家安全有了保障。国家安全指的是中共政府对台湾的长期威胁，这次民意结果给世界传达了明确信息，我们不但坚持了我们的和平，我们的民主，我们的自由，我们也有这个意愿，也会有这个能力，来捍卫这些民主自由，这个讯息非常的重要。
二、台湾的影响力得到提升。整个欧洲（除了梵蒂冈以外），没有一个国家承认台湾，当然承认台湾的民主，但没有承认台湾是主权国家。我觉得这是再次让世界知晓并见证，一个拥有2300余万人口的岛国，被中国政府长期的打压与胁迫。世人可以看到，国民党造势选举，满场的国旗，似乎只有他们才能代表这个国家，实在令人胆战心惊，为什么呢？国旗是在国际场合使用的国家之象征，我们有没有看到德国的基民盟（CDU）、社民党（SPD）、自由民主党（FPD）、绿党等，只有一党拿着德国国旗，没有！因为这是不正常的。这也凸显出台湾所面对的问题，台湾对外渴望被认可，她到底是怎么样的国家？她应该有什么样的名字？应该怎样去定位她？这是我们国内的问题。
关键是：年轻世代与年老世代的对抗，不是对干。德国有媒体分析道：“台湾社会面临着撕裂”，谢大使表示：有撕，但没有裂。这其中有一些关键议题，会随着选举结束，继续地发酵，这也是好事。譬如说：我们面对中国时，要采取什么样的态度？从蔡总统的胜选感言，及她的元旦讲话中可以看到，台湾随时都可以与中国进行和平、对等的谈话。对等的涵义是平等的主权实体，及自由民主政权，所以中国也必须具备相应的自由民主价值，我们以这个基础谈话，这才叫做对等。中国政府无权给台湾下指令，不能把台湾看作是中国的一省。这一次的选举，很清楚的告诉这个世界与中国，台湾不是中国叛逃的一省，台湾是伙伴，台湾不是议题，也不是问题，台湾就是答案。
让北京认识台湾的真正民意
蔡英文破了纪录，当年马英九得票760万，蔡英文破了800万，这样的讯息，谢大使相信足够清楚了，告诉了台湾，告诉了北京，这就是民心民意民声所在。
中国共产党到底要多少次上当受骗？每一次只是单向地去听那些完全没有台湾民意的人鼓捣，由这些人去告诉中共，台湾多么希望“统一”，台湾人多么厌恶民进党，厌恶“台独”的人，一次二次三次……，北京真应该清醒了。
台湾参谋总长沈一鸣刚刚逝世，他是为国牺牲的，是去视察军中同胞弟兄时殉职的。沈一鸣总长在与美国人会谈中，美国人问他：中国若打台湾时，贵国的军人会有什么样的应对？沈总长说：我们绝对战到最后的一兵一卒。我们讲到国家安全，军人扮演怎样的角色？国民党在这上面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蔡总统说，选举结束了，这中间也许有各种的不快，甚至过激的伤害性言语，这些伤痕需要弥合抚平。她也特别对她的支持者讲，不要去刺激对方。她提出这些是非常重要的。
谢大使说：历次的台湾大选，没有一次像今次这样令我紧张，我的心始终是紧绷着的。
北京如何面对台湾选举结果
德国媒体有篇文章，题为〈台湾的选举等于在决定香港的命运〉，其实压迫的源头是北京，中国也以各种方式影响台湾的选情，这已司空见惯。今天的结果，北京固然大为失望，却也应该自己好好考虑。有人却不这么看，台湾是主权国家，香港只是受制于北京，但谢大使从另一面来看，台湾与香港同样遭遇北京的胁迫与打压，台湾与香港是命运共同体，所以香港人也非常关心台湾的选举，今天就有香港人来参加观选活动。选前何韵诗、杜汶泽等在香港拍了影片鼓励台湾人去投票。黎智英多次受访，都在警告台湾人，千万不要放弃你们的民主与自由，把票投给不恰当的人等等。
选后的态势上，北京嘴里依然很强硬，在心理层面上，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北京使尽了吃奶之力，什么26条惠台政策条文等，让各地台商返台投票，还给以补助等，所有这一切，说明北京想尽了办法，却达不到目的。为什么？台湾只要撑下去，从时间上来说，新一代的站出来了，老一辈的人很多是为台湾民主奋斗过的，这两代人一旦结合起来，事实上，他们已经结合起来了，台湾的传承已经成功了。现在北京再使用威胁利诱、文攻武吓的手段，已经没有作用了。
眼前的问题可以说：你就是要恼羞成怒，也师出无名，为什么？因为连国民党也认输，这表示民主的力量在台湾不但生根，还响亮得很。所以估计应该不会马上出现来自于北京的压力与威胁。
廖天琪表示：香港持续半年多的“反修例运动”，中国政府终究不敢动粗动武，对于台湾的大选结果，北京应该更不会做出激烈反应。台湾的这次选举结果，对北京是很大的教训，凭借硬手段去恐吓对方是无用的，恰恰是适得其反。这次习近平元旦讲话算很聪明，他只字未提台湾。
谢大使表示：习近平学乖了，汲取了教训。他若提台湾，说不定900万选票，甚至会变成1000万选票了。悲哀的是，北京明白蓝营没有用，如果是民主国家，他有这个认知，就会修正政策，这完全合理合法。但在中国独裁制度下，有认知，若与以前不同，就等于是认错，认错就是认输，输就是打得满地找牙，这是独裁政权自己走不出的怪圈与矛盾。估计北京已经在检讨了，国台办是个什么无能的衙门？对台政策怎么会搞成这样？听了太多跑去北京骂台湾的那些人，接下来应该找替罪羔羊，林郑月娥应该也是对象之一，我们拭目以待。
台湾的选举热情，举世无双。谢大使说：愿赌服输，输的人要有风度，赢的人要有内涵。总之一句话，就如我在实况观选时对来宾说的，选举尚未有结果，但有一点我可以对北京大声说：台湾的民主赢了！台湾的选举一再受到考验与挑战，今天在场观选的中外人士，都被台湾感动了！
民报2020-0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