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贾平凹长篇小说《白夜》
内容提要：在让人眼花缭乱的小说《白夜》中，曾当过图书管理员的夜郎难以在两个女人之间做出选择。这部小说是近乎疯狂的，也是天真稚气的，但恰到好处。书评作家玛丽娅·舍腾纽斯（Maria Schottenius）阅读了一个中国作家的作品，他让读者享受了一次无与伦比的冒险旅行。
作家和翻译家陈迈平和陈安娜多年来翻译出版了大量中国作家的著作，大大丰富了我们的文学生活。他们的万之书屋出版社使我们瑞典读者和世界那一部分的文学有了紧密接触，其贡献怎么评估都不会过誉，要不然我们瑞典读者中大多数人都会对此类文学忽视不顾。
万之书屋出版的作家名单中我最喜爱的是阎连科，他的中篇小说《年月日》让人灸手可热。其平衡性和时间感都非常出色。阎连科深受读者欢迎，但对中国政治也持批评态度，所以作品受到审查。而他在国外也有一个不断扩大的读者群，曾经三次入围布克奖。贾平凹是万之书屋翻译出版的另一个中国作家。写于1995年的《白夜》是万之书屋翻译出版的贾平凹第五部长篇小说。能和惜墨如金用词小心的阎连科对比的作家，正是贾平凹。
在这部六百多页的小说文本里，贾平凹倾注了大量事物：名字、细节、环境描写、奇妙的勾心斗角和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既是残酷的自然主义的，又是毫无拘束的超自然的。简单来说是没有界限。我不得不调整我的整个阅读机制才不会因为眼前堆积如此多的杂乱无章的东西而变疯狂。贾平凹是中国最受读者欢迎的作家之一，生于1952年，作品趣味横生，平俗粗犷，无拘无束。就我而言，这本小说是在400页之后才更引人入胜，如脱缰之马无可阻挡了。在这之前，我主要是在捡选一些怪异的情节和台词，然后大声读给从我房间里经过的人听。
基本情节是简单的。一个叫夜郎的男人被市立图书馆解雇，得到通知之后他先是大吼大叫，恨得咬牙切齿，又气得吐血，半日闷声不语，然后又跟随一个演目连戏的戏班子混日子（而目连戏又成为潜在文本中的鬼魅）。
夜郎是个不安分守己的人物，有帮会团伙成员的习气和暴力倾向，而这也让他付出了一个手指的代价，还被警察拘禁了一夜。驱动故事情节发展的主要是他和两个女人的关系，他难以在其间做出选择。一个是风姿绰约的女模特儿颜铭，另一个是神经兮兮性格乖张难以相处的虞白，“神经衰弱七八年了”。夜郎在两个女人间踌躇不定，而让人费解的是两个女人看来都很愿意做他的相好。夜郎甚至用抛硬币看正反面的方式来做决定，但抛了几次之后硬币却滚到床底下掉进了一个洗脸盆，所以最终还是没有结果。
两个女人都有不同的阶级背景，对于夜郎来说也成为一定的问题。夜郎本人来自相当简单的家庭，颜铭也是如此。而虞白则来自一个社会地位较高的家庭。所以夜郎有一个朋友给他出主意，要他回家去为自己搞另一种家庭出身：“看你祖坟有没有那股脉气”。
漂亮的颜铭急于得到夜郎的宠幸，甚至买了一条鱼，在性交时把带血的鱼尿泡放在屁股下面假装处女膜破了，在床单上留下血迹。她想的是“担心我万一没了处女膜，给你无故地增加心理负担”。但夜郎并没上当，他听人说自己“也是个狐子心，疑神疑鬼”，但是抗拒不住颜铭的美丽：除了有西欧人的脸庞外，体形更是美妙，“该瘦的地方都瘦，该胖的地方胖而结实”。（在小说结尾处也揭示这种美来历复杂。）
我对这个疑神疑鬼想入非非的男人很快就厌倦了，其心智不成熟还不如一个五岁小孩，但你能拿他怎么样？整部小说都是围绕着他，其作用就如一个大男子主义的、疯狂而扭曲的社会的催化器。此外，小说的形象化语言让你也无可挑剔：一个秃子“就死狼声地喊夜郎”，而他自己说“那我就是热萝卜粘在狗牙上，让你（颜铭）甩不掉喽”。当颜铭怀了孕，事情就到了要抉择的紧要关头，夜郎就应该和她悄悄结婚，“不必大张旗鼓地举行婚礼”，因为孩子会提早降生。一个年纪大一点的男人教训将要做父亲的夜郎，说夜郎不该再拖时间，早该听他的劝诫，“现在屎到了屁股眼了，你还要想想，想什么呢！”
换句话说，夜郎必须立即做出抉择。
后来生下一个女孩。女孩最大的问题是她很丑。既不像父亲，但也不像她美丽的母亲。母亲对丈夫说：“你一天不说孩子丑就没话说了，你嫌丑你来把她捏死么！”
所有这些对话都有一种解释，读者在读完600页之后会明白。对于在世界的另一类文化传统中去学习中国文学传统的读者来说，如果你愿意花时间去读，那么《白夜》是一种有全新的有原创性的奇特阅读体验。
小说人物给人感觉是非常鲜明的，几乎如连环画人物，刻画得轮廓分明。叙事是夸张的，天真稚气的，同时也恰到好处。这是趣味横生的凡夫俗子的下里巴人故事。如果读者不嫌麻烦，那么这部小说会提供一种长久而无与伦比的、有高容量特效效果的冒险旅行。
（本文译自瑞典《每日新闻》（DN）2024年3月25日文化版）
来源：贾平凹文化艺术研究院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