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朝廷屡派兵马攻打梁山,结果屡战屡败,弄得狼狈不堪,最后蔡太师出奇招,花重金从西域请来得道高僧智洪禅师,让他上梁山点化宋大哥,想让宋大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智洪禅师一脸仙风道骨,跟宋大哥谈人生、谈佛法、谈轮回,一席话下来,禅师脱掉袈裟,抄起戒刀入了伙。〕

41.宋大哥的忽悠功夫

接下来轮到林冲出场。

两人在东京时曾是同事,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关系相当铁。

两人回忆了曾经的光辉岁月,当初两人同中武举,骑马并辔游遍东京,是人人羡慕的青年才俊,都怀着一腔热血,发誓要忠君报国,保境安民。时过境迁,如今竟在强盗窝里相见,一时欷歔不已。

哭完了,擦干眼泪,步入正题,林冲盛赞晁宋两位头领宽仁宅厚,义薄云天,说其实当强盗没啥不好,当着当着也就习惯了。

任林冲说得天花乱坠,徐宁不为所动,这没啥奇怪,就像林冲在吃一堆大粪,任他脸上的表情多享受,在徐宁看来,仍是一堆大粪而已。

林冲没辙,拍拍屁股走了。

接着是花荣、秦明、孙新……

一个个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没辙,只好宋大哥亲自出马。

宋大哥的忽悠本领在大宋朝那可是无人可比,他要自称榜眼,绝无人敢当状元。

宋大哥在郓城县当押司时,别人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还拒不娶妻,任媒婆踏破门槛都无动于衷,宋老爹急了,把棺材板卖了,凑了一百斤黄金,请动济州府大名鼎鼎的张媒婆。

张媒婆号称“说破天”,能把王母忽悠得下凡,把道士忽悠得信佛,只要她撮合的姻缘,无一不成,任你铁石心肠,也经不住她的三寸不烂之舌。

据说张媒婆和宋大哥聊了整整一下午,聊的内容旁人不得而知,聊完后,宋大哥照常去官府当差,将单身进行到底,张媒婆家也没回,直接去附近的尼姑庵削发为尼。

前段时间,朝廷屡派兵马攻打梁山,结果屡战屡败,弄得狼狈不堪,最后蔡太师出奇招,花重金从西域请来得道高僧智洪禅师,让他上梁山点化宋大哥,想让宋大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智洪禅师一脸仙风道骨,跟宋大哥谈人生、谈佛法、谈轮回,一席话下来,禅师脱掉袈裟,抄起戒刀入了伙。

42.自杀

赌场开了盘口,一赔十,一时盛况空前,鲁智深、刘唐、鲍旭这些老赌棍自然少不了,就连扈三娘的丫鬟、公孙胜的道童、吴用的书童都扛着大锭银子赶来下注。

以前这三人从不踏进赌场半步,扈三娘自诩是大家闺秀,公孙胜奉行道家的清静无为,吴用秉承孔孟之道,都对赌博很反感。

这次,三人也坐不住了,毕竟装逼换不来银子,稳赚不赔的买卖不做是傻帽。我把压箱底的银子全部押上,形势一边倒,都押宋大哥赢,不知道哪个傻帽押宋大哥输,押了一千金,真是脑袋被门板挤了。

整个梁山泊只有一人未下注,朱武,这厮躲在一边冷笑。

朱武冷笑准没好事,兄弟们谁也不愿意搭理他,嫌晦气,宁听夜猫子半夜叫,不听朱武冷笑。

一个时辰过去了,众人淡定自若,两个时辰过去了,众人坐立不宁,三个时辰过去了,众人焦躁不安……

宋大哥跟徐宁从日出谈到日中,从日中谈到日落。

夕阳西下,宋大哥阴沉着脸出来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众人犹如三伏天兜头泼了一桶凉水,呆住了。

反应过来后,一下子炸了窝,有破口大骂的,有哭爹喊娘的,有寻死觅活的。我和李兖、刘二抱头痛哭,这次三人赔得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高利贷。

