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8%a5%bf%e7%b1%b37算起来,我也差不多三个月没有见到舅舅了。今天去拆迁现场找灵感,正好可以和舅舅见见面。与全国其他所有的拆迁现场一样,891生活区此时已经残败不堪,除了舅舅所在的那栋楼,其余皆为一片废墟。舅舅住在三楼,我轻车熟路地摸了上去,一敲门,居然没有人答应。抬腕看表,刚好十点整,按照以往经验,这个时候舅舅应该还在菜市场。我有点不甘心,但又没有别的办法,舅舅没有手机,不是舍不得买,而是觉得没有必要。他没有需要经常联系的人,也没有人需要经常联系他。他去我母亲家,从不事先打电话,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而母亲包括我去找他,则只能靠碰运气。显然,今天我的运气不佳。

怏怏下楼,寻找灵感的兴致一下变得索然了,正要打道回府,一阵强劲的舞曲呼啸而至。仔细一听,是迪克牛仔《有多少爱可以重来》的DJ版,寻声绕过大楼,声音愈发震耳欲聋。原来,屋后已经拆迁完的空旷地带,多出了一顶硕大的帐篷,两只笨重的音箱正摆在入口处,三三两两的围观者,不时对着帐篷深处指点。显然,这是一个草台戏班。在我们这座城市,经常流动着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草台戏班,人数不多,成员大多为女性,表演的节目以歌舞为主,间或穿插双簧、相声一类,据说,还有色情表演,但也仅仅只是据说而已,我并没有亲眼目睹。

很快,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几乎全部为男性,同时脸上洋溢着一种暧昧的微笑。我决定上前看个究竟。果然,帐篷的大门口一个妖艳女子正搔首弄姿招徕众人买票入场。虽然今天的气温有点偏高,但妖艳女子三点式装扮依旧让我大吃一惊。印象里,如此草台班子喜欢用一幅夸张得离谱的色情图片做宣传海报,没想到时至今日,海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赤膊上阵。妖艳女子的招徕效果是显而易见的,除了少数确实囊中羞涩者,大多已从口袋掏出十元或二十元的零钞。二十元对于我来说,当然算不了什么,但从排队进场的男人衣着上可以看出,他们应该就是附近负责拆迁工作的民工以及891生活区的退休老工人。因此,对他们来说,用两天的伙食费看一场草台戏班劣质演出,实在过于奢侈。但从另一个角度去想,一个能够让他们舍得花如此巨大代价观看的演出,必然有其独特之处。所以,仅仅犹豫了几秒钟,我便加入到长长的入场队伍行列。

和之前的想象几乎一模一样,昏暗的灯光下,烟雾缭绕,且充满一种让人恶心的异味。前排的座椅早已挤满了观众,我只能在最后一排靠边的位置坐下。这个角度和舞台有一点距离,且逆光,但却能够将第一排观众的面部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他们全部笼罩在舞台的追光灯下,不知不觉中,他们与舞台融为了一体。

我看到了舅舅。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一排正中央,舅舅所属的位置如果放在市里“环球之声”歌剧院,那一定是VIP里的VIP。我强行遏止住差点脱口而出的“舅舅”二字,这个时候上去打招呼,显然是很不合时宜的。此时,离演出开始只有最后十分钟,舅舅的表情却已经显得很不耐烦,他不时看看手表,不时侧身仰头向后台方向寻觅。不用说,他一定是在等待什么人出现。舅舅鳏居这么多年,如果晚年能够找到一个老伴相陪,那自然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但现在这个情况,舅舅肯定不是在等所谓的老伴,那么,他到底在等谁呢?我忽然想到舅舅酷爱湖南的花鼓戏,或许,这个草台戏班的某个花鼓戏演员把舅舅给迷住了吧?我暂时只能这样推测,毕竟,这个时候下舅舅居然是个老色鬼的结论还为时过早。但如果仅仅只是普通的花鼓戏,肯定吸引不了这么多观众。我寄希望于舅舅能在花鼓戏完毕后,尽早离去。

