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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村儿只能又出现了一位村长。叫狗娃。

狗娃也是“心”字辈儿的。他叫王心海。

村里再没有支书,还有几十号党员一多半失去了联系进城务工不回来了。再有的就是老了,耳朵背了,残疾了。

乡政府准备培养狗娃入党。说这个村儿不能没有支部。你要好好干。

狗娃跟着黑蛋学了不少招儿。他也整天琢磨着捞钱。他也是整天坐在院落里晒太阳,像只肚子大了的苍蝇,琢磨着在哪条臭缝儿里下蛆。

结果又一个送钱的家伙真来了。

又一年夏天。村子里来了一辆小型大奔越野车。

从小车上下来一个大胡子年轻人。他也戴了墨镜,跟着他下车的是一个美女。美女穿着太野,性感的不行,裸露的让村民们看了得紧着回避。美女的雪白胳膊挽着一个碎小的大胡子,两人全像是妖精堆里的人物。美女比大胡子男人高了一头还猛些。但是美女对男人有些恭敬更有些发嗲。

这一对狗男女转悠了一下村子。

这对狗男女转悠了一晌。戴墨镜的碎个头大胡子年轻人拿了照相机叭叭叭地拍照。

再之后他们找狗娃谈事情。

他们和村长要谈一件投资的大事情。

狗娃见了这对男女,紧着起来招呼贵客。他也盯着美女发呆犯傻。他从来没见过女人还敢如此穿戴?他只在电视里看过选美大赛,现在看见了裸露的真人。

美女也回了他发嗲的笑容。那一笑他觉得骨头酥了,他只觉得脑子里咯嘣一响,人整个发晕。

年轻人递过来一张名片,狗娃看了上面写着大胡子叫小鬼。是一家策划公司董事长,名片下面还有一串头衔儿,密密码码看不清楚,印制的头衔儿全成了蚂蚁样儿的字儿。

之后鬼先生说,他想投资。这里的地咋个卖法儿?

狗娃说买地?好商量咯。但他一想不对,地是国家的,村儿里说了不算数。他立即说了他的意思。又紧着补充说,但是,好操作,咱说说?

鬼先生慢悠悠地说,乡上区上市上省上,咱全有人。这个乡党说的对,你是现管,再大的官儿也管不了你,是不?

狗娃说,那是那是。这事儿,咱说了算。再说了,咱一乍胳膊,全村儿的男女老少全跟着咱,起来弄事呀。

鬼先生就和那个美女使了个眼色。美女走去。飘飘地扭动腰肢走了。美女的乳沟露出来奶子雪白颤悠,美女走路的姿势太美,美女的小屁股把短裤撑得圆圆的,美女的长腿雪白,把狗娃看的一再地心惊肉跳。

之后鬼先生拿出来了一叠子钱,不数,递给了狗娃,说,拿上花。

狗娃盯着钱眼直了,他把钱抓了过去,立即塞兜里了,心里又是嗵嗵地乱跳,却是一脸堆笑说,咱说事情,一切么,好商量。

又之后鬼先生说,要不了我小试一把,不说买地的事情了,先把村儿里的老屋要塌的那类破房子,买上几间,成不?我是投资人,你掂量一下?

狗娃觉得买要塌的老屋事情,那可以谈。真可以谈。老屋全是上面早就批过的宅基地,没有城里人的商品房使用期七十年,老屋哪一间也过了一百年。而批过的宅基地算个人的,永久使用,也可以买卖。

狗娃立即说,这位先生要是投资破房子,那好说?你真格是投资人?我咋弄毬不懂,这咋是让狗日了?你买了这要塌的老屋卖给谁呀?狗娃也学会了黑蛋的口头语,他也总爱说那句口头语。

鬼先生便笑,说,我是投资人,我把破玩意儿买了,玩儿。我主要是玩儿。

狗娃听了仍是瞪直了眼睛,说,你拿钱当纸,撕着玩儿呐?

鬼先生还是笑,说,也算吧。是这样好不好,天也晚了,我三天后来,你让老屋子的主人回来聚齐,谈价。我买了,再翻盖起来。我只想双休日来玩儿。

说了两人起来去几处老屋看了,鬼先生指着一处老屋就说,这一套我要。那一套我要。再一套我要。

这个像人像鬼的小个子先生,一下要买三套要塌的老屋?