三人来到金沙滩,想投河,河边人太多,没挤进去。又到树林里,想上吊,结果树都被人占了,有几个兄弟为争位置打得头破血流,只好来到后山悬崖处。

下面是万丈深渊,跳下去绝无生还的希望。

一人独自慷慨赴死,容易,一群人共赴黄泉,忒难!大家都有拿刀抹脖子的勇气,但没人希望死在别人前面,还被人骂做傻帽。上次,和宋大哥等一干兄弟,攻打青州时中了埋伏,被官军围住,里三层,外三层,突围无望,援兵未至,粮草断绝,眼看被俘,众人大呼宁死不当俘虏,一行人拿着兵器横在脖子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宋大哥说一起来吧,喊一二三,喊完后,众人纹丝不动,一人倒地,那人叫李楞,忒实在,死前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啊!

三人站在悬崖边,犹犹豫豫,你推我让,谁都不想第一个见阎王。

最后,李兖提议用老办法,闭上眼睛,喊一二三,然后一起跳。

这法子不错,我和刘二同意,闭上眼睛,喊完一二三,我没动,睁开眼睛,李兖这厮也没动,刘二跳了。

刘二在半空中骂了一句:“李兖,你大爷的!”

我问李兖为啥不跳,李兖转过头对我说,黑哥,我还有很多话憋在心里难受,我说我们都是要死的人了,有啥话你就直接说吧。

李兖说:黑哥,以前我总说你长得板正,其实,你长得真丑。我说,美也好,丑也罢,死后不都得烧成一坨灰?咱不磨叽了,喊完一二三,一起跳吧!这次我没闭眼,刚喊完一,抬起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娘的,我最讨厌别人说我长得丑!

43.何为强盗

活着,需要勇气;死,更需要勇气。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跳,戴宗赶来了,说不用跳了,宋大哥有令,输的银子当作奖金如数返给众兄弟。

有时候,一刹那,生死两重天。

上梁山后,我跟戴宗一向不和,经常互相骂娘,他要是藏着私心,晚喊一会儿,我这狗命算是交代了,我一阵感动,忙不迭地道谢。

戴宗说,别谢,要不是你还欠我二十两银子没还,我才懒得跑这么远来救你。

唉!有时欠钱也是一种幸福!

原来押一千金赌宋大哥输的,是宋青。

山寨上下感激涕零,盛赞宋大哥仗义疏财,及时雨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

我想,若是再及时点,刘二就不用跳崖了。

吴用召开会议,赞扬了这次赌博,说这次赌博吸引赌资黄金一万两,充实了山寨的粮草,兄弟们的俸禄翻了几番,是三皇五帝未曾创造的奇迹。

反正说了一大堆,我也不懂,我感觉啥都没变,输了的银子又发了下来,不多不少,怎么会翻了几番?想不懂,可能是我太笨了。宋大哥让我把徐宁拉到乱坟岗给咔嚓了。

我憋了一肚子气,这厮害得我差点跳崖,正想狠狠地多砍几斧,朱武来了。

朱武说他要跟徐宁聊聊。

我想,聊就聊吧,宋大哥都忽悠不了的人,你还能忽悠出个景来?反正徐宁现在是案板上的鱼,等着他的,只是清蒸还是油泼的区别。

朱武问徐宁为啥不愿意落草?

徐宁说他不愿意当强盗。

朱武冷笑一声说,当今朝廷,人人都是强盗。

徐宁不解,我也很惊讶,支棱着耳朵听。

朱武说,朝堂上那些公卿大臣,个个肥头大耳,却不知忧国忧民,只会欺君误国,贪污受贿,剥削百姓,难道不是强盗?

那些举人秀才,呼朋引伴,把持衙门,吃了原告吃被告,歪曲法理,谄媚权势,颠倒黑白,弄得人家破人亡,难道不是强盗?

那些公子哥,依仗父兄权势,横行乡里,欺男霸女,巧取豪夺,百姓无处申冤,官府不敢盘问,难道不是强盗?

那些商人富贾,虽锦罗绸缎,但心如蛇蝎,囤积居奇,克剥伙计,以次充好,以旧充新,大斗进小斗出,难道不是强盗?

