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在田纳西州的东孟菲斯,凯瑟琳-贝克-马丁和她最好的男朋友正在他公寓里一边看电视里播放的一部新影片,一边一口口吸着装满了大麻的大麻叶烟筒。插播的商业广告越来越长,间隔却越来越短。

“我饿得慌,你想吃点爆玉米花吗?”她说。

“我去拿,把你的钥匙给我。”

“坐着别动。反正我要去看看妈妈是否有电话来过。”

她从长沙发上爬了起来,个子高高的一个年轻女子,骨骼大,肉滚滚,几乎有些笨重,脸蛋儿倒端庄俊美,满头干净的头发。她从咖啡茶几下找到了自己的鞋子,走了出去。

二月的黄昏与其说是寒冷,还不如说是陰冷。从密西西比河飘来的一股薄雾在这大停车区上空齐胸高的地方悬浮着。她看到残月当头,灰灰的;暗暗的,犹如一弯骨白色的鱼钩占举头望去,她感到一丝头晕目眩。她开始穿越停车场,把稳脚步朝二百码以外自己家的前门走去。

那辆褐色的厢式载重汽车就停在她家公寓附近,四周是一些旅宿汽车和拖车,拖车上放着摩托汽艇。她之所以注意到那辆厢式载重车,是因为它很像经常从她母亲那儿给她运来礼物的邮递卡车。

她从那辆车旁边走过时,一盏灯在雾中亮了起来。这是一盏带灯罩的落地灯,立在车后的柏油地上。灯下面是一把填塞得厚厚的扶手椅,上面罩着红花图案的印花棉布,那大红花朵在雾中十分耀眼。两件东西倒像是展览室中陈列着的一对成套家具。

凯瑟琳,贝克-马丁好几次眨眨眼,却继续在走着。她想到虚幻这个词,怪就怪那根大麻叶烟枪。她还好。有人在搬进搬出。进。出。在这斯通亨奇花园住宅区,永远有人在搬来搬去。她公寓里的窗帘动了一下,她看到她那只猫在窗沿上,一会儿把身子弯成弓形,一会儿又用身子的侧面去顶窗子玻璃。

她准备好了钥匙,开门之前又回头看了一下。一个男人从那汽车的后面爬了出来。借着灯光,她看到这人的一只手上了石膏,手臂用悬带吊着。她进屋将身后的门锁上。

凯瑟琳-贝克-马丁在窗帘那儿来回地看,她看见这男人在想办法将那把椅子放进车子的后部去。他用他那只好手抓牢椅子,再设法用膝盖去顶。椅子翻了下来。他将它扶正,恬恬手指去擦停车场上的脏物沾到印花棉布上的一处污点。

她走了出来。

“帮你一把吧。”她的调子把握得正正好——就是帮忙,没别的。

“你肯帮忙?多谢了。”声音怪怪的,紧张不自然。不是当地口音。

落地灯从底下照着他的脸,将他的五官照扭曲了,可她还是看清楚了他的身体。他穿着一条熨得平平整整的卡其布裤子,上身套着一种羚羊皮衬衫,没扣扣子,露出长着斑斑点点的胸膛。他的下巴和双颊上都没有毛,光滑如女人一般,颧骨上面的两只眼在灯影里仅仅如两颗豆,放射出细细的光。

他也看了看她,对此她很是敏感。只要她一靠近男人,男人们常常会惊讶于她硕大的身材,有些只是不怎么露声色而已。

“好!”他说。

这男人的身上有一种难闻的气味;叫她厌恶的是,她还注意到,他那件羚羊皮衬衫上两肩及袖子底下还都沾着鬈曲的毛。

把椅子抬到汽车低低的地板上去并非难事。

“咱们把它往前面推,好不好?”他爬进车来,搬开一些杂物,有可以推入车底排油用的大扁盆,还有一把叫起棺器的曲柄小摇手。

他们将椅子直往前推到紧挨着车座之后。

“你大概有十四岁了吧?”他说。

“什么?”

“请把那很绳子递给我好吗?就在你脚边。”

当她弯下身子去看时,他用石膏夹向她的脑后砸去。她以为是自己的头碰哪儿了,抬起一只手去挡,这时石膏夹却又一次砸了下来,将她的手指砸到了颅骨上;再砸,这次是耳朵后面;一记接一记不停地砸,每一记都并不过重,一直到她跌翻在了椅子上。她滚落到车子的地板上,侧身躺在了那里。

那人稍稍端详了她一会儿,随后即扯下石膏和吊带。他迅速将灯拿进车里,关上了后门。

他拉过她的衣领,惜助手电看她衬衫上的尺码标牌。

“好!”他说。

他用一把剪绷带的剪刀从背后将衬衫由下而上剪开,扯下来,再将她的双手反铐。他在汽车的地板上铺上一块搬家具的人用的垫子,然后将她一滚,让她仰躺在上面。

她没有戴侞罩。他用手指戳戳她那一对大侞房,感觉重重的,有弹性。

“好!”他说。

她左边的侞房上有个粉红色的吮吸的印子。他恬恬手指去擦那个印子,就像他擦印花棉布上那处污点一样;当轻压之下那一点微红渐渐褪去时,他点了点头,他又滚动她的身子让她俯卧着,用手指分开她浓密的头发检查她的头皮,那石膏夹里垫了东西,没有把她的头皮砸破。