节目在《两只蝴蝶》的音乐声中拉开了帷幕。六个女孩,一律三点式,仅仅肩披一层薄薄的轻纱,挥舞着双手,脚踩着音乐节奏,缓缓地登上了场。台下一片欢呼,尖叫声、口哨声、双手拍打音乐的节奏声此起彼伏。我没有想到一个连业余水平都称不上的舞蹈节目,仅仅因为表演者穿着三点式,就引来如此大的反应。不可否认,六个女孩都很年轻,但浓浓的彩妆,僵硬的笑容,将原本让人心旷神怡的青春气息遮蔽得无影无踪。舅舅无动于衷。他甚至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右手指轻叩着膝盖,随着音乐声击打节奏。我这才释然,看来之前的推测没有错,舅舅进来看演出的目的,并非觊觎什么三点式。但从开场歌舞看,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草台戏班,定位已经很明显,那就是用色情来换取暴利。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全场差不多百人上下,二十元一张门票,总收入至少是二千元。现在是上午,下午、晚上肯定还各有一场。这样算下来,一天少说五六千元的毛利润了。这不是暴利是什么?难怪此类草台戏班近年在中国各大城市泛滥成灾。

不过,如果仅仅只是三点式表演,倒也算不上有多么色情,现在无论哪个电视台举办选美大赛,必有比基尼泳装秀环节。果然,从第二个节目开始,尺度越来越大胆。第二个节目是女声独唱,歌名叫《辣妹子》,宋祖英的代表作。女歌手穿着倒还中规中矩,敞口的V字领白连衣裙,乳沟若隐若现恰到好处,伴舞的六个女孩却除去了乳罩,只围了一个红色肚兜,身子稍一前倾,春光乍泄,一览无遗。结果,每一次前倾动作,都引来一阵阵热烈的欢呼。甚至有的人还嫌幅度不够大,大声要求低点,再低点。舅舅依旧无动于衷,目光仅仅只是在女歌手身上横扫了一下,便继续闭目养神。

第三个节目是双簧。一高一矮的中年男人,高个子坐前面,矮个子蹲在后面,高个子做下流动作,演猥琐表情,矮个子用一副公鸭嗓子讲着黄色笑话。居然配合得天衣无缝。显然是用了心排练的,虽然观众并非是冲着什么艺术而来,但最起码基本功还是要有的,不能为了单纯的搞笑而搞笑。不得不承认,这个双簧表演得的确不错,台下不时哄然大笑。假如把这个段子换成别的正经东西,估计还收不到如此喜剧性效果哩。舅舅是一个严肃的人,到底也没能憋住,同样笑得东倒西歪。对于我而言,都是些网上过了时的段子,早已司空见惯。但由双簧的形式表现出来,则是第一次见到,也不禁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每个人都有其庸俗的一面,我也不例外,不知不觉,我被整个现场的气氛感染了。

节目接二连三的继续。三点式、透视装、超短裙、露背服纷纷闪亮登场,让人眼花缭乱。尤其是透视装舞蹈,塑料质地的表演服里,女孩们一丝不挂,我估计这个时候全场男人的荷尔蒙飙升到了极点。节目形式也丰富多样,除了常见的歌伴舞,还有相声、小品甚至杂技。杂技同样也以露为卖点,高危动作的同时展露无限春光,让人不得不佩服节目编排者的智慧。随着节目的推进,我注意到舅舅越来越激动,不时高高挥舞着双手,和着音乐左右摇摆。而跳舞的女孩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好几次腆着胸脯向他发起了进攻,吓得舅舅赶紧缩回了双手。我知道,舅舅等待的人马上就要出现了。

接下来的最后一个节目,叫我终生难忘。是的,正如读者您所猜想的那样,表演者,西米。这是一段让人热血沸腾的钢管舞,随着音乐的层层递进,在迷离地光影里,后台干冰机适时发射出团团白雾,西米的T恤、超短裙、黑色胸罩,也在全场观众的尖叫声中全部褪尽。西米的曲线依旧如昨日我所见到的那样优美,并且,由于白雾缭绕的缘故,带给我一种若隐若现的视觉冲击,这种视觉冲击的强度虽然不大,但却十分有力地击中我内心里最柔软的那一部分。我不由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的头一瞬间,懵了。

几乎不约而同,舅舅以及所在的前排观众掏出早已鼓胀的下体,急速地套弄起来。我被舅舅的举动一下惊呆了,我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在前排观众的带动下,疯狂的自慰如瘟疫一般蔓延。原本人声鼎沸的现场,除了台上的西米以及动感而又刺耳音乐,气氛一下子变得怪异起来。我忽然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恶心,不得不迅速推开守在大门口的售票员,用尽所有力气冲了出去。

直到冲出891工厂生活区上百米,我才瘫倒在一个花坛里,但恶心感依旧没有消失,也就是那一刹那,我大口大口呕吐起来。等到呕吐完毕,我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有关西米的身份,我之前曾有过无数种猜测,但怎么都没有想到,她竟然是一个脱衣钢管舞女郎。而从小深深敬爱着的舅舅观看色情演出也就罢了,最后还居然做出如此荒唐举动,实在让人感到难过,如此一来,舅妈的在天之灵又会怎么想呢?