狗娃又咕哝了一句,这真格是让狗日了,这人花钱买要塌的老屋?而那些老屋的主人全在城里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立即说,准事。我把这些老屋的主人往回叫,你三天后一定得来哦?

鬼先生说,一定来。我三天后吃午饭的时候一准到。但是价不能离谱,离谱了我扭头就回。这屋子翻盖花的不是小钱,我既然是投资一准得想回报的年头了?要是价太高,我就不要了。说了,鬼先生凑过来头,小声说,你把价杀低,我给你提成佣金。看你年龄不大,咱当个哥们?

狗娃立即说,成。那叫你哥了?鬼哥?

鬼先生便笑,说,甭叫鬼哥成不?叫哥就成?

狗娃改口说,哥,亲哥唉!

三天后。

老屋的主人全回来了。个个想不通,觉得城里人现在又要上山下乡?山村人现在个个挤破头进城?世事咋乱拧?

而当年的知青们上山下乡是领袖的伟大号召不来不行咯。现在城里人真可怜,挤在一个人山人海的城里更挤在一个个钢筋水泥小盒子单元盒里,可怜。他们双休日要出来玩儿,便上山下乡。而农民们进城,是谋生。现在城里人山村人,一股子奔城里,另一股子奔山村,全是心甘情愿的乱拧。

鬼先生果真来了,带了一个也戴墨镜的人,来人四十来岁,一头灰白的长发,一看就是知识人儿文化人儿。

那个美女还是厮跟着鬼先生,乳房还是裸露得吓人,雪白的惊人,下身穿了条半截子只盖了屁股的牛仔裤,屁股小半个肥肥胖胖白哗哗地露在了外面。

谈价。一个老屋的主人说他开价十万。他说价的时候只盯着美女发呆。城里边这样的女子多得是,街上一满是如此的穿着装扮。但是村儿里这样的女子压根没有。而如此的美女恨不得脱光了展示一下她的鲜嫩雪白的肉体?

世事变了,变得让山村人目瞪口呆的。

另两间老屋的主人也说全开价十万。两人也盯着美女看着发呆。眼睛全直。

鬼先生说那我就不买了。说了他比划了个手势是拦腰砍一半,才说,五万成交。我这人做事儿干脆利索不磨唧。

再之后全去了狗娃家。

狗娃忙着当掮客两边说好话。但是鬼先生扔给了狗娃和老屋主人一人一条好猫烟。也让司机从小车里提来了一箱西凤酒。给三家屋主人一人一瓶,也给狗娃一瓶,说剩两瓶一会儿咱喝了。说了才一脸正儿八经地说,价我一分钱也不会涨,五万元么,一分也不会少。要卖了马上签约付款,不卖了咱还是朋友。我就回城了,这破房子也不买了。

三家屋主人又凑齐了商量了一阵儿。总归那老屋全是祖上留下来的,上百年的老屋,当年盖的时候只花了屋顶的青瓦钱,这些他们后人们全知道。石料全是山里边放炮采来的,没花钱只花了功夫。他们总归也不想回来了,五万元不是小数儿,他们能在城里买房够首付的。便全同意。

签约付款。鬼先生从小车里让司机提了一个小皮箱子,里面全是现金。

签约的时候全亮了身份证,狗娃才知道鬼先生的大名叫个张宝安。

他问你为啥又叫小鬼了?

鬼先生便晃动了小身子小头小脸儿,说咱长得小,是浓缩型男人吧?你在西安城打听一下,问小鬼是谁?如果问的人不知道咱的大名,那算是白活了。但是要问张宝安是哪个孙子?没人知道。咱这名字是朋友送的,全说我脑子鬼灵鬼灵的。

极快办完了手续也付清了钱。

鬼先生说,一块儿吃顿农家饭,庆祝一下?

狗娃说家宴就在咱屋里摆了。吃了再回?

鬼先生说,不是吃完饭再回,是想在这儿住一晚上,成不?哥们,我还付钱?

