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的夜晚,静谧,安详。绿色的上海牌轿车载着像一只落入陷阱的野兽样的我穿过空旷的街道,他们把我送到了北京城的北边,德胜门外大街1号——功德林监狱。

说它是监狱,前身建造于大清帝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的李大剑先生就被囚禁于此,最后,生命在这里结束,上了绞刑架。而今眼下呢,它好像又不是法律意义上的监狱,它被民政部掌管,更多是收容各地来京上诉的蒙冤者。

可是像我这种人,是被公安局一处(政治保卫处)抓捕的罪犯嫌疑人,也就有了两种身份:盲流,即社会闲杂人员;反革命,危害国家安全的罪犯。所以在没有逮捕证、搜查证、拘留证,无须告知亲属的情况下,我被关押在约7平米的囚室里。

一天两餐,上午10点钟,下午4点,准时开饭。有一个半斤粮的玉米窝窝头,一碗漂着几片白菜叶的汤,天天一样。我一边接受洗脑,一边接受公安侦讯。除了每天上午下午提审,周末就是开大会,学政治。

第一天的审讯我记得很清楚,我把它详细地记录下来。一张宽大的台桌上铺着墨绿色的丝绒布,分别坐了审讯我的三人,我另坐一个低矮的小凳。他们在我面前为我放了一包香烟,是牡丹牌的,因为那时我抽烟。

审:你叫甚么名字?家住哪里?多大年龄?

薛:我叫薛明德,家住重庆市沙坪坝区石小路17号附27号,今年30岁。

审:你知道,你犯了甚么罪吗?

薛: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点,你们秘密地绑架了我,把我关押在这里,我将不能再画画了……

审:甚么?甚么?你怎么不可以画画了?你的手又没有断。

薛:是的,我的手没断,但是,比我的双手断了更利害的是你们抓了我。我当然清楚,这个世界将少了一个艺术家,我会像一颗慧星那样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然后消逝了。不管有无犯罪证据,我注定将在囚禁或流放中,自生自灭。所以,我不可以再画画了。

审:你只要好好配合我们,把问题讲清楚,前途仍然是光明的。党的政策历来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薛:我没有甚么要坦白交待的,我没有犯罪,你们抓我关在这儿。你们凭甚么抓我,搜查我的住宅,为甚么不通知我的家人?

审:你现在首先要端正态度,明确自己的身份。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个人利益都要让位给国家利益,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我们现在是以国家的名义正告你,你要接受对你的审查……

薛:我不接受这种审查方式,我拒绝回答你们的提问。我觉得很奇怪,对于一个艺术家,不是文化艺术部门的学者、专家来与我交谈,听听我的声音。一个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生活的艺术家尽然没有属于自己的自由。他一旦表露出了自由的愿望,就必得遭受打击,陷害,以至付出全部的生命。

审:你都把问题的后果想得这样严重,那就讲给我们听听。我们有耐心,时间掌握在你手里。

薛:我要是不说呢?

审:那好办,你甚么时候说清楚了,我们认为通过了,你才能从这个大铁门走出去。你刚才说甚么来着?绑架?我们可没有绑架你呀,我们国家没有绑架二字。正确的说法是请你来说请楚,当然带有强制性。你究竟做了甚么?犯了甚么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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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征苏整理)

来源:艺海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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