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1日,我的在英39岁儿子徐大维突发心脏病,幸得及时抢救,被从阴间边缘拉回阳世。医生断定他的父系家族或者母系家族有着布鲁格达氏心脏病遗传基因。我的爷爷于四五十岁那会儿如厕时猝死于――乡下中医说的――腑脏病。大维的生母,亦即我的前妻,如今心率只有每分钟30多下,需要安起搏器。到底属于父系遗传还是母系遗传,还得等待本人以及前妻接受检验之后方能知晓。但是这个检验高危,须得服下一种诱发预兆药片,之后很有可能导致临床濒死,从而需要抢救,包括胸外电击心脏。我和前妻均已年近70,很难同意接受这种检验。现在我的打算:若果我的孙子检查出来具有遗传隐患,我才同意接受检验。检查出来具有遗传隐患,医生便可对症下药、安械;若无预防,病情一旦突发,实死无生。本人患有糖尿病,经年复诊于香港北区医院,这下可好,北区医院又给我增加了一个定期心脏病复查。烦归烦,你不得不称讚香港医疗当局对待老人真的是好。感谢香港政府!我理解香港的医疗制度沿袭英国医疗制度。

还得感谢英国公民社会成员、医疗卫生当局挽救了我儿子的生命。怎么救的?看官,且听本人借花献佛道来。

香港土生土长、曾得英国硕士的儿媳黄康颖,详细记下了她在丈夫“突然倒后昏厥”、“现场人工呼吸”、“医院深切治疗”、“漫长等待复苏”之时的所思所感、所作所为、所见所闻。文章真实细緻,感人肺腑。《南华早报》女记者陈敏莉评价说:“这是非常重要的记录”;一位在港发小刘平发感慨:“你的儿媳心态、文笔俱佳。读之令人犹如身临其境,为其哀而忧,为其愈而喜。”《看中国》女主持梁路思泪潸然:“我为文中描述的人和事感动得哭。”前中山图书馆馆长李昭醇掐指算:“你的儿子大难不死,说明你家祖德深厚。”

事关家族“前尘”,特此全文录下。其中粤语特色表述,已被改用规范汉语,不过仍留部分以飨癡爱粤语读者:

又到了年末大家写回顾的时候。今年是特别的一年,差少少我的人生路就会很不同,差少少我就要独自一人走下去。

虽然事情已经算是过去了,但我决定还是写出来。一来想警醒大家注意,二来想感谢身边朋友,三来想利用余温助人,四来想留给后代纪念。

故事发生在今年5月1号,我们一家人+狗狗,约了另外两家人一齐去公园野餐,过一个很平凡的周末。大家坐在野餐枱边聊天,突然,大维说了一声“好像有点累”,便猝不及防地向后倒下。起初,我以为他只是忽发头晕,失了下神而己,打算把他摇醒,但怎么摇,他都没有反应,完全处于昏迷状态。那一刻,我便心知不妙。这个时候,朋友A 已在打紧急电话;朋友C已在想找人帮忙。我请她先把孩子找回来(我当时想:不能再发生意外了)。之后我又看看大维:脸色开始发黑;头颅、身子都很僵硬,无法做多少移动。我把他的头垫在我大腿上,摸了摸后脑勺,确认并没受创流血之后,就把他的头稍微抬高。我又想,是不是应该将他从仰躺转到侧躺,即是复苏体位。这时候,已经把小孩都找了回来的朋友C问我,现在该怎么办?茫然无助地,我把视线从大维身上移开,往四周望去,焦点一下落在一班正在不远之处比赛的足球队员身上。于是,我就叫朋友C去问问他们,有没随队急救人员可以过来帮忙。她一溜烟儿奔向球场。然后我又尝试把大维的嘴张开,以便他可以吸到多些空气。见到他的舌头弓了起来,便又用手指把他的舌头按下,让气道畅通一点。我彷彿觉得他吸了一口气,脸色从黑变成了灰。会不会是食物敏感?但直觉告诉我不是。

彷彿过了一个世纪之后――实际应是两分钟还不到,就见到球队的所有人都朝我们这个方向跑了过来。接着,我就把大维交给他们救护,然后接过紧急电话,回答999接线生提出的问题,交代了事情始末,以及患者背景。对方问我,病人还有没有心跳、脉搏。我才惊觉:从事件发生到现在,我竟然完全没有留意这一重要生命迹象。我正语塞,就有一位球员从我手中拿走电话,直接跟救护员报告;另有一位球员提着急救箱跑了过来。只见他们取出有气阀的小胶袋,为大维做人工呼吸。见到效果不大,就一手把胶袋扔到一边,直接实施口对口人工呼吸。要知道这一两年都是疫情高峰期,他们连想都没有想,便一个吹气,一个手按,两人合力,一下一下地为大维做心肺复苏。有陌生人这么尽力地去尝试把情况逆转,当时我想,无论结局如何,我也认命了。