最后朱武说,既然处处是强盗,何不栖身水泊,留有用之身?

一席话,徐宁当场愣住了,最后情愿纳降。

44.朱武是个明白人

宋大哥趴在屋梁上睡着了,呼噜震天响。

我打心眼里佩服他,上万两的银子,挥挥手,说不要就不要了,眼睛眨都没眨。

我靠在窗栏上,月光从窗户钻进来,很亮。

我琢磨着朱武白天的话,似乎有点道理,但具体哪里有道理,却又想不明白。

我琢磨问题的时候,喜欢喝酒,就像军师琢磨问题时喜欢摇扇子,鲁智深琢磨问题时喜欢拿头撞墙一样。

喝了两坛绍兴女儿红,心中渐渐有些敞亮,对啊,那些王八蛋的确是他妈的强盗!

又喝了两坛,又有些迷糊,为啥都是强盗,他们却高高在山,人五人六,我们却被逼得东躲西藏?为啥别人都拼死拼活地要加入他们,却宁肯杀头都不肯加入我们?

这么深奥的问题我一般不问宋大哥,问了也白问,他自从当了头领后,只知道喝酒应酬,到处赶场,三句话离不了梁山大业,没劲!

我虽然笨,但有个优点,想不明白的问题就要问,为这习惯小时候没少挨揍,有次我缠着母亲问驴的老二为啥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母亲二话没说,给了我一巴掌。还有一次,我问父亲,为啥母亲不在的时候,他总爱往隔壁王婶家跑,回答我的,仍是一巴掌。

我提着坛酒,去找朱武。

梁山的夜晚很热闹,鲁智深等人在赌博,武松在喝酒,林冲在练功,他也就这爱好了。

朱武正在看书,边看边骂娘。

我有些糊涂,在我心中,书是很神圣的东西,记载的都是圣人之言,前朝之事,我每次帮宋大哥搬书都双手捧着,生怕弄皱一点皮。我问他为啥生气。

朱武合上书气呼呼地说,写书的人也是强盗。

我更糊涂了。

朱武说,写书的人颠倒黑白,歪曲事实,难道不是强盗?

嗯,有点道理,我问他既然都是强盗,为啥我们犯法,他们不犯法。

朱武说,强盗分两种,一种是合法强盗,一种是违法强盗。

我问哪些是合法,哪些是违法。

朱武说,谁得了天下,谁就是合法,得了天下的人说谁是违法,谁就是违法。

朱武接着说,历史上那些开国之君,没一个不是强盗,我朝太祖赵匡胤,本是柴世宗的臣子,捧着大周朝的饭碗,拿着大周朝的俸禄,却夺了人家位子,是强盗无疑。

前朝太宗皇帝,本是隋朝臣子,国家有难时不知匡扶社稷,却趁机谋反,后来为了争皇位,射死哥哥李建成,又把五个侄子一刀一个剁了,又杀死亲弟弟李元吉,然后把弟媳妇抢过来自己用,连强盗都不如。

所谓改朝换代,不过是一伙强盗打跑了另一伙强盗而已。得了天下的,就是功臣元勋,自然有一帮文人来捧臭脚拍马屁,写书立传,流芳百世;败了的,就是乱臣贼子,口诛笔伐,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我们哪?会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

朱武说,要看天意。

45.老黄和槐花

最近无事,升厅级干部的事总没影,问是怎么回事,回答永远是一句:还在研究!

无聊时总去后山看老黄,老黄是头牛,名字我给起的。

老黄是我的战利品,有次下山抢劫,遇到一财主驾牛车载着女儿去赶庙会,财主肥头大耳坐在前面,女儿头戴围巾坐在后面。

武松二话不说,当头一刀砍了财主,鲁智深抢了财物,我拿着斧头对着女儿犹豫,我跟武松不同,他是人人可杀,我则没有杀女人的习惯,尤其是年轻的女人。

女人坐在车后,埋着头,瑟瑟发抖,看背影,应该很漂亮。

我用斧头挑开女人的围巾,当即愣住了,半边脸全是疙瘩,密密麻麻,我不由得想起了癞蛤蟆。

武松挺刀赶了过来,也愣住了,他喜欢杀漂亮女人,如此丑的,也下不去手。

兄弟们起哄说那个女人跟我挺般配,让我干脆娶了她吧,我拒绝了,我长得丑,并不代表我喜欢丑!