他用两根手指在她的脖子一侧摸了摸脉搏,发现很强劲。

“好啊——!”他说。回他那栋两层楼的房子他还要开很长时间的车,他还是宁可不在这里对她进行野外处理。

凯瑟琳,贝克。马丁的猫看着窗外的车离去,尾灯靠得越来越近了。

猫的身后,电话铃在响。卧室里的机子接了电话,机子上红色的灯在黑暗中闪烁着。

打电话的是凯瑟琳的母亲,一位由田纳西州新选出的美国参议员。

第16节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是恐怖主义的黄金时期,在处理影响到国会议员的绑架事件时,有关方面采取了适宜的措施:

凌晨二点四十五分,负责联邦调查局盂菲斯分局的特工向总部华盛顿报告,参议员鲁丝-马丁唯一的女儿失踪了。

凌晨三点,两辆没有标志的轻型汽车开出了华盛顿分局已萨德点潮湿的地下车库。一辆前往参议院办公大楼,在那里,技术人员在马丁参议员办公室的电话上安置了监听及录音装置;又在离这位参议员办公室最近的投市公用电话上安置了一个3号搭线窃听器。司法部叫醒了参议院精干情报委员会最年轻的委员,让他提供窃听的强制性通告。

另一辆称为“眼球车”;配有单向玻璃及监视装置,它停在弗吉尼亚大街,以便观察西水门的前部——马丁参议员在华盛顿的寓所。车里出来两个人,进寓所在参议员的家用电话上安装了监听装置。

贝尔大西洋电讯公司估计,由家庭数字切换系统打出的任何一个索要赎金的电话,平均时间七十秒钟即可查寻出来。

巴萨德点的反应小分队昼夜值班,以防华盛顿地区出现赎金的秘密放置点。他们的无线电程序也改变了,作了强制性加密,为的是将可能出现的赎金秘密放置点保护起来,不叫报道新闻的直升飞机来插手干扰——新闻业界这类不负责任的做法虽然极少,可还是发生过。

人质营救小组处于戒备状态,差一点就要动用空中力量了。

大家都希望,凯瑟琳-贝克-马丁的失踪是一起索取赎金的职业绑架事件,这样的可能性为她的生还提供了最好的机会。

没有人提及最坏的可能性。

后来,就在天亮前不久,在孟菲斯,正当一名城市巡警在温切斯特街调查一桩关于有人在闲荡的投诉时,他拦到了一位沿路肩收捡铝制听罐及破烂的上了年纪的人。巡警在他的手推车里发现了一件女人衬衣,前面的钮扣还扣着。衬衣的后背由下而上被剪开,犹如一件丧服。洗衣作标签上是凯瑟琳-贝克-马丁的名字。

清晨六点三十分,杰克-克劳福德正驾车从他在阿林顿的家往南部驶去。这时他车里的电话响了,两分钟内这是第二次响了。

“92240。”

“40,准备接收阿尔发4的信号。”

克劳福德瞥见了一处可以停车的地方,将车开进去,停下来全神贯注地听电话。阿尔发4是联邦调查局局长。

“杰克——凯瑟琳-马丁的事儿你知道了?”

“值夜班的警官刚给我打过电话。”

“那有关衬衫的情况你知道了。跟我说说。”

“巴萨德点已处于绑架一级的戒备状态。克劳福德说,“我希望他们暂时还不要撤除戒备,真要撤除,还望他们保持电话监控。不管衬衫是否被剪,我们还不能肯定就是比尔干的。如果是他人模仿,那人可能会打电话索要赎金。谁在田纳西搞窃听和查寻,我们还是他们?”

他们。州警在搞。他们蛮不错的。菲尔-阿德勒从白宫来电,告诉我总统对此‘密切关注’。这次我们要是搞成了,倒是可以利用一下,杰克。”

“这我倒也想到过。参议员在哪里?”

“正在去孟菲斯的路上。她刚刚同我在家中电话联系过。你可以想象。”

“是的。”克劳福德是在预算拨款听证会上认识马丁参议员的。

“这次她是带着她所有的权势下去的。”

“不能怪她。”

“我也不怪她。”局长说,“我跟她说了我们正在竭尽全力,我们一直是这么做的。她……她知道了你个人的境况,主动优待提供你一架李尔公司的飞机。就用这飞机——要是有可能夜里就飞回家。”

“好。参议员不好对付,汤米。这事儿要是她想来管,我们可要顶起来了。”

“我知道。要是你别无办法,就全推到我身上好了。我们最多还有几天啦——六天还是七天,杰克?”

“我不知道。要是他发现她的身份后一慌手脚——有可能就把她干了,接着就抛尸。”

“你现在在哪儿?”

“离昆迪可两英里。”

“昆迪可的简易机场能降落李尔飞机吗?”