如果你觉得他们已经做得竭尽全力,那我要告诉你接下来的事,他们做得更加舍己为人。在揉搓多下之后,大维呕吐了。我随即为他抹去汙物。足球队员们没有嫌髒,继续为他做人工呼吸和心外按压,一直做到20分钟后,救护车抵达现场。

接下来便轮到救护人员接续足球队员出场。他们缓缓走出车辆,缓缓穿好装备。不知是我心急火燎,还是他们动作真慢,眼前节奏和刚才节奏形成了强烈反差。我一心以为救护员到步,就可以安心一点,事实却不然。他们流水作业式地处理患者,似乎不带一点恻隐之心。或者这才是他们经过训练应该具备的专业态度?

突然间,刮来很大的一阵风,原来是医疗用直升机从天而降。当时,草坪上一共停了两辆救护车,两辆警用车和一架直升机。有一刻好想拿手机拍下来这场景,好让大维病癒可以看到这个群策群力、科技为民的场面有多壮观,甚至,多夸张。

在医生护士以及救护人员施行抢救――据说电击了三次――同时,有一个员警分工过来和我聊天;有一个本来就在游乐场玩的妇女义务带着我们的孩子们玩,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我问员警,为什么要出动直升机,这地方又不是无路可通?他答:救护人员能力有限,而直升机标配的是医生护士。若有需要即时施行手术,后者方有资格和能力做到。

好像过了很久――事实上也真的过了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我们还在现场。救护人员没有跟我交代太多,连有没有恢复心跳,会送去哪家医院,也没讲过。两位朋友却已经替我安排好:谁帮我把小孩和狗狗接回家,谁叫6299 开车来把他们自己的孩子接回家,好让我可以不用分心分神去处理这些问题。

终于等到救护人员和我说话。他问我:“同时驶离此地,救护车要比私家车早到医院。你自己驾车先走一步去医院,好吗?因为我们开救护车会比你快到医院。这样才能同步到步,无需我们花时间等你来到才办入院手续。”我有点愕然,但想想,也唯有照办。如果我提出也上救护车,不知他们答不答应;但总要有人回来把车子驶走啊,这样跟随他们同一车走,岂不是别生枝节?而且,如果大维离开人世,我还会有心情重回悲剧现场吗?员警的话,看似问句,其实是没得选择的选择题。调整好心情,跟孩子们说了一声,我便独自开车前往医院。

要提一下的是:整个过程之中,大女儿Una只是放声哭了一下。他们竟然跟我一样,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够保持镇定与坚强。还是我们都是比较迟钝?

开始没让我进急症室看他。护士安排我坐到离急症室比较远的一个房间去等消息。我意识到,大维病情大概非常严重,要不医院根本不会让我进来等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等候时分,我曾用WhatsApp给大维堂姐和若干他人发消息,包括他的上司以及我的上司(是的,香港人真系好锺意返工)。然后,接到朋友C的电话,说用了两个小时驱赶,狗狗也不愿意上他的车。朋友A后来又把小孩带回现场来安抚狗狗,我又录音给它,狗狗才不情不愿地跟他们上车去了。

好歹等到医生出来解说。他说:“你的丈夫情况危殆,现在要把他从A&E送去ICU.眼下给他供的是100%纯氧。他在晕倒瞬间,有着大量呕吐物呛入了肺部,这是要紧急优先处理的事情。他的心脏曾经停止跳动几分钟,可能会有后遗症。能不能苏醒过来,还是个未知数。”

又等了一个小时左右,总算让我进ICU的病房去看大维了。跟其他ICU 病人一样,他的手上、脸上插满了管子,连接着很多机器。病情确实危殆,但是给我感觉:我的丈夫起码是暂时活过来了!

