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我当然记得大学的时候和我最好的朋友夏海鹏的对话,但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更不是诡辩的时刻,现在,我必须要把事实摆出来,我在破案!

“你不要打断我,夏海鹏!听我说完,当然如果我说得不对,你可以提醒我。”我说,“由于你没有考虑清楚,就发挥了自己的特长去打击贪官污吏,结果你触动了那张覆盖了广南省贪污腐败分子的大网——当你意识到时,已经晚了,你不但没有升职,而且连好不容易挣来的处长的职务也被撤掉了。

“很有些讽刺的是,你对付那些小的贪官污吏的独门功夫是抓住他们的鸡巴,而他们上面的主子——那些大的贪官污吏对付你的办法也是抓住你的鸡巴,而且他们利用手中掌握的意识形态和你的档案袋,轻而易举地把你裤裆的问题都上升到你的思想问题,让你无论在‘三个代表’的学习中,还是在‘保先教育’中,都成为落后分子。海鹏,我同情你,这场较量你是输定了,除非像你感叹的那样,把自己的鸡巴割掉,你才有胜算。当然,就算割掉了那个整天给你惹祸的鸡巴,你也无法抹除它留在你自己档案里的污迹!

夏海鹏半张着嘴巴看着我,我继续讲着。

“正因为这样,当你向我忏悔自己的鸡巴惹祸的时候,即使毁了我的胃口和早餐,我心中还是同情你的。而且,我还感觉良好,认为老同学对我开诚布公——所以,你请我帮忙破案,我觉得义无返顾。我哪里知道,你竟然如此有心计?”

“你不要冤枉我,杨子,你怎么能说我一开始就成心要骗你?”夏海鹏抗议道。

“我冤枉你?海鹏,那就听我继续说下去。这个案子其实不难破,可是由于你心中太乱,从进入组织部的时候起你就惦记着自己的档案袋和自己的前途,所以你无法快速破案。而你却想快速破案,赶上每年这个时候的干部提升任命——这些我都查过了。办案最忌讳的是心有杂念,特别是不能跳出自己的圈子,你这个神探当然知道这一点,于是你想找人帮忙。也许从一开始你就存着要利用这个案子达到目的的想法,否则,能够帮你破案的公安同志有很多,你没有必要求助于我。当然,除非你不想让人知道这个案子是如何破的,甚至到底破了没有——符合这一条件的当然就是老同学我了,毕竟在这里,我是孤家寡人。”

我停了一下,阻止了想开口打断我的夏海鹏。

“既然我加入到案子的侦破中,那么你要在我面前耍花招,其实是很不明智的。我们两人都知道,在大学时,我不但成绩比你强,而且,也比你更会思考,会推理。可是,我竟然一直没有发现问题,或者我发现了问题,却视而不见,你知道为什么吗?你当然知道,因为这正是你费心设计的。你给我讲了那么多关于自己鸡巴的故事,让我觉得非常之突兀。要知道,就算以前在大学时,你也没有这样坦白过,更没有这样露骨。我早该想到,你正是用这样的故事,让我完全放下自己的戒心。是呀,我就再多疑,也不应该怀疑一个如此坦诚向我忏悔自己鸡巴的人呀——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自己鸡巴的故事更加隐秘的事情吗?当然有,那就是你的野心你的理想和你想加入那张网的愿望,只有加入那张贪污腐败的网,你才能彻底从被人家抓住鸡巴的困境中解脱出来,最终又可以让自己的鸡巴更加解放,更加肆无忌惮……”

“杨子,能不能不讲下去了?”夏海鹏有些恳求地打断我。

“不行,我一定要讲下去,你知道吗?你犯了个错误,为了让我离开,你把我一个人放在这里达六天之久,你知道对于一个整天使用脑袋,终日胡思乱想的人,六天时间的苦思冥想足可以想通人世间的任何疑案!”

