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许章润教授的演讲之后，我的心情都久久不能平息，我相信大家一样，我们需要稍微安顿安顿，听一下我稍微不那么慷慨激昂的一个交流，我肚子已经非常饿了，但是也没办法，提前安排好的日程。刚才我的老同学许章润教授说他第一次参加全部都是由律师参与的论坛，我个人是多次参加这样的论坛，而且我在过去的二十多年的时间里跟中国的律师真是结下了不解之缘，像刘桂明策划主持的中国律师论坛，几乎我是最常出席的嘉宾，所以，跟律师有特别深切的感情。
我前不久差不多做了一次律师，那就是非著名律师，现著名非律师李庄起诉《中国青年报》的案件，他在四年前向东城区人民法院起诉的时候，当时他刚刚出狱不久，他说贺老师，我出来以后发现重庆在处理这个案件过程中你发出了很多很多声音，这样的案件如果你代理的话那是珠联璧合，特别是原汤化原食的感觉，当时我不想代理，因为我觉得学者跟律师还是应该有一些分工，尽管不少学者也是兼职律师，但是中国这样一个司法现状你作为律师不免要做一点儿牺牲某种原则性的事儿，上午给法官讲课讲如何追求司法正义，讲完跟法官说晚上我们一块吃个饭吧，因为我有个案子在你手里，我就感觉有点儿人格分裂。我就想还是少参与，自己所有的心力只够做一个教师而已。但是李庄当时给我说了一个理由让我不得不接受，他说贺老师你就接受了吧，反正法院也不会受理。我一听如果法院不受理那我可以答应，于是那个案子四年前东城区人民法院就根本没有受理，我就没有做成这个代理人。
但是最近最高法院改革了，改革案件受理制度是说逢案必立，结果东城区人民法院通知12月4号开庭，12月4号是中国的宪法日，我一听，12月4号要开庭了，然后我很兴奋，我说我要好好准备一下，这里面涉及到言论自由，涉及到媒体的责任，涉及到律师的执业伦理，涉及到好多好多问题，我可以好好说一说，结果12月2号财新网发了一个报道，说本案由贺卫方教授代理，将会在中国的第二个宪法日在东城区人民法院开庭，结果第二天法官来电话给李庄说，审判长的腰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短期内是不会审理这个案件了。
真是。我过去这一年心情过的特别不好，想想这一年没有一样让我高兴的事儿，想起来我就烦。大学讲座现在基本上不可能了，哪个大学都去说不了，党委宣传部审查，一审查就不行。多少次我把时间都腾出来，中国科技大学请我去做讲演，中国科技大学英才论坛，是一个科技为主的大学，结果我把时间都腾好了，头一天人家来电话说贺老师，对不起，我们报告厅楼顶塌了。所以，不能请你来了。我说还有别的报告厅吗？不行，别的报告厅当天晚上都有事。后来我才知道是某些人捣乱，说如果请贺卫方来我们就要到现场拉横幅，我们就要如何如何，甚至拉横幅的人过去曾经说过他要到一个场所去扔炸弹，我主持易中天书的首发式，他自己转这个新闻的时候说派几个人到现场扔两个炸弹，把他们炸死光光。就这样一个，这还是中国科技大学的毕业生，你们安徽人。
所以，我前一段时间年底的时候写了一首打油诗，其中两句叫”讲座屋顶坍塌，代案法官扭腰”，今天这个机会确实挺难得的，桂明的眼神我感觉到不要说这种话说得太多。今天我还想说我做法律执业方面的观察研究，包括李晓鸣先生提醒我们注意的这些文献，我也比较关注，因为自己主持北京大学的司法研究中心法律的职业化，各种各样的伦理，当然律师管理制度方面我涉足比较少，如果没有一个真正到律师事务所感受过的人很难有这个发言权。我只是想说医学和法学，现代医学和现代法学，包括律师执业和医师执业对我们都是舶来品，我们的医院最早的广州新豆栏医局是美国的传教士创立的，那是中国大陆上第一个真正的现代医院。法院律师这种执业也都是一种舶来品，都是西方传来的。我观察非常有意思，你可以观察一下，我们的法院和医院之间到底是不是存在着某些非常明显的区别，或者法律职业和医生执业是不是存在明显的区别？1998年我写《复转军人进法院》的时候我就以这样的话题引出来为什么能让那些没有受过法学训练的人直接到法院做法官，而从来不会把没有受过任何医学训练的人转到医院做医生，这样的一个道理，这样的一个反差其实展现了同样是舶来品，它到了中国来，由于本土文化的一种巨大的排力所带来的这两种职业的重大差别。
今天无论如何我们应该意识到这两种职业还是有它相似的地方，比如他们在西方的语言中都叫profession，但是你从来不叫一个裁缝或者理发师叫profession，profession一定是它有超越于饭碗之上的巨大的社会意义，对改善社会的意义，是一种高层次的职业，而不仅仅是一种谋生的饭碗。
我要说我们讨论大所、小所的时候，其实不应该忽略医生也有大医院的医生，但是同时永远也有乡间医师，小医院或者诊所里的医生，美国有一半的律师并不在纽约，并不在那些非常大的所里，而是在一些很底层的，也很少竞争的环境里执业。我们有时候看一些西方的电影或者读一些西方的小说，你会发现律师在西方也是一种执业，同时也是一种生活的方式。一个律师，比如家庭律师，一个家庭或者这个街区里好多家庭的人当然有家庭的牧师，宗教方面的人，也有家庭的医师，也有家庭的律师，这个律师真正是说，他服务的对象之间不是冷冰冰的大所的方法，就是私人的朋友。