本来说好只可看望一下。逗留到20分钟左右,就有医护提醒我时间快到了。当医护再次尝试把他肺中异物使用喉管倒吸出来时候,我就跟他们说:“你们继续吧,我也差不多要走了,我要去接小孩回家。”一个男医护问我:“你肯定现在就要离开吗?你可以先在另一个房间休息休息。”因为他看起来有点在意我现在就离去。于是我也寻思:“现在就走合适吗?”但作为一个母亲,我没得选择:小孩已经因为看到爸爸倒下,心灵遭受重创;如果妈妈晚上不能去接,他们定会愈加担心和难过。值班医生随即跟我交待:“最近几日,除非情况有变,不再允许你来探病。我们会每天给你一个电话,报告病人当天状况。以后,每个星期允许你来探望一次。临出ICU门,他们告诉我,供氧,一开始需要100%纯氧,方才已可以降为80%了。这对我来说,不啻一个鼓励。

翌日,我妹妹的在英医生朋友猜想,大维突然倒下,很可能是心脏机能发生问题,这问题有机会是布鲁格达氏症候群(Brugada syndrome)。由于经她提起,令我有机会先详查了一番这个病,于是当ICU医生打电话来说初步评估布鲁格达氏心脏病时,我能大体领会她在说什么,不至于听后一头雾水。

简单说一下这个病(以下是我对这个病的综合理解,如有问题请谘询医生意见):布鲁格达氏症候群是一个基因遗传或者基因突变病种,患者心脏一般并无构造异常,多发于平日健康的青壮年男性,30至40岁是发病高峰期,平均死亡年龄为40岁。病发时心跳会突然加速得很厉害,而导致心脏负荷不了而骤停。发病者以男性居多,孩子有50% 的遗传机率,但不一定会发病。一旦发病,可以毫无徵兆。如果患者因此身故,旁人便无从得知乃是何种问题导致。所以估计,潜在病患数字远比可被统计数据为多。没错,我想起来:类似的事情曾发生在香港演员姜涛的好朋友“中锋”(绰号),以及欧洲杯的Christian Eirk身上。他们身边的人,都没能解释他们身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若看数据的话,真的会令人揑一把汗:心脏骤停六分钟以内,有50% 的存活率。每多一分钟存活率减少10%.而在医院以外地点心脏病发的话,存活率是十人中只有少于一人可获救。所以在此劝说大家:如果觉得心闷,头晕,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要对自己的身体多多关注。

之后那一个星期我告了假,也忘记是怎么过的了。做家务、煮三餐,打点小孩上学,但是没有遛狗(那狗不肯出门)。根本没有时间想东想西。每天就是在盼医院打来电话。妈妈十日之后来了英国,伴我度过难关。

这种最为不幸的事,却在最好的天时、地利、人和、技高条件之下发生,我不禁想,还有什么可以怨天尤人的吗?

虽然我不能够每天去探病,但幸运的是,在事发第七天,在跟朋友S说到大维所住医院时,她马上告诉我:自己有一位当麻醉师的朋友在两天前刚刚转职到了那个医院工作,不妨通过这个朋友打听大维情况,为我“通风报信”。“有没有这么巧?”当时我想,“一个又一个贵人!大维今次真真命不该绝啊!”

医院预定在第19天昏迷日,安排做气管切开手术。前一天的上午,大维终于苏醒过来。(如果有人想看长达一个月的每日病况纪录,可以联系我。)能够醒来,已是奇蹟;不仅如此,他在醒后不久,就能认出我来、说出话来。虽然属于切盼之事,但却令人难以置信:毕竟,根据医院官方记录,大维的心跳曾经停顿20分钟!(幸亏期间有人工呼吸。)

醒来之后的大维,一度产生幻觉,说话没啥条理。由于之前读过一篇文章,说到这种现象多会发生,所以对于他的谵妄,我并无太过惊讶。大概五天之后,幻觉方才开始消失。十天之后,记忆继而大部恢复。据说,在ICU这种仅靠灯光照明,日夜难辨的地方,病人发生瞻妄十分常见。

毕竟,在床上睡了整整19天,很多东西都要逐步重新慢慢适应。看着大维慢慢恢复吞嚥能力和活动能力,由坐直身子,到坐在床沿,到再站起来,到走小段路,我便知道:他是可以回到未出事前一样的状态,纵然身边的人并不看好。

到第28天,大维可以从ICU 转至心脏科的病房。接着,到第37天下午,又由首治医院转院到位于伦敦的巴尔茨心脏专科医院,等待安装自动体外整流止颤装置的手术安排。

心脏专科医院再做了一系列的检查,确定是布鲁格达氏心脏病。在第39天,动了手术,安了装置,术前半身麻醉。之后,仅在医院休息了一天,在第41天就终于可以出院了(心脏手术之后隔日出院,这是伦敦的节奏吗?哈哈)。

最后,容许我在此处感谢一番整个过程帮助过我们的人:

谢谢Burnham Ramblers球队教练、队员

谢谢朋友Angela和Cathie

谢谢妹妹的医生朋友Kathy

谢谢徐霄鹰堂姐的朋友

谢谢给我解释医学名词和各种可能性的Dr. Eric Lau

谢谢给我解释医学名词之余,深夜都接我电话的Dr. CM Chor

谢谢Shelby 安排她的麻醉师朋友跟我传话

谢谢首治医院的营养师,让我在大维苏醒过后,每天去探望他。(因为大维死都唔肯食医院啲食物,所以我一日要送两次餐去医院。)