“可以。”

“给你二十分钟。”

“是,长官。”

克劳福德在电话上按了几个号码后,重又将车开人了车流。

第17节

克拉丽丝-史达琳一夜没能安睡,醒来浑身疼痛、她穿着浴衣,跟着鞋头饰有小动物的拖鞋,肩上搭条毛巾,站着在等进浴室洗澡,浴室是她和马普与隔壁的学生合用的。“收音机里播放的来自孟菲斯的消息惊得她半天没喘过气来。

“噢上帝!”她说,“噢,好家伙!”里面真够可以的!该浴室是被占住了。套上裤权就出来吧,这又不是在训练!她往上一登进了淋浴间,把隔壁的一个邻居惊得目瞪口呆。让过去一点,格雷西,再劳驾你把那肥皂递给我。”

她一边竖着耳朵听电话,一边收拾过夜的行装,又把她那只法医学器具箱放到门口,她确保总机知道她在自己屋子里,早饭也放弃不吃在电话旁守着。离上课时间还有十分钟了,依然没有音讯,她就带着器具匆匆赶往行为科学部。

“克劳福德先生四十五分钟前动身去孟菲斯了。”秘书甜甜地对她说,“巴勒斯也去了,实验室的斯塔福德是从国家机场出发的”

“昨晚我在这儿留了一份报告给他,他有什么条子留给我了吗?我是克拉丽丝-史达琳。”

“知道,我知道你是谁。我这儿就有三份你的电话号码,而且我想他桌上还有几份。不,他什么也没给你留,史达琳。那女的看看史达琳的行李。“他打电话进来时要不要我告诉他什么事儿?”

“他有没有在登记卡上留下孟菲斯的号码?”

没有,不过他打电话会用这个号码的。今夭你没有课吗,史达琳?你还在上学吧?”

“有课。是的,我还在上学。”

史达琳进课室时已经迟到了,那个被她逼出淋浴问的年轻女人格雷西-皮特曼更引起了她的不安。格雷西-皮特曼直接就坐在史达琳的后面。到座位的路似乎很长,皮特曼那根舌头在她那毛茸茸的脸皮后面整整绕了两圈儿。最后,史达琳总算得以在全班人中间隐没了下来。

她没吃早饭坐着听完了两个小时的搜查搜捕中排斥规则除外的诚信承诺,之后才得以到投市式自动售货机上嘟噜噜倒了一杯可乐。

中午她又看了一下信箱看是否有留条。什么也没有。这时她就想到,生活中另有几次也曾想到,极度失意的滋味非常像她孩提对不得不吃的一种叫弗利刺的成药。

有些日子,你醒来时发觉自己变了。对于史达琳,今天就是这么个日子,她知道。昨天她在波特那殡仪馆看到的一切,在她心理上引起了一点小小的结构上的变化。

史达琳曾在一所好学校里学习过心理学和犯罪学。在她的生活中,她曾见到过一些骇人听闻的事情,世上的东西伸手就被毁。但是,她并没有真正弄明白,而今她是弄明白了:有时候,人这一族类,在一张人脸后面居然能长出这么一个脑子来——其快乐就在西弗吉尼亚波特城那间贴着洋蔷薇墙纸的屋子里瓷台上躺着的一具尸体上!史达琳第一次明白那么一个脑子,比她在验尸时所能看到的任何一样别的范围内的东西都要糟糕。弄明白了这一点,她将永远受着压迫;她知道,除非长出老茧来,否则她的生命将被一点一点慢慢耗尽。

学校的日常生活也没有减轻她的痛苦。整天她都有这样的感觉: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在这地平线以上。她仿佛听到大片隐隐约约的声音,说出事了;那声音犹如来自远处的一个露天体育场。一点点动静的迹象都会叫她心神不宁:三五成群走过走廊的人,头顶飘过的云影,飞机声。

课后,史达琳上跑道一圈又一圈地跑,接着再游泳。她一直游到想起那些浮尸,之后再不愿碰水。

她和马普及其他十来个学生在娱乐室看七点钟的新闻。参议员马丁女儿被绑并非头条,而是紧随日内瓦武器谈判之后。

有来自孟菲斯的片子,开头是斯通亨奇花园住宅区的标牌,是透过一辆巡逻车的旋转警灯拍摄的。各媒介正对此事件展开一场宣传战,可因为几乎没有什么新情况可以报道,记者们就在斯通亨奇的停车场相互采访。孟菲斯和谢尔比县当局的人由于还不习惯那一排排的麦克风,都掉头回避,人们推推搡搡,照相机闪闪烁烁,发出尖而长的鬼叫声,音频系统录下的全是噪音;在这一片混乱中,地方当局列举了一条条他们并不知道的消息。摄影师们躬身弯腰,窜前窜后,调查人员一进凯瑟琳-贝克-马丁的公寓或者一离开,他们就退回到小型电视摄像机那儿。

克劳福德的脸在公寓的窗户里闪现了一下,学院的娱乐室里即响起一阵短暂的带挖苦的喝彩声。史达琳嘴角微微一笑。

她不知道野牛比尔是否在看电视,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克劳福德这张脸的,或者,甚至是否知道克劳福德是何许人。

其他人好像倒认为比尔可能也在收看电视。

和彼得-詹宁斯一起在电视直播现场的还有马丁参议员。她单独一人站在她孩子的卧室里,身后的墙上挂着西南大学的三角形校旗,装贴着支持瓦尔-E柯尤特以及平等权利修正案助招贴画报。