陈凯律师曾经提到我给他胡适遗嘱的复印本，那个复印本复印的非常漂亮，胡适考虑都不考虑一定找纽约的哪个律师，因为那个律师一直为他提供了很多资讯，是一种唇齿相依的美好关系，永远不会也不应该被冷冰冰的大律师所取代。所以，我们永远有一个空间让我们的律师非常有尊严，有尊严有时候也体现在这个人死的时候还在念道对这个律师一辈子提供的服务的感恩，他决定了我们今天的话题永远会有小律师事务所，永远会有个人律师事务所的空间。当然，我们也相信永远会有大律师事务所的空间。
现在律师的执业空间的问题，有时候大家过分的注重大律师事务所确实跟中国现在的司法制度的缺陷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比如刑事案件的代理率，前面我们有一位王勇先生提到法院处理的案件多少，有律师代理的案件多少，没有律师代理的案件许多时候都是刑事案件，刑事案件在这个国家判十年、十五年有期徒刑的可以没有律师代理，就仿佛今天这个天气裸体出去奔走的当事人在法庭上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检察官，这样的一种状态我觉得对人权的保障，对于我们律师职业的发展都是存在很大问题的，为什么律师不愿意从事这样的辩护，为什么律师不愿意做这些有风险的事情，因为每年有律师证件的年审，年审不过关的话你就没办法再做律师，甚至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毫无罪过的律师可以被判三缓三。这样一个国家，这样一种司法制度给我们带来巨大的职业风险，所以，人们自然会规避这样的风险。
我们如何改善我们这个国家的这样一种司法体制，这是我们律师，我们的法官、检察官，以及我们的学术界共同面临的巨大的挑战。当然，我要说最后判三缓三能够做到那一点也跟里面朋友的努力有关系的，他们不甘于做这样的事情，因为判决书要署他们的名字，他们会成为千古罪人，他们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但是总体我们的司法制度还是存在很大的缺陷，让我们整天从事刑辩的律师脸上满脸写的都是旧社会。好家伙，那真正天天跟检察官抗争的时候他哪敢去抗争？最后抗争急了就说他是死磕派律师，死磕派没办法，只不过磕一磕让当事人知道我也努了力了，我收钱也不是白收。
更技术层面上我们如何让这个国家的司法制度的准则能够更加统一，市场经济所需要的交易安全，财产的安全得到更好的保障，这个国家现在司法改革也在推动，我相信我们的律师，我不希望我们的律师过分不关注这方面的东西，因为对我们的市场经济经济发展也非常重要，国家法律标准存在重大的差异、缺陷，一个案件完全取决于你轮到哪个法官的手里或者你的案件是否受到了媒体的关注或者网络的关注，网络大家30万人一声吼法院也要抖三抖，但是如果你没被关注呢？许霆先生因为被关注，所以他的案件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而云南的曲靖案件，同样的案件还是无期徒刑，这个国家法律的标准是不是能走向统一，这对我们律师执业极端重要。
第三方面，刚才我们最后一位发言人，程守太说我们在法律要多多的培养学生的管理能力，律师事务所的管理能力，我要说这个东西实在是很难培养，首先我们大陆法系的法律教育，致力于本科的法律教育是以理论为主的，技能方面的培养多数是付诸于日本的法律研修所或者法国波尔多国家司法关系学院完成的，我们在大学里最不懂管理的就是教师，大学的教授天天自己管自己，他不懂得这些东西，这些方面的能力不是靠大学培养的，我们发现有些人天生就是管理人才，应该发现这样的人才，而不是要培养这样的人才，我提出一点点不同的意见。
互联网时代特别难得的一个事情就是我们摆脱不开，许章润教授说他不用微信，他也不大上网，上网基本上就是两件事儿，电子邮件和下载电影看，侵犯知识产权的，我们实在是摆脱不开，我有时候经常有一种怀旧的情怀，现在书信文化衰落得太厉害了，我们能找到许章润教授这样的能说文言文的人基本上没有的，我们没有手稿，我前不久建议法学院图书馆一定要抓紧收藏老辈人的手稿，老辈还有，老辈都是用手写，甚至毛笔写，我们现在年轻一点的没有网络的时候我们还有手稿，我现在还有一些自己过去的手稿我准备捐给我们法学院图书馆，也不知道他们要不要，再下一代在座年轻的80后、90后的朋友你们还有手稿吗？你们还手写信吗？有时候想想黯然神伤，就没有我们现在看的一些手记。所以，互联网时代，在大数据时代我们能不能留一点空间或者鼓励大家在这方面多做一些努力。
桂客留言这个公号开张一年，我关注了一年，非常认真的看你的文章，尽管我转的并不多，我觉得在今天这样一个互联网时代，这样一个平台对传播法律知识，对于鼓励大家抱团取暖，法律人要一块共同努力追求法制这方面肯定是非常有贡献的。这也是我为什么经常也要利用自己的社交媒体，我在新浪微博上的粉丝现在是170多万，昨天我转你（桂客年会文章）的时候发现我昨天晚上出事儿了，我转你的那一条评论只有十条，我通常每一次发出来都是100条以上。所以，不是你有事儿就是我有事儿。我们临门一脚的时候大家共同发力才会不至于功亏一篑。谢谢大家。
来源：桂客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