狗娃便安排了鬼先生和那个美女住在了他家。他家有的是空房间。那个灰长头发先生和司机住在了黑蛋那空屋里。黑蛋跑了,媳妇孩子还在家里呆着。空屋也多。

吃了饭。拿了现金的老屋主人们个个喝大了,个个东倒西歪地回了。

狗娃让鬼先生洗个澡,说水全是现成的。烧热了洗。狗娃家里备下了个大木桶,那是老式木桶,祖上传下来的,又年年经他用桐油刷一遍,极结实。桶里可以泡上皂角野花儿,洗了人身上滑不溜溜地舒服。

但是洗澡的时候狗娃却发现那个美女和鬼先生一块儿洗了?两个男女一块儿洗澡在这个村子里算开了先例。

狗娃想他长到了三十来岁,没听说过男女一块儿洗澡,那实在有些伤风败俗。

狗娃和妻子坐在了院落里,天发闷要下雨的样子。也听着里面屋子里一对狗男女浪声浪气地在玩儿,边洗边玩儿,那个美女尖声叫唤跟野猫叫春一样。

再之后便歇了。真格下雨了,雨声挺大挺猛。

但是狗娃前半夜一直没睡死。美女和那个鬼先生弄事的声响压倒了外面的雨声,美女也一直叫唤个不停。

狗娃笑着和妻子咕哝说,这是让人干还是让狗日了?真格弄不懂了?

妻子躺他身边也笑。两人受了传染一般也大干了一回。但是狗娃的媳妇不会尖叫更不会发嗲的呻吟叫唤,狗娃的媳妇像个石块一样在他身下一声不吭。

第二天鬼先生临走塞给了狗娃一万元,说是打点的小费。

鬼先生说这钱,只让老弟关照一下我们的施工正常进展。

狗娃装了钱,心还是跳,这狗日的太有钱,发小费一把就给一万?他发狠拍胸脯说,哥,不说关照,你们的施工肯定的正常进展。有一丁点儿事儿,包咱身上了,亲哥唉你放心!

鬼先生派来了一队人马。开始施工。

有车辆在村儿里跑来跑去。运来了石料。也有了机器轰鸣声,把石料锯成了方方正正的石块,一杆子施工人马把石块抬起来垒墙壁。还运来了楼板,那几套让故意撬塌过的老屋现在要盖二层小楼。

施工进展很快很顺利。真没发生一丁点儿事儿。

而那个灰头发的中年人驻扎在了村里监督施工。他也是设计师和监工。

鬼先生和那个美女只是偶尔来一趟视察一番便开车走人。

那段时间狗娃只安排那个灰头发的中年人吃饭喝酒的,人家照样付钱。也对狗娃亲热地叫他老弟。

施工期间狗娃小小的弄了几把,他稍一盘算,他竟然有了存款好几大万,他便亢奋得不行。

夏天过完进入秋季。

几处老屋的改造完工。装修也完工。

鬼先生和那个美女来了,狗娃想去完工的老屋看看。

但是鬼先生领来了一行领导,全是乡政府的领导,他们也来了,也想看看。

一行人进了老屋让吓着了。只有狗娃和乡领导们让吓着了。他们看了老屋只有咕哝的份儿,狗娃只说这真格让狗日了,这屋子成了这怂样儿?这是进了皇宫了?

老屋翻修成了别墅。

这样的老屋成了真格的人间仙境。那全是用石块垒成了墙壁,结实得没法儿形容。里面的装修是一水儿的石料,老屋盖了两层小楼,里面摆放的是红木老式家具。床全是石料砌成,床边用了红木加了边角。上面铺了席梦思床垫又铺了雪白的被褥床单枕头。有洗澡间卫生间厨房有大客厅。只有洗澡间厨房及客厅的装修料是从省城运来的。全是顶尖级的磁砖和厨具及坐便马桶及浴池设施。

狗娃和乡领导看一处地方感叹几句。

鬼先生说,这地方我全用的是古典色调,但是必须加杂些现代风格。我在卧室厨房卫生间下了大功夫。这地方是古典和现代的结合。是咱们古城郊区的一个亮点了?还是咱秦岭山脚下的一个大亮点。

狗娃和乡领导全跟着说,亮点,这个村儿就是出了个富豪,也一准不会如此盖一座宫殿吧?

