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7日，法国巴黎市中心《查理周刊》社（Charlie Hebdo法语汉译为《沙尔利周刊》更确切）发生极端恐怖袭击案，共有17人死亡。有媒体称，这是法国二战以来遭遇的最严重的战争式攻击，或宗教战争杀戮。我以为，此案既非亨廷顿所言的文明冲突，更非宗教冲突，而是极端伊斯兰组织对自由主义发动的恐怖主义袭击。值得注意的是，此事件在中国大陆媒体和民众间引起广泛的关注及反应。
比宗教更高的普世价值
伊斯兰在阿拉伯语中本是“和平”、“顺从”之意。在伊斯兰教信仰中，无论是极端派、原教旨派，还是温和派，其共同的特征是：《可兰经》对于穆斯林教徒而言，不仅是宗教信仰，还是政治意识形态、道德规范和生活方式，甚至是法律。
全球有几十个伊斯兰教的国家和地区，尽管其大多数能与其它国家和平相处，但伊斯兰极端恐怖主义组织是从伊斯兰教派生而出，而且伊斯兰教势力庞大，人口众多，特别是“9•11事件”之后，类似的恐怖袭击事件连续发生，伤害了许多非伊斯兰教信仰的国家及民族，致使其对伊斯兰教产生戒心，小心翼翼地加以回避与疏远。从这个角度理解，法国的多元主义的文化价值——多种宗教、文化并存，并没有得到伊斯兰教的认同和尊重。
中国有穆斯林人口3000多万，从数量上也可以算是个伊斯兰教大国。凡宗教，只要倡导和平、博爱、慈善、非暴力，都会受到世人的尊重，包括伊斯兰教。但是，并非所有宗教和教派都是这样。极端伊斯兰恐怖主义组织，即信奉暴力，他们以先知的名义杀害无辜。这有违生命至上的普世价值观，更悖离法治，也违背伊斯兰教义。
如果一种宗教信仰足够伟大、宽容，应经得起几个漫画家的讽刺、幽默和调侃，何况讽刺、幽默、调侃并不等于亵渎。亵渎是有意侮辱，而讽刺是批评，幽默、调侃仅是善意的玩笑。穆罕默德是先知吗？如果他是先知，那么他会有这份宽容和智慧。
世界有各种各样的宗教和信仰，如何确定哪种宗教更对更好？如何不让某一宗教强加于人？显然，各种宗教要能和平共存，那么在各宗教之上则需要有一个更高的普世原则和价值，即宗教信仰自由，各宗教彼此相互尊重。普世价值更能包容各种宗教，能为世界多数人所接受，其更文明，也更符合人性。
言论自由与宗教信仰无冲突
当代法国继承了欧洲文艺复兴与本国启蒙运动的传统，《查理周刊》将自由主义发挥得淋漓尽致，其漫画家配得上称为自由知识分子。此刊一贯的讽刺、调侃、幽默风格，并非专门针对伊斯兰信仰，世界各国政治人物也是其“玩笑”的对象。其刊前身，因1970年讽刺已去世的戴高乐总统而被禁，之后才改为现周刊。我们需要明晰的是，尽管讽刺、调侃让某些公众人物极为不爽，但没超越言论自由范畴。
《查理周刊》事件，让一些人陷于逻辑误区，他们认为亵渎在先，因此杀戮合理。法国是自由国家，也是法治国家，事件由言论引发，如果对方不满意，首先也应以言论解决，比如打笔仗，对《查理周刊》进行批评、反驳、嘲弄，哪怕是反唇相讥，也幽默、调侃“基督”一把。再则，如果笔仗不能了结，还有最后一道防线，即通过法律诉讼来解决。但是，暴徒生长生活于文明的法国，却拒绝文明，采取残酷野蛮的杀戮。他们以为这是捍卫先知穆罕默德的尊严，实则是对他的侮辱，因为他们让全世界看到其信徒的野蛮和残酷。
1月14日，最新一期500万份《查理周刊》面市，转眼就销售一空。更震撼的是，1月11日，法国首都巴黎举行反恐大游行，有40多个国家政要参加，游行人数达150余万。欧洲乃至世界爱好和平的国家和人民团结一致，表达了他们共同的意志：“我是查理”，绝不向恐怖主义屈从，坚决捍卫人类普世价值、言论自由、宗教信仰自由、反对恐怖主义。
事实说明，只有坚持普世价值，只有保障言论自由、信仰自由，人们才能平安地享有自己的宗教信仰，否则只能是各种宗教间的敌意与杀戮，甚至战争。言论自由，是宗教信仰的保障。
伏尔泰说：“虽然我不赞同你的所有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这是说，言论自由权与言论内容是两回事——通俗地说：你有说任何话的权利（包括亵渎、辱骂的权利），但言责自负。美国公民有持枪权，道理同此。自由的本质，即个人自治原则，我曾在多篇文章里阐述过这个道理。
假如《查理周刊》讽刺中国会怎样
国际漫画家权益网络（CRNI）是全球唯一关注漫画家生存、安全的NGO，其主席罗伯特•罗素称，近十多年来，全球已有9名漫画家，因讽刺画作而丧命；漫画家收入微薄，在报社地位也不高，但他们却“用一支笔和一张十美分的纸，摧毁一个政府！”有网友曾在网络问笔者：“假如《查理周刊》讽刺中国会怎样？”其问题还可延伸为：它为什么不讽刺中国政府？
宗教先知默罕默德可以“亵渎”，那么最大的专制国家中国也应是自由主义漫画家的讽刺对象，但《查理周刊》在法国也是个小刊物，发行量只有3、4万份，这数万读者有几个人会对中国有兴趣呢？《纽约时报》是全球发行量最大的报刊之一，其经常有报道中国的文章，诸如披露官员贪腐、环境污染、贫富悬殊，乃至批评中国政府专制、司法不公，等等。尽管他们十分谨慎，但结果仍然是，《纽约时报》的驻北京的记者们反复遭致中国政府的签证刁难，乃至被迫离开中国。近日，德国《时代》周报记者Angela Kockritz发表题为“他们抓了张淼：我的助手如何卷入北京的国家安全机器，我如何认识中国的官方机构”的文章——以德、英和中三种语言刊登在其刊网站，叙述因为报道香港占中事件，她的中国助手张淼去年10月被中国安全部门逮捕，其本人也被迫离开中国。其次，尽管不少外媒设有中文网页，也在中国大陆网站和社交平台开设微博、博客和微信，但上述报道难以在中国网络平台发布，被迫自我审查、自设“红线”，否则就会受到中国严厉处罚，如不办理记者入境签证，因此少有大陆读者读到这些敏感报道，除非翻墙。
我们知道，大陆网络也曾有民间漫画家画漫画讽刺政府和官员，比如《南方都市报》漫画家邝飚，但其作品屡遭封杀。最显著的则是民间网络漫画家“变态辣椒”（王立铭)，因为画讽刺漫画，被官方媒体批判为“媚日”、“汉奸”，其微博帐号被封，他本人也曾遭当局拘留，因此，他被迫于去年5月逃亡日本。最近，海外网站有一幅讽刺漫画“习大大搞上彭麻麻”，如果这幅漫画的作者在中国，那么令他遭到“袭击”的则不是恐怖分子，而是中国政府。
2015年1月20日
《中国人权双周刊》第149期