山上的规矩,不留活口,兄弟们商量半天,一致认为,让她活着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决定带她上山,谁看上就给谁做压寨夫人。

兄弟们要回山,没有多余的马,谁也不肯跟她同骑一匹,说谁抢的算谁的,我也不愿意跟她一起,只好把马让给了她,让她先行。

兄弟们都满载而归,就我自己,因为被她吓了一跳,一愣神的工夫啥都没抢到,心里很窝火。

现场只剩一头牛,兄弟们抢劫时,极少抢牛,块头太大,杀了扛不动,牵着又太慢,赶不上回去的庆功宴。

看着兄弟们的背影,越想越气,提着板斧正要回去,这时老黄“哞哞”地叫了两声,我正心烦,回身“啪啪”给了它两巴掌,这厮除了眯了眯眼,居然不跑不跳。

我正准备一斧头结果了这厮,突然一想,上山的路太远,还拎着两把板斧,太累,干脆骑着吧,回去杀了下酒。

这头牛是属驴的,不打不动弹,我都打累了,它还慢悠悠的,索性不去管它,走多快算多快。

从午时走到酉时,从酉时走到戌时,太阳落山时,终于到了半山腰,又碰到那个女人,正独自下山,我叫住她,问她怎么回事。

她说山上的头领都看不上她,让她快点下山,我笑笑,意料之中。

她的眼神像极了受伤的小猫,我突然明白了王矮虎曾讲过的笑话:一美一丑两女深夜出门,途中遇到歹徒,歹徒放走了丑的,玷污了美的,他问我,是美的痛苦还是丑的痛苦?我说当然是美的痛苦,他说,错,是那个丑的。

我一直想不明白,今天,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摸摸口袋,只有五两银子,全给她了。

她千恩万谢,说不会忘了我的大恩大德,这套说辞都听出老茧来了,刚当强盗时,我也偷偷放过几个活口,他们当面感谢我八辈祖宗,转身就去官府里告我一状,还详细描绘我的相貌。这个倒也罢了,让我气愤的是竟然把我描绘得那么丑,真是岂有此理,希望这个女人不要把我说得太丑。

我问她叫啥名字,她说叫槐花,我点点头,让她慢点下山,不用急,她长得很安全,绝对没人打她主意。

我把老黄扔到后山,赶到聚义厅时,庆功宴都已经结束了,吃了两口剩饭,喝了两杯冷酒,窝着一肚子火,翻来覆去睡不着,爬起来跑到后山又给了老黄两巴掌,才心满意足地睡下。

我这人特爱管闲事,经常惹一肚子气,一生气就睡不着。吴用给出主意,数羊,说数到一千只就睡着了,我表面上说军师神机妙计,是好主意,但心里直骂娘,老子连十只羊都能数错,上哪数一千只去。

王矮虎出主意,说娶房媳妇就睡着了,不过看到张青天天鼻青脸肿的鸟样,也就心懒了。

这下好了,生气时,就去后山扇老黄两巴掌,扇完气就顺了,也就睡踏实了。

46.行酒令

梁山别无他事,喝酒、抢劫、吹牛逼,唯此而已。

今天聚会喝酒,有文化的行酒令,没文化的答题,我很自觉,乖乖地坐到答题那一桌。

王矮虎这厮,仅念过两天书,三字经都背不全,就敢跑到有文化那桌装逼,每次都醉得抱着老黄叫娘,醒酒后还大言不惭地炫耀:“兄弟我可是在有文化的那桌喝醉的。”