12

我决定去接西米回家,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她继续这样沉沦下去。然而,还没等我来得及返回生活区,鱼贯而出的警车向我宣告,西米和舅舅同时落网了。原来,我冲出草台戏班没几分钟,接到群众举报的警车便将帐篷团团围住,所有演员无一漏网,至于观众,则当场放走了一大半,原因是这些民工没钱,实在榨不出什么油水,何况,区区几辆警车也不够带这么多人回去。只不过,非常凑巧,市电视台的新闻记者恰好路过,突然撞见这么一个猛料,岂有不跟进之理?不难想象,在这个记者的镜头里,舅舅和西米将是如何的狼狈不堪。舅舅可以不管,交了罚款,派出所自然放人。西米是外地人,色情表演的主犯,恐怕不是罚款那么简单,很有可能会被劳教。我只能亲自去派出所解救。打听了派出所名字,事情变得简单了,所长柳阳是陈经的小舅子,也是我的朋友。但必须要快,否则录了口供就不好办。

尾随着警车进了派出所,我第一时间找到了柳阳。事实上,到派出所捞人,我已不是一次两次,上个月才从这里将一个在酒吧里砍伤人的哥们捞出来。第一当然还是先捞舅舅,舅舅平素手机舍不得配备,肉也舍不得买,如果这次罚他个几千块,岂不等于要了他的命?

柳阳说:“你舅舅?这好办,你现在就去把他领回家。”

我说:“还是你派个人去放了吧,我不想和他碰面。”

柳阳点点头,说:“也对,是挺尴尬的。”

“那西米怎么办?”我不无担心地问道。

“她的问题比较麻烦,放了她一个,其他的同伙怎么办?”柳阳皱了皱眉。

我说:“那就象征性地交点罚款吧,交了罚款你跟手下人也好有个交代。”

柳阳点了点头,说:“那就对不住兄弟啦,不过,你怎么和这种人混在一起?玩归玩,还是小心点,别掉进陷阱出不来。”

我说:“不是玩,我是真心的,我也是刚知道她干这个。”

柳阳明显吃了一惊,说:“你难道还想娶她不成?”

“只要她愿意。”我拍了拍柳阳的肩膀,说:“罚多少?”

“意思意思,就一千吧,我替你办手续。”柳阳摇摇头,顺手填好了一张罚款单。

交完钱,柳阳陪我一起去审讯室找西米。离审讯室还有好长一截,就听到舅舅浑厚的嗓音在叫喊:“我不走,我不走,我还要等人。”我和柳阳相视一愣,难道被抓的观众里,还有舅舅的熟人不成?我只好对柳阳说:“只好再麻烦你多放一个人了。”柳阳嘿嘿一笑,说:“你舅舅还蛮讲义气的。”我说:“谁叫他是我舅舅呢。”

柳阳叫我依旧回他办公室,等打发完舅舅走人,我再去接西米。谁知,不过五分钟,柳阳便返回到办公室,且一脸的坏笑。

我说:“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这就要问你了,你们舅甥俩真是太扯淡了,怎么都想着同一个女人?”柳阳的眼睛一下瞪得圆圆的,仿佛我忽然变成了一个外星人。

“啊,不会吧?舅舅在等西米?”我半天合不拢嘴。

“我不知道什么西米小米,我只知道你舅舅等的那个人叫粟秀芹——模样和你说的那个一样。”柳阳不屑地说,“刚才我特地去看了,还查了她的身份证,K县人,土得掉渣的地方,其实不过如此嘛,也就是身材还行。”

“那我舅舅没有走人?”我的心一沉。

“他硬是不肯走又有什么办法,难道再把他送进去?”柳阳一脸无奈。

我决定去见舅舅,我不能因为怕尴尬而扔下西米不管。 舅舅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我。

我故作轻松,说:“我是来接一个朋友的。”

舅舅略微尴尬,但很快恢复了正常表情,说:“我也是来接朋友,不,是朋友的女儿。”

我说:“那我先去领人,领完在门口等您。”

舅舅说:“不用等我了,你先回吧,我朋友可能一时半会出不来。”

我说:“行,那您等着。”

审讯室里,西米和其他六个女孩缩在墙角蹲着,一名警官正在给她们一个一个录口供。内容无非是姓名、性别、籍贯之类。我的突然出现,使得西米不知所措。

“你怎么来了?”西米没有卸妆,即便如此,仍掩饰不住内心的紧张。

“我再不来,你就得进劳教所了。”我盯着西米的眼睛说。

西米说:“你什么都知道了?”