她是一个高个子的女人,长着一张刚毅、平平的脸。

“现在我要对正扣着我女儿的那个人说话。”她说。她向摄像机走近了一些,搞得摄像师措手不及,连忙重新调焦。她开口对一名恐怖主义分子说话了;要不是因为这事,她是绝不会对恐怖主义分子说话的。

“你有能力放了我的女儿而不使其受到伤害。她的名字叫凯瑟琳。她很温柔、懂事。,请放了我的女儿,请放了她,别伤害她。这局面是你在控制着,你有力量,是你在掌管着。我知道你能感觉得到爱和同情。你有能力保护她,使她不至于受到任何可能伤害她的东西的伤害。现在你拥有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向全世界显示你有能力表现出伟大的仁慈,向全世界显示你的大度,能宽以待人甚于世人待你。她的名字叫凯瑟琳。”

马丁参议员的眼睛从摄像机前移开,画面迅速切换到一部家庭录像片上:一名蹒跚学步的儿童,正揪住一头大柯利牧羊犬的毛在那里学走路。

参议员继续往下说:“你现在看到的是凯瑟琳小时候的样子。放了凯瑟琳。不论她在这个国家的什么地方,都放了她,不要伤害她,你会得到我的帮助赢得我的友谊。”

接着是一组静照——凯瑟琳-马丁八岁,抓着帆船的舵柄。船出了水在龙骨墩上,她爸爸在给船体上油漆。还有这位年轻姑娘的两张近照,一张全身,一张脸部特写。

再回到参议员的特写镜头:“我面对整个国家向你保证,无论你什么时候需要,我都会毫不吝啬地给你以帮助。我有很好的条件可以帮助你。我是一名美国参议员。我供职于陆海空三军委员会。我深入参与战略防御行动计划这个大家称作‘星球大战’的太空武器系统。如果你有敌人,我来打击。如果有任何人蚤扰你,我可以让他们住手。你可以在任何时间给我打电话,不论白天还是夜晚。我女儿的名字叫凯瑟琳。请向我们显示出你的力量来。”马丁参议员最后说,“放了凯瑟琳,不要伤害她。”

“好家伙,是神气!”史达琳说。她颤抖得像一条小猎犬。“老天,真神气!”

“什么?星球大战?马普说,假如外星人正企图从另一颗行星控制野牛比尔的思维,马丁参议员也有能力保护他——是那调调吗?”“史达琳点了点头。许多有妄想倾向的精神分裂症患者都有那种特别的幻觉——异域控制。如果比尔就是这样被控制着的话,也许这一报能够引他出洞。不过这一枪他妈的打得是好,又是她站那儿开的火,不是吗?至少给凯瑟琳又多买到了几天。他们可以有时间在比尔身上再下点功夫、或者也可能没有时间了;克劳福德认为他从绑架到下手的时间可能正变得越来越短。这一招他们可以试试,也可以拭试别的办法。”

“假如他扣的是我的一个女儿,那没有什么办法我是不愿意试的。她为什么不停他说‘凯瑟琳’?为什么一直提那名字?”“她是努力在让野牛比尔把凯瑟琳当一个人看。他们在想,野牛比尔先得视她作非人,先得把她当一件物看,然后才能将她撕成碎片。系列凶犯在监狱的采访中谈起过这一点;有些凶犯谈起过。他们说就像摆弄一个洋娃娃。”

“马丁参议员那番声明的背后你看会不会有克劳福德的意思?”

“可能吧,或者也有可能是布鲁姆博士一那不是他吗?”史达琳说。屏幕上出现了一段几星期前就录好的,就系列凶杀这一主题采访芝加哥大学的艾轮-布鲁姆博士的录像。

布鲁姆博士不愿把野牛比尔同弗朗西斯-多勒赖德、加勒特-霍布斯或他经历中碰到的任何别的人作比较。他不愿用“野牛比尔”这个名称。事实上他根本就没说多少,可大家都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他是位专家,而且很可能是唯一的专家,电视网想让大家见一见他的脸。

他们用他的最后这段话作为这次摄像报道的结束:“他每天都面临着可怕的下场,我们没有任何更可怕的结局可以拿来威胁他。我们能够做的是叫他来找我们。我们可以保证他得到友好宽大的处理,而且绝对可以做到说话算话。”

“我们不都可以宽宏大量一些吗?”马普说“我自己要不会宽宏大量一点就该死了。花言巧语摆迷魂阵言不由衷放屁话,我算是服了。他什么也没有告诉他们,可这样的话、他很可能也吊不了比尔多大的胃口。”

“我可以一段时间不去想西弗吉尼亚那小孩儿,”史达琳说“不想她一次大概也就是半个小时吧,随后又刺在喉咙口了。她指甲上那亮闪闪的指甲油一我还是不要去想这个了。”

马普热衷的东西很多,她想找出一点来让史达琳驱驱郁闷开开心;晚餐的时候,她就将斯蒂夫-王德与埃米莉-迪更生两人的不工整韵诗作了一番比较,结果把在旁偷听的一帮人给迷倒了。

在回房间的路上,史达琳从信箱里一把抓出一张条子,她看到了这样的字:请给艾伯特-罗顿打电话,接着是一个电话号码。“那恰好证明了我的理论。”她对马普说。两人拿着书一屁股坐到了各自的床上。

“那是什么?”