他那行酒令,翻来覆去就那一句,我早就摸透了,什么“酒是米做,不喝是错……”要多下流有多下流,呸!人至贱则无敌,王矮虎算是贱到家了。

晁天王领第一杯酒,说“女人大点口,男人全进去”。

众人哄堂大笑,我也跟着哈哈大笑,其实,我真不觉得有啥好笑,既然众人都笑,我也只好附和两声。

旁边鲍旭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出来了,我很奇怪,这厮大字不识一个,没理由比我还聪明,我悄悄问他到底哪里好笑,这厮擦擦眼泪,一本正经地说,我也不知道。

宋大哥领第二杯酒,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省得将来徒伤悲”,众人叫好,干了。

吴军师领了第三杯酒,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如陪领导尽情一吐”,众人叫好,干了。

下面开始分桌喝,我和鲍旭、鲁智深、刘唐、阮家兄弟等人在一桌,我们桌是顾大嫂出题,真是冤家路窄,前几天我把她得罪了,那天喝醉了,说她长得像母猪,她拿着刀狂追了我八里地,妈的,猪都还没生气她倒先生气了。

我也不怕,我虽然跟吴用等人比起来是笨,但跟鲁智深等憨货相比,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顾大嫂出题,问鲍旭,天上几个太阳,鲍旭回答一个;问鲁智深,天上几个月亮,鲁智深回答一个;轮到我了,天上几颗星星?

妈的,喝酒!

顾大嫂继续出题,问阮小二,蜈蚣有几颗头,回答一颗,问阮小五,蜈蚣有几只眼睛,回答两只。

我突然明白过来,忙说,你不能问我蜈蚣有多少条腿。

顾大嫂冷哼了一声,问我还有啥不能问,我想了想说,只要是数字的,都不能问。

顾大嫂问,蜈蚣总共三十四条腿,走路时先迈哪条?

“……”

妈的,喝!

顾大嫂继续出题,问阮小七,我朝太祖派哪位将领攻破后唐,答,曹彬;问时迁,曹彬率多少人攻打后唐,答十万。

顾大嫂看着我,一脸阴险,问我还有啥不能问。

我想了想说,数字不能问,曹彬是哪条腿先踏进城门也不能问。

顾大嫂点点头,问道,十万士兵都叫啥名字?

“……”

妈的,喝!

47.跟顾大嫂赌酒

赌有赌品,酒有酒品。

赌场上讲究愿赌服输,哪怕押的是老婆孩子,也只有咬牙认了。不过山寨兄弟虽然粗鲁,但极少押老婆孩子,孙新除外,这厮每当输得差不多时,就把他老婆押上,诚心恶心人。

酒桌上罚酒,哪怕喝到吐血,该你喝的,一杯不能少。

我虽然人品不咋地,但赌品和酒品没得说,顾大嫂连阴我十九碗,我一碗都没磨叽。要知道武松打虎时才喝了十八碗,还是村酿白酒,我喝的可是正宗的绍兴女儿红。

第二十圈,顾大嫂先问鲁智深,扈三娘的马褂颜色,红的,问鲍旭,裙子颜色,灰的,轮到我了,问抹胸啥颜色?

我低头看看酒,胃里直冒酸水,扭头看看扈三娘,双手挡在胸前,神色紧张,抬头看看众兄弟,都在盯着我,眼睛冒着绿光,一脸坏笑。

顾大嫂跟扈三娘一向不和,顾大嫂背后骂扈三娘是骚货,一双媚眼专门勾引男人,扈三娘背后骂顾大嫂是泼妇,成天骂街有失体统……

真奇怪,两人上山前压根就不认识,上山后也没啥过节,就是凑不到一块,相反,顾大嫂和孙二娘关系好得很,天天姐妹长姐妹短的,经常腻在一块骂扈三娘。

宁得罪十个君子,不得罪一个小人,宁得罪十个小人,不得罪一个女人,我算是栽了。

咬咬牙,举起碗,一饮而尽。

顾大嫂笑吟吟地凑到我面前,问我还能不能喝。

我越看她那张脸越恶心,喉头一紧,喷涌而出……

48.顾大嫂往事

我踉踉跄跄地去了后山,不停地大骂顾大嫂的父母,作了几辈子孽才弄出这么个破烂玩意来,我要是她爹,当初就再给塞回去。

要是说子孙不贤是因为祖宗无德,那顾大嫂的祖宗一定缺了大德。

孙新够倒霉,长得一表人才,就算娶不到大家闺秀,娶个小家碧玉总不成问题,结果摊上了这么个母老虎,休又休不掉,打又打不过,苦不堪言。上山前,喝醉了就跑祖坟上,大骂苍天无眼,现在喝醉了就跟张青抱头痛哭,两人算是难兄难弟,时常在一起交流跪搓衣板的经验。