我说:“是的,你应该早点跟我说。”

“如果说了,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西米的声音柔弱无力。

我弯腰用力将西米揽入怀抱,对着她的耳轮轻声反问:“你说呢?”

临出门,西米仅仅只是向其他六个女同伴挥挥手说了句简单的“再见”。我很好奇西米为什么对她的同伴如此冷漠,西米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苦笑说:“你觉得我们这样的歌舞团,人与人之间还会有真感情吗?”

当西米挽着我的左臂出现在舅舅面前的时候,舅舅显然始料未及,他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仿佛蒙上了一层白纸。还未等我来得及开口,舅舅迅速低下了头,模糊地说了句:“我有事先走,你也早点回。”说完,舅舅推开派出所的的大门,踉踉跄跄地回家了。

“他是你舅舅?”西米指着舅舅的背影,说:“这个老头很讨厌,几乎每天来,还带头做下流动作。”

“你说是他带头做下流动作?”我问。

“是啊,第一次来,他就做了,忒大胆了点。”西米有点愤愤不平,“不过,他也还好,不像某些观众,喜欢爬上舞台动手动脚。”

我的心一下沉重起来。从舅舅的反常举动来看,不仅仅因为性压抑,多半是对西米产生了某种情愫。舅舅青年时代便以痴情著称,只是没想到,三十多年过去,竟然晚节不保。望着舅舅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回家的的士上,我与西米一路沉默。她似乎仍未从派出所的惊魂不安中恢复过来,紧紧抓住我的右手,身体缩成了一团,使劲往我的怀里钻,仿佛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鸟,急需回到母亲的怀抱。我轻轻拍打西米的肩膀,我知道,这个时候,肢体语言比任何安慰的话语更加有力。

当然,除了肢体语言,还应该有肢体的运动。只是这一次,西米略显被动,但她那欲拒还迎的模样,反而激起了我更大的进攻动力。

“你还爱我吗?”西米说。

“爱,当然爱。”我气喘吁吁。

“你不嫌弃我吗?”西米继续问。

“为什么要嫌弃?你永远都是我的宝贝。”我回答地斩钉截铁。

“真的?”西米依旧不信。

“真的!”我再次肯定地回答。

“那你进来吧。”西米松了一口气。

“不,我还要在外边多停留一会。”我开始用舌头挑逗西米的私处。

“你,你真坏……”西米全身颤栗。

“答应我,永远别离开我。”我恳求。

“嗯,永远也不离开你……”西米的眼明显开始潮湿了。

和天底下所有男人一样,我从小对自己未来的妻子充满了种种幻想,漂亮、大方、聪明、活泼、温柔、体贴、贤惠……恨不得把所有最美好的形容词都用上。但我却从没有想过她是一个风尘女子。之前,我也不是没有接触过这类型女子。无数次和陈经一起陪客户应酬,吃饭、喝酒、唱K、泡吧,哪一项都离不开女人。但从来没有引起过丝毫的兴趣,不是瞧不起她们,而是不想太放纵自己。因为我觉得男人如果过于放纵,注定一辈子一事无成。现在,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但现在我放纵的不是自己的性欲,而是情欲,为了情欲,小仲马不是也和茶花女在一起了么?

13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和西米正式同居了,时间是十七天。十七天,放在历史的长河里,连一滴水珠都算不上,放在漫漫人生里,也不过是电影里的小片段。然而,我对这十七天的记忆,用刻骨铭心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我记下了与西米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小到她小便时打在马桶里的淅沥声,大到她每次做爱到达高潮时的呻吟,以及吃饭、拍照、逛街、看电影、打电玩、公园划船……几乎每件事,每一个场景,都如摄影机一样,摄进了我的内心深处,并永久的定格。在我经历这十七天的时候,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仅仅只有十七天,仿佛时间已经静止,仿佛时光只会倒流。