“你碰上了两个小子,对吧?每次都是他妈的那个不该打电话的打电话找你。”

“这我一直都知道。”

电话铃响。

马普用铅笔碰碰鼻尖。“如果是霍特-勃比-劳轮斯,你就跟他说我在图书馆。”马普说,“明天我打电话给他,就这么跟他说。”

来电的是克劳福德,他在飞机上,电话中他的声音听起来沙沙的。“史达琳,准备两个晚上的行装、一小时后见我。”

她以为对方已经挂了,电话里只有空空的嗡嗡声,可随后声音又忽然一下出现了:“——用不着带那器具箱;光衣服就行。”

“哪儿见你?”

“史密森博物馆。”他还没有按键将话机关掉就已经开始在同别的人说活了。

“是杰克-克劳福德。”史达琳说着将她的包往床上轻轻一扔。

马普从她看着的那本《犯罪程序联邦密码》的上端露出脸来。她看着史达琳打点行装,一只眼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一只漂亮的黑眼睛。

“我不想往你脑子里塞什么东西了。”她说。

“不,你想。”史达琳说。她知道对方想说什么话。

法律评论这门课马普是在马里兰大学靠夜里用功通过的。在学院,她的学业成绩在班上排第二位,她对书本的态度纯粹就是要拼命下功夫。

“明天你就该考犯罪程序密码这门课了,两天后还要考体育。你要保证头儿克劳福德明白,只要他一疏忽,你就可能要‘回锅’。不要他一开口‘干得好,史达琳实习生!’你就说‘不胜荣幸!’你得直对着他那张毛糙糙雕塑般的老脸说,‘我指望你亲自负责,保证我不要因为缺课需要去回锅。’明白我说的话吗”

“密码这门我可以补考。史达琳说,一边用牙咬着打开一根条状发夹。

“是欧!没时间学习考不及格,你觉得他们不会叫你回锅?你在和我开玩笑呐?姑娘,他们会把你当一只复活节的死小鸡,从后门的台阶上飘飞出去拉倒。感激的寿命有多长,克拉丽丝!要让他说:不回锅!你的成绩很好——让他说出来。上课前一分钟你都能迅速地将衣服熨好,这样的室友我是再也找不到了。”

史达琳驾驶着她那辆老平托沿四车道公路稳稳地朝前开,前轮一开始晃动,一小时就要比正常速度慢一英里。热腾腾的汽油味,霉味,底下咋啦咋啦,变速器嘎吱嘎吱。她依稀记起了她父亲的小卡车,记起了同身子扭来扭去的弟弟妹妹一起坐在父亲身边开车的情形,这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在她的脑海中回响。

如今,在这夜晚,是她在开着车,冲过溅起的白色的水,车底下发出啪啦啪啦啪啦的声音。她有时间来思考。她的恐惧紧挨在她脖子后头,如呼吸般直往她身上呼;别的近一点的记忆也在她一旁翻滚着。

史达琳非常担心凯瑟琳-贝克-马丁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野牛比尔一旦了解了她的身份,他可能会慌了手脚,他可能会杀了她,然后在喉咙里塞一只虫子将尸体抛掉。

也许克劳福德就是带那只虫子来鉴定的。要她上史密森博物馆来还能有别的原因吗?可是随便哪个特工人员都可以送虫子来史密森博物馆的呀,要是为了这个,联邦调查局一名信使就可以了,而他还让自己收拾两天的行装。

她能够理解克劳福德为什么没有向她解释,因为这一环无线电网络上未作防窃听准备,可不知究竟实在让人受不了。

她在收音机里找到一个全播新闻的电台,等播过天气预报之后又是新闻,可并无用处。来自孟菲斯的报道只是七点钟新闻的重复。马丁参议员的女儿失踪,她的衬衣后背由下而上被剪开,手段像野牛比尔所为。没有见证人。西弗吉尼亚发现的被害人依旧身份不明。

西弗吉尼亚。克拉丽丝-史达琳记忆中的波特殡仪馆有些东西是坚实而宝贵的。虽然暴露了黑暗,却仍有一些东西是有持久价值的,闪光的,值得保存的。此刻她有意识地来回忆这些东西,发现自己能将它们当护身法宝一样地紧紧抓住,在波特殡仪馆,站在洗槽那儿,她找到了一种令她惊讶令她欣快的力量的源泉——这就是对她母亲的回忆。史达琳通过她的兄弟继承了她已故父亲的光荣,依靠这,她经过岁月的锤打坚强地活了下来;能找到这么一笔丰富的财产,她既惊奇又感动。

她将平托车停放在位于第十号大街与宾夕法尼亚大街的联邦调查局总部的下南,两家电机台的人马已在人行道上准备就绪。灯光照耀卞,记者们看上去整装打扮得有些过头。他们拖着腔站班儿作报这、背景是J埃德加-胡佛大楼。史达琳躲开灯光,走过两个街区,来到史密森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

她看到这座老楼的高处有几扇窗子亮着灯光。半圆形的车道上停着一辆巴尔的摩县警察局的车子。它的后面是一辆新的监控车,克劳福德的司机杰夫就守着方向盘等在那里。见史达琳来了,他对着手机就说话。