当初顾大嫂在登州,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天天穿件大红袍,头上插根银钗,招摇过市,自称“拳打城东好汉,技压江北群芳”,人称“斜眼歪嘴一獠牙,登州头号豆腐渣”。

年方三八,仍嫁不出去,被众媒婆评为说媒史上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佛祖对女人是仁慈的,有的给了美貌,有的给了贤惠,有的给了善良,有的给了勤俭……总之,身上总会有打动男人的东西。如此看来,顾大嫂肯定是佛祖跟人间开的一个玩笑。

顾大娘对女儿缺乏清醒的认识,刚开始定下择婿条件:年龄相当,相貌堂堂,最好是乡绅公子。

无人问津。

后来降低条件:年龄相当,相貌放宽,家境殷实。

仍无人问津。

后来,年龄不限,四肢健全,家境一般,实在不行给人当二房也行。

还是无人问津。

再后来,顾大娘拉着女儿的手直唠叨,只要是个男的就嫁了吧。

如此条件,仍嫁不出去,不论谁家,听到是给顾大嫂提亲来了,立马轰出去,连水都不让喝一口,众媒婆无人再管这闲事。

顾大嫂一怒之下,放言抢亲,挑个庙会的日子,沐浴更衣,穿戴整齐,拿着条绳子去了一看,清一色的女子,别说青壮年,就是天天在马路边晒太阳的七八十岁的老头子都不见了踪影。

49.孙新往事

正当顾大嫂心灰意冷时,倒霉鬼孙新出现了。

孙新不是本地人,他哥哥孙立调任登州提辖,他也跟着过来了,孙提辖图吉利,花十两银子请大名鼎鼎的贾半仙挑了个黄道吉日,据说,当天大吉,诸事皆宜。

孙提辖去衙门报道,孙新闲着无聊,去逛庙会,正当他纳闷为啥庙会上全是女人时,披铠执甲、红袍马褂、状若门神的顾大嫂出现在面前。

一看这阵势,孙新立马明白咋回事,但他真没害怕,要知道他打小习武,拳脚了得,也是横着走惯了的主,压根没把眼前这个腰围三尺胸围三尺臀围三尺的“水桶”放在眼里。

据说当时两人“深情”对视了一炷香时间。

后来据顾大嫂说,她当时是心花怒放,春心荡漾,认为眼前这个白面郎君就是她苦苦等待的意中人。

不过据孙新酒后说,他当时就是觉得眼前这个丑八怪面熟,特像他家狮子狗。

孙新斜楞着眼睛问了一句,长得丑就牛逼啊?

两句话不合开练,孙新本来跟顾大嫂武艺不相上下,但没有跟女人打架的经验,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武艺打了折扣。

顾大嫂则不然,全没有顾忌,除了猴子摘桃不用,什么招式都用,锁喉功、鹰爪功……再说也急红了眼,越战越勇,几十个回合下来,孙新就招架不住,被五花大绑抬去拜了天地。

孙新街头酣战时,孙立也得到消息,不过他高兴得很,这个弟弟早该成家了,这下被抢了亲,不但了了一桩心事,连嫁妆都省了。

孙新成亲当夜,宁死不从,洞房里又大战一晚,床塌了,桌子碎了,椅子烂了……

别人洞房都是女人叫,孙新洞房他自己叫,嗓子都吼哑了。

第二天,孙立在家等候新人回门拜访,当他看到鼻青脸肿的弟弟和脸含娇羞的顾大嫂时,端着茶杯的手,僵在空中,半晌无语。

最后,兄弟两人抱头痛哭,孙立从那之后,逢人就说,要知道顾大嫂长那个鸟样,天上就是下刀子,他都会去救他弟弟。

孙新上梁山前,绕了个远路,特地去把贾半仙一刀剁了。

新婚之夜,孙新到底有没有失身,是梁山兄弟一直八卦的问题,在八卦排行榜上高居第三,第二是关于武松的,这个我知道,排名第一的是啥就不清楚,每当我问,众人都怪怪地笑,真娘贼!

