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学者戈德哈根在《希特勒的自愿行刑者》一书中提出“在社会上已经死亡”概念;是指法西斯主义者对政治异已分子和反对者实施暴力统治下的人群。在社会已经死亡的人群,被剥夺了做人的权力,不受社会尊重,不受法律保护。曾经,数以百万计的右派和他们的妻室儿女和亲友、就是这样一个“在社会上已经死亡的族群“ ,他们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因言论而被定罪的群体,因言论而遭受灭顶之灾。

这当然也包括右派份子的父母、妻子和儿女。我在文化大革命时看到一张枪毙现行反革命分子的布告,他的罪行之一就是“其外祖父系右派份子”。可见株连族群范围之广。

我和我的父亲都是右派分子;一次,久别的表嫂回家探亲,知道此事后惊讶道:“哎呀!父子都是右派?”从此断绝往来。我亲兄弟已经宣布断绝和我的弟兄关系,但是,考大学和分配工作都受到株连。我的妻子和儿女理所当然的被打入在社会上已经死亡族群。她们受株连的悲惨遭遇,比我这个右派分子本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将妻儿所经历的人生记录和一些亲身经历见到的这些死亡族群们的悲惨故事、告诸世人。

邵燕祥在倪艮山《沉思集》序言中说:“民间的个体的回忆可以给历史言说注入真实,注入细节,也就注入了质感,有助于还原历史的本相。”
   
我含着负疚、悲痛、愤怒的心情,述说我敬爱的妻子二十多年的血泪史时,沉痛的心情就像撕开带血的伤巴,非他人能解其中滋味啊!

我负疚的是:她错嫁了这个右派份子的丈夫,有负她一颗纯真的爱心。付诸文字,以达世人,或许能减轻我的负疚于万一。

我悲痛的是:一个柔弱的女人,竟承受了二十多年的苦难,其所受的折磨,是我七尺男儿也愧对不如的。她的人生道路,是我中华民族五千年传统文明妇女的光辉歷程。 
面对白发苍苍的爱妻,劫后余生的老伴,都已风烛残年,同处一室,怎不抚今追昔呢。
   
管正和  2006.9

2011年3月与偕妻与五弟及弟媳和九弟在富顺合影
2009年冬与儿儿媳女及孙儿外孙摄于宜家中

(待续)

转自民间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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