“你想得太多,这并不好。”夏海鹏皱了皱眉头,起身为我倒了一杯水。我确实有些口干舌燥。

四十七

在我喝水的间隙,夏海鹏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杨子,你能不能成为一个指导人类的灯塔,我真没有信心,但我可以肯定你是一个思想者……我还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也就是你心中那种看着你们为人类举起的灯塔,带领人民往前猛冲的人。我只是一个俗人,什么叫俗人,俗人就是普通人,我要生活,要工作,要娱乐,为了这些,我可以不思想……说实话,我鄙视思想!我说你是一个思想者,那是因为,我觉得你整天胡思乱想,最后把自己弄得黑白颠倒真假难辨。刚才,你看起来是在分析我,其实只不过又找到了一次机会检阅大脑里的那些思想。

“杨子,你整天这样生活不累吗?一边东奔西跑,一边胡思乱想,好像在到处追求,到头来不但找不到北,而且还差一点把自己弄丢了。现在你要来‘思想’我吗?告诉你,我一点问题没有,有问题的是你。你睁眼看看,我们广南省有几个反腐专家有好下场的?他们有的甚至去坐牢了,另外几个朝不保夕,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旧社会的生活——可是你再看看那些贪污腐败分子,他们的权力越来越大,生活档次越来越高,小车越来越豪华,情妇越来越年轻漂亮,那张网也越织越大和越坚固——我说的现实,当然不能和你的思想相比,可是——

“老同学,我生活在现实中,不是生活在思想中呀!”

四十八

“老同学,长进了,开始分析我了?”我打断他的话,嘲笑地说。看到他不想停下来,我伸出的指头几乎戳到了他的脸。

“你想分析我,也得等我先把案情讲完呀,这可是事实,并不是我脑袋里胡乱编造出来的。”我说,看到他停下来,我继续讲述着。

“海鹏,这六天里,我把案情反反复复地思考了无数遍,当然我的身体也没有闲着,你看到了,我到图书馆,到了很多地方……让我继续告诉你我的发现吧。这个案子其实很简单,你走进档案库不久,可能就想通了,可是,为了其他的目的,你必须把案子搞得复杂一点——至于这个其他目的,你一直在误导我,让我认为你是想找自己的档案。其实如果我警醒一点,当时就应该明白,你找自己的档案有什么用?

“走访了小岳后,我才搞明白,找到自己的档案虽然没有用,但掌握其他人的就不同了。档案还有另外的用途,这些记录了很多虚伪材料的档案,也同时记录了那些人的肮脏交易和思想、行为,掌握了档案,再配合一些辅助材料——例如人民举报的贪污腐败证据,就可以成为很好的敲诈武器——

“你知道,发生在党政军办公室的案子很容易受政治因素左右,你很害怕这个案子不了了之,但你又无法快速破案,你开始想如何可以让这个案子继续下去。你当然一早就看出这个案子和组织部高层有瓜葛,于是你想,即使无法破案,但只要案子没有了结,那么,组织部对你就有所忌惮,这次提拔干部时,组织部的吕副部长就不可能忽视你。为了稳住你,他很可能建议恢复你的处长职务——所以,你需要找到破案或者延长这个案子的办法。

“你大概还记得,从一开始,我对这个案子的了解,都是通过你讲述的,在这个过程中,我只知道有吕副部长、梁主任、小岳这样几个当事人,我并不知道他们长得什么样,穿什么衣服——直到你带我去亲自办案,我才接触到这些人,也第一次对他们的长相和衣着有了印象……可是那天,你带我到档案库时,我发现最让我意外的竟然是你,你给我的印象一直是不喜好夸张的衣着,办案时穿着普通的西装——可是,那天,我看到你却穿着夸张的风衣!

“海鹏,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你那件风衣一定是刚买的,或者放在柜子里很久了,我不是从你穿戴的不自然上看出的,而是从风衣上的折痕和发出的气味判断的。海鹏老同学,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用那件风衣做掩护偷出了几份档案吗?”