50.夜幕下的老黄

老黄在后山吃草,优哉游哉,有时候挺羡慕它的,不用上阵厮杀,不用到处拉关系随分子,偶尔挨两巴掌,就有吃有喝,高兴了叫两声,不高兴了就睡他娘的,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

今天竟然被顾大嫂连阴二十碗,越想越气,正准备扇老黄两巴掌解气,突然发现,老黄的牛脸肿了,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纳闷,最近没扇它啊,咋回事?谁他娘的下这么重的手,不把牲畜当人看。

我喝醉了总是特别聪明,没有声张,决定躲起来看个究竟,四周空阔,没啥遮挡,不远处有个水坑,水草半人高,是个藏身的绝妙好地,我悄悄猫在里面。

月上头顶。

晁天王摇摇晃晃地来了,看看四处无人,指着老黄大骂:你这黑胖子,丢到煤渣里就找不到的狗东西,晚上不穿衣服围着梁山跑八圈都没人看见的腌臜货,脸比锅底黑心比脸黑的王八蛋,当初要不是我带着兄弟们劫了法场,你早去阴曹地府报到了。现在倒好,到处拉拢人心,处处跟我作对。别人都说你仗义,仗义个屁!要不是你当初怕我把给你送银子的事抖搂出来,你能有那么好心给我报信吗。你说说,你当押司时收了我多少银子。

晁天王骂完,伸手扇了老黄两巴掌,出手忒狠,啪啪地响,听得我都心焦。

扇完径直走过来,我心怦怦乱跳,以为被发现了,没想到这厮走到水坑边,解开裤腰带,一阵稀里哗啦。

我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头顶浇下。

晁天王走远了,我抹抹脸,准备起身,宋大哥来了。

宋大哥四处转悠一圈,突然说,我看到你了,出来吧!

吓了我一大跳,以为被他看到了,正准备跳出来,突然想到,这厮经常玩诈术,很可能又是唬人。

果然,宋大哥看无人回答,转过身去,对着老黄开骂:晁大愣,你有啥本事,还自称天王,我呸!真不要脸,当初在郓城县,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左一口押司右一口押司,今天一颗枣,明天一颗瓜,把我拉下水,现在倒好,人模狗样地装大头蒜!你懂个啥?昨天我问你知不知道杜甫,你说没跟他喝过酒,今天我夸李白文采高,你竟然说要请人上山,人家都死二百年了,你上哪请去?

宋大哥骂完,扇了老黄两巴掌,伸个懒腰,四处看看,径直朝我走过来。

……

好不容易把宋大哥盼走,我爬出来,走到老黄面前,“啪啪”给了它两巴掌,恨恨地下山。

路上碰到了吴军师、王矮虎、杨志……

51.杨志的祖宗

今天又有兄弟上山,每当这时,山上最积极的就是晁天王、宋大哥和杨志。

晁天王拉人入伙翻来覆去就那几招,许位子、送银子、拜把子,吹嘘一人入伙,全家光荣,忒低级!典型的脑袋被门板挤了,捧着大粪当馒头,认不清形势。

你看重梁山泊的位子,人家大宋朝的官吏却不放在眼里;要说银子,更不在意,当官的谁家还缺个万儿八千的银子;至于跟强盗拜把子,等于污了清白之躯,留下了污点,会耽误前程,更没人稀罕。

宋大哥就不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跟军官在一起,探讨探讨报国杀敌,动情处拍案骂娘;跟官吏在一起,议论议论奸臣误国,时不时来段官场荤段子;跟读书人在一起,讨论讨论孔孟之道,诌两句之乎者也,一席话,能跟人结成生死之交。