再之后狗娃和乡领导全知道了,鬼先生投资了三套顶尖级农家乐,他只出租房子并会请来厨师做菜。来这里休闲的人,一定得是名流,是人物,是大画家大领导大作家大演员们。一般的人这里不接待。

狗娃悄悄地问了一下,说哥呀,你花了多少钱?

鬼先生说,不多。只花了几百万。盖起来一座别墅,只花了一百万。

狗娃和乡领导全瞪直了眼睛。

狗娃说妈呀老天爷,那你啥时候能收回成本?

鬼先生说,玩儿么,这就是玩儿,不急着收回投资。这地方也就算个结识高人,荟萃名流的会所。来的高人中,只要有一个人给我一个项目,那就是这地方收回成本的无数倍。

参观毕。乡领导开车走了,说他们会把情况向上级汇报,这是最新创意,有意思咯!

鬼先生说还在老弟家里吃顿便饭。付钱。

狗娃却对那个大胡子碎个头男人产生了某种崇拜,他说哥,吃顿饭再甭付钱了,老弟请你啦!

吃着喝着,天下了雨。

鬼先生说他不走了。他住下歇一天再回。这地方哪儿全好,就是下雨了,路不好走。

狗娃仗着喝了点酒,便在鬼先生耳边说了句悄悄话,说哥,你和女人弄事的时候小声点儿,成不?我睡不踏实觉。

但是鬼先生却大声说,那不成老弟。别的任何事情可以小声进行,就这事儿得大声喊叫。说了他对着美女说,人家刚才给我小声说话,让咱弄事儿的时候小声点儿,是不是不成?

狗娃听了便觉得他有些难堪脸上挂不住。

鬼先生又大声说,现在开放了,开放!有句流行词儿,老弟得听一下。你要幸福你就喊!你要悲痛你就哭!我和我的女朋友做事儿的时候,一定要喊叫的。是不是小艺?

那美女叫小艺。小艺听了并不羞涩,却是开放地说,那是。做那事儿要是不让我喊叫,我得闷死呀!

狗娃听了顾自说,那成成成,你们喊,可着劲儿地喊,你们快活,我夜里睡觉把耳朵眼里堵上些烂棉花。

再之后鬼先生又说,老弟,我发现了你有威。你这人有意思,我在别的地方投资,一准遇见的全是狼。关上门打狗,把咱打死了再啃我这一身狗肉。但是呐,你这人可交。我在这里施工没有受到任何骚扰,我得谢谢你。是这,我决定把你这套老屋也改造一下,盖成一座别墅。有你们一家人的住处。剩下来的房间全出租。老弟,你是村儿里的现管,一把手啊,是大爷级别的,你和我要是绑锅挣钱,我心里才踏实。

狗娃听了觉得又一次让吓着了,他吱唔地说,狗狗狗……咋又让狗日了?哥呀我没钱,我敢花上百万盖一座别墅宫殿?

鬼先生说,剩了不少施工料石不用白不用。堆在那儿还是石头,盖起来就是别墅。钱我出,你只经营管理,就成。

那一席话说的狗娃脸色发灰,他恨不得给鬼先生跪下,他哆嗦着说,哥,叫你亲哥成不成?再不了你是我亲爹啦……可是有句话我得说,那我要是还不上钱咋办?

鬼先生笑了,说,老弟,你还不上钱,咱全当让狗日了一回,成不?要不了,我把这石头屋子装个轱辘,运城里边玩儿?说了鬼先生是一脸的可亲可敬的笑容。

小艺也笑,说,这位村儿里的哥,你甭管了,俺这口子是玩着挣大钱的货。

歇了。

再听鬼先生和那个美女弄事儿声响,狗娃觉得入耳贴切的,怪舒服地睡死了。

睡死了便做了个梦,他成了个比黑蛋发得更猛的人物,他开上了小车,但是他习惯性地把小车当东风三轮摩托车开,挂挡给油踩离合器……

媳妇就醒了,问他胡乱摸啥哩?

他也醒了,他醒了嘿嘿嘿地笑,点了根烟再睡不踏实,一时脑子里像是狗咬声一片,还有数钱的刷刷啦啦地声响……

(待续)

来源:爱思想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