第18节

保安将克拉丽丝-史达琳带到史密森博物馆那个大象标本上面的第二层。电梯的门打开,眼前是昏暗的一大片楼面,克劳福德单独一人在那儿等着,双手插在雨的口袋里。

“晚上好,史达琳。”

“你好。”她说。

克劳福德扭过头对她身后的保安说:“这儿起我们自己就可以了,警官,谢谢你。”

克劳福德和史达琳肩并肩沿着一条走廊走着,走廊上码着一盘盘一箱箱的人类学标本。大花板上亮着几盏灯,不多、当她和他开始耸着庸作沉思状如在校园散步一般时,史达琳意识到克劳福德想把他的六只手搭到她的肩膀上,意识到只要有碰她的可能,他早就这么做了。

她等着他说点什么。终于:她停了下未、也把双手插进了口袋。两人在过道上相对而视,周围是阒寂无声的骨头。

克劳福德将头往后靠在箱子上,从鼻子里深深地呼出一股气。“凯瑟琳-马丁很可能还活着。”他说。

史达琳点了点头,最后一点之后就一直将头低着。也许他觉得,她不看着他,说起话来要容易些。他很沉静,可是有什么东西把他给困住了。一瞬间,史达琳在想会不会是他的妻子去世了?或者,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整天和凯瑟琳伤心的母亲在一起呆着的缘故?

“孟菲斯是个相当大的打击。”他说,“他是在停车场逮着她的,我觉得,没人看到。她先是进了公寓,随后由于什么原因又出来了。她没打算在外头呆很长时间——她让门半开着,还拨上了保险以防门在她身后锁住。她的钥匙放在电视机上。里面东西、点都没有动。我觉得她在公寓的时间不长,根本连她卧室里代接电话的机子那儿都没有到。当她的傻蛋男友最终给警察打电话时,那信号灯还依然在闪着。”克劳福德随意让他的一只手落人装着骨头的一只盘子里,又迅速地怞了出来。

“所以现在他是扣着她,史达琳。电视网答应在晚间新闻里不搞倒计时——布鲁姆博士认为搞倒计时会把他惹急了。反正总有一些通俗小报会去这么做的。”

前面有一次绑架,被害人还被活扣着的时候,她那后背由下而上被剪开的衣服就很快被找到了,证实她确为野牛比尔所害。史达琳还记得那些烂报纸头版上那镶了黑框的倒计时读数。一直到了十八天,浮尸出现了。

“所以凯瑟琳-贝克-马丁正在比尔的‘演员休息室’里等着,史达琳,而我们也许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充其量也就这么多了——布鲁姆认为他从绑架到下手的间隔正变得越来越短。”

对于克劳福德,这似乎算是说了一大堆了。引用戏剧界的术语“演员休息室”,听起来总有点瞎扯的味道。史达琳等着他说正题。他说了。

“不过这一次,史达琳,这一次我们可能会有点小小的突破。”

她掀起眉毛仰视着他,带着希望,也带着专注。

“我们又找到一只虫子。你的伙计,皮尔切和那个……那另一位。”

“罗顿。”

“他们正在鉴定呢。”

“虫是在哪里的——辛辛那提?——冷冻室里那个女孩儿身

“不”来,我带你去看。我们瞧瞧你怎么看的。”

“昆虫部在另一个方向,克劳福德先生。”

“我知道。”他说。

他们绕过角落来到人类学部的门口。灯光和人声透过毛玻璃传了出来。她走了进去。

屋子中央,一盏雪亮的灯下,三名身穿实验服的男子正在桌子旁忙着。史达琳看不到他们在干什么。行为科学部的杰里-巴勒斯正在他们身后往里看,一边在写字夹板上作记录。屋子里有一股熟悉的气味。

接着,其中一位穿白衣服的离开桌子把什么东西放到了洗槽里,这时,她确是看得一清二楚。

工作台上的一只不锈钢托盘里是“克劳斯”,那个她在斯普利特城迷你仓库里发现的人头。

“那只虫就是在克劳斯的喉咙里。”克劳福德说,“稍等,史达琳。杰里,你是在和通讯室说话吗?”

巴勒斯正在将写字板上的记录往电话里念。他用手遮住送话口。“是的,杰克,他们正在将克劳斯的照片晾干。”

克劳福德拿过他手中的话筒。“勃比,别等国际刑警组织那边了,找个图像频道现在就将照片发出去,附上医检报告。发往斯堪的那维亚国家,西德、荷兰什么的。一定要说克劳斯可能是一艘商船上的水手,中途偷偷地溜了。提一下他们国家的卫生部门可以要求对颧骨骨折作出解释。就叫它什么好了,说是颧弓吧。务必将两张牙科记录表都寄去,普通的那一张和联邦牙科医院的那张。图表到出来要有一段时间呢,但要强调说那只是一个粗略的估计——那种情况靠颅骨上的缝合是定不下来的。”他把电话又交给了巴勒斯。“你的东西呢,史达琳?”