夏海鹏大吃一惊,脸上的颜色也变了。我想安慰他两句,但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只好继续说:“海鹏,其实你偷出那些贪官污吏的档案,甚至威胁敲诈他们,我一点也不在意,不要把我的思想想得那么正统。多少年前,正是为了抛弃自己的档案,我才出国的。你知道吗,当我推理到这里的时候,我很惊慌——因为,我很害怕那两个死在自己档案袋旁边的贪官是谋杀而不是自杀和意外……”

“不是谋杀!”夏海鹏急切地看着我喊道,“我向你保证,老同学——”

“你用什么向我保证?用你那条真诚的鸡巴吗?”我讥笑道。

“你得相信我,我只是把档案袋快递给他们,然后再打电话威胁他们——”

“嘿嘿,那一定是掌握了让他们痛不欲生的致命武器!”

“没错,他们两位的所有犯罪证据我都掌握,那个建设厅长从全省几乎每个新起的楼房中都受贿上万元,目前存在香港的钱早超过了五千万。而那个省委办公厅主任则公开卖官,给处长、科长明码标价,然后和组织部的吕副部长分赃款……我把他们那充满谎言的档案袋快递给他们,然后打电话历数他们的罪行,原本是吓唬他们一下,让他们适可而止,知道进退,然后把档案袋退还给公安部门——没有想到,他们自知罪行严重,一个为了不连累家人,开枪自杀了。另外一个,在接电话的时候心烦意乱,出了车祸,也死了——”

“好,”我拍了下大腿,“死得好,这样的人死得其所!老同学,你可谓是为民除害了!其实,老同学,你是把我看扁了,像这种为民除害的事,你就是真告诉我,我不但不会阻拦,而且,还会为你出谋划策呢!”

“是的,我不应该隐瞒你的,”夏海鹏心情轻松地说,“早知道这事情你迟早会知道,而且会引起误会,我真该早点告诉你的。”

“慢点,老同学,我还没有说完。你不告诉我,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你根本不是在为民除害,而完全是为了重开那个‘密室失踪案’,对不对?你既然连手淫都能够向我坦白,何苦还在那里装呢?”

四十九

我的最后一句话戳到了夏海鹏的痛处,也激怒了他。他跳了起来,恼羞成怒指着我的鼻子喊道:

“我说,杨子,你别太过分!你分析人家头头是道,可是却从来不自省一下自己!

“没错,我主观是为了自己,客观上却除掉了两个贪官。我一早就告诉你,我是一个俗人,不是神探,更不是什么鸡巴反贪污腐败英雄。我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生存,为了更好地活着。我生活在这里,工作在这里,我进入了这个体制,那么我就得顺应这个体制的发展。历史给我们的教训够深刻的了,不管这个体制如何运转,不管他是对是错,有一条原则你必须记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上至国家主席刘少奇,下到普通党员张志新,只要不识时务,就是自取灭亡!

“对不起,老同学,我可能让你失望,我不能成为你思想中塑造的那种反腐败英雄,我得首先匍匐在这个体制下,然后找机会向上爬,爬上去后,如果我良心未泯,我会为这个国家和人民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的——”

五十

“夏海鹏副厅长,要教育我,你得先等一下,”我尖着嗓子喊着,压下了他的声音。“我现在不想谈思想,更不想提未来,我想知道事实和真相,我需要你的指教!”

看到他暂时安静下来,我开始继续分析案情。

“在你的精心策划下,密室失踪案终于重新开启,我们两人也越陷越深。当我听到吕副部长以崇敬的口吻讲到老岳以生命的肉体保护那些档案袋时,我觉得他是个大傻B。可是当我从他的儿子小岳那里听到这位一生都谨小慎微的老人无意中从档案袋里发现了关系网,并决定冒险揭露的时候,我心中对老人升起了敬意。

“海鹏,无论是什么体制,人性的光辉永远不会被埋藏,更不会被抹杀。你抱怨目前的体制邪恶,把你这样的好人都变成了鬼,可是地球有人类存在后,绝大多数历史都是被暴君和奴隶主统治的,可是人类还是在不停进步,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好人永远多过坏人,正义最终会战胜邪恶!如果一个人失去了这一信念,和动物就没有区别了,而如果人沦为动物,是迟早要灭绝的……”