宋大哥今天跟人谈起枪棒功夫,指手画脚,一副内行人的鸟样,仿佛自己是不世出的盖世高手,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当场要拜他为师。

我心中暗笑,他要是真有这么好的功夫,也不至于跟阎婆惜一个小娘们大战三十回合,还不分胜负,非得用刀才解决。

不过宋大哥有这本事,谎话说得一本正经,根本看不出一丝破绽,不由你不信,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信,他已经达到了说谎的最高境界:连自己都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

杨志这厮,青面獠牙,一副野猪模样,不论见谁,三句话不到,保准就问人家祖上是干啥的。问完后,不论人家问不问他,他都要抬出他祖宗炫耀:三代将门之后,武侯杨令公嫡孙。

跟他一起喝酒忒窝火,要是比子孙,自己子孙不争气比输了,还能回去抽两巴掌解解气,语重心长地教育一番,他偏偏跟你比祖宗,你总不能把祖宗从坟里拉出来重活一次。

我祖宗没啥吹嘘的,上数八代都是清一色的穷光蛋,晁天王祖上是强盗,宋大哥祖上是地主,吴军师祖上是农民,都没啥好炫耀的。

有个好祖宗了不起啊?你祖宗再强,吃完饭能当银子花?你祖宗再厉害,不照样生出你这个不成器的鸟人?

后来关胜上山后,这厮才不那么张狂。

关胜祖上不是人,是神,你祖宗再厉害,能跟神比吗?

惹恼了关二爷,跟阎王打个招呼,把孟婆汤给你换成二锅头,轮回时让你下辈子做奶牛,天天有人摸没人骑,憋屈死你!

52.杨志往事

杨志的三代将门祖宗,没给他带来一丁点好运气,他跟林冲一样,点背到家,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林冲是,人在家中坐,横祸从天落,没招谁没惹谁,最后还是被逼上梁山。

杨志是,人在江湖漂,大事小事最后时刻准能挨一刀。

杨志本来是高干子弟,领导高看一眼,年纪轻轻抬举他做制使,下一步就是去基层历练历练,镀镀金,回头好提拔重用。

朝廷派他押运花石纲,这可是个手到擒来的功劳,一堆破石头,又重又不值钱,强盗想偷都搬不动。

十艘船,浩浩荡荡,从太湖驶入江南运河,接着转道长江,最后进入黄河。

朝廷公干,地方政府自然殷勤招待,一路喝喝小酒,看看美景,泡泡小妞,悠然自得。

眼看就到东京,杨志激动万分,船一到岸,他就该官升一级成团练使了,要知道很多人干一辈子都捞不到这位子。

杨志这厮,见缝插针,抓住最后的机会,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吹牛逼,当然,基本上都是他吹,别人听。

第一百零八次吹嘘他老祖宗大战陈家峪的往事,当吹到力战不支,杨业死节的关头,慷慨激昂,唾沫横飞,估计河神爷这一路也听腻歪了,平地起了一阵狂风。

一船人围坐一侧,本就不稳,风一吹,船翻了。

吹牛逼害死人啊!

失落花石纲可是要治罪的,杨志欲哭无泪,没有他祖宗死节的勇气,拍拍屁股,溜了。

后来,大赦天下,杨志张罗了一担财物,上东京行贿,欲见高俅,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文书要打点,衙役要打点,管家也要打点……

这厮数学没学好,打点完时,没了给高俅的礼,挨了一通义正词严的臭骂,轰了出来。

杨志身无分文,流落街头,毕竟祖宗再厉害也不能当饭吃,只好卖刀,一时兴起,杀了挑衅的泼皮,最后迭配大名府充军。

后来得到梁中书赏识,提拔他当了提辖,让他押送生辰纲,再次回京送礼,可惜在黄泥岗又被晁盖等人打劫了去。

这厮本想自杀做做样子,可惜没人拉着,只好放下刀,拍拍屁股,溜了。

(未完待续)

(中国书店出版社,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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