“在楼下保安室。”

“这虫是约翰斯-霍普金斯医院发现的。”他们等电梯的时候克劳福德说,“他们正为巴尔的摩县警验这人头呢。虫子在喉咙里,就像西弗吉尼亚的那个女孩儿。”

“是像西弗吉尼亚那情形。”

“你疏忽了”约翰斯-霍普金斯医院大概是今晚七点发现虫子的。我在飞机上巴尔的摩地方检察官就打电话给我了。他们把全部东西克劳斯什么的都送了过来,这样我们就可以看到原貌是什么样了。他们还想就克劳斯的年龄听听安吉尔博士的意见,颧骨被他打断时他又是几岁。他们就像我们一样是来向史密森博物馆咨询的。”

“这一点我还得稍微谈一谈。你是说可能是野牛比尔杀了克劳斯?多年以前?”

“似乎很牵强吗?太巧合了?”

“眼下这一刻是的。”

“等会儿你再看看吧”

“是莱克特医生告诉我上哪儿可以找到克劳斯的。”史达琳说。

“是,是他告诉你的。”

“莱克特医生告诉我,他的病人本杰明-拉斯培尔声称自己杀了克劳斯;可莱克特说他认为死因很可能是意外的性窒息。”

“那是他这么说的。”

“你认为莱京特医生可能确切知道克劳斯是怎么死的,既不是死于拉斯培尔之手,也不是因为性窒息?”

“克劳斯喉咙里有一只虫,西弗吉尼亚的那个女孩儿喉咙里也有一只虫,这种事儿我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从未见过,从未读到过,从未听说过,你怎么看?”

“我想是你让我准备两大的行装的。你是要我去问问莱克特医生,对吧?”

“你是他唯一愿意对话的人,史达琳。”说这话时,克劳福德的神情显得非常悲伤。“我估计你是有思想准备的。”

她点了点头。

“上精神病院去的路上我们再谈。”他说。

第19节

“莱克特医生因谋杀罪被我们逮起来之前曾有很多精神病人向他求医。”克劳福德说,“他为马里兰和弗吉尼亚的法庭以及东海岸上下其他地方的一些法庭都做过大量的精神病评估。他见过不少精神病罪犯。谁知道他会听凭什么将哪个放过去,只是为了好玩吗?那做法只有他自己可能知道了。另外,他在交际中结识了拉斯培尔,而拉斯培尔就在接受治疗的过程中告诉了他一些情况。也许是拉斯培尔告诉了他谁杀了克劳斯。”

克劳福德和史达琳在那辆监控车后部的转椅里面对面坐着。汽车沿美国95号公路向北三十六英里外的巴尔的摩呼呼疾驶。杰夫坐在驾驶室里,严格奉命加速行驶。

“莱克特主动提出过要帮忙,却没我的份儿。以前我曾得到过他的帮助。他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给我们,倒是上次让人将一把刀捅进了威尔-格雷厄姆的脸。为了好玩儿!”

“但是,克劳斯喉咙里有一只虫子,西弗吉尼亚那女孩儿的喉咙里有一只虫子,这我可不能忽视。这种特别的手段艾轮-布鲁姆以前从未听说过,我也没有。你以前碰到过吗,史达琳?有关文件资料我看过之后你也都看过了。”

“从未有过。插其他东西进去倒是有过,可从未放过虫子。”

“先说两点。第一,我们假设莱克特医生确实了解一些具体的情况。第二,我们要记住莱克特找的只是好玩儿。千万别忘了好玩儿这一点。他得要趁凯瑟琳-马丁还活着的时候野牛比尔被逮住。所有的乐趣和好处都在于他是否朝这个方向努力了。我们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威胁他——他马桶上的座圈没了,书没了。他已经被清洗一空。”

“如果我们就把目前的境况告诉他,再主动答应给他点什么——一间可以看到风景的囚室,结果会怎么样?那东西是他主动提出帮忙时要过的。”

“他主动提出的是要帮忙,史达琳。他没有主动提出要透露点秘密。透露秘密就不会给他机会来充分地卖弄自己。你要有点怀疑心。你赞同的必须是事实,听着,莱克特他可不急,他遵循这方法就像是在玩棒球。我们叫他透露点秘密,他要等等,他不会立刻就说的。”

“即使有奖赏也不会说吗?要是凯瑟琳-马丁死了他可什么也捞不到了呀?”

“比方我们跟他说,我们知道他掌握情况,要他透露秘密,他就会等啊演啊,一周又一周,像是尽力在回忆的样子,将马丁参议员的希望吊起来让凯瑟琳送命,接着再去折磨下一位母亲,再下一位,激起人家的希望,总是刚刚差不多要记起来的时候就——他就是从这中间获得最大的乐趣,这可比得到一片风景好玩儿。他就是靠这种东西活着的。这是他的营养。”

“我不能肯定人是否越老就越智慧,史达琳,不过人确实可以学会以巧妙的方式避免一部分叫人受罪的事儿。就在那边我们就可以想妙计避开一些。”

“这么说一定得叫莱克特医生觉得我们来找他完全是为了得到他的理论和高见。”史达琳说。

“对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为什么不派我进去直接就那么问他呢?”