那段时间,我向陈经请了一个月的长假。我不再被客户的电话烦恼,不再被永远做不完的策划案压得透不过气。我专心致志地陪西米,同样,西米也一心一意地陪着我。当然,我们主要的活动只能是做爱。最疯狂的某一天,我们从早上做到了晚上,做得整个人都差点虚脱。完了后,我们相互搀扶着下楼去吃夜宵,没走几步便累的气喘吁吁了。还有一次,西米拖着我去阳台做,她叫得格外大声,楼下的大婶还以为我在打老婆,伸出头喊:“闺女,别怕,我替你叫警察。”吓得我赶紧把西米拉进了屋。与此同时,我疯狂地用手机为西米拍照,全身的、半身的、左侧面的、右侧面的、全裸的、半裸的,微笑的、大笑的、媚笑的、又哭又笑的。直到我的E728手机的内存全部被西米的照片占满。西米说,你干脆用照相机照吧。我说,只有手机才永远带在身边,也只有如此,你不在的时候,我才可以随时翻阅。西米的镜头感极好,稍加训练,她应该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平面模特。

我忽略了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那就是美好的事物永远都很短暂。正所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西米失踪的那天,阳光很好,一大早,她提着篮子出去买菜。这段时间来,我和她约定,隔天轮流买菜。目的是让其中一个人保存体力好继续身体上的战斗。然而,等到买菜的时间过了一个小时,西米都没有回来。一股不祥预兆立刻涌上了心头,西米没有手机,寻找她的办法,只能是去菜市场。可是,菜市场所有相熟的小贩都声称西米没有来买菜。情急之下,我打了110,110的接警小姐却说你开什么玩笑,失踪没有超过48个小时报什么警?我再拨打122,问附近是否发生了车祸,回答是没有。我再打陈经的电话,陈经同样笑我是不是得了神经病,才失踪了一个小时,就急得想要跳楼自杀似的。我打给柳阳,希望他能派出警力,柳阳一口拒绝,说你们小两口一定是闹别扭了。我绝望了。我知道,西米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失踪,第六感告诉我,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我是如何熬过那让人绝望透顶的48小时的。派出所终于答应立案调查,但仅仅只是答应而已,有限的警力告诉我,靠他们,恐怕一辈子都找不着。

更让人意外地是,母亲打来电话,说舅舅也失踪了,叫我赶紧陪着上舅舅家里看看。我和母亲赶到舅舅家,邻居张伯正守候在门口,他说,舅舅似乎忘记关水龙头,自来水都流到他们家来了。母亲其实是有一片舅舅家备用钥匙的。打开门,一片汪洋,客厅、卧室统统被淹没了。我注意到舅舅客厅中央悬挂的扯历,日期停留在两天前。这就是说,舅舅早在两天前便失踪了。我把这一情况告诉了母亲,母亲吓得半天合不拢嘴。我安慰母亲,舅舅会不会是出去旅游了?或者去了外婆家?母亲说,旅游就不知道了,外婆家肯定没去,我给外婆的邻居去了电话,他们都说舅舅没有回那里。我开始翻箱倒柜,看是否能找到一点线索。正当我翻检衣柜里舅舅的一件蓝色工作服,一张2寸的黑白照片抖落了出来。我仔细一瞧,大吃一惊,这不是西米吗?母亲见我惊慌失措,抢过照片一看,舒了口气,说,这就是你的舅妈,当初我们怕你舅舅睹物思情,偷偷把照片全烧光了,没想到这一张却漏了网。记得当时,舅舅对我们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我颓然瘫倒了在地。是舅舅,一定是舅舅。无数电视、电影告诉我,故事发展到这个地步,不用说,一定是舅舅劫持了西米——我没想到,一个被电影电视用滥了的桥段,仍然还是发生在了我的身上,不,应该是仍然发生在了西米身上。原本普通的失踪案,因为舅舅的缘故,变得扑朔迷离,性质也上升到了绑架,自然引起了市公安局的高度重视。在中国,任何事情只要被领导“高度重视”了,就一定会有一个结果,哪怕这是一个坏结果。果然,三天后,舅舅被找到了。不,准确地说,是被捞到了。那天,一艘长年游弋于湘江的渔船,网上来的并非想象中的大鱼,而是舅舅的尸体。尸体已经被江水泡得硕大无比,整张脸都变得如鬼魅一般恐怖。我是第一时间赶到认尸现场的,我仅仅只是瞄了舅舅的尸体一眼,便去缠着渔船船主问他看到西米没有。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这反而让我感到高兴,因为只有如此,才可以“确定”西米并没有死。

或许西米真的没有死。我情愿相信西米是因为不堪被舅舅侮辱而远遁他乡,我情愿相信西米为了追求一种更独立的生活方式而去了另外一座城市,我还情愿相信她的离开,是为了未来某一天带给我更大的惊喜。著名女诗人郑玲说过,存在的意义是为了相互存在。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意西米的真正去处呢?

(全文完)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