谢谢医院护士Jeff (系我遇见过最好嘅护士)。

谢谢医院心臓科胡医生的认真专业(系呀周围都系香港人医生)。

谢谢妈妈只身飞来英国,前来去照顾已经差唔多40岁人嘅我同三个几岁大人仔

谢谢有来探我和孩子,有邮寄东西给我的朋友;谢谢有为我求车公,求灵签,祈祷,庄香的朋友

谢谢邮捐钱做公德,摺纸鹤,有等价交换唔签单,以及所有集气嘅朋友。(冇同你哋讲嘅朋友,希望你哋唔好介意,始终唔系开心事,所以无同好多人讲。)

又及:

对于Burnham Ramblers FC,我们已经答应捐出一定金额,去让球会储备一个自动体外心脏去颤装置,以及答应赞助开设一个急救课程。

但是我觉得如果可以集合大家的力量――出事之时,就有人说,以后要出钱出力答谢球员,或许我们就可以贡献得再大一点?

暂时我未确定具体要怎样做,也要看看资金有多少,方向大致如下:

1)赞助我的子女在读的小学开设一个六年级生的急救课程。(你永远唔知道,佢哋学嘅,会唔会因此又救返一个人。)

2)捐助一个自动体外心脏去颤装置,存放在当时事发的公园。

3)前面二项捐款余下部分,会拨捐卑以下呢位男士。点解系卑呢位男士,因为佢系救咗徐生嗰位球员个太太嘅哥哥。所以,都希望可以帮下佢。如果大家想帮下佢都可以直接去以下网站。

https://www.justgiving.com/crowdfunding/johnsvittjourney……

坦白讲,这是一个有点尴尬的决定(好似问人攞钱咁),所以,我希望如果你决定捐钱嘅话,系舒服咁去做,唔好觉得唔捐好似唔够朋友咁,而有压力。连结在此:https://gofund.me/bf905cc6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家庭和睦,身体健康。

最后嘅最后,有啲咩吔问题都可以随便问。

English version may be available if I get round to do it in the next few days.

回到笔者主述。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东风还能压倒西风么?就国民素质、医疗制度、技术进步、社会和谐四维而言,“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们一天天好起来”了么?

回想起在1976年底的穗冶专七四级毕业典礼上,校长讲话之后,局座讲话之前,由我代表毕业生发言。本人事先拟了讲稿,内中阐明:广州这座最早遭遇西方国家坚船利炮攻陷城防的历史名城,为何需要发展钢铁工业:

亲爱的同学们,我们都知道,1958年7月1日,当广钢一号高炉建成投产的时候,中共广州市委书记朱光同志高举火炬,在炉台上向无数前来参加庆典的同志庄严宣佈:“广州手无寸铁的历史,从此一去不复返了!”然后亲自点燃了熊熊炉火。当时多少人激动万分,多少人热泪盈眶!

是的,假使我们不了解祖国和广州的过去,就无法理解这句话的份量。我们的祖国(包括了我们的故乡广州)在解放前是多么灾难深重啊!那时候,风雨如磐,长夜难明,国势孱弱,民生凋零;不要说钢铁没有,就连糊口的粮食也少得可怜。史达林说过,落后就意味着挨打。1841年,英帝国主义利用清庭腐败无能,出动皇家海军,仗有坚船利炮,乘虚而入打破虎门要塞,驶进珠江内河横冲直撞。侵略军的铁蹄,就是从广州这块地方开始,一路北上,踏碎了祖国多少大好山河。此后100余年,数不清的苛捐杂税,一连串丧权辱国的条约,像许多条毒蛇紧缠在人民身上,吮吸人民的鲜血。

不用说,这个充满激情,尽显大气的发言,赢得了领导、老师、学生的一致好评。

但是,战狼们听好了,曾发壮语“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召后来”的戊戌六君子之一谭嗣同却预言:如果中国厉害直追西方各国,君主之祸溢出,世间就会更加惨不忍睹。所以,西方军事压制中国君主之祸,乃是上天“曲用仁爱”,“中国人不知感动,反而以挟忿寻仇为务。”崇平民主义(Populisim)、古典经济学、马克思主义的基础劳动价值学说,已给人世间带来一连串的亘古未有浩劫,尚有多个执政党、在野党如睁眼瞎,仍为它们歌功颂德,比较起来,谭嗣同的“西夷曲用仁爱”才是道破天机的傥论啊。

纵览中国2022-01-05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