“坦诚和你说吧,你指挥权在握的话也会这么做的,别的没有一样作用会根长。”

“那么不提克劳斯喉咙里有虫子的事儿,也不提克劳斯同野牛比尔之间的关系。”

“不提。你之所以回来找他,是因为他能预言野牛比尔要开始剥人头皮了,这一点结你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我已公开表明不再用凶,艾轮-布鲁姆也是如此,不过我还让你来是闹着玩玩-你可以主动向他提点特别的优惠待遇——那种玩意儿只有像马丁参议员这么有权势的人才能给他搞到。一定要他相信他必须抓紧时间,因为凯瑟琳一死,提供他的优待也就完了。要是那样的的事儿发生;参议员对他根本就没了兴趣。而如果他做不到,那是因为他还不够精明能干知识渊博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并不是由于他坚持顽固与我们作对。

“参议员会对他失去兴趣吗?”

最好你要能够说,受宣誓约束从来都不知这问题的答案。”

“我明白了。”看来这样做是瞒着马丁参议员的,这可需要有点胆量。显然、克劳福德是怕受干扰,怕参议员会犯错去求莱克特医生。

“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可如果他不透露自己掌握着特别的消息、又怎么能够充分具体地引我们来查野牛比尔呢?光靠理论和高见他怎么能做得起来?”

“我不知道,史达琳。考虑这事儿他已经有好长时间了,六条被害者的人命已经被他等掉。”

车内的保密电话发出兹兹的响声;克劳福德曾安排联邦调查局总机给他将一连串的电话接通,第一个电话的信号灯已经在闪了。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他分别和自己认识的荷兰国家警察厅及皇家梅乔西的官员、曾在昆-迪学习的瑞典特种警察部门的一名官员、以及担任丹麦政府警察门政要助手的一位私交通了话,还同比利时刑警组织的夜间指挥台突然说起了法语,让史达琳吃了一惊。每次通话他都强调必须迅速查明无劳斯及某交友的身份。每个管区本来都可以通过中际刑警组织各自的电传向他提供所要求的内容,但是,老朋友们这张网络上机子一直在兹兹地响,他所要求的各管区向他提供的内容也就不能连续多少个小时留存在机子上。

史达琳看得出来,克劳福德之所以选择这辆车是因为其通讯设备——它拥有新的秘密话声明系统——可是在他办公室里干这工作要更方便些。在这儿,笔记本得拿稳了、桌子一点儿大,光线微弱,车胎每次滚过柏油路面的接缝处不弄得人一颠一抛的。史达琳野外的经验不多;可她知道:要一个部门的头头像这样坐着车子轰隆轰隆跑差使是多么的少见。他原本可以用无绳电话向她作一番简单的布置。他没有这么做,她很高兴。

史达琳有一种感觉,这车内的平静和安宁,上头同意给时间让这件使命得以井然有序地进行,这些都是以高昂的代价买得来的。听克劳福德在那儿打电话就证实了这一点。

此时他正在和局长家里通电话。“不,长官。仙们有没有翻过身来找一找?……多长?不,长官。不。不带窃听。汤米,这是我的建议,我坚持这一点。我不想要她带窃听。布鲁姆博士也这么说了。他在欧海尔被搞得一头的雾,事情一弄清楚他就会来的。好。”接着,克劳福德又和他家中值夜班的护士通了电话,话说得像谜似的。说完之后,他朝车子的单向玻璃窗外看了大约有一分钟,一很手指钩着眼镜搁在膝盖上:迎面射来的灯光从脸上爬过,照得他那张脸一览无余,他又将眼镜戴上、转过身来向着史达琳。

“我们有三天的时间来问莱克特。如果得不到任何结果,巴尔的摩方面会给他点苦头吃,直到法庭出来拉架为止。”

“上次给他吃过苦头,可没管用。莱克特医生不怎么吃这一套”

“那一番折腾之后他给了他们什么?一只纸叠的小鸡。”

“纸叠的小鸡,是的。”那只被压扁的纸叠的小鸡还在史达琳的包里。她在小桌子上将它弄平,让它作啄食状。

“我不怪巴尔的摩的警察。他是他们的囚犯。要是凯瑟琳的浮尸出现,他们必须能对马丁参议员说,他们已经尽了全力。”

“马丁参议员人怎么样?”

“顽强好斗却也伤人。她是个精明的女人,见识很广,不好对付,史达琳。你很可能会喜欢她的。”

“关于克劳斯喉咙里那只虫,约翰斯-霍普金斯医院和巴尔的摩县警察局凶杀案科会不会保持沉默不走漏风声?我们能不让这事儿上报纸吗?”

“至少三天可以。”

“做到这过去有点难。”

“弗雷德里克-奇尔顿我们不能相信他,医院里任何别的人也都靠不住。”克劳福德说,“奇尔顿要是知道了,全世界都知道了。你上那儿去奇尔顿肯定得知道,不过你那只是在帮巴尔的摩凶杀案科的忙,想把克劳斯一案结了——和野牛比尔一点关系也没有。”

“要我深夜干?”

“我只能给你这个时间了。我得告诉你,关于西弗吉尼亚那只虫子的事早报上就要登出来了。辛辛那提验尸官办公室走漏了风声,所以那事儿再也不是什么秘密。这一点内部细节莱克特要你可以给他,只要他不知道我们在克劳斯喉咙里也发现了一只虫,告诉他那个细节其实是无关紧要的。”

“我们拿什么同他做交易呢?”

“我正在考虑。”克劳福德说完又转过身去打电话了。

(未完待续)

([美]托马斯·哈里斯/著,杨昊成/译,译林出版社,20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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