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在棉麻公司负责棉花收购,告诉我,各地设卡不许农产品卖到外地,是为了把税收、产值和产量留在本地。这些是本地官员的政绩,卖到外地就成了别人的。虽然上级规定不许设卡,但总是搞不过下边的对策。比如,下边可以说设卡是为了检查禽流感,实际上还是为了卡农产品。

设卡也受到本地加工厂欢迎。如,棉花加工厂干的活是把棉籽和杂质取出,棉籽外面包的短绒可以做最好的纸,棉籽能轧油,轧油后渣滓可以做饲料。T在的县有三十多个棉花加工厂,绝大多数是私人开办,其中温州老板最多。属于国营棉麻公司的厂只有六个,也都承包给私人。这些私人企业背后都有官员,因为开加工厂得乌鲁木齐批,没有官场关系根本做不到。官员给老板方便,老板也会给官员好处。那些温州老板开的厂如果检查不合格被关闭,五分钟后就会重开,因为检查组马上会接到上级官员打来的电话。

设卡后,把本地收购价压得低于市场价,政府到市场上倒手能赚到差价。而本地的官员又可以通过批条子,把本地收购的便宜产品按收购价卖给老板,得到便宜货的老板当然会有好处给批条子的官员。

T说,新疆棉花现在比乌兹别克和哈萨克的贵,原因就在收购环节太多。从棉农到用户中间有各级政府的关卡,各种加工厂、公司的中间环节,层层加码。目前新疆棉花的优势在于质量好,国外是机器采棉,杂质多,而新疆是手工采棉,杂质少。新疆的手工采棉者,很多是从内地来的打工者。

到G家,G的父亲退休前是处级干部,提起民族问题牢骚满腹,说维族法院院长根据一个汉人老板玩弄维族妇女的真实案例写文章,发表在维语刊物,结果被调到地震局当调研员,等于闲置。我问,现在汉人不学维语,怎么会知道有这种文章?G笑了,说有为汉人服务的维族呢,有些人是为了当官,有些人是为了钱。譬如,谁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私下搞了什么宗教活动,当局都知道。可是在场的根本没汉人,只能是维族人告发。这种人挣两份钱,平时工作挣一份,安全部门领一份。哪个单位都有这种人,农村也有,只是搞不清到底谁是。人们只能互相猜,随时提高警惕。

回旅馆时,服务员在打扫房间。她是四川人,来了十多年。丈夫在这搞施工。家有两个孩子,女孩去福建打工,男孩还在上学。她认为,这的经济条件比四川好。全家户口都迁来了。她说,往这迁户口容易,也不收钱,不过仍然是农村户口。他们迁户口主要是为孩子上学便宜,否则一个学期要多交几百元。

晚上,和一伙进城学开车的敦厚的维族汉子吃饭。他们从乡下来参加驾驶考试,每人交了几千元学习费,就是为了拿到驾驶执照,多份谋生手艺,对未来的希望也许都寄托在这份手艺上。通知他们来考试,但是他们到了,乌鲁木齐派的监考人却说有事不能来,考试延期,何时考再听通知。那些手握权力的人从不会想一下这些放下家里活计,乘车几百里赶来的乡下人怎么办?不但要花钱住店,明天要奔波回去,下次通知考试还要再跑这么一趟。

维族汉子除了劝酒,不多说话。我问他们乡有多少汉人,回答是农牧民中没有,干部中有,能批条子的干部都是汉人。他们说的批条子就是指有决定权,或是能调配资源。汉族人最多的单位是公安派出所,二十七个人中只有七、八个少数民族。

问他们村长怎么选?回答是,当局让老百姓选上面指定的人,选不上就再选;还警告农民,只要上面指定的人选不上,就会不停地开会,一直选下去。所以农民就不去费劲,上面指定谁就选谁好了,免得不停地开会。

RFA2021.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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