“杨子,我已经受够共产党的说教了,你难道也想说教?”夏海鹏不耐烦地说。

“好,我不说教,我继续。如果说从那时开始我对老岳开始怀有好感,那么也是从那时开始你显得是那么陌生。在老岳看来如此严重的问题,在你这个反贪污腐败专家那里竟然被一笑置之——我禁不住悲伤地想:眼前的夏海鹏显然不是那个睡在我上铺的从善如流嫉恶如仇的小伙子了——也就是在这时,我开始怀疑,你为什么如此露骨的袒露关于自己鸡巴的独白——难道你想让我信任你吗?如果是这样,没有比把自己的鸡巴拿出来更加有效了。

“我压下了我的怀疑和不安,开始把前后一个个疑点用红线联系起来,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副虽有缺憾但却可以看出来龙去脉的图画。其中,老岳如何开启这些档案,又如何封好,以及如何找出它们,颇费了一番思量。这个问题解决后,就遇到新的问题,他们为什么害怕老岳的尸体出现在档案库?又是如何在三个小时里把尸体掩藏了起来?这些问题我是分别从小岳和吕副部长的谈话中得到线索,然后进一步观察得出了结论。

“从小岳的谈话中,我听出老岳在发现问题的时候,决心通过组织解决问题,这反映了他信任组织,也反映了他的无知。要知道,他无论告到哪一级组织,哪怕是透露一点点信息,那么根据中共的组织原则和他们那张网的运作规则,组织部吕副部长都将是最先知道的。他如果知道了老岳在干什么的话,应该是最害怕尸体出现在档案库的人。尸体出现在档案库,不但会引来公安的调查,而且也会引起上级党组织的关注——这些关注和调查正好会暴露出老岳生前正在干的事情……。同时,我又从吕副部长的嘴里听到了档案库进水的情况,从而推测出他们在档案库挖掘了排水管道。你知道,防空洞的排水管道非常难挖,往往需要挖得很大,直接接到城市总排水管。这就是说,在那三个小时里,吕副部长指挥手下的爪牙潜入档案库转移了尸体,或者就地把尸体放在排水管道里——但不管他们放在什么地方,在我们发现排水道的秘密后,如果要追查,肯定可以找到尸体……”

我说累了,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海鹏,虽然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密室失踪案,接连破译了‘滴血的档案袋’和‘恐怖档案’,发现了那张‘网’,但我的脑袋却没有忘记那两份出现在死亡现场的‘神秘的档案袋’……在这里我又走了弯路,实际上也是被你误导了。我至今还相信你的档案袋也神秘失踪了。你多次让我把你的档案袋和出现在建设厅长尸体旁边的档案袋联系起来……。现在,我才知道,那完全是两回事,你偷出了他们的档案袋,你的档案袋却也同时失踪了。我想,你大概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的档案袋在哪里了,是不是?”

说罢,我死死盯住夏海鹏,他也愤怒地回瞪着我。

“姓吕的副部长看到是你经手这个案子时,心中就有些害怕,毕竟你是那个毛头毛脑的堂吉柯德,曾经挺着没用的长矛刺向他们那张大网。为了在关键时刻制住你,他抽走了你的档案——这件事情在案子第一次关闭时,你见到他们的时候就知道了,你预感到你完蛋了,他们再次抓住了你的档案,你的鸡巴,而且这次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这也是迫使你使用‘神秘的档案’这一招的主要原因,好在你早就有预感,预先使用自己的风衣偷出了一些贪官污吏的档案袋……”

“杨子,我真该把这神探的称号给你呀,你简直是无所不知,佩服,佩服,老同学!我就乘你说累的机会,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为什么对这些没有看到的事情了如指掌 ,却对着镜子认不出自己呢?”